月光如水,清辉似银。
海浪声隐隐传来似年迈的老人在低吟。
松柏默立,风瑟瑟,谁知道这一代大侠的内心苦楚。
他只能对另一位大侠诉说……
龙海川自有龙海川的事情。
他的事情就是要到苏州找苏娥眉。
然后把苏娥眉带上,他乘大船两个人退隐江湖,去寻找海中仙山厮守逍遥。
龙海川知道魔道掳走了苏娥眉,但他相信江远峰一定能把她救回来。
救出她,她自然还要回苏州娥眉院。
苏州娥眉院里他没有见到苏娥眉见到的是胡长满……
龙海川迷恋苏娥眉正如司徒星迷恋冷雪玉一样。
他知道司徒星迷恋冷雪玉,所以当战败上官玉鼎后,他见司徒星借口去找冷雪玉幽会也勾起了他对苏娥眉的思恋,他无法控制自己,他于是乘大船起航……
龙海川知道水丽娘不会交出‘神武令’给公子。他再留在月明岛有害无益。
遂趁机脱身来苏州寻找自己心中的女人。
哪知道心上人没有见到,竟见到了这个酒鬼。
而酒鬼也是他想见到的。
于是龙海川拉着酒鬼胡长满离开娥眉院,来到一家酒馆。
当酒鬼端起酒碗要送到嘴边时龙海川握住了他的手腕:“告诉我:我的炸药包爆炸了么?”
面对就要进嘴的美酒,酒鬼说不出谎话。
酒鬼的真话却令龙海川惊讶不已。
“炸药包爆炸了,天崩地裂,当即血肉横飞……”酒鬼眉飞色舞地一说。
龙海川松开酒鬼胡长满的手腕。
胡长满一仰脖喝干了碗中酒,咂了下嘴,道:“不过炸死的不是庞香主和袁姑娘……”
龙海川一怔,他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而酒鬼接着又道:“炸死的是两个捕快,鼎鼎有名的捕快。”
龙海川一把抓住酒鬼的手腕,冷道:“你说什么,我杀了你!”
酒鬼咧嘴笑道:“龙香主,我可是跟庞香主说了不少你的好话!因为我救人用了那个炸药包,所以到了敬武山庄我就改变了主意,说您派去送贺礼的,还说三千两银子……
“哎哟!龙香主你别暗使劲儿……疼死我了!”龙海川冷冷地道:“你坏了我的好事!我不会放过你!”说着松开握住的胡长满手腕,端起面前的一碗酒一饮而尽。
胡长满开始有些害怕了,从怀中掏出那个绸包,怯生生道:“香主,这是袁姑娘的青丝秀发……属下一直视若生命,今天归还于您!”
龙海川微微一怔,伸手接过,看了看,浩叹一声,揣进怀中衣袋。对胡长满冷道:“原来你躲到这里是怕我找你……”
胡长满再也没有心思喝酒了。
一个酒鬼没心思喝酒时,他一定恐惧得要命:“龙香主,如果你放我一马,不计前嫌我可以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龙海川微微一笑,道:“我一直在倒霉,还有什么好消息?”
胡长满见龙海川脸色缓和,自己的脸上也有了血色,干咳一声,道:“是关于苏娥眉的消息……”
龙海川正想知道苏娥眉的下落,闻言眼睛一亮急道:“快说……”
胡长满微微摇首,道:“我要说了你得答应放我一马,再不追究炸药包的事,就当咱俩之间什么事也没有一样。”
龙海川急切切道:“好!我答应你。咱们两下扯平,谁也不欠谁的!”
胡长满道:“得起个毒誓!不然香主翻脸不认人,我脑袋搬家倒没什么!
“武林少了一个出色的混混,江湖上也失去了个大名鼎鼎的酒鬼!天下人不定多痛心呢!”
龙海川早心中撞鹿,急不可待,遂道:“在下说话算数,……”
猛地停住道,“酒鬼我别着了你的道儿,你得先说出消息来源。别是你信口开河……”
酒鬼道:“是江大侠亲口说的,郎老五和江飞浪可以作证,我要说半句虚话假话废话屁话大话醉话……反正要不是真话就让我下辈子喝不着酒!”
