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自端木琉璃重新回来,诗雨除了见礼之外并不曾多说一个字,但她的目光却早已变得十分锐利,一直不动声色地紧紧盯在无名的脸上。明白她的意图,无名突然回头冲着笑了笑,诗雨倒是愣了一下,接着扭开了头。

此时,侍女前来禀告,说已经为两人准备好了房间,问端木琉璃是否请两人过去休息,端木琉璃点头,两人千恩万谢地随着侍女而去。

回到房间,看到那个坐在桌旁的男子,端木琉璃不由微笑:“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你不是还应该在午睡吗?”

楚凌云打个呵欠,回头看着她:“你知道就好,如果不是不放心你,我何至于作出这么大的牺牲?”

端木琉璃忍不住失笑:“少睡一会儿午觉又能是多大的牺牲了?”

楚凌云站起身,不由分说拉着她走到床前:“躺下休息。真是的,原本以为你早已洗干净了躺在床上等我了,谁知过来一看,居然已经人去楼空,你是有多不放心无名?”

几句话说完的功夫,两人已经躺在了床上,楚凌云侧着身把她搂在怀里,轻嗅着她身上淡淡的幽香,只觉心满意足,不由微微叹息了一声:“琉璃,以后如果我们能永远这样就好了。”

端木琉璃微笑:“会的,会一直这样,直到你厌倦的那一天为止。”

楚凌云呵呵地笑笑:“这笑话好冷。你觉得那一天会到来吗?”

端木琉璃不答,只是挪了挪身体,调整了一个最舒服的姿势:“凌云,你想问什么?”

楚凌云笑笑:“你发现了什么?”

“目前为止没有任何问题。”端木琉璃摇了摇头,“如果他有心隐瞒,至少他的身上或者是言谈举止之间就不可能有任何足以暴露身份的破绽,别忘了你的名字天下皆知,想要瞒过你必须下一番苦功夫,而他显然是有备而来。”

楚凌云沉默片刻,点了点头:“意料之中,虽然看不穿他的身份,但至少到目前为止他并无恶意,你仍然要分外小心。”

“我知道。”端木琉璃笑了笑,“你又并非第一天认识我,我是那么容易上当的人吗?”

楚凌云笑笑,更紧地搂住了她,在她耳边柔声说道:“你累了,睡吧,放心,我会在这里守着你。”

端木琉璃点头,果然闭上了眼睛,慢慢进入了梦乡。明明方才还困得要命,这一刻楚凌云却了无睡意,看着她恬淡的睡颜微微笑了笑:琉璃,我不会让你离开我,真的。

“凌云,我们会一直在一起,因为……”

正在此时,耳边突然传来了端木琉璃的呢喃,楚凌云不由吃了一惊,忙低下头看时才发现她依然睡得好好的,显然方才这句话只不过是无意识中的梦呓。

微微一笑,他趴在端木琉璃耳边低声问道:“因为什么?”

仿佛感应到了他的问话,端木琉璃喃喃着低声说道:“因为我好喜欢你……”

楚凌云一愣,眼中刹那间柔情无限,轻轻吻了吻那莹润的双唇,他毫不犹豫地说道:“我也是。”

这一夜琅王府所有人都睡得十分安稳,包括刚刚做完手术的无名。虽然患处十分疼痛,对他来说显然完全在可以承受的范围之内。

第二天一早,侍女便把饭菜摆放在了桌上,早有人去请无名前来用餐。

不多时无名在诗雨的陪伴下赶了过来,忙不迭地对着两人连连施礼:“有劳琅王,有劳琅王妃,真是太过意不去了。”

端木琉璃含笑点头:“不必客气,感觉如何?”

“好得很。”无名立刻点头,“只要想着很快就可以恢复正常,自此之后不必再受别人的嘲笑,再痛我都受得了。”

让他伸出手臂仔细检查了一番,确定没有什么不妥,众人才围坐一起吃了早餐。

接着无名照端木琉璃的吩咐只管回房休息,等待第二次手术。便在此时,秦铮进了大厅:“王爷,王妃,琰王府派人来取解药。”

二人闻言不由对视了一眼:是了,当初为了骗楚凌跃,楚凌云跟他说必须每月服一次解药,这才不过刚刚月初他便派了人来,自然是怕剧毒发作抢救不及。

转回头,楚凌云笑了笑:“我不是说过吗?以后就由你负责去送解药,不必来告诉我了。”

秦铮无奈地叹了口气:“是,那我马上就去。”

转过身,他认命地向外走去,心中一边琢磨着:干嘛要扎破自己的手指取血给他?反正是为了骗他,未必一定要用人血,鸡血鸭血不都可以吗?就凭他对王爷和王妃做过的那些事,活该被这样对待。

得意地想着,他转身来到后院,轻轻松松地抓了一只鸡,用一个茶碗接了两滴鸡血,这才捏在手中赶到了琰王府。

看到秦铮皮笑肉不笑地走进大厅,楚凌跃原本就有些阴沉的脸色越发黑到了底,放在桌上的手早已紧握成拳,恨不得将那张可恶的笑脸砸扁!

自从被楚凌云等人联手设计,此生不但已经无缘皇位,甚至连生命都只能维系在一个卑贱的奴才身上,这样的打击对他而言几乎是毁灭性的。起初的时候他甚至生出过一死百了的念头,觉得既然什么希望都没了,不如连解药都不服,干脆毒发身亡算了!

正是在这样的打击之下,短短几天的时间,一个原本鼻孔朝天、不可一世的王爷、皇子就被折磨得苍白消瘦,双目无神,仿佛瞬间老了几十岁。

可是转念一想,他又实在不甘心:哪怕是死呢,也得拉上个垫背的,否则岂不是太冤枉了?

何况天底下的用毒高手的确并非秦铮和邢子涯两人,万一有人能彻底解了他的毒,他岂不还是从前那个令人闻风丧胆的阎王?

