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凌秋端起身边的咖啡,轻轻抿了一口,面对会议室内渐渐响起的窃窃私语声,她仿若未闻,只将视线紧紧地盯在对面的大门上。
果然,不过片刻功夫,就见一个高大硬朗的身影出现在门口,阮凌秋的目光在触到那个俊朗年轻人的面目时,顿时怔住。
他却仿若闲庭信步,伴着众人讶异的眼神,径直朝她走来,当那张洒脱的微黑面容向她露出一个阳光般的笑脸,并报以恭敬地一个鞠躬之后,阮凌秋才回过神来,莫名地问:“你是?”
年轻人弯起唇角,澄澈的小眼睛眯成两弯月牙,朗声说道:“阮阿姨,我是俊生啊,你不认得我了么?”
阮凌秋闻言急忙起身,激动地握住了顾俊生的双手,几乎喜极而泣,声音还带着一丝颤抖:“原来是俊生,这么多年没见,你都长成一个帅小伙了,阿姨可真认不出来了,难为你这么远赶来,是你爸爸叫你来参加股东大会的吧,你爸爸的身体还好吗,我原本还以为你不会来的……”
她一边顾自絮絮叨叨地说着话,一边携了他在身侧的空位上做下,开始嘘寒问暖。
顾庭浩作为阮氏集团的第三大股东,这两年因为身体原因与阮凌秋的联系日益减少,特别是出了今年年初他的长子顾俊书突然因病去世的意外之后,顾庭浩的身体更是每况愈下。
如此一来,顾氏集团的庞大产业势必将要顺理成章地落在眼前这个帅气英俊的年轻小伙身上了,阮凌秋称不上是趋炎附势之人,只不过是对人情关系看的清楚明白而懂得变通而已。
顾俊生一边礼貌地应付着阮凌秋过度热情的问候,一边用眼角扫了一圈四周面貌纷呈,凝重压抑的脸庞。
自食物中毒事件后,近半个月来,关于阮氏集团的各种不良内幕已经传得风风雨雨,作为阮氏的生意合伙人,顾氏集团或多或少也受到了一些影响。刚刚回到父亲身边接手生意的顾俊生原本不想趟这次混水,毕竟投资在阮氏的这部分股份即便全军覆没,也不会影响顾氏的全局。
只是他没有想到,在这场商战上,他的父亲并不是一个简单的旁观者的身份,此次参加股东大会,对他来说也绝不是走马观花,或许还会有意外的收获,所以,他便兴致勃勃地来了。
此刻挨在他身侧的这位阮阿姨终于寒暄完毕,扭过身子,带着极其疑虑的口气用英文询问另一侧的金发男子:“那位高远先生怎么还没来,你跟他说好了吗,他不会不守信用吧?”
金发男子垂了头,低声回话:“不可能的,高先生或许是路上堵车耽搁了,我到门口去看看。”说完便真地起身大步朝门口走去。
约五分钟后,会议室大门再次被人打开,最先进来是刚才那个匆匆出门的金发男子。
在他后面,两个三十余岁的华人男子,并肩而来,其中一个身形瘦小,一张长脸,高挺的鼻梁上架了一幅玳瑁眼镜,看起来是一副精明模样。
另一个中等身材,微黑的方脸,满面的胡渣虽被整理的十分干净,却依然透出一股阳刚之气。
这两人均手提一个黑色方形皮箱,目光沉郁,大步朝主席台走去。
众人的视线均已被两人的架势所吸引,纷纷投去讶异莫测的奇怪目光,却没想到在他们身后,还跟着一个身形高大、器宇轩昂的年轻男子,这个人一身西装革履,冷峻脸庞眉目分明,一双幽深的眸子,漠然扫过会场众人,显得格外地桀骜孤冷。
从这个年轻男子进入会议室的那一刻起,整个会场立刻变得鸦雀无声。
所有人的目光都凝聚在他身上,随着他坚定有力的步伐而移动。
他本是一位不速之客,此刻却更像是远道而来的友人,径直走到阮凌秋的面前,淡然而立。
顾俊生的目光也跟着他落在阮凌秋瘦削的脸上,此刻那张被浓妆掩饰的脸已经毫无血色,疲惫的双眸突然间露出惊恐神色,愕然望着眼前横空出世的熟悉身影,许久许久,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是的,这是一张熟悉的面孔,至少对顾俊生,对阮凌秋来说,是再熟悉不过了……
那精致的脸庞,那高挺的鼻梁,那一副总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澹然表情……
这时他挺拔的身影岿然立在阮凌秋的面前,深邃的眸子里亦然波澜不惊,他居高临下,似笑非笑地望着她,唇边带着一丝讥诮与挑衅,似乎正在想方设法地激怒因为震惊而久未出声的阮凌秋。
阮凌秋的确是被骇住了,望着那个记忆中的孩子,不,是已然长大的孽种,望着他一步一步走近自己的视线,就像骤然跌入了昨日的噩梦中一般,突然间便失了神,她的心在一寸一寸地变冷,她在努力地将面前的现实与昨天联系在一起,究竟是为什么,他会出现在她的眼前……
阮凌秋竭力地遏制着心口狂躁的跳动,起身与洛涵风平视,苍白的脸庞露出一丝假笑,压着嗓音问道:“你怎么会来这里?”