龙海川展颜一笑,道:“那
好,要是你告诉了我苏姑娘的好消息,我要是往日的事再提,对你不依不饶我就不得好死!”
酒鬼胡长满释然一笑,道:“香主,实不相瞒,那苏娥眉已经死了!”
见龙海川神色一凛,急忙道:“这可是江大侠亲口说的!死在魔道人手里!你可不能……哎唷!”
龙海川一个耳光扇过去,胡长满惊叫一声连人带椅滚翻在地……
胡长满哭丧着脸从地上爬起来时,龙海川已经扬长而去,他朝龙海川的背张嘴想骂,顿见面前出现一碗酒,遂咽下要骂的话,一看为他递酒的人不由大声笑道:“好小子!原来是你!”
伸手接过酒碗,一饮而尽。
放下酒碗一拉那人坐面桌旁笑道:“听说你犯事了?到苏州来干什么?”
那人嘿嘿一笑,道:“区区小事早就摆平了!老子还照样逍遥!来苏州一是寻访你老兄,二是找几个够味的女人!听说有个苏娥眉?怎么我来了她却死了?”
来人是酒鬼的好友,闻名江湖的另一个出色的混混“天鼠”潘二苟。
两个出色的江湖混混在酒馆开始了海吹神聊。
龙海川已经跃马奔出了苏州城……
龙海川怀里揣着的那个绸包像一团火烧着他的心。
而他的心正因苏娥眉的死在滴血……
绸包里是一个女儿的青丝发,是一个活着的女子对他的爱。
他迷恋的女子死了,他决意去找他迷恋的女子。
哪怕再看一看她,既然死去的看不到一眼,那么活着的怎能不看一看……
龙海川失去了两个自己迷恋的女子,他拥有的是不停前奔的坐骑和一颗几乎破碎的心。
马蹄在追逐着日月。
仿佛漫漫长路也延伸了他的痛苦。
荒村,旷野,无边的寂寞。
马蹄的声音可是他的心音?
终于马倒下去了,龙海川还站着。
他已经站在河南的土地上了。
这里离嵩山已经不远,但要到达还得两三天。
当然要靠他的双脚,心早已到达多日。
面前的女子是幻景,连那笑也这般缥缈。
酒馆却是实实在在的。小镇没有名字。
龙海川走进了酒馆。坐在一个不显眼的角落。
店伙为他端了酒菜,他只是不停地吃菜,酒没有动一动。
只因看见酒,他不由又想起了酒鬼胡长满,想起了他在苏州酒馆对自己说的话……
酒馆不断地有人进进出出,而龙海川连头也不抬。
但是,等他终于抬起头时,他竟看见了一个自己想见而又不愿见到的人。
想见因为他想杀了他,曾不惜日日追踪。
不愿见因为他怕勾起内心的痛楚……
他还是向那个人坐的桌子走过去,手里端着一口没喝的一壶酒。
那个人只顾和桌旁的一位少女说话,没有注意他已经走到身旁。
他把左手放在那人的肩上,把酒壶放到桌上,冷冷一笑,正想说话,蓦地那个少女抬脸看他,两人目光一接,他脱口叫了一声:“白露!”
那少女穿一身淡蓝色衣裳,十六七岁光景,一双美目藏含着淡淡的幽伤,坐在那里显得文静淑雅,便像一株楚楚动人的含羞草。
她不是白露,只能说她像白露。
那少女脸略略一红,道:“龙香主,你不认识我了?我是袁晓寒……”
袁晓寒,她是白露同父异母的妹妹,是东方珠所生。
她怎么会在这里?
竟然和这个男人在一起?
她不是和其母一同失踪了么?
龙海川淡淡一笑道,道:“恕属下眼拙,没认出袁姑娘芳驾。”
袁晓寒微微一笑,一指身旁的男子道:“这位是我的朋友谷杰飞谷公子。”
又一指龙海川道:“神武教武劫堂香主龙海川!”
被叫做谷杰飞的男子一身华服,风流不俗玉面星眸,佩着剑,他的目光与龙海川的目光相接,脸上掠过一丝惊异,冷冷一笑,道:“龙兄,别来无恙?”
龙海川轻轻地在谷杰飞对面坐下,望了望袁晓寒,又看了看谷杰飞淡淡地道:“你们是朋友?”