所以如今最重要的是想尽一切办法保住性命,以图来日!

这个念头闪过,楚凌跃脸上的阴沉居然慢慢消失,变得十分平静。不知是不曾看出他的变化,还是看出了也假作不知,秦铮含笑上前:“见过琰王。”

“免礼。”楚凌跃淡淡地开口,“邢子涯怎么样了?”

倒是没有想到他第一句话就问到了这个,秦铮抬头看他一眼,同样淡然一笑:“有劳琰王挂念,他好得很,用不了多久就会完全康复。”

“是吗?那就好。”楚凌跃的表情依然没有太大的变化,“不过你也不必用这样警惕的眼神看着本王,本王问他好不好,只是怕他突然一命呜呼,那本王岂不是也会为他陪葬?怎么你以为本王还会有什么别的想法不成?”

秦铮忍不住挠头:是了,把这茬儿给忘了。

不过不等他开口,楚凌跃已经接着问道:“解药呢?带了吗?”

秦铮点头,将那个装有鸡血的茶碗呈了上去:“琰王请,用法还跟从前一样。”

楚凌跃低头看了一眼,眼中掠过一抹明显的厌恶:“你可以走了,记得告诉邢子涯,让他务必好好活着,而且要长命百岁!”

长命百岁?我看你根本恨不得咬死他吧?否则牙关咬得那么紧干什么?

点头答应一声,他转身退了下去。可是楚凌跃却并没有急着服用解药,而是朝后挥了挥手:“去。”

站在他身后伺候的宋空雷立刻点了点头,转入了内室,不多时带着一个女子重新返回,而这个女子赫然正是圣月教教主顾秋波!

上前几步,顾秋波也看向了那个茶碗:“王爷,这就是他们所说的解药?”

楚凌跃立刻点头,神情中有一丝急切的期盼:“是,你快过来看看可有什么问题?”

顾秋波身为圣月教的教主,虽然并不以毒不闻名,在用毒方面却颇有其独到之处,至少比宋空雷强了许多倍。

听到吩咐,她拿起茶碗放到鼻前轻轻嗅了嗅,又用指尖沾了少许鸡血仔细研究片刻,眉头渐渐皱了起来。

“怎么样?”看到她的表情,楚凌跃觉得自己的心也跟着揪了起来,忙不迭地开口,“是不是真的像他们说的那样,以后本王的命必须系在邢子涯身上?”

顾秋波依然皱着眉头:“王爷中的毒是什么我确实看不出,但我觉得这解药有问题!”

楚凌跃大吃一惊,立刻变了脸色:“什么?有问题?难道三皇兄竟然拿别人的血糊弄我,想让我毒发身亡?”

“这个应该不至于。”顾秋波摇了摇头,“我的意思是说,这真的只是邢子涯的血吗?为什么我觉得其中混有一些粉末状的东西?”

粉末?楚凌跃又吃了一惊,一把抓过擦完用食指沾了一些血,又与大拇指相对轻轻捻了捻,却并不曾察觉出异状,不由皱眉反问:“你确定有粉末状的东西?为什么本王一点都看不出来?”

顾秋波微笑,神情间有一抹得色:“王爷有所不知,咱们圣月教的人最在意自己的肌肤,因此每天都用牛奶沐浴,用特制的蜜油涂抹全身,肌肤之细腻赛过婴儿,比常人更容易察觉到异状。”

楚凌跃这才恍然,目光却变得越发阴沉:“你的意思是说,他们在邢子涯的血中混入了一种药物?”

“有可能!”顾秋波点了点头,“至少若是正常人的血,其中绝不会混有粉末,除非邢子涯的体质和血液真的异于常人。”

楚凌跃咬牙皱眉,目光中更是透着被愚弄的愤怒和冷意:“就算再异于常人,鲜血之中又怎么可能混有粉末?如此看来,本王是被三皇兄给骗了!”

顾秋波倒不曾急着下结论,沉吟片刻之后问道:“王爷,狼王第一次送解药来的时候,你可曾注意到有什么异常?”

“没有!”楚凌跃摇了摇头:“本王可不曾用牛奶沐浴,用蜜油涂身,怎么会有你这么大的本事。”

何况当时他剧毒已经发作,剧痛不堪,吓都吓得魂飞魄散,只希望赶快服下解药救命,哪里还有心思去管有没有什么异常?

顾秋波也沉默下去,将与此有关的事情结合在一起前前后后思索了很久,才言辞谨慎地说道:“王爷,以我看,这件事不外乎这样几种可能:第一,您根本就没有中毒,自然不需要解药,因此这根本就不是邢子涯的血,而是狼王不知道弄了一点什么东西来哄骗您的。依狼王的本事,要想让您在没有中毒的情况下呈现出中毒的特征,应该是易如反掌。”

楚凌跃点头:“有道理,那第二种呢?”

见他点头,顾秋波更大胆了些,接着说道:“第二种就是您的确中了毒,但只靠邢子涯的血不能解毒,必须与其他的药物配合,这血液当中才会混有粉末。”

楚凌跃仍然只是点了点头:“也有道理,还有第三种吗?”

这一次,顾秋波迟疑了一下才重新开开口:“第三种就是您的确中了毒,但是根本不需要邢子涯的血,那粉末才是真正的解药。而狼王这样做的用意,想必王爷您比我更明白。”

他当然明白!若这第三种可能才是事实,那么楚凌云的用心很明显,就是要让他投鼠忌器,再也不敢对邢子涯做什么!三皇兄,你好恶毒的用心!

终于意识到自己可能彻底上了楚凌云一个恶当,楚凌跃恼怒不堪,不得不勉强控制着自己:“还有第四种吗?”