洛涵风满意地望着已然回过神来的阮凌秋,竟是报以灿烂一笑,语气轻松地回答:“哦,妈原来还不知道,我是来帮您度过难关的。”
听到这一声不冷不热的呼唤,会议室里的所有人几乎同时哗然一惊。
是的,对于这个从未在阮氏集团大楼里露过面的继子,阮凌秋的这些老伙伴们或多或少也有耳闻,只是在7年前,当洛天齐执意从阮氏退股离开美国到云城发展之后,他们也就理所当然地认为,关于那父子俩的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可是现在,当阮氏集团突陷困境,前途堪忧之际,这个曾经无声消失的继子却突然出现,这到底意味着什么?
因此会议室内所有人的目光再次从阮凌秋微微颤动的身上,移到了洛涵风面无表情的脸庞,此刻,他镇定自若,完全看不出一丝异常。
阮凌秋对洛涵风的回答置若罔闻,却目光焦灼地盯着一直默默立在洛涵风身后的那两个男子,并对着其中身形瘦小的一位急急质问道:“高先生,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位传说中的东南亚华裔房地产商高远,这位阮凌秋心中认定即将救她于水火之中的救星,此刻突然上前一步,一把将手提箱平放在会议室的桌子上,从里面取出一份文件,摊开在阮凌秋的眼前,语气掷地有声:“阮董事长,现在就由我来回答您的问题。
这一份是昨天您跟我签署的资本和业务合作协议,上面明确地写出了我方已出资2000万美元购入阮氏集团25%的股权,请您确认一下!”
将文件轻放旁边,又拿出另一份郑重说道:“至于这一份,是之前我与洛先生签署的双边协议,内容是我作为洛先生代理人的身份帮其获得这个项目的合作协议,并相应获得丰厚的酬劳。
也就是说,眼前的这位洛先生才是此项目的真正幕后投资人,阮氏集团25%的股权也应该归属于他。阮董事长,关于这位洛先生的真正身份,就不需要我再给您费心介绍了吧?”
高远抬手扶了扶鼻梁上的玳瑁眼镜,后退一步,向阮凌秋微微一个鞠躬,伸手指了指身侧另一位身板壮硕的阳刚男子,语气极其谦卑:“如果阮董事长还有疑问的话,可以向这位邱律师咨询,他会代替洛先生回答您的一切问题。”
阮凌秋面无表情地看着高远彬彬有礼地说完这一切之后,冰冷目光不屑地从桌上的两份文件一扫而过,轻蔑地望住洛涵风的澹然脸庞,竟发出一声奇怪的冷笑,那笑声一圈圈地荡漾在四周,使得场内渐渐响起的喧闹声愕然止住……
那些原本不明真相的股东经过高远的这一通解说,已经基本了解到事件的前因后果,虽然觉得不可思议,但对于他们、对于阮氏集团来说,毕竟是好事一桩,不管谁才是幕后投资人,只要对阮氏有利,此刻就是他们的救星。
所有人都在这时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压在心中的大石不觉已卸下一半。
可是阮凌秋这一阵持续不断的怪异笑声却将大家的神经又再次绷紧,有些人已被怔得毛骨悚然,不得不睁大眼睛,竖起耳朵,静静地观望,看看这对已然反目的母子即将上演怎样惊心动魄的一幕……
面对阮凌秋的笑声,洛涵风的唇角始终挂着一抹淡淡的微笑,他知道,她在笑什么,他亦知道,他觉得自己做了蠢事,她以为自己堵上了洛氏集团的大额资金却换来阮氏企业第二大股东的位置,到最后,一切实权还是落在她手里,他将像爸爸洛天齐一样,在阮氏做一个名不副实的总经理,听凭她阮凌秋处置,为她鞍前马后、做牛做马……这样悲惨的命运,她以为过去了许多年,如今又要重演了……
想到这里,洛涵风也禁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因为她实在太小看自己了,或许她忘了最重要的一点,他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任人欺凌的小男孩,也不是因为顾念旧情,不忍心出手反击的父亲洛天齐……
如今,眼看着她一步步地走入自己为她精心布置的局里,洛涵风的心里徒然升起一种无尽的满足感,此刻,就让他来揭开这振奋人心的谜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