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意失踪之后,梅梅确实病倒了,她自己不认为是因为美意,而是不小心感冒,身上发热,头疼目眩,不思进食,到后来发展成咳嗽,躺在床上不能动的时候她惊奇地发现,这竟然是她来到异世的第一场大病!
难怪徐俊英紧张成那样,每日愁眉苦脸寸步不离守着,灵虚子和张靖云把她保护得太好,每年有定量的丹丸让她服用,从没有断过。但她还是倒下了,不肯吃药,病痛的滋味她不是不知道,现在却很想痛,痛着,反而觉得好受些。
美眷和阿慷跑去归云山庄对张靖云说母亲快死了,把张靖云吓了一跳,赶紧跟着两个孩子回到徐府,为梅梅诊过脉,才知是被孩子们哄骗,留下一些药丸,劝了梅梅几句便离去,梅梅叹口气,终是开始吃药,徐俊英默不作声服侍她喝水,复杂的眼神一闪而过,梅梅无力地靠在床头说道:“我是一个母亲、一个大人,世人眼中的候夫人,但我不想那么正经,我想任性一下,想撒泼、胡作非为,除了在你面前敢这样,在别人面前,我是不敢的!”
徐俊英怔了好一会才回过味来,把她紧紧搂进怀里:“梅梅只要你好好儿的,想怎么样都可以,我都在!任由你闹翻天,我给你撑着!”
七八天后,阿恒半夜里着了魔似地跑进清华院,敲开上房门,拿出一条绣花手绢给父母看:
“孩儿没有弄错,这一条不是当日系上的那条,当日那条写了字,写的是:在何处?速归!这条没有字。而且绣的是玫瑰花!”
徐俊英问:“她们两个,是谁喜欢玫瑰花?”
“是美眷!”
阿恒语气里带着惊喜:“美意喜欢的是荷花,她匆忙间拿了美眷的帕子去,这时候系在小黑身上回来报平安!”
梅梅抑制着满心喜悦道:“可是她为什么不写两颗字回来?不会是小黑去到美眷房里叼了帕子出来?”
阿恒笑了:“母亲!帕子是系在爪子上,不是叼在嘴里,刚刚孩儿去问过美眷,她的帕子颜色没有重复的,这方帕子几天前就不见了!”
徐俊英安慰着梅梅:“四面八方都布着人马在查找。来往商船盘索着……该用的方法全部用上,都毫无踪迹。你也说过,相信我们的美意没那么容易出事!不写字应是她刚好在一个没有笔墨的地方罢,遇见了小黑,只能换系一方帕子报信。这孩子,只要她保得自身平安无事,便算她有孝心了!”
梅梅点头:“希望再有点确切的消息……你手下那些人也不怎么样吧?一个从未出过门的女孩儿都拦找不着!”
徐俊英汗颜:“这个——我也不知这小丫头是怎么做到的!”
阿恒笑着说:“父亲、母亲放心,孩儿再让小黑出去寻她,她应去得不远,让她给个方向,我们好接她回家!”
夫妻俩得了这一点消息,也不声张。心情慢慢好起来,才发现阿恒和敏儿的婚期近了,只好打点起精神,为阿恒操办婚事,迎接新妇进门。
徐府改换门庭,候府变为国公府,阿恒与赵敏喜结连理,此时。徐俊英派人四处追踪的美意早已过了千山万水,来到千里之外的江南。
小黑第一次寻见她是个偶然,第二次飞过她头顶空中,她躲开了,没有打唿哨唤它下来。
不是不爱父母和兄弟姐妹,她的家是天底下最幸福快乐的家庭,如果可以不长大。她愿意永远待在那个家里,永远享受父母的疼爱,兄长的呵护和弟妹的拥戴。但她还是长大了,带着美好的梦,结果梦碎心也碎。从小被认定的太子妃身份忽然之间被替换,成了侧妃,自己灰头土脸不说,还让父母颜面尽失,她爱太子哥哥,可以为他屈身做侧妃,但是要强的母亲怎么办?她连自己的丫头都不允作妾,能容忍亲生的女儿为人侧室吗?美意不允许别人讥笑自己尊贵的母亲,也无法想像母亲将失望的目光投向她,太子哥哥再好,比不得她最爱的父母!
没有听从美眷的提议去归云山庄,而是往碧水山庄这边走,城外方圆百里,惯爱骑马的徐家兄弟姐妹谁不熟悉?纵马跃下的地方她和美眷十岁上就试跳过一次,姐妹俩在山庄里住的时候比男孩子还要会玩,不让人知晓罢了。选择跳江,她其实也很怕死,五月天气,江水湍急,就算水性良好,她人小力微,生还的把握不大,但此事必须有个了断,做好了两手准备,第一便是真死掉殉情,第二是万一实在死不了,那是老天让她活着,就远远离开,再不与太子哥哥相见!
