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涵风的思绪被悄悄进来俯下身子在他耳畔低语的秘书小俪所打断,小俪温柔细腻的嗓音好似雨后甜美的栀子花香,把他从遥远的灰色记忆中带回当下夏花绽放的初夏时节。
小俪用仅仅他才能听到的音量汇报完毕之后,悄然退出了会议室。
洛涵风低头思索了片刻,侧头望了一眼身边面无表情的父亲,凑过身子低声请示了一句,得到首肯之后,也退出了会议室。
办公室里,小俪立在电话机旁恭敬地解释:“我已经告诉对方,您正在开会,没有时间接电话,但是电话里的那位小姐万般恳求,她还说,如果您接不到这个电话的话,就会出人命。而且她那里还有您洛园家中的私人电话,所以我才……”
没等小俪解释完全,洛涵风修长的手指已经接过听筒:“喂!”
小俪只好闭了口,默默地退到了门外。
“喂,我……我是白姝安,我……现在在云城,你,能听到我的话吗?”她的声音有些沙哑,断断续续地,像是被风吹散了。
“你现在在哪里?”
“啊……这里是哪里呢,噢,刚才走过的那条街好像叫锦芳路,我现在……嘟嘟嘟……”
电话突然断开,洛涵风顿了顿,才放下手中的话筒,从抽屉里飞快地取出车钥匙,径直朝门口大步而去。
小俪的办公室就设在外间,看到洛涵风行色匆匆地出来,十分讶异,正想开口询问,没想到平时极少赞她且不苟言笑的洛少此刻竟然对着她粲然一笑,并愉快地说了句:“刚才的事,你做得好!”
直到洛涵风走到大门口,小俪才回过神来,手足无措地朝他喊了一句:“可是,洛总,会议,会议怎么办?”
洛涵风头也未回,淡淡的口气中还带着几分戏谑:“你看着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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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姝安怔怔地望着牛皮小包,半个钟头前抱着万分之一的侥幸,她再一次里里外外地将它翻了个遍。在那个不算隐秘的夹层里,一张雪白的小纸条,像一枚灵动的精灵,带着不可思议的魔法,安静地钻进了她的掌心。
白姝安打开手心洁白的小纸片,上面记录了两串电话号码和地址,飞扬的笔端字迹华丽,署名竟然是洛涵风。
如同深入沙漠戈壁,四周荒芜、断水绝粮、几近崩溃,突遇甘露时的迫切和疯狂,白姝安已经顾不上追究这张纸条的来历,此时此刻对她来说,最重要的是不能继续待在这江边直到黑夜,而唯有这张纸条给了她一丝希望,于是,她用身上仅剩的几枚硬币在最近的一个公用电话亭里拨通了纸条上的第一串号码。
电话号码拨通之后,那个声音甜美,态度却极其坚定的秘书小姐,无论如何都不愿为她通报,为了证明她与洛涵风之间有着非同一般的关系,她只得用一种虚弱的哭腔,把纸条上另一串私密电话和地址报了一遍,并用临死之人的口吻恐吓道:“你告诉他,再不接我电话,我就死给他看……”秘书小姐好似真得被吓坏了,便说了一句,“你等一下……”声音也随之消失了……
像是从人间坠入地狱一般的久,白姝安的心被电话里时而发出的沙沙声一阵紧一阵地纠结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那显示屏上的钱也跟着一点一点地变少,就在她感觉自己已站在绝望的边缘,打算放下话筒离去时,电话那头突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冷淡平静的语调,浑厚磁性的嗓音……仿似天降甘霖,惊得她一颗心瞬时从地狱回到了天堂,她急急地想解释此刻的境况,话到嘴边,却说得七零八落,还没交代完所处方位,电话已经因为无钱而断线了……
满腔希望顿时化为乌有,说不出这一天里所有落魄遭遇所带来的沉重打击,此刻,她只得呆呆地望着滚滚而逝的江水,竟连痛哭的力气都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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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涵风驾着车,沿着江边疾驰了约20分钟,终于在一处大桥旁看到了那个熟悉的声影。
他停了车,静静地向着她走去,一步一行,走得格外地缓慢,这情景,突然让他回想起月城湖畔的樱花树下与她初次邂逅的场景。那天的她跟今日一样,长发披肩,白衣舞裙随风扬起,晴朗的天空忽然下起了一场樱花雨,她幽幽抬起的眼,淡淡地,如春日里明媚粉色的五瓣花,顿时搅乱了他的心。
此刻她正倚着石栏杆,呆望着奔流不息的江水,也许是听到了他渐渐靠近的脚步声,她慢慢转过脸来,披着一身霞光,明媚的脸上散发着奇异的光芒,她的眼神里有不可置信的欣喜和难言的苦楚,话到嘴边却无法成言,过了许久,才怔怔说了句:“真的是你!”
两行眼泪毫无预兆地滑落,她胡乱地抬手擦着,低着头含糊不清地说,“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我以为你不会来的……刚才的电话……我以为……”
洛涵风递过去一张纸巾,原本还想大笑一声取笑她,“喂,女中豪杰,你不会是因为等我等得太久,才变得那样失魂落魄的吧?”
然而她楚楚动人的样子实在太过吸引人,他不由得呆呆地盯了她半晌,才开口解释说:“刚才在电话里听到你的声音模糊,像是被风吹散的缘故,我猜测可能是在江边,你又提到了锦芳弄,我想大概就是在这里了。”
“谢谢……”白姝安擦干了最后一抹泪痕,抬头迎着他沉静的眼神,不知怎地,原本焦灼的心也跟着慢慢平复下来,她用手扬了扬手中的纸条,不好意思地说,“那个,这上面有你的电话,我也不知道,它是怎么跑到我的包里的……我在云城一个朋友都没有,正好那上面有你的电话号码……我就,我就……”她懊恼地吁了口气,怎么舌头竟跟打了结似的,声音也变得越来越小,一轮红晕就这样急急地飞上了脸颊。
“你真的不记得它是怎么跑到你包里的吗?”洛涵风开口问的却是这个。
迎着他万分诡异又有些促狭的笑意,她只得十分迷茫地点了点头。
“我建议你以后还是不要喝太多酒了吧。”洛涵风定定地看着她如秋波般清澈动人的眼睛,微微带笑的眼神中有一种意料之外的幸灾乐祸,“不过呢,作为你云城唯一的朋友,我万分荣幸。”
白姝安还想继续解释,肚子里一长串婉转的咕噜声已经急不可耐地发起了抗议,她的头压得前所未有的低,脸上的那轮红晕飞快地占据了整张脸,堪比江边的彩霞。
洛涵风很快就消化了这一连串信号间的联系,不可思议地注视了她半晌,上前一步,突然抓过她的手,不由分说,就拉着她往街边走去。
夕阳已半个坠入江心,火红的光,把西面的天空染成了浓郁的彩色,一层层倒映在江边的建筑群和来往匆匆的行人身上,那其中,闪耀着金子般璀璨颜色的两个身影,一前一后极有节奏地往前而去,走在前面的那个高大的身影,昂着头,步履轻快,身后的那个纤弱的躯体则微微恭着身子,低着头,一副不依不挠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