顾秋波想了想:“第四种跟前面两种差不多,就是您虽然中了毒,但不管用不用得到邢子涯的血,您都已经服下了真正的解药解了毒,所谓每个月必须服一次解药只是狼王的拖延之词。”

楚凌跃的双手早已紧握成拳,额上更是青筋乱跳:“还、还有吗?”

这一次顾秋波思索的时间更长,到最后却只是摇了摇头:“还有就是我们想不到的意外了,我能想到的暂时就这么多。”

楚凌跃看她一眼,多少有些佩服。想不到这圣月教主并不只是空有一张漂亮的脸蛋,还算有些头脑。若非她的提醒,至少短时间内自己恐怕是想不出这些可能的。

不自觉地转头看向那个茶碗,他越发觉得恶心欲呕,不得不深吸一口气将胸腹间的烦躁感压下去:“既然如此,有什么方法可以证明本王到底属于哪一种可能?”

顾秋波略一沉吟,小心地说道:“法子倒是有一个,只不过有些冒险,而且王爷会受点罪。”

楚凌跃点头:“你先说来听听。”

“方才王爷已经说过,如果不及时服下解药,剧毒会在今日午时发作。”顾秋波抬头看了看天色,“这眼看着就要到午时了,王爷若是愿意,可以等等看。”

楚凌跃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如果到了午时剧毒不曾发作,那就说明是第一或第四种可能,本王自然什么都不必怕了!”

“不错,正是如此。”顾秋波点了点头,“反之,就算到了午时剧毒真的发作了,王爷也可以立刻服下解药,倒不至于有什么大碍,只是那就说明,只能是第二和第三两种情况之一。”

最可恶的是不管是哪一种,他仍然不能对邢子涯做什么,否则便会跟着毒发身亡。

冷哼了一声,楚凌跃突然重重地点了点头:“好,本王就冒一次险,看看究竟是哪一种!”

顾秋波反倒有些不放心地叮嘱了一句:“王爷务必将解药放在面前,一旦剧毒发作,也好立刻服下。”

大约也是看出顾秋波的用处其实不算小,楚凌跃的脸上早已浮现出满是感激的笑容,温和地说道:“多谢教主提醒,本王会注意的。你先下去休息,若有需要,本王会派人去请你前来。”

顾秋波答应一声,施礼之后退了下去。转身来到门外,她却已经微皱了眉头,眼中掠过一抹隐隐的冷意。

圣月教的大本营虽然在南幽国,但她却看中了东越国的繁华富庶,不愿再留在那蛮荒之地,这才不惜与楚凌扬互相勾结。双方约定,她帮助楚凌扬登上皇位,楚凌扬即位之后会在潋阳城划出一片土地,作为圣月教的新总坛,双方共享富贵。

正是因为如此,她才不惜千里迢迢来到东越国,帮助楚凌扬出谋划策。而之所以选择他作为合作伙伴,是因为他毕竟是长子,又是梅皇后的儿子,理论上来讲继承皇位的可能性是最大的。

当然话又说回来,若论才能,楚凌扬自然远远比不上楚凌云,只不过两人的合作是从几年前开始的,那个时候楚凌云正好中毒残废,任何人都以为他已命不久矣。何况就算他那时已经是如今的样子,也绝对不会跟圣月教搅和在一起。或者说,他并不需要靠这样的势力帮他争夺皇位。

无论如何,顾秋波一直期盼着梦想实现的那一天。谁知这美梦刚刚做了几年,还不曾看到有任何实现的希望,局势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首先是端木琉璃艳惊世人,彻底治愈了狼王,令她不自觉地大呼不妙:有狼王在,楚凌扬还想继承皇位?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因此从那个时候起,她其实已经在思谋着后路,尤其是看到后来楚凌扬仿佛着了魔一样,一门心思只想着如何夺回端木琉璃,居然连争夺皇位之事都暂时摆在了第二位,她便越发觉得此人根本不是可造之材,萌生了终止合作的目的。

不等她将这一点和盘托出,局势又发生了更加出人意料的变化,楚凌扬居然意图弑君篡位,被押入死牢终身监禁,彻底失去了争夺皇位的资格!

如此一来,双方的合作自然就胎死腹中,从此之后也不必再担心楚凌扬会因为她的退出而挟私报复了。

事已至此,她虽然也为楚凌扬感到可惜,更多的却是松了口气,盘算着不如立刻回大本营安安稳稳地呆着,不要再做什么繁华富庶的美梦了。

然而不等她收拾好东西动身,楚凌跃却突然秘密找上了她,说他已经掌握了两人互相勾、结意图谋夺皇位的证据,如果他将这些证据呈到楚天奇面前,圣月教只能落得个被铲除的下场。

顾秋波闻言自然吃惊不小,但楚凌跃既然没有直接把证据交给楚天奇,便说明这件事还有商量的余地。

果然,楚凌跃接着便说明了来意,要顾秋波继续与他合作,帮助他争夺皇位,将来一旦事情成功,楚凌扬许给她的诺言依然有效。

顾秋波无奈,越发后悔当初不该痴心妄想,结果如今脱身不得,一招不慎还会连累整个圣月教。事已至此,她根本没得选择,只得勉强答应。

之前楚凌跃被楚凌云算计中了剧毒,宋空雷却什么都看不出来,他也曾立刻派人通知顾秋波前来。只不过那个时候顾秋波正好回了一趟总坛,回来之后果然一眼就发现了问题。堂堂圣月教主,毕竟也有其过人之处。

不过可惜,她虽然看出血液中有问题,却根本不可能知道问题究竟出在哪里。当然,那就不在她力所能及的范围之内了,楚凌跃之好自求多福!

“皇位?”顾秋波突然冷冷地笑了笑,“就凭你这个样子,还想跟狼王争夺皇位?我看你趁早死了这条心,说不定还能多活几天。否则你早晚会落得跟楚凌扬一样的下场!”

当然,她巴不得楚凌跃落得那样的下场,好彻底脱身,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

眼看着午时就快到了,不知结果究竟如何?

