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霍总是太急躁,不肯静下心来学习一些东西。也难怪,像他那样的商业奇才,总是一味追求高速度、高效率、高节奏,强调‘快鱼吃慢鱼’的商业思维,已经将自己绑在高速旋转的腕表指针上。慢的加快,快的更快,根本都停不下来,像一辆发动机即将‘飞车’的车子,长远来看,这岂不正是人类的一种悲哀?”魏夫人轻轻地说。
霍拜北已经走远,听不到这些金玉良言,甚为可惜。
当然了,即便小霍拜北在场,亲耳听到魏夫人的话,又能收获什么呢?
人类的很多真理、箴言代代相传,下一代年轻人能够领悟上一代前辈智慧的,又有几人?
“隔行如隔山,不是吗?”林轩回应。
“在现代化的大城市里,尤其是在华人聚集的城市里,人变得太脆弱。从精神到身体,全都变得经不起风雨,稍有打击,立刻乱成一锅粥,素日里那些豪言壮语、深刻智慧全都不见了,只是一味地慌慌张张,拿不出主意。现代的年轻人啊,没受过任何挫折,像温室里的娇嫩花草一样,永远不会成熟。”魏夫人接着说。
茶快凉了,魏夫人仍然没有下结论的意思,但林轩依然等得及,沉得住气。
“唉,也难怪他这样。父子天性,老霍失踪,他儿子能不着急吗?可我想不明白,他们为什么会被囚禁在那里呢?”魏夫人又说。
林轩没有盲目追问,而是静静听着,想先听听魏夫人想说什么。
‘诸葛孔明八阵图’是一件很有趣的东西,越是静下心来钻研,就越觉得其中奥妙无穷,似乎将天地阴阳、宇宙星球全都包罗在内,令人由衷地佩服古代人对于奇门遁甲、阴阳五行这一类知识所做的深入研究。可惜的是,现代人太浮躁,几乎没有人能耐着性子去做研究,只是浮在表面,毫无建树。这是中国人的倒退,更是中国人的悲哀。”魏夫人说。
林轩点头,并不插言。
在魏先生、魏夫人这种超级高手面前,他很清醒自己应该做什么。
“我有一个闺中密友是周易八卦方面的高手,每次展开行动前,都会虔诚地问卦占卜,以确定吉凶。这是一个好习惯,好几次也因此而救了她自己的命,所以说一个人看到凶兆,就要及时躲开,趋吉避凶。但是,作为人类,我们又是非常矛盾的,有时候不能完全按照自己的意愿去做。于是,她会借着侥幸,硬着头皮向前冲。以前几次,她也侥幸躲过了,但凶兆越来越厉害,甚至可以说,死亡的阴影已经笼罩到她头顶上了——她没有停下,而是继续前行,所以她死了。”魏夫人的表情越来越悲痛,眼角涌出泪珠。
“那真是一件很悲哀的事。”林轩说。
在现实世界中,很多自认为拥有“好命好运”的人总觉得自己可以永远侥幸地逃过灾祸,所以不顾一切地向前冲,去攫取自己想要的一切果实。但是,人不可以欺天,欺天者天必杀之。
包括那些自称可以“逆天改命”的相术师们,其所做的一切,亦是在“欺天灭祖”。所以,世间最高明的相术师,总是最后不得善终,结局悲惨无比。这都是被历史无数次印证的事,任何人不可能视而不见。
林轩有自知之明,只是努力工作,大胆拼搏,从来依赖的都是自己的智慧和实力,而不是一种毫无意义的侥幸心理。
“是啊,那真的是一件很悲哀的事啊!我曾劝说过她,几次三番地劝,要她正视现实,不要总是把步子卖得那么大。她总笑我太迂腐,胆子太小……回想那时候,如果我坚持劝说她、阻止她就好了,她也就不会落得如今的下场。究其实,还是我的错,没有下大力气帮助自己的朋友。对于她的死,我今生可能永远都抱着最大的遗憾……”魏夫人几度落泪,说到最后,泣不成声。
目前,魏先生下落不明,生死未卜,她不去为自己的丈夫担心,却在为朋友流泪,这的确也体现了魏夫人与众不同的地方。
魏先生是江湖高手,遇到危险情况自然能够发力化解,她对魏先生有信心,所以从不着急。反之,她的朋友已经喋血街头,结局无比悲惨,所以她才感到伤心。
早些年,魏夫人没出嫁之前,独自行走江湖,曾做了很多惊天动地的大“好事”——对于普通老百姓来说是大好事,而对于暴君、独夫、官僚、为富不仁者而言,却是大坏事。时间过去那么久,那些真人真事已经变成了经典传奇故事,但她的侠义热肠却没有冷却过,仍然如一盆冬夜里的炭火一样,温暖每一个人。
“夫人不必过于伤心了,每个人都有各自的命运之途。您那位朋友过于激进,自然会惹出各种各样的事端来,这也是无法避免的天灾人祸。我们活着的人只有节哀顺变,加倍努力,为了维护社会健康发展而战。”林轩回应。
魏夫人苦笑起来,从袖子里抽出一方绣花手帕擦拭眼睛。
林轩装作欣赏厅内的装饰,移开视线,免得魏夫人尴尬。
客厅右侧连着一个偏厅,虽然是白天,但那个厅里仍然亮着至少八盏灯,将整个房间照得如同演播大厅一样明亮。
偏厅中央摆着一张巨大的八角形台子,高度约有一米,对边宽度差不多在五米左右,里面布满了高高低低的沙盘模型。
因为刚刚魏夫人提到了“诸葛孔明八阵图”,所以林轩判断,那正是“八阵图”的模拟沙盘。
“小林,我说的那个人你也认识。”魏夫人说。
林轩愣了愣,脱口而出:“一号?”
