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以为她会一心祈祷江俊快点痊愈,他以为她会在大仇得报之时犹豫不决,却没想到她竟提前提起,他怎能不吃惊?
“这……这事你考虑清楚了?一旦结婚就是一辈子的事,到时你若后悔可就来不及了?”他不确定地问。
“我知道是一辈子的事。”蓝灵芸淡然地回:“当初答应你,江俊没有康复就结婚是情势所逼,也是我对他心有愧疚。如今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还是不见好转,恐怕也已成定局。即是如此,我们又有约在先,我当然得履行自己的承诺。”
江昊默望无言,此刻女人在他眼里是那样的高尚美丽。有一颗善良之心的女人,也许自己不该让她背负这样沉重的包袱,可是想起弟弟对她的依赖,他却始终没办法说出,其实她可以不必履行承诺的话。
他心中踌躇,蓝灵芸则遥望远方,陷入沉思。
“江俊叔叔,你醒了。”突然,蓝明月稚嫩声音打断两人的思绪。
两人双双回头,只见江俊已双眼圆瞪地看着他们。
众人皆围上前,蓝明月拿着手中的画,抢先道:“江俊叔叔,这是我给你画的画,漂亮吗?”
江俊表情严肃地看着蓝灵芸,对蓝明月的话充耳不闻。
他的异样引起了众人的面面相觑,江昊纳闷开口:“俊,你怎么了?”而蓝明月也不由抱怨:“江俊叔叔,明月的手都举酸了,你怎么也看一眼啊?这是人家给你画的耶!”
江俊缓缓回头,深望了蓝明月一眼,再看她手上的画。端看片刻,再望一眼蓝灵芸后,突然露出众人熟知的痴痴笑声,用没有受伤的一只手接过了画,笑道:“好漂亮,花好漂亮,树也好漂亮……”
看到他欢喜神情,众人皆不由松了口气。蓝明月则欢喜道:“那江俊叔叔快点好起来啊,你好起来了,我们大家就能一起去有花有树的地方玩了。”
江俊配合地声声应‘好’,蓝灵芸望着两人,脸上笑容挂起,心中却不知是喜是忧。女儿现在所为,只因她乖巧,她知道在她心目中,对江俊从不曾用‘爸爸’的眼光来看。而今她已答应这婚约,她真不知儿到时是否能接受,江俊成为她‘爸爸’的事实。
江俊已醒来,已几日基本未眠的她和江昊在阿仆的一再坚持下,各自回了家。
疲惫地躺在床上,蓝灵芸很快沉沉睡去。睡梦中,她梦到了自己的婚礼,却不是以后将有的婚礼,而是六年前便已过的海边婚礼。在婚礼中,那男人对着她尽情地笑,却又很快转为狰狞,对她恶言相向。
梦里的她心中正痛,突然耳边传来阵阵声响。她从梦中醒来,睁眼一听声音来到门外,且一女佣的声音传来:“小姐,楼下有位先生找您。”
揉了揉欲裂的太阳穴,蓝灵芸回了声‘就来’后起身。
走出房门,走到楼梯口,垂目向下一望,她吃惊地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傅泽宇正站在客厅中央,四处张望着……
转头张望着精致的小洋楼,傅泽宇在洋楼一点一滴的布置中,看到了某人的品味。点点滴滴的熟悉,让他感受到了某人气息。五年了,第一次他感觉她离自己那么近,近到让他连呼吸都不由有些紧张。
一直以来,他强迫自己将她遗忘,却没想到思念的种子,反而在他心的某个角落发酵膨胀,直到不久前被一点即破。
‘蓝之心’出现,他顺藤摸瓜找到了这间洋楼。一开始,他还对自己的判断心存质疑,直到进了这洋楼。
转首张望,与楼梯间的双眼相对。那一刻,他怔住了。她的美丽依旧,却再也不是从前的那个她。少了从前的柔美,多一种职场女强人的干练。
而蓝灵芸,毫不避讳地回望着。男人的出现是她意料之中、也只意料之外的事。‘蓝之心’是她父亲设计的一款眼镜,她并不能肯定他一定会记住,也不能肯定他会因此联想到自己。
缓缓向下迈步,她站在他面前,傅泽宇定眼深望,她却避开了他的目光,垂目望向别处。五年前的一切皆历历在目,她又怎能若无其事地与他和平共处呢。若不是自己现在需要依靠他的客源,需要他高抬贵手,她想绝不能做到像现在一样站在他面前。
“好久不见!”傅泽宇忍下内心激动,平静地先开口。
“好久不见!”蓝灵芸轻声淡回,语中没有任何喜悦,反而有些敷衍。
“见到我,你好像并不高兴。”傅泽宇有一丝受伤,有一丝不悦。他满心期待找来,她的反应却是这样冷淡。
抬眼一望,蓝灵芸看出他的不悦,走向沙发她款款落座,端起佣人送来的花茶,她轻啜一口后慢慢悠悠回道:“哪有,只是我知道你会找来,不意外而已。”
她的语气热络了些,傅泽宇也收了怒气,在她对面落座。看了一眼桌上的黑咖啡,他心中暗喜,问:“你一向不喝黑咖啡,难道是知道我会来准备的?”