房内的楚凌跃同样也在抬头看着天色。为防万一,他早已在茶碗中倒满了茶水,一切都准备就绪了。一旦剧毒真的发作,他便可以立刻将解药服下,暂时不会有性命之忧。

但若剧毒果然已经解了,三皇兄,我绝不会与你轻易罢休!

随着时间的推移,午时终于慢慢来到了。楚凌跃几乎屏住了呼吸,全神贯注地感觉着身上的每一丝变化。如果仍然没有任何感觉……

然而事实证明,他还是把一切都想得太美好了,不过午时刚至,心口就泛起了那股熟悉的剧痛,令他不自觉地变了脸色,一把抓过茶碗咕嘟咕嘟喝了个精光!

很好,原来他果然中了剧毒,至少在这一点上楚凌云并没有吓唬他!如今的问题就在于到底是第二种还是第三种可能?这一点,恐怕只能交给顾秋波去证实了!

楚凌跃万分失望,突然狠狠地将茶碗摔在了地上,接着却又反应过来,这好像还是三皇兄送的那套骨质瓷。不知道摔完之后,他还愿不愿意再送一套来?

自从认回楚凌云这个儿子,凝贵妃的心情昂扬得不得了,即便楚凌云不在,她也仍然时不时眉开眼笑。也难怪,无论谁有楚凌云这样一个儿子,恐怕都会是这样的反应。

一大早,楚凌溪和楚寒薇便前来请安,三人围坐一起说说笑笑。便在此时,只听内侍一声通传:“皇上驾到!”

众人忙起身迎接,楚天奇随后进门,挥手命众人免礼,并各自落座,他才含笑开口:“说什么呢,这么开心?”

“在说寒薇跟苏天宁的婚事。”凝贵妃含笑开口:“臣妾刚才问寒薇,苏天宁有没有说打算何时娶她过门,寒薇说她舍不得臣妾,不想走呢!”

“是吗?”楚天奇微笑,“父皇瞧你根本就是口不对心吧?也不知道当初是谁呀,巴巴地要朕为她赐婚,怎么这会儿又说舍不得母妃了?”

楚寒薇闻言顿时羞红了脸,一扭身子撅着嘴说道:“父皇笑话儿臣,儿臣生气了!”

“好好好,不生气!”楚天奇不由笑出了声,接着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你呀,明明是个大姑娘了,还这般小孩子脾气,将来嫁了过去,不知道苏天宁会不会受不了你,又把你退回来?”

“才不会呢!”楚寒薇不服气地嚷嚷着,“苏大哥已经说过了,他会一辈子对我好的!”

楚天奇依然微笑:“那就好,不过你放心,他若敢把你退回来,父皇打他的屁股。”

一句话把在场众人都给逗乐了,笑声中凝贵妃接着说道:“皇上请放心,横竖婚期还未定,臣妾会趁这段时间好好教导教导她,不会让她丢了皇上的脸的。”

楚天奇点了点头,又闲聊几句之后才话题一转,神情凝重地说道:“凝脂,其实朕过来是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与你商议。”

凝贵妃点头,这边的兄妹两人已经身体一动打算起身:“既如此,儿臣告退。”

“坐着吧!”楚天奇反而阻止了他们,“此事虽然重要,但并非机密,没什么听不得的。”

二人点头,重新落座,楚天奇已经接着说道:“凝脂,方才早朝之时,有数位大臣联合向朕提出,后位空缺已久,不宜继续如此下去,当选贤良之人册封为后,以定民心。”

自从楚凌扬连累梅皇后被废为妃,后位的确一直空缺,楚天奇便暂时将后宫事务交给凝贵妃打理,直到今日。

听闻此言,凝贵妃点了点头:“群臣之言倒也有理,只是不知皇上心中可有合意的人选?或者众位大臣更中意哪位妃子?”

楚天奇笑笑:“你。朕心中最中意的人选是你,恰巧联名上书的众位大臣也都提议由你入主后宫。”

凝贵妃愣了一下,立刻连连摇头:“不不不,臣妾无德无能,没有资格母仪天下,请皇上另选贤良淑德之人。”

楚天奇依然微笑:“此事乃朕与众位大臣共同的意思,你这样说是在质疑我们所有人的眼光吗?”

凝贵妃立刻吃了一惊,忙起身敛衽做礼:“臣妾不敢!臣妾绝无此意,只是臣妾之才德的确不适宜入主后宫,多谢皇上的美意。”

楚天奇的眼中闪过一抹阴沉,只是这阴沉完全掩盖在了温和的微笑之下:“凝脂,你为人谦逊,这本是一件好事,但凡事都要有个度,若是过分谦虚可就变成骄傲了。”

“是,臣妾多谢皇上教诲。”凝贵妃忍不住苦笑,“可是臣妾真的没有这个意思,臣妾这性子未免太优柔寡断了一些,若是统领后宫,只怕多数人会不服。”

“你不是优柔寡断,而是宽厚仁慈。”楚天奇越发不吝赞美之词,“你这样的人统领后宫,才是人心所向。”

凝贵妃一时有些无言以对,但她心下却十分清楚,这皇后她是无论如何做不得的,否则还不定会引起怎样的闲话。

抿了抿唇,她到底还是挥手让所有人暂时退了下去,这才叹了口气说道:“皇上一番心意,臣妾若坚持不受,未免太辜负了皇上。但此处已经没有外人,请皇上恕臣妾大胆,说几句心里的话。”

楚天奇脸上的表情仍然没有太大的变化:“有什么话你尽管直言,朕恕你无罪。”

“是,多谢皇上!”凝贵妃点了点头,“皇上您也知道臣妾来自端木世家,尽管端木世家对东越皇室一直忠心耿耿,但在世人的眼中,却一直对我们诸多误解,说我们功高震主,恃宠逞骄等等。臣妾自入宫以来,得到皇上百般眷顾,一直感恩不尽,这才小心谨慎,宽容待人,就是不想让人以为臣妾仗着端木世家胡作非为,以免辜负了皇上的错爱。”

楚天奇微微叹了口气,轻轻握住了她的手:“也真难为你了,其实你什么都不曾做错,却要受这些委屈。”

“臣妾从来不觉得委屈。”凝贵妃立刻摇了摇头,“相反,皇上青睐臣妾,臣妾为皇上做什么都是值得的。所以皇上给臣妾的已经足够多,臣妾本就已经受之有愧,岂敢其再觊觎那顶凤冠?”