任由命运做安排,没有死,就带着祝福和愿望消失,祝太子哥哥幸福,希望有朝一日再见到亲爱的家人!
跃入江中时她紧紧抱着马脖子,力气太小,还是被冲开了,她短时间的晕了一下,感觉自己被急流冲走,但很快有股力量将她拉回,是她的棕红马!八岁时父亲送给她的小马驹,与她一同长大,棕红马咬住她的衣裳,将她带离水面,拖往岸边,她很快醒神,岸边上方嘈杂的人声越来越多,她听见美眷的哭喊,兄弟们的呼唤,接二连三有人像她那样骑着马从高处跃进水中,她一声不响,流着泪,伏在棕红马背上,驱赶着它在林中疾走,待走到一处水势平缓的地方,又让马儿驮着她泅渡到对面岸上,寻着路径远远离开江边,往南疾驰而去。
她身上带了足够多的银票,心中有一个目标:岭南,柳州。母亲说有一位岑姓舅父住在那里,曾经见母亲打发车队往南边送礼物,数月后车队回来,仍带回满满当当的物品,尽是岭南土仪,母亲笑得格外高兴,往外派发土仪时总对人说:这是我祖母娘家送来的好东西!母亲祖母的娘家,姓岑,那个地名,她记得一清二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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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着面具,改名换姓,买了身青布衣裳穿,不显山不露水,活像个大户人家派往外地送信的小家丁,往日与美眷缠着百战和宝驹说事,知道最不惹人注目的就是这种外表朴素普通的老实孩子。
夜晚投宿,天明起程,一路问讯南下,某日走在路上,遇到了一个满载货物的车队,马车上油布封得严严实实的不知是什么,后边的几辆车子货物堆得也多,却显得挺轻松,前边的四五辆最吃力,显见装的是重物,刚下过大雨,路面泥泞不堪,前边重车走过,路面泥坑愈加难行,第三辆终是被陷在坑里,再也出不来,不管车夫如何拽着马,后边的人又如何赶,车轮兀自不动。边上站着个十五六岁模样的少年,身姿挺秀,唇红齿白,一身月白绣袍越发显出他的俊逸清雅,应该是货主罢?只见他皱着一双好看的眉头,面对车夫们的无能摇头叹气,似惧怕地上泥水污了他的鞋子,站在那里就是不动,焦急得很,奈何人和马都不争气,眼见日头渐高,自家的车队过不去,后头又有别人的车马上来,一声声催促十分刺耳烦人,少年脸色渐沉,额头有微汗沁出。
美意看得有趣,打马从少年身边过,忍不住讥诮道:“这谁教你们排的队列啊?从来是轻车在前,小哥我还是第一次看见重车放前头,合着你们这车上装的是传家宝贝不成?”
那白袍少年回头,上下打量着美意,连人带马都看过了,才俯身作揖:“兄台有礼!这车上没有宝贝,就是些药材而已。方才在客栈启程时不及细看,乱了次序。如今倒不拘这个,这轮子总也出不来……”
美意打趣说:“两匹马儿不够拉,该使力推,你下去一起推,就该上来了!”
少年脸色微红:“小弟前阵子不小心伤了腿,不能着力……”
哦,原来这样啊,怪不得呢。美意留心看他,说句话也脸红,长得这么俊美水嫩,保不齐跟自己一样,是个女孩儿?
又前前后后看了看,这少年的车队倒也奇怪,十几辆马车,只有四五名车夫过来推车拉车,其余的竟是各占各位,坐车上看热闹,不想挪窝,不打算理睬陷坑的车辆,这些人若是少年家里的奴仆,这样便是欺主,若不是家人,租来赶车的,那就是耍奸讨巧,偏偏少年好像没意识到这点,只是想车子离坑,没有人力,怎么走啊?真是笨瓜。
美意跳下马,走到陷坑的马车边蹲下察看,然后站起来对少年说道:“你不会叫多点人过来推车吗?”
少年应道:“没银子那些人不肯动,我付给他们的银子只够让他们负责将车上货物运送至码头即可。”
“那你的银子呢?买得起这么多货物的主,不可能没银子,难不成都花光了?”
“不是,我的管家忽然不见了,我身上不带银子!”
“噢!我的天啊,你真是……”
美意哭笑不得,听声辨音,又近身观察,这少年货真价实,不会是女孩子,堂堂男子汉这点小事办不来,那就由他在这儿呆着晒太阳。懒得跟他闲扯,美意上马准备离去,白袍少年却诚恳地请求道:“兄台身上若有银子,可否借我一用,到时小弟定当双倍奉还!”
美意嘴巴张了一张:借银子?想得美,借了之后各走各路,怎么要他还?再说她坚信财不外露这句古训,怎可能让人知道她身上有银票?
回了一揖,冷淡地说道:“对不住兄弟,我只是替主人家去送信,主人并未给我银子带着,所以,爱莫能助,你自个想法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