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海芋站在这个破旧脏乱垃圾随处可见的小区里,心中凄然。她也忘了,自己有多久没有回过这里了。
不愿意回,因为在这里找不到回来的理由。一颗死去的心,已不抱任何希望能活过来。
所以,当她站在楼下往上张望时,那眯起的眼睛里没有半点雀跃的色彩。她不觉得那上面的一家子能给她一个意外的惊喜,只要不给她惊吓,她就很是谢天谢地了。
阴暗逼仄的楼道,每走一步,都能闻到一股灰尘扑扑里卷着霉味,斑驳浸黄的墙面记录了这栋房子年代久远和年久失修。
不是她不想让家里人住好点,日子过得舒服一点。可是这一家子太不够争气,他们就像一个无底洞,如同一个一个吸血鬼,不榨干了她不罢休,以至于她打消了所有要资助他们的念头。
她给的越多,他们也就要得越多。而这一次,不知又玩什么花样。
铁门锈迹斑斑,她在上头敲了三下,然后沉了一口气。有时候,不是她铁石心肠,而是被逼无奈。从小到大,她感觉自己就像是这个家里的外人,她甚至怀疑过,自己到底是不是这对父母亲生的。
海母很快来应门,看见她来,像是一块石头落了地,笑得嘴都合不拢来,招呼着她赶紧进屋,与当日将她扫地出门,后来又在在街上扮可怜,要顺眼得多。
“小芋,你回来就好了,我就怕你还生爸妈的气,不肯回来。你爸和你嫂子都在厨房忙了一上午,做了很多你爱吃的菜。”
正说着,海父和媳妇王枝从厨房里走出来都亲切地唤着她,坐在客厅里的兄长海大威也让旁边看电视的儿子唤她姑姑。
每个人,都像变了一张脸孔似的,热情得让海芋无法消受。不是她不愿意想着人性里的美好,只是她太了解这一家人,怕是有什么阴谋正在等着她。和言悦色并非他们的本质,她闻到那些骨子里腐烂透了的东西。
“小正,怎么还不叫姑姑。”王枝责备着儿子。
海芋对这声姑姑并不期待,曾经这个她应该叫嫂子的女人,怂恿着儿子骂她贱.货,骂她扫把星,只不过是因为她与耿继彬离了婚,净身出户,让他们再也不能从她身上捞到半点好处,所以,这声姑姑实在不敢当。
只是孩子还小,何其无辜,自小就被父母这样地教养着,长大了,不知会变成什么样子。
海母倒了热茶过来,“快坐啊,你这孩子,还愣着做什么。”
换作曾经,她未嫁与耿继彬之前,与耿继彬离婚之后,每次回家,连杯冷开水都没有。只有在嫁进耿家的那段时间里,他们对她,百般讨好,只是她又怎会不知,每一句谄媚与关心的话,却也不过是想从她这里得到更多的好处。
都说可怜天下父母心,可是自小到大,在这个家里,她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做温暖,什么叫亲情,什么叫护犊之情。
而这一次,他们所给的,依旧是冰寒彻骨。
当她看着耿继彬随后提着礼物敲门而入时,所有人脸上立即绽放着那种谄媚的笑容,心里顿地明白了几分,嘴角浮出一抹讥俏的笑。
“继彬,你看你,来就来,还这么破费干什么。”海母假意地客气,双手早已接过礼物,脸上笑纹堆叠。
“今天爸生日,一点小东西而已,应该的。”耿继彬笑道,眼睛却是颇有深意地看着海芋。
海芋心里一阵烦躁,冷哼一声,“耿先生,你好像忘了,我们已经离婚了。”
倒没想到,这男人脸皮越来越厚了,在她这里碰了壁,转而从她见钱眼开的父母身上下手,迂回战术,以为会有用吗?
“你这孩子,离婚了不是还可以复婚吗。”海母责备地刮了她一眼。
海父也帮腔道,“男人一时犯错难免,重要的是能浪子回头,人家不是也没计较你在外面跟别的男人乱来。”
海芋心中悲凉,她乱来,这就是她的父母,为了卖女求荣,连她的人品都否认掉,不知又得了他多少好处。她从沙发上站起来,一字一句道,“耿继彬,你就死了这条心,就算这辈子我孤独终生,也绝不会回头跟你复婚。”
屋子里的气氛刹那间凝滞起来,各人脸上有着不同程度的尴尬神色,海芋刚坐下去的身体随着声音的落定已经从沙发里站起来。
海芋眼疾手快,见她欲离开,一把扯住,“你这孩子,人家继彬诚心诚意地来跟你道歉,你怎么就这个态度。”
“我应该感激涕零吗?”海芋冷笑着。
“你看饭菜都上桌了,先坐下来再说,有事好商量。”海母打着圆场。
“不用了。”海芋冷冷地拒绝。
耿继彬只觉得在她的目光注视下陡地一阵寒,只是脸上的笑容不减,“海芋,你还是这么地意义用事,我承认,之前是我对不起你,可是你觉得你现在跟着纪君翔就会有结果吗?”
王枝也在一旁谄笑着附和,“是啊,那纪君翔有什么好的,还不是听他妈的,他妈又不会接受你……”
海大威脸色微微一变,暗暗伸手在妻子的腰侧掐了一把。
王枝自知失言,赶紧地闭了嘴。
却不知,这点微小的举动已经落进了海芋的眼中,她是何其聪慧的人,无端端地,这个家子人怎么会知道纪君翔,还有纪君翔他/妈。
“老巫婆找过你们。”没有半点怀疑的肯定口气,那看穿一切的眼神冷戾地扫过屋子里的每一个人,“给了你们什么好处,说。”
这一吼,震得一屋子人半晌没有回应,海芋看着各人眼中躲闪的神色,心中悲怆。
海母嚅嗫了下嘴唇,“小芋……”
“给了多少?”海芋的声音冷得失去了所有的温度,她就知道,对这一家子,真的不能抱丁点希望。
许是她身上散发的寒气一时间震慑住了海母,这个一向认为女儿可以任由自己捏扁搓圆的女人,此刻也难免心虚惶悚,怯怯地吐出实话,“一百万。”
“呵呵。”海芋怒极反笑,笑得凄凉,一百万,这就是父母眼中她的终生幸福的价值,明码标价,把她给卖了。
“海芋……”耿继彬忽然有些不安地叫了她一声。
海芋没有理她,只是伸出手,“拿来。”
自然,是那一百万。
只是收进了口袋的钱,哪有那么容易吐出来的。
王枝生怕她抢似的,将婆婆一把拉到身后,“那钱,已经拿去买新房了,你又不是不知道,现在住的房子已经是危房,晴天灰夏天雨的,你倒好,赚了钱贴别人家,自个父母不管不顾,不闻不问,有你这么做女儿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