那是第六感在起作用,这答案一说出来,连林轩自己都吓了一大跳。
魏夫人轻轻点头:“对,正是她。她在你们组织内部被称为‘一号’,而我更愿意称呼她的本名,年紫绾。”
林轩更为惊讶,因为“年紫绾”这个名字更不平凡。大约在十五年前,华裔江湖上有十二位顶尖的女性高手,其姓氏都是一种颜色,被称为“十二天仙”。魏夫人位列其中,其娘家的姓氏正是一个“白”字。“十二天仙”中,紫绾排在第七位,其父母均是亚洲大国的军方高官,自小接受国家最高端武术教练的指导。
“十二天仙”及其上辈们的故事相当黑暗复杂,因为其中牵扯到亚洲近百年来的政治格局,很多资料已经被官方标注上“死密”等级字样,永远地打入密档资料库,在大国分裂之前可能也不会有解密之日了。
简单来说,年紫绾是一个少年崛起、青年盛名、而立之年以后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的奇人。如今,林轩知道“一号”就是“十二天仙”中的年紫绾,既意外又在情理之中,因为像“十二天仙”那样的奇女子,一定很早就受到亚洲间谍机构的关注,要么顺我者昌,要么逆我者亡。
在这其中,只有魏夫人是个例外,因为魏先生及魏夫人的父亲都是一时无两的划时代奇人,他们有足够的能力钳制亚洲间谍界,撕开囚笼,偏安一隅。
“感到很奇怪吧?以‘十二天仙’那样的能力都必须服从于政治力量——”魏夫人问。
林轩摇头:“政治的力量无比强大,无论最后出现什么结果,都是可以理解的。”
两人同时陷入了沉默,又同时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彻底的愤怒。
“现在,我不得不出手了。”魏夫人说,“在港岛,如果我不能为紫绾出手,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林轩重重地顿足,“一号”为见他而遭袭,只要他还有一口气,就要为她报仇雪恨。
“怎么做?”林轩问。
“我已经知会了港岛地下十大帮会,清查所有能供外地人落脚的地点,同时请港岛警务局监控处的朋友帮忙,将紫绾遇害之处的监控录像全都调出来,向前反推七十二小时,圈定所有可疑人员,然后调查每一个怀疑对象的出处与去处,直至将这条线索深挖出来。先捕捉那行凶者,再按图索骥,找到其背后主谋。”魏夫人坚定地说。
正说到这里,客厅一角的电话响,魏夫人遂起身去接电话。
林轩起身,一个人缓缓地踱进了偏厅,俯瞰那巨大的八角形沙盘。
普通沙盘模拟一座山、一块地、一条河,至多是模拟一个城市而已,但魏夫人的沙盘却是模拟的整个地球,并将地球分为灰色的四大块,平放在台子上。这一点与普通的纸质世界地图又有所不同,因为后者往往是把地球分为东半球与西半球两块。
在代表北极的位置上,魏夫人插了一面小红旗,红旗下面放置着两个小小的人偶。
林轩立刻明白了,魏夫人用“诸葛孔明八阵图”推演出来的囚禁地,正是在北极圈之内,跟他汇报的第三个极寒之地相吻合。
“那里的冰盖、冰原全都属于俄罗斯,难道魏夫人怀疑是俄罗斯人掳走了魏先生?”林轩心生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