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遭到伏击?”
太子慕云流惊讶万分,从椅子上站起来,身子不禁微微颤抖,问道:“怎么回事?”
慕云沧海虽然跟自己有隙,却毕竟是自己的兄弟,而且在自己被立为太子之前,十七未指婚给慕云沧海前,两人关系一直非常好。
“昨夜燕王只带两个车夫驾车出了城门,然而在火焰海附近遭遇将近千人伏击,燕王携那个叫赵晚词的女人被逼上了断肠崖,结果……音讯全无。他们都说,燕王可能被杀了……”
太子呢喃道:“死了……怎么可能……”
赤炎神色满是震撼,“殿下,燕王府兵和神奴营赶到的时候,只见尸横遍野,血流满地,连京郊河水都染红了,被杀的尸体足有千余……可想而知燕王和那个赵晚词被逼上断肠崖的时候,一路上杀了多少人。如果换做其他人,被千人围攻,一定撑不了那么久的。而且都过了一天一夜了,还没见燕王从断肠崖下来……”
“那三哥……”太子声音噶地止住,再也不敢猜想下去。
“燕王上了断肠崖后,既然一天一夜都没下来,也不见那些杀手,只能说燕王要么在断肠崖上被杀死了,要么下落不明……”赤炎顿了顿,声音不知道是喜还是悲:“也就是说,燕王失踪了。”
太子喃喃道:“失踪……”半晌,又问:“神奴营上断肠崖搜救了么?燕王可是他们的主子!”
赤炎神色惶恐:“哪里敢去断肠崖?那是圣陵所在地。祖宗有训,擅入圣陵者,杀无赦。就算擅入白森林,都是一等一的大罪。慕云沧海亲自掌管神奴营,负责守护圣陵,神奴营不会不知道这个祖宗律法。就算慕云沧海本人,之所以携带赵晚词上了圣陵所在地断肠崖,一定是被杀手逼迫的紧,实在没办法。现在没有皇上的旨意,神奴营弟子和燕王府府兵全都聚集在山崖下,不敢擅自上山搜救。如果燕王死了倒也罢了,就怕燕王活着却受了重伤,如果是这样,得不到皇上的特赦,没人敢上山搜救,时间越久,燕王的处境越危险。”
太子沉吟着,沉声道:“那股袭击燕王的势力,竟然有千人之众,看来除了本太子和燕王,京城还存在一股暗地的势力……这股势力的身份,我们必定要查明。”
赤炎继续道:“……谁不知道京城日月双悬,燕王一直是殿下权位的威胁者。若燕王死了……这对殿下,未尝不是好事……”
慕云流深深地扫了赤炎一眼,“走,去面见父皇。”——
勤政殿外的广场上,已经站满了帝国朝臣。吵吵嚷嚷,如热锅蚂蚁。
皇帝闭门不见,首席大太监荣德胜派来十余个小太监,将大臣们驱赶出去。
太子党们幸灾乐祸地离开,但是一些燕王的幕僚仍然聚集在此,不愿意离开。
他们都觉得很绝望。
皇帝不见他们,更不愿意派兵上圣陵所在的断肠崖搜寻燕王,那就说明皇帝对这个三子,实在是不看重。
皇帝不是一直都看重燕王的么?怎么这次,倒那样心狠,竟然眼睁睁看着燕王处在危险中,不愿意发兵去救。
圣陵虽然神圣不可侵犯,但是为了救人,总能妥协一二的吧。就算老祖宗千古一帝万奴王在世,也一定见不得自己的后代死在他眼皮子底下啊。
勤政殿内,皇帝慕云战天负手而立。
暗黄长袍上滚着金丝绣边,低垂双目,睨着下面的三个人。
雪衣华服,鲜衣怒马的是太子。
老谋深算,长鬓须髯的是兵部沈明沈将军。
一身青衣,面如冠玉,闲闲散散模样的,则是最近受皇帝宠爱的四皇子慕云青恒。
皇帝静立在高高的皇座前,鹰隼一般锐利的眼睛一一瞄向三人。目光所过,室内更是鸦雀无声。
看了许久,皇帝森然而又深邃的目光落在太子身上,淡淡问道:“太子,你说此事该如何处理?”
太子慕云流自然是建议皇帝发兵上了圣陵,将燕王救回来。不管怎么嫌隙,燕王还是他的亲皇兄。
正要开口说话,却见沈大将军倏然侧过脸,对他轻轻地摇了摇头。
舅舅自然是不愿意他出言救燕王。
太子又看向四哥慕云青恒。慕云青恒淡淡站立,然而这时候却也对他递了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这个眼神慕云流自然看得懂。那是四哥叫他莫要多管闲事。
四皇子慕云青恒善于猜度父皇的心思,是父皇的心腹。
慕云青恒的心思,想来也是父皇的心思。
太子暗暗心惊。难道,难道父皇不赞成闯进圣陵,救三哥么?!
太子冷汗涔涔地冒了出来,愣了好半天才颤声说道:“……一切……一切由父皇做主。”说着捂着额头,谎称身体不适,由侍从搀着走出大殿。
太子出了勤政殿,朝臣立刻围拢上来,让太子劝说皇帝下令救燕王。
左边一个说:“太子,您说呵,这,这可怎么办?”
