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小心地捏起一块仅有指甲盖大小的碎片,慢慢地摩挲着它的棱角边缘。由外表看,镜片碎裂很久了,断茬处已经非常陈旧。可以想象,当初镜子破裂,僧人把大块的碎玻璃弄走,角落里的碎片则懒于清理,最终被人遗忘。
丁峻本来面对那凿痕,当他慢慢转身时,视线恰好落在壁画中一名舞女脸上。
“怎么?她的眼睛从这个角度看竟然活灵活现,仿佛能够说话一般?”丁峻的思想完全沉浸在天马行空的想象中,脑中灵光一闪,“舞女看着镜子——镜子就是为舞女而设!没错没错,镜子与舞女是遥相呼应的,她要从镜子里看什么?看自己的脸吗?不对……不对……不对,玻璃镜子的出现年代远远晚于壁画绘制之时,壁画在先而镜子在后,时间差距相当遥远。那么,留画的人、镶镜的人根本毫无关联,那为什么舞女的视线焦点会直落在镜面的位置呢?”
众所周知,背面涂金属的玻璃镜子是12世纪末出现的,纽伦堡和威尼斯是当时著名的制镜中心。到了14世纪初,威尼斯工匠用锡箔和水银涂在玻璃背面制镜,成像非常清楚。后来,1835年,德国化学家利比格把硝酸银和还原剂混合,使硝酸银析出银,附在玻璃上。到了1929年,英国的皮尔顿兄弟发明了连续镀银、镀铜、上漆、干燥等工艺,一直沿用到今天。
毫无疑问,此刻捏在丁峻指尖的,正是一小块现代化玻璃镜子的碎片。
“托林寺的僧人追求的是精神修行的最高境界,念经、坐禅、苦思、辩论,除了必要的衣食住行之外,绝对不会无聊到在石头上镶嵌镜子。那么,谁镶了镜子?究竟是何深意?”丁峻无意识地转动镜片,蓦地在镜中看到了自己。其实,镜片极小,他看到的只是自己的一只眼睛。因为镜片的反射作用,他在看到眼睛之前和之后,看到的全是别的事物。
“我好像懂了,我好像明白了,镜片……反射……视线反射……”刹那间,他脑中射入一道灵光,仿佛距离那真相只有一层窗纸。
“丁峻,我们走吧,有了地图还怕啥呀?”阮风在旁边催促。
“阮风,你也不想想,如果地图能保证找到古格部落的话,青龙岂不早就大兵西进、疯狂掠夺了?这其中一定有某种问题,才导致地图落在你手上!”方晴一语中的,发现了问题关键。
阮风扬着地图,不服气地争辩:“照你说,这地图根本没用了?既然没用,耀先生又怎么会对它如此着迷?”
耀先生的智慧与影响力仅在青龙之下,肯定不会做毫无意义的事,这一点毋庸置疑。所以,经阮风一问,方晴立刻无语,无法解释矛盾之处。
“镜子——给我一面镜子!”丁峻突然伸出手,但他的眼睛却是看着手中的残片,根本不看另外两人。
“我到哪里去给你找镜子啊?你这人,真是够怪的,有正儿八经的地图不看,却对着墙壁一个劲儿发呆。好了好了,我去找地方歇着,等你们清醒了,咱们再谈。”阮风耐不住性子,索性一溜烟离去。
方晴从口袋里取出一面小方镜递过去,丁峻把镜子放进凹处,缓慢地调整平面位置,直至那舞女的视线恰好落在镜面上。之后,他再调整镜面的角度,慢慢捉摸眼神经过镜面反射后的不同落点。
方晴果然聪明,只看了几秒钟,便提出了新的办法:“丁峻,你负责移动镜子,我跟着那舞女眼神反射的位置移动,看有什么发现。”
她从镜子出发,向前十五步,到了对面的墙下。
“向右两步、再两步、再两步……”就这样,两人相互配合,在多达数百次的移动之后,方晴在墙上发现了另外一处相同的凹痕。既然有凹痕,就该镶着同样的镜子才对。方晴略想了想,飞奔向最近的禅房,几分钟内就抱着十几块方镜、圆镜跑回来。
丁峻感叹:“你太厉害了,哪里找来这么多镜子?”
方晴一笑:“现在是二十一世纪,修行者也需要注意个人形象,否则有碍观瞻,还会影响托林寺的声誉。所以,每一位僧人都有镜子,连禅房里也有大的穿衣镜、整容镜。这些小镜子够不够?要不要我把穿衣镜搬过来?”
丁峻笑着摇头,暗自佩服方晴的应变能力。
他们按照刚才的方式,从光线的折射传递的方向入手,终于在第十六次传导后,目标定格在另外一堵石墙右下角。
丁峻蹲下去,剥掉墨绿色的苔藓,发现了用小刀镌刻着的四个字:“向下两尺。”
他毫不犹豫地掀开地上铺着的石板,用随身携带的小刀快速下挖。托林寺的香火和酥油延续了千年,所以就连这里的土地也散发着与大殿里相同的味道。
“下面会有什么?珍宝罐?金条……”方晴不解,所以两个人的好奇心全都被提起来了。
很快,刀尖碰到了一块硬邦邦的东西,发出叮的一声。丁峻放开小刀,小心地拂去浮土,把土里埋的一只黑色铁匣搬上来。铁匣只有半尺见方,掀开盖子,中间是个小小的油纸包。
“当心有毒。”丁峻要碰那油纸包,被方晴一把拉住。
丁峻摇头:“别担心,我觉得留下这铁匣的人没有恶意。他用那么复杂的方法掩藏宝物,只是要传给有缘人。”
他撕开了三层油纸包,里面竟然放着一块红色的心形宝石。
“一块宝石……只是一块宝石?”丁峻有些泄气。
方晴用手帕垫着拿起宝石,翻来覆去观察,却不得要领。宝石再好,毕竟只是有价值的俗物。”在他们看来,钱已经不是那么重要,重要的是事实真相。
现在,宝石也拿了,十六金刚舞女的壁画也失去了神秘色彩,他们可以离去了。美中不足的是,他们虽然到了托林寺,却只是匆匆过客,没有从几十位高僧那里得到一些真正有益的教诲,每个人的身心都或多或少地被欲望填充着,装不进其它东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