“朕知道你从来没有这样的想法。”楚天奇不由皱了皱眉,“所以你放心,如果有人敢在背后说闲话,朕绝不会轻饶了他。”

凝贵妃摇了摇头微微苦笑:“臣妾行得端坐得正,区区几句闲话倒是不怕的,只是臣妾……这样说吧,皇上已经给了臣妾那么多的宠爱,倘若再把皇后之位给了臣妾,那臣妾便占尽了所有的好处,皇上认为这真的没有什么不妥吗?”

楚天奇沉默下去,许久之后才淡淡地说道:“你的意思朕明白,你是怕拥有的太多,会招致所有人的妒忌。”

“不错,这是根本。”凝贵妃点了点头,“若只是招致旁人的妒忌,臣妾倒还能承受。但万一因为这妒忌而令后宫永无宁日,又岂是臣妾心中所愿?臣妾知道皇上是为臣妾好,所以臣妾更希望皇上一切都好,无论宫内宫外、殿前后宫都能一片安宁祥和。只要能如此,臣妾做不做这个皇后又有什么重要的呢?”

这一次楚天奇沉默的时间更长,以至于凝贵妃都有些怀疑他是不是睡着了,他才长叹了一声:“凝脂,就冲你说出这番话,你才最有资格做朕的皇后。”

合着说了半天等于白说?凝贵妃急了:“皇上,您……”

楚天奇一抬手阻止了她:“莫慌,立后毕竟是大事,朕必须经过通盘的考虑才能最终作出决定。今日过来也只是想征求一下你的意见,还要与群臣仔细商议。”

凝贵妃这才稍稍松了口气:“无论如何,臣妾多谢皇上的厚爱,但若论入主后宫,臣妾真的不合适,还望皇上成全。”

此事的确还在商议阶段,楚天奇当然不会拍板定案,又坐了片刻之后便起身离开了。来到门外,他脚步一顿,唇角已经挑出了一个淡淡的弧度:凝脂,你的确是个聪明人,没有让朕失望。

云儿既然是你的亲生儿子,如果你再成了皇后,那……

房中的凝贵妃早已抬手擦去了额头的冷汗,有些无力地坐在椅子上,一声苦笑:让我做皇后,我敢吗?若是以前或许还有几分可能,但云儿既然是我的儿子,我怎会那么锋芒毕露?

他本就已经是天下无双的狼王,所有人都在私底下悄悄议论,说他最具有帝王之相。如果出身端木世家的我再成了皇后,岂不是更加令世人不做他想,认为东越国的江山必定会传到云儿的手上了吗?

若是在旁人看来,这是可遇不可求的完美。但太过完美了便容易遭妒,人妒天也妒,云儿不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

托琉璃的福,他好不容易恢复了从前的样子,我又岂能再将他拖入灾难的深渊?

所以,这皇后我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做的,绝不能。

回到御书房,内侍已经迎了上来,躬身见礼:“老奴参见皇上。皇上,二皇子已经到了,正在御书房等候。”

楚天奇点头,立刻加快脚步进了御书房。房内,楚凌霄正安然地坐在椅子上,一手拿着佛珠,一手立在胸前,闭着眼睛念念有词。一身长袍的他依然将头发随意披在身后,浑身上下透着一股令人不自觉心生敬意的宁静,一眼看去绝对是个超然世外的得道高僧。

听到脚步声,他睁开眼睛站起身微微施了一礼:“儿臣参见父皇!”

楚天奇点了点头:“不必多礼,坐吧。”

“儿臣不敢!”楚凌霄却不再落座,淡然地说着,“不知父皇召儿臣前来,有何吩咐?”

楚天奇并不曾急着开口,慢慢走到桌案后落座,他先是沉默片刻才说道:“云儿和跃儿的事,你应该听说了。”

“有所耳闻。”楚凌霄微微垂着眼睑,“此事的确十分出人意料,难怪朝野上下都议论纷纷。不过这对父皇来说是个好消息,父皇为何却又双眉不展?”

楚天奇抬头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霄儿,朕为何双眉不展,还有人比你更清楚吗?”

楚凌霄捻佛珠的动作一顿,同样抬起头与他对视着:“父皇的意思是,端木世家?”

楚天奇微微一声冷笑:“你是个聪明人,而且这件事朕从来没有瞒过你,不必拐弯抹角。那件东西朕原本就怀疑端木世家已经交给了云儿,如今他既然是凝脂的儿子,那么就算原本不是这样,只怕也差不多了吧?”

当初楚天奇不知道司徒笑颜是北宫律燃假扮的,曾经悄悄跟她说过,等她嫁入琅王府之后有一项很重要的任务要交给她。

只可惜北宫律燃自作聪明,设计想要陷害端木琉璃,反而被端木琉璃揭穿了身份,自然也就不可能知道所谓的任务正是要去琅王府偷偷寻找此刻楚天奇说的东西。

不过听到这几句话,楚凌霄重新垂下了眼睑,并且继续轻轻捻动着佛珠,仿佛想要藉此平静心中刚刚被激起的涟漪。

直到眼中也重新变得平静无波,他才淡淡地说道:“就算是这样,儿臣又能如何?须知凡事不可强求,否则必定自食其果。”

楚天奇目光一冷,继而微微冷笑:“你的意思是让朕一直这样被动地等待,整日提心吊胆?”

