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邑,空无一人的大街上。
一轮残月歪歪斜斜的挂在空中。
秋风呼啸而过,卷起地上的片片残叶,将它们吹到了一个白衣少女脚下。
此时她的白衣已脏、头发已乱,就连原来白皙的脸上也满是污秽。
大家都认为她是一个疯子,没有人敢接近她,和她说一句话。
但是她此时的心里除了那个人,什么都没有。那个可以让她为他去死的男人,那个伤她伤的很深很深的男人,那个第一次让她放在心里,却只叫她妹妹的男人。
夜更深了,残月之中有蝙蝠划过。
自从十几年前的诡异事件发生后,斗艳楼的生意虽有好转,但比起当年歌舞升平,门庭若市的情景又差的多了。原因是斗艳楼经过这一次的冷清生意后,已无钱再买新的姑娘了,而原来的姑娘已老,对客人没了吸引力。而且,近年来隋炀帝广纳美女,不管家中是贫是富全被选纳入宫,剩下的全是歪瓜裂枣,再要找一个艳冠群芳的美人,实在是难上加难。
这一日,李妈妈亲自出动招呼客人。空无一人的大街上。除了几个匆匆的过路人外,几乎没什么客人了。
又一个行人走过后,李妈妈叉着腰、双眼望天的道:“这也怪了,昨儿个去算的卦明明说我今天会发一笔横财的,可是这连一个客人都不进。哪里有什么横财啊!算了算了,趁早关门休息去吧。”
这时她的视线里出现了一个全身白衣的少女,李妈妈不由眼前一亮。虽然隔着脏兮兮的衣服,但相女几十年、经验丰富的她一看就知道此女绝对是个千年难遇的月女。原来,女分四等,一等月女,二等星女,三等宁女,四等静女,而月女又是千年难得一见的,不论从身材、相貌、天姿,媚术无一不是上上之等。
李妈妈心中大喜:“横财来了!横财来了!”可不知这少女是否被破了瓜。否则,只她一个初夜,便可要一千两银子,一千两白花花的银子啊!想到这儿,李妈妈强压心中狂喜,笑呵呵的迎了上去,对白衣少女道:“姑娘,你这么晚一个人在这大街上走,就不怕遇到坏人呐?”
白衣少女转过一双美目,如水眼波落在李妈妈的那张笑脸上,直看的李妈妈暗自惊叹:好美的一双眼睛啊!绝对是个月女!老娘今天真是狗屎运横天呐!”
白衣少女开口说话了:“这位大娘,谢谢你了。”说罢又漫无目的的向前走去。
李妈妈慌忙拦住她道:“哎呦呦,姑娘,你看这大半夜的,一个人走在路上我不放心呐!不如,就到我家里做会儿,吃点东西,喝点水吧。”
白衣少女一连流浪了几日,早就又渴又饿了,但是这一路所遇到的人和事,又让她不敢再轻易相信任何人了,但饥饿的感觉又让她不由放松了警惕:这么一个善良的大娘,应该不会是坏人吧。
李妈妈见她沉默不语,知道她已有了三分信了自己,忙道:“姑娘,你难不成怕我害你?也是了,这世上坏人那么多,你一个姑娘家,多留点心眼儿也是应该的,不过你放心,有我李妈……李大娘在,绝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的,因为啊,我也有一个像你这么大的女儿,可是去年她出门后就再也没有回来……”李妈妈说着说着,竟呜呜的哭起来。
白衣少女见了慌忙道:“大娘,您别伤心,您女儿总有一天会回家的。”
李妈妈假装抹了一把眼泪道:“就冲你这句话! 我就得请你好好吃一顿,来来来……”说着不由分说的将白衣少女拉进了斗艳楼。
白衣少女一入这斗艳楼便发现不对劲了。但是身后的大门已牢牢关上。几个粗壮的龟奴团团将她围住,白衣少女面色大变的对李妈妈道:“大娘,你这是……”
李妈妈哈哈大笑道:“我的儿,你进来了,就别想再出去了,直到你成为我斗艳楼的第一头牌,哈哈哈……”
白衣少女惊道:“斗艳楼?这是什么地方!”
此时旁边已站满了斗艳楼的姑娘,纷纷花枝招展的笑道:“这里就是伺候男人的地方啊!”
白衣少女惊慌失措的道:“不,不要,你们放我出去!”说罢转身向大门跑去。
但是四支粗壮的胳膊又将她拉了回来。
李妈妈大声道:“把她绑了,带到柴房去!”
白衣少女死命挣扎,她用尽全力一把推开两名龟奴,冲到一大瓷瓶边,猛的抱起来往地上掷去,想拿瓷片自尽来威胁着老鸨,但另两个龟奴拉住了她,她想也没想,回身就将那花瓶砸在一名龟奴的头上。花瓶碎成好几片。那大汉也仰天倒在地上,**、鲜血流了一地。
众姑娘吓得尖声大叫,纷纷作鸟兽散。
李妈妈一见这看似纤弱的少女竟然打死自己一个最得力的龟奴,为了平息这事不知又要花多少银子,只气得七窍生烟,要不是这少女是千年难遇的月女,早就亲自将她大卸八块了!
这时少女也吓得呆了。冷不防另三个打手又从后方左右向她扑来,她慌忙向前一躲,两名大汉扑了个空,壮实的身躯撞在一起,发出“嗵”的一声响。而后第三个人又和前两个人撞在一起,三个人咕噜噜倒在地上,被地上的碎瓷片扎的嗷嗷乱叫。
白衣少女趁机拔开门闩,跑出了斗艳楼。
李妈妈见状气的哇哇大叫道:“你们几个死猪,还躺在干什么!还不快给我追啊!”