右边一个说:“出事地点在断肠崖,燕王既然被伏击者逼上了断肠崖,要么进入了圣陵,要么掉进了峡谷……皇上究竟是什么意思?是发兵搜救呢,还是……再晚,就……”
天空突然云气阴霾,狂风吹过,卷起一堆焦黄木叶。
不多时,便有雨水倾泻而下。
耳边尽是朝臣们的聒噪,太子不禁踌躇起来。
他该怎么办?是听这些大臣的,返回勤政殿劝说父皇发兵救人,还是继续离开?
如果慕云沧海死了,其他七个皇子对王位没有野心,那么他的权位之路,将再无竞争对手。虽然他不乐意做皇帝,但是他不能辜负母妃和舅舅。
他突然想起小时候的很多事来,那时候,他和三哥同时习武,受到三哥很多照拂。但是就在不久前,他们却为争夺秦冰然而大打出手,慕云沧海那一箭射出的窟窿还留在他府里的墙壁上。
还有更小的时候,他们……
太子在雨中站了好久,雨水浸湿了他的衣裳,他依旧无知无觉。脑中一直浮现着儿时和慕云沧海在一起的画面,挥之不去。
大雨一直在下。
太子手渐渐握成拳,终究是转身离开了。
太子一边敷衍朝臣的拉扯问询,一边飞速朝宫外而去。刚要上马车,正碰见急匆匆赶过来的秦冰然。
一身白衣的女孩子,撑着一把白的透明的纸伞,发髻高耸,眉心一点莲花妆,琥珀一样的黑瞳妩媚又清纯。
看到秦冰然,太子的步子顿时停住,站在马车旁边,神色复杂地凝视着这个曾经
心爱的女孩子。
他是喜欢冰然的,到现在依然喜欢,但是失去记忆的他,那份喜欢也淡化了许多。以至于他可以淡然对待她。
看了一会儿,他只当没看到她,继续上马车。
“太子!……”冰然见太子看到她便逃,不由大声喊道:“请留步。”
她本不想来找太子,但是赵昱和神奴营弟子们都要急疯了,知道她和太子关系不浅,便叫她来问询。可是没想到,太子见到她,竟然要走。
好像没看到她一样。
冰然心底发堵,然而却没时间研究自己心情如何,只能上前一步,抓住太子的衣袖:“太子。皇帝,他,他究竟是什么意思?”冰然心底紧紧攥成一团:“到底是救,还是不救?”
太子既然被冰然抓住衣袖,倒不好意思拂开她的手了,抬头看了看火红的夕阳,唏嘘道:“父皇的心思真是让人难以捉摸。”
冰然没有闲情看太子发感慨:“六哥。我求你给我一个实话,皇帝到底要不要救燕王?”
太子深深睇了冰然一眼,“三哥即使现在活着,也是无幸了……父王真是狠心!”太子说罢摇摇头,长叹一声,上了马车。骏马嘶鸣一声,马车便飞速驶离皇宫。
冰然再傻,也明白什么意思了。
……
冰然默默回到断肠崖下的神奴营临时驻地。
大雨中,一个个的神奴营弟子纷纷围住她,想从她的表情中窥探出什么蛛丝马迹。
冰然不忍看他们的眼神,垂下脑袋,叹口气,道:“皇帝不愿意颁布特赦令。这断肠崖,我们是上不去的。”
她话未说完,哭声已经在断肠崖四周回荡。
听着这些叶海特族人们发出的一声声悲鸣,冰然心底也觉得悲怆。
一直以为慕云沧海强大,智慧,心有城府,受到皇帝的欣赏。
可是在圣陵组训面前,皇帝竟然可以抛弃亲生儿子。
难道,皇帝之所以表面上器重这个三子,只是因为忌惮他在神奴营的权力和在叶海特人中的影响力?毕竟神奴营是帝国最大的特务机关,而且作为神奴营的掌管者,慕云沧海掌握着不少家族秘辛。
而叶海特族虽然亡国,但是几十万族人遍布天下,是一股不可小觑的势力。
皇帝忌惮慕云沧海的势力,所以表面看重慕云沧海,但是实际上一定巴不得慕云沧海死。
只要他死了,神奴营的统领权,即可收回到皇帝手中。
皇帝赐死赵晚词,恐怕不是因为赵晚词身份低贱,配不上皇族,而是想杀赵晚词震慑燕王。
因为对燕王都是利用,毫无父子之情,所以皇帝不想留下燕王的子嗣。
也正是因此,皇帝才会默许沈淑妃为即将成为侧妃的她下了绝育的焦骨牡丹。
慕云沧海,原来也是一个可怜人。
他本该和她一样,憎恨慕云皇族的,尤其是那可恨的皇帝。
冰然长叹一声,终于明白那天晚上他为什么喝醉酒,孤独地坐在青楼后门了。
原来,他的内心,是那么苦,那么难。
可是她终于明白了他的苦衷,他却已经失踪了。
就算她想说一句她理解他了,可是,竟然无处告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