谷杰飞微微一笑,道:“这有什么奇怪?”
对袁晓寒展颜一笑道:“晓寒,你怎么姓袁?你不告诉我叫东方晓寒么?你与这位龙香主熟悉?”
袁晓寒嫣然一笑,柔声道:“我叫东方晓寒是随母姓,叫袁晓寒是随父姓!而我是女子,我更愿意随母姓……”
谷杰飞微微一怔,道:“那么令尊怎么称呼?”
袁晓寒微喟道:“家父已故去,还不提的好!”
抬眼对龙海川道:“龙香主,你觉得我这位朋友怎样?”
龙海川如鲠在喉,干咳了一声,道:“袁姑娘,你们是怎么认识的?令堂可有消息?”
袁晓寒脸上顿时掠过一抹幽伤,道:“那日我随家母去庙上进香,不意家母被一个疯和尚掳走,我随后追赶,但终未追上。
“便觅迹寻踪地想寻找,可是也一无所获。后来遇上了强盗要欺辱我……幸好遇上谷公子援手相救,使我免遭劫难,于是我们结伴而行,四处寻访家母。
“可叹至今一无所知。但我相信有谷公子帮助,终有一天我们会找到家母……”
说着瞥了谷杰飞一眼,脸略略一红,眉间眼上俱已含情脉脉,又道:“谷公子为人侠义,武功又高,遇上他真是我的荣幸。”
龙海川见此情此景,听此事此声,心中像是惊涛狂涌,震荡不止,遂浩叹一声,道:
“人生就是活个缘分!不必苦争苦夺,只需随缘而生,随缘而安就行了。”
说完提过自己端来的那壶酒,嘴对嘴一口气喝干,轻轻地放在桌上,注视着谷杰飞,淡淡一笑,道:“谷公子,你可要善待袁姑娘!”
谷杰飞闻言一怔,目光有些茫然地望了望龙海川,又看了看袁晓寒。
袁晓寒报以羞赧的微笑,道:“谷公子,龙香主对你说话,你怎么……”
突然谷杰飞对袁晓寒惊讶地道:“晓寒,令尊可是袁崇武袁大侠?”
袁晓寒轻颔臻首,笑道:“你怎么猜到了?”
谷杰飞微笑道:“他身为神武教一堂香主尚对你如此恭而敬之……而你不愿说姓袁,必是怕令尊名头太亮,使自己太过扎眼而不自由……”
袁晓寒欣喜地一笑,道:“你好聪明!”
然而,谷杰飞的神色又变得凝重起来,对袁晓寒声道:“袁姑娘,适才龙香主说了,人生就是活个缘分!你我相遇确是有缘,但我想今日已是缘了之日,咱们该分手了!”
袁晓寒闻言一惊,立即眼中含泪,柔声道:“怎么了?”
投目龙海川,似不解,似困惑,似求助、似幽怨、谁又读得懂她目中含义?
谷杰飞对龙海川微微一笑,道:“今日幸会龙香主,以致在下迷路知返,不胜感谢!我想告辞,龙香主会横刀拦路么?”
龙海川望了袁晓寒一眼,又看了看谷杰飞淡淡一笑,道:“你们缘分未尽,勉强分手只会增加彼此的痛苦!应该告辞的是我!”
起身离座,走向屋门,又驻足回头道:“我什么都不会说。你们好自为之,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
龙海川说完,迈步走出酒馆。
他感到心中一阵宽慰:觉得今日自己做了一件功德无量的事情……
只因他知道那个谷杰飞是就“昆仑三浪子”中的“玉面魔星”谷一狐。他叫谷杰飞是把“一马道遥”白英杰的“杰”字和“来去无影”雪云飞的“飞”字安到了自己的名下……
他是不想忘记自己的朋友。
假如今天龙海川点破谷一狐曾经野兽一般地糟踏过袁白露,那么袁晓寒会怎么样?
她的心一定比刺上一百剑还痛苦。
直到走在去往嵩山的路上,龙海川心里还在想:这件事让自己碰上,岂非也是缘分?
那么自己做的到底是对,抑或是错?
究竟是对袁晓寒好?
抑或是害了她……
没人会忍心伤害袁晓寒,她是一株连山风见了都会产生怜爱之心的含羞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