几个龟奴捂着被扎的直流血的伤口,咬着牙爬起来,冲出门向白衣少女追去。
白衣少女慌不择路,在马邑的大街小巷里乱跑,而斗艳楼的众龟奴则提着家伙在后面狂追。白衣少女手中没有了金瑶剑,与常人无异。几乎没有跑过这么多路的她几近精疲力竭,但众龟奴像是追贯了人似得,速度丝毫不减。眼看他们越追越近,白衣少女大声呼救,但是这乱糟糟的年代,每个人都只求自保,谁还会去管别人的闲事?
白衣少女用尽自己最后的力气向前跑着、喊着,但是四周的民居对她凄厉的哭喊丝毫没有反应,甚至连一盏灯都没有亮起。
她无助、她害怕、但是谁又能来救她?母亲吗?单冲吗?李世民吗?你们都在哪儿啊!
少女的泪流了下来。这时一只粗壮的大手抓住了她的头发。她发出一声绝望的痛呼,接近着便被按在了地上。
她挣扎、她痛苦。但是没人理她。粗糙的绳子缠在她细嫩的手上。等待她的将是那无边苦海。正在此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白衣少女似乎看到了一丝希望,她大声呼救!
马蹄停下了,白衣少女被按在地上,只听一名龟奴道:“哎呀!是小侯爷啊!怎么这么晚了您还在街上转悠啊?”
一个冷峻的男子声音道:“你们在干什么?”
那龟奴笑道:“哦,我们斗艳楼跑了一个姑娘,李妈妈让我们把她抓回去。”
那小侯爷道:“既然是你们斗艳楼的私事,我就不多问了。”
白衣少女听罢一颗心沉到海底,她大声叫道:“我不是!我不是——!”腿上立马挨了重重一脚。
那龟奴又笑道:“小侯爷,您别听她胡说,我们斗艳楼一向奉公守法,是不敢拐卖良家妇女的。”
听了这话,小侯爷的眉头皱了起来,他盯住地上的少女道:“她叫什么名字?”
那龟奴想了一下笑道:“叫;李小雨。”
小侯爷哼了一声道:“倒是跟你们李妈妈一个姓吗,这是它的本名,还是新名字啊?”
那龟奴又想了一下道:“新名字。”
小侯爷道:“咦?你们斗艳楼的姑娘不都有一个带花字的名字吗?怎么她的这么特别?”
那龟奴笑道:“我也不清楚。这您得问李妈妈。”
小侯爷脸一板道:“大胆!你敢在我罗成眼里揉沙子!这姑娘一身白衣,哪里像是青楼女子?”
众龟奴慌了神,纷纷道:“我们也不知道啊!是李妈妈叫我们来抓她的!”
罗成道:“那你们就叫李老鸨明日来侯爷府见我,我亲自向她问个明白!”
众龟奴心知这下可栽大了,又小心翼翼的道:“那这姑娘我们先带回去吧?”
罗成冷哼一声道:“既然是良家妇女,又怎能让你们带到那种肮脏地方屈打成供!放了她!”
众龟奴见自己的心思被人一语道破,对方又是静边侯罗艺的儿子,只得松开了按着白衣少女的手。
白衣少女从地上挣扎着起来,揉着自己被勒的酸疼的双手,缓缓抬起头,只见一匹白马上坐着一个英气勃发的少年,浓浓的剑眉,带着重重煞气;朗朗星目,透着冷峻光芒;一身黑衣,与胯下白马相映成彩。
罗成目光投处,也看见了白衣少女那一双清澈如水的大眼睛,心中不由一震:多么纯洁明亮的眼睛呀!真是天上少有,人间绝无。她绝不是什么青楼女子!
罗成心中认定了她绝非青楼女子之后,对众龟奴更加厌恶,见他们还傻站在那儿,便怒道:“怎么?还不滚?”
众龟奴见一向被称作冷面寒枪的小侯爷动了真怒,慌忙夹着尾巴逃了。
空荡荡的大街上,只剩下了罗成和白衣少女,一个静静的站着,一个静静的坐在马上。
月冷风清,拂过少女的白色衣裙,使这个满心伤痕的少女看上去宛若悲伤的百合在夜色中静静绽放。
罗成打破了沉默道:“姑娘,你为什么会被他们追赶?”
白衣少女低着头,哭泣声传来,里面透着一个单纯少女无尽的伤心和绝望。
罗成见她不答,知道她有难处,又问道:“你现在打算回家吗?我送你一程?”
白衣少女摇头道:“我没有家。”
罗成耐心的道:“那你总有住的地方吧。”
白衣少女又摇了摇头:“我也没有地方住。”
罗成这下可杀了眼,微微皱眉道:“那你总该告诉我你叫什么吧。”
白衣少女抬起头,用明静如星般的大眼睛看着罗成道:“我叫冷雪瑶。”
罗成面色大变:“你……你就是冷雪瑶?”
“是的。”
“你是千年前血鹫的重生之身。”
雪瑶坦然而答:“是的。”
罗成点点头道:“我听说过你的故事。你肯为天下苍生放弃世间第一神剑,实是令人佩服。”
雪瑶听了罗成由衷的赞美,却丝毫高兴不起来,只是苦涩的笑了一下。
那苦涩的笑看在罗成眼里,他心中微微震撼,这包括了一个少女心中多少的无奈和哀伤啊。每个人都无法选择自己的出身,上天却给了她一个人人惧怕乃至憎恨、厌恶的身份。但是她的眼睛却依然清澈,这就是她口中的冷雪瑶吗?
想到这儿,罗成向雪瑶伸出了一只手道:“来吧。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谁?”
“莫尘月。”
“月儿!她在哪儿?”
“在我家。”
“太好了!你快带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