蓝灵芸随他目光亦望一眼,微微一愣,随后浅笑不语。黑咖啡,其实家里早有备下。从前她为工作时常熬夜,久而久之就不得不靠黑咖啡来提神。而佣人会上黑咖啡,因家里只有黑咖啡和花茶而已。
不说破,只因她并‘不想’让他失望,而傅泽宇理所当然认为她是默认。心中有一丝窃喜,有一丝雀跃,他脸上笑容绽起。端起咖啡,他轻饮一口后问:“‘蓝之心’的财政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突来一问,蓝灵芸纳闷相望,傅泽宇从怀中口袋里拿出玉麒麟道:“我在商业城的典当行看到了这个,如果不是急需用钱,你怎么会把这个给变卖了?”
看着玉麒麟,蓝灵芸浅笑不语,心中却是冷冷一笑。怎么会把这个给变卖了?一个假情假义的礼物,没有任何收藏价值,只有时刻提醒着她,父母的事故他也摆脱不了干系。这样一个所谓的礼物,怎么会到用钱时才卖?
从前留着,只因自己一直不曾回蓝家,而今特意找出来,不是为筹资金,而是她在夺他客源之前,先找个引线罢了。引出他对自己出现的期待,进而让他在得知自己夺他客源时,只有担忧而没有任何猜疑与不悦。
“是,最近资金周转有些困难。我爸妈生前除了那年久失修的厂房和家里的祖宅,没有留下什么值钱的东西。只有这个还算值几个钱,我就只能把它给卖了。”蓝灵芸垂目讲述,语中是不加掩饰的疲惫。
恰到好处的‘演艺’,轻易地拨动了男人心底那根怜惜的心弦。他面露心疼之色,不舍地嗔问:“早知如此,那为什么当初要那么绝裂?没有任何留恋,说走就走,也不要我给你抚养费。如果当初不要那么犟,也不至于要像现在这样辛苦。”
蓝灵芸苦涩一笑回:“都已经做出这样的选择了,现在又能怎样?”
略带后悔的暗示,让傅泽宇心中微微一颤。深望着她,有种想要复合的冲动,却又最终咽了回去。想起她对自己曾经的决裂,再看现在的她。也许她是累了,只想要抱怨抱怨并没有其他意思。且一别五年,他不知道这五年间发生什么事,不知道她现在是否还是单身?
商业城相遇的女孩在眼前浮现,他细看着她,总感觉她们的眉眼是那样的神似,总感觉她便是女孩的妈妈,便是他那天看到的黑衣少妇。
“前不久,我在商业城看到了一个跟你长得很像的女人。”他试探地道。
蓝灵芸又怎会不知他意,她浅笑依旧:“是吗?不过这世界本来就很小,长得像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她的平淡表现并没消除傅泽宇心中疑问,他再道:“是啊,世界的确是很小。她有个很可爱的女儿,巧的是那天她女儿帮我捡了手帕,后来我还和小女孩一起喝了饮料。”
“很难得嘛,你一向不知道怎么跟小孩相处的?”知道他说那些话的目的,蓝灵芸笑回后便有意看了一眼墙上钟表,道:“那个……我现在有些事需要出门一趟……”
明显的逐客令,傅泽宇当然只得起身。发觉自己有些舍不得这么快离去,于是道:“既然要出门,那我送你吧,反正我今天没事,你办完事我再送你回来。”
蓝灵芸错愕一愣,她的确是还有事没办,但也是不想与他相处才提起,却没想到他竟提出了这样的提议。
她犹豫着刚想拒绝,傅泽宇像是看穿她的心思,抢先道:“你上去换件衣服吧,我出去等你。”他说着不等回答便兀自朝门外走去。
不容拒绝的‘邀请’,蓝灵芸也只得无奈上楼。打开衣柜,习惯性地拿起一套黑色套装,却又在想起他的怀疑时放了回去,她从里拿出一套米色套装,一如她从前的品味。
换上衣服,简单地挽起长发,她一身清爽下楼。
蓝灵芸走出大门,只见男人倚在车前等候,就如从前他到学校接自己时一样。内心微微一震,不由停下脚步。
微怔片刻,她终迈步向前。突然,不远处的两道身影吸引了她的目光。意外地,她竟看到了原本该在医院的阿仆和女儿蓝明月。
愕然大惊,看了看他们,再看了看此刻正背对他们的男人,心中凌乱,竟一时间想不出可以避免他们碰面的方法……
眼看他们越走越近,蓝灵芸心乱如麻。
正在她不知如何是好之时,傅泽宇竟也突然转身。无措慌乱,她只能冲上前,抱住了男人,并将他的身子转了过来,让他重新背对着阿仆及女儿蓝明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