楚凌霄轻轻摇了摇头:“此言差矣。父皇自登基以来勤政爱民,善于纳谏,我东越国风调雨顺,国富民强,百姓纷纷赞颂父皇是不可多得的好皇帝。既然如此,那东西就根本没有用武之地,父皇有什么必要提心吊胆?”

楚天奇脸上的神情略略缓和,却依然摇了摇头:“事情没有你想象的这么简单,那东西有没有用武之地并不完全取决于朕是不是个好皇帝,须知愈加之罪何患无辞,必须严防有人心怀不轨,利用那东西大做文章。”

楚凌霄继续捻动着佛珠,节奏居然一直十分平稳:“知道此事的人并不多,有资格利用那件东西大做文章的人更是少之又少,父皇说的自然就是三弟?可他为东越国立下了赫赫战功,从来没有不轨之心,儿臣倒认为父皇并不需要对他如此设防。”

“是吗?”这几句话终于逼出了楚天奇的冷笑,他紧紧盯着满脸淡然的楚凌霄,一字一字地说着,“既然你认为这没有必要对他如此设防,那当年望月关……”

“父皇,这件事儿臣不想再提!”楚凌霄居然大着胆子打断了他,丝毫不怕触怒天颜,“望月关是儿臣心中永远的痛,也是儿臣此生做过的最后悔的事情。何况父皇还不明白吗?有些事情是阻止不了的,不管采用任何手段。”

心头刹那间掠过了一些画面,楚天奇顿时满脸惊怒:“霄儿,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你是说朕已经阻止不了云儿……”

“儿臣不是这个意思!”楚凌霄再次打断了他,“儿臣只是想告诉父皇,不必无谓地担心,因为有些事不需要担心,有些事担心也改变不了,不如顺其自然。”

楚天奇慢慢闭紧了双唇,看着他的目光越发深沉冷锐,却一直不曾再多说一个字。

这一瞬间他突然觉得,原本以为对楚凌云的了解就已经少得可怜了,可是为什么这一刻他却觉得楚凌霄看起来更加深不可测?在他这超然世外的外表之下,是不是还隐藏着另外的秘密,而这些秘密他从来不曾告诉过任何人?

其实这也并不奇怪,因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包括他自己。

可是自己叫他回来,原本只是为了商议对策,他居然叫自己顺其自然?若要顺其自然,之前何必做了那么多?

但是至少凝贵妃还是明智的。尽管早朝之时,的确有不少大臣提议让凝贵妃入主后宫,但楚天奇的第一个反应便是绝不可能。刚才那番话,只不过是对凝贵妃的试探而已,好在正如他所说,凝贵妃没有让他失望。

可是那件最要命的东西怎么办?难道真的顺其自然?

楚天奇离开之后,凝贵妃越想越觉得心中忐忑,立刻将这个消息告诉了楚凌云。

夫妇二人彼此对视一眼,端木琉璃首先开口:“这是*裸的试探,父皇根本不可能立母妃为皇后。”

楚凌云点了点头,淡淡地笑笑:“他立谁为后都不可能把凤冠戴到母妃的头上,此举的确只是为了试探母妃的反应,甚至根本就是为了试探我的反应。”

端木琉璃不由微微一叹:“也难怪父皇如此,细细数数如今剩下的几位皇子,只有你风头正盛。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酣睡,就算你是他的亲生儿子也不行。”

楚凌云打个呵欠:“随他去,他不嫌累,只管试探。”

端木琉璃笑了笑:“父皇累不累我不知道,不过我瞧你累得很了,快去歇着吧!”

“我没事。”楚凌云也笑笑,“虽然夜里累了些,不过白天补一觉也就是了。”

端木琉璃唇线一凝,眉头微皱:“我也看得出无名深藏不露,但他真的值得你彻夜不眠?”

“小心驶得万年船。”楚凌云不在意地笑笑,“何况我就算彻夜不眠地注意着他的动静,又能有多累?”

端木琉璃仍然皱着眉头:“可我觉得你真的很累呀!”

楚凌云笑得越发暧昧:“我那是想你想的,不过话又说回来,你整夜不停地在我的脑子里转来转去,你不累吗?”

这话一出口,端木琉璃的眉头哪里还皱得住,立刻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我今天才知道,原来狼王说情话的本事与打天下的本事一样出色,领教了,佩服佩服!”

说了几句笑话轻松了一下,楚凌云接着说道:“这一连串的变故之后,朝中的局势将会相对稳定一段时间,我们终于可以松口气了。再过三两个月,告诉七弟秦铮已经研制出了可以彻底解毒的解药。到那时,相信他也不能再对邢子涯造成什么威胁。”

端木琉璃点了点头:“经过这件事情之后,邢子涯也会记住这个教训,以后不会再轻易上当。”

楚凌云答应一声,随口问了一句:“他的身体恢复的怎么样了?”

“很好!”端木琉璃回答,“而且以后会越来越好,放心,用不了多久他就会成为你的得力助手。”

“这个要记在你的功劳簿上。”楚凌云叹了口气,满脸苦恼地说着,“我现在实在想不出来,我拥有的东西到底哪些不是你给我的。”

端木琉璃笑笑:“有啊,就是你这哄死人不偿命的本事。”

楚凌云晃晃脑袋:“我没这种本事啊,我说的都是实话,不是哄你。”

端木琉璃无奈地摇摇头:“行了,别耍嘴皮子了,赶快去睡一觉吧!”

白日里睡了一觉,养足了精神,此刻虽然已经夜色深沉,书房里却仍然点着烛火,楚凌云就坐在桌旁,认真研究着蓝醉留下的《身无彩凤双飞翼》。

一声门响,楚凌云头也不抬,右手已经刷的挥了出去,洒出一片冷森森的光芒,正是他的杀手锏之一无边丝雨细如愁!

推门的是秦铮,还未站定脚步,耳边已传来尖锐的破空声,眼前更是冷芒闪烁,他不由哇呀一声大叫,砰的一声把门关了过来:“你偷袭!卑鄙!”

只听绵绵密密的叮叮声不断响起,所有的银针都已跌落在地,根本连门板都不曾碰到。可见楚凌云这一招只使用了前力,并没有后劲,就算秦铮站着不动,也绝对伤不到他一根头发。

显然也知道这一点,秦铮颇有些讪讪然,推开一条门缝将脑袋伸了进来,嘿嘿地笑笑:“刚才那句话,我没说。”

楚凌云也不看他,翻过一页纸:“你是没说,不过我已经听到了,你说怎么办才好呢?”

秦铮挠了挠头,干脆走了进来,凑到桌旁没话找话:“咦?你在练《身无彩凤双飞翼》啊,我们一块练好不好?我问过蓝醉了,他说他已经把这本秘籍给了你,我如果想练就来找你,这就说明他已经同意了。”

楚凌云终于回头看了他一眼,冲着他美美地笑笑:“我不同意。给了我就是我的,只有我能做主,他同意顶什么用?”

秦铮气得眉毛一跳,突然又眉开眼笑:“不然这样,我不学这个了,你教我无边丝雨细如愁。”

“行!”这次楚凌云答应得无比痛快,并且用下巴点了点满地的银针,“在那边,自己去练吧,等你什么时候练会了再来找我,我教你。”

秦铮手捂胸口,几乎气得吐血:我要是练会了,还用得着你教?

不过不等他开口,楚凌云突然微微笑了笑,语声温和:“秦铮,我明白你的意思,不过真的不用,你回去歇着吧!”

秦铮闻言,立刻收起玩笑之态,叹了口气说道:“我知道我的身手不够瞧的,不过……”

“所以不能做无谓的牺牲,你的身手其实很够瞧的。”楚凌云打断他,依然笑得温和,“何况你就那么信不过我吗?”

秦铮抿唇,只得点了点头:“既然如此,那我先回去了,你自己千万小心。”

说完他果真转身收拾起满地的银针,这才开门走了出去,边走边哼了一声说道:“我去练无边丝雨细如愁了,练会了,你可一定要教我。”

楚凌云不由笑了笑,很快便重新将注意力转移到了手中的秘籍上。

随着烛火的跳动,夜色越来越深沉。不知过了多久,一道黑影突然自不远处的屋顶上出现,机警地注意了一下四周的动静,他悄无声息地靠了过来。

很快来到书房的屋顶上,他轻轻将其中的一片瓦挪开了一点点,一道细细的缝儿露了出来。透过这条缝隙看进去,只见楚凌云仍然坐在桌旁看书,心无旁骛。

黑衣人慢慢抬起了手,指缝间有一道雪亮的光芒一闪而过,竟是一把小小的飞刀!然而他却并未急着偷袭,只是紧紧盯着桌旁的楚凌云,寻找着稍纵即逝的机会。

来人显然是个绝顶高手,所以他看得出楚凌云看起来虽然只是随随便便地坐在那里,浑身上下到处是破绽,仿佛一击就可致命。但实际上那些破绽全都是陷阱,无论你攻向哪一个地方,都会招来最凌厉的反击!

话虽如此,黑衣人却并未立刻放弃,他只是静静地蹲在屋顶上,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烛火下的狼王,只要发现他有哪怕瞬间的松懈,手中的飞刀便可立刻出手。

然而,僵持了大约一个时辰,黑衣人却仍然没有从楚凌云这不动声色的防守中看出丝毫破绽。拿着暗器的手慢慢落下,他的眼中已经射出了明显的赞赏。最后看了楚凌云一眼,他将屋顶恢复成原样,接着悄无声息地起身,迅速消失在了远方。

而房中的楚凌云仍然饶有兴味地研究着那本秘籍,完全不知道就在方才的一个时辰当中,他的性命随时都有可能终结。

立后之事既然已经提上议事日程,自然不会无限期地拖延下去。经过君臣的几次商议,最后决定将这顶凤冠戴在五皇子、也就是珺王楚凌飞的母妃宁贤妃的头上。

宁贤妃的容貌虽然比不上凝贵妃,但同样娴雅柔美,气质高贵,并且待人宽厚,倒也完全有资格做这一国之后。

对群臣而言,虽然有不少人最中意的人选仍然是凝贵妃,但转念一想,他们也明白帝王的顾虑,何况那未必不是他们的顾虑,如今这样的结果也算得上皆大欢喜,当场便齐齐跪倒,山呼万岁,直说皇上英明。

听到这个结果,不管别人怎么想,至少凝贵妃是长长地松了口气,拍着胸口庆幸不已。如果楚天奇不顾她的反对,硬要立她为后,那么麻烦可就真的不远了。

当然,这个结果带给所有人的并不都是兴奋,至少有一个人反而为此苦恼万分,这个人居然正是宁贤妃的儿子楚凌飞。

黄昏时分,楚凌飞便急匆匆地赶到了琅王府,一进门就连声喊着:“三皇兄,三皇嫂,快救命!”

刚刚吃过晚饭,其余人等已经各自离开,夫妻二人正打算喝杯热茶之后便回房休息。听到他的呼救,楚凌云不由哼了一声:“你小子拿这句话当口头禅了吗?每次来都用这样的开场白。”

“你以为我想吗?我也是没办法。”楚凌飞皱着眉头,唉声叹气地说着,“三皇兄,你知道吗?父皇用立母妃为皇后了。”

楚凌云点头:“我已经知道了,这不是天大的好事吗?你喊的什么救命?”

他来之前,两人正在说这件事,而且结果也在他们的预料之中。无论如何楚天奇是不会立凝贵妃为皇后的,这其中牵扯了太多利害关系。

“好什么呀?”楚凌飞当然顾不上考虑这些,急得唉声叹气,“你们不知道,我刚从母妃那里回来,母妃竟然跟我说父皇要立她为皇后了,我作为她的儿子,更不可能娶一个杀手为正妃,所以父皇正在为我选别的妃子,让我先有个准备。”

端木琉璃不由皱了皱眉:“选别的妃子?那司徒笑颜呢?”

“到现在为止仍然下落不明。”楚凌飞哼了一声:“所以父皇已经不打算理会她,派出去寻找的人也都撤了回来,让司徒默自己接着找。”

也是,已经为此浪费了太多的时间和人力,既然找不到,的确不宜再继续。毕竟司徒笑颜逃婚并非皇家的责任,楚天奇不但不曾怪罪,还帮着一起找了那么久,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三皇嫂,我该怎么办?”楚凌飞连声追问,“我看这次父皇绝对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也就是说再被选中的妃子就不太可能逃婚了,我怎么办?”

端木琉璃忍不住挠了挠头:“我倒是不太明白,宁贤妃被立为后和你不能娶一个杀手为正妃之间有什么关系?父皇怎么把这两者联系到一起的?”

楚凌飞哼了一声:“不过是借口罢了,你也知道父王一直反对我只娶紫晴一个人为妃。”

端木琉璃点头:“父皇不知内情,但宁贤妃知道紫晴并非杀手,她就不曾想办法帮你劝劝父皇吗?”

“劝了,没用。”楚凌飞摇了摇头,:“母妃知道我对紫晴的心意,只可惜她也劝不了父皇。”

端木琉璃越发挠头,不由转头看向了楚凌云:“这可怎么办?这下我是真有些无计可施了。”

楚凌云沉默着,璀璨的眼眸中闪烁着晶亮的光芒。片刻后,他淡淡地笑了笑:“司徒笑颜能够逃婚,你为什么不能?”

楚凌飞一愣,瞬间显得有些犹豫:“其实我也想过不如干脆跟紫晴偷偷溜走,找一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过神仙眷侣一样的日子。但在如今这样的情形下,势必会连累母妃,我又于心何忍?”

这倒是,宁贤妃马上就要被立为后,如果在这个节骨眼上楚凌飞居然与人私奔,必定会龙颜震怒,她这皇后之位肯定就保不住了。

不过端木琉璃倒是瞬间就领会了楚凌云的意图,眼睛一眨说道:“你非得让别人知道你是要与紫晴私奔吗?你忘了当初我是如何离开潋阳城去给凌云找血寒玉的了?”

楚凌飞一愣,立刻恍然大悟,不由连连点头:“对对!好办法好办法!不过要想保密自然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那我还告诉母妃实情吗?”

端木琉璃沉吟着:“目前来说你先瞒着她,毕竟这只是一个最初的设想,还没有具体的行动步骤,要想不露丝毫破绽,我们必须将每一个细节都考虑周全。”

楚凌飞点头:“好,可是我怕会来不及,万一父皇突然为我赐婚,我再凭空消失了,不是更容易引人怀疑?”

“所以我们会尽快。”端木琉璃安慰了一句,“等一切安排妥当之后,你就和紫晴一起消失一段时间,等过个三五年你们再回来,想必到那时父皇只顾感受失而复得的喜悦,就不会再张罗着为你赐婚了。”

一听这话楚凌飞倒是愣了一下:“回来?我们还可以再回来?”

“为什么不可以?我不就回来了吗?”端木琉璃笑了笑,“所以只要我们计划周全,你们和宁贤妃不必永远天各一方,早晚还是会团聚的。”

来之前也只是抱着万一的指望,倒是想不到果然想到了解决的办法,虽然这个办法也并不称得上十分高明,至少一旦成功了,就可以与安紫晴永远一生一世一双人了!想到此楚凌飞顿时大喜,连连点头:“既如此,那就多谢三皇嫂、多谢三皇兄了!”

看看天色已晚,楚凌飞便告辞离开,直到此时端木琉璃才忍不住笑了起来:“你这鬼点子不是也不少吗?干嘛一遇到事情就让我自己想办法?”

楚凌云笑笑:“我这个法子还是效仿于你,没什么新意,所以要论鬼点子还是你比较多。”

端木琉璃满脸“我才不信的表情”:“不过他已经来了那么多趟,这次总算给他支了点招,希望可以让他得偿所愿。”

“试试看吧。”楚凌云点了点头,“不过你没事的时候可以多想想,或许能够想到比这更高明的法子。”

便在此时,刚刚离开没多久的秦铮重新回到了大厅,脸上写着几分担忧:“王爷,你让子涯出去做事了?”

“没有。”楚凌云立刻摇头,“怎么他不在府中吗?”

这个回答令珍珠脸上的担忧更加明显:“他不在房中,而且我问了很多人都说没有见过他,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

“不可能。”楚凌云又摇了摇头,“想必是他自己有事要做,所以临时离开了。你先别急,去问一问守门的侍卫可曾看到他出去。”

秦铮点头,转身就走。端木琉璃反倒有几分不放心了:“他的身体还未完全恢复,怎么就独自一人离开了?而且就算不肯告诉我们,至少也应该跟秦铮说一声,难道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楚凌云摇头:“别急,看看再说。”

片刻后,守门的侍卫便进来禀报,说邢子涯的确独自一人出了府,不过走的时候一切正常,还开开心心地跟他们打了招呼。不过秦铮不放心,说要出去找找,让他来说一声。

挥手命他退下,楚凌云含笑开口:“看到了吧?不会有事的,他应该只是去做一些私事,很快就回来。”

端木琉璃点头:“那就好。”

邢子涯此次外出的确只是有些私事要办,但他绝对没有想到这一去险些就回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