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守仪思量再三,还是把老兄弟宁守信先请了过来,关上门商量此事。
宁守信跟他想法一样,也想到宁云涛他们身上去了。不过他想的却不是他们,而是他们房中的女人。
“会不会是那褚家丫头不安分,或是哪个多嘴的妇人在外头嚼的舌根?旁人不知,云涛这几年我还是略知一二的,他就算有这个心思,也没这个胆子。况且我这几年一直扣着他的花用,他日常出去的机会少,难传什么话。至于珉儿,就更不可能了。他这半年都病病歪歪的,三天两头的请大夫吃药,哪有这精神?”
哎,对呀!
这话说得宁守仪重又打起了精神,宁珉是他亲孙子,宁云涛是弟弟的亲儿子,只要把他俩摘出来,若是妇人所为,就好收拾得多。
既然如此,宁守仪干脆让人把宁云涛和宁珉全都叫了来,当面对质。
二人来了,连声叫屈。
宁珉道,“我这身子,祖父不是不晓得,我连自家事都理不清,哪里力气管旁人家闲事?”
宁云涛也道,“我前些天还求着爹,允我去梁溪乡下管庄子。若是我传的,可有脸占这样便宜么?大伯爹爹若想查个水落石出,何不叫人往外头打听?这话既是从宁家传出去的,好歹有个源头,人家不方便当着我们的面说,自有亲戚能听说一二。”
看他俩这样坦然,宁守仪和宁守信都安了心。
嘱咐他俩勿要多言,宁守仪把戴良叫了来。
戴良原本是要跟着宁怀璧一起上京的,可一来夏君眉有了身孕,二来宁怀璧觉得他在桐安已经历练了几年,见识阅历皆大有长进,为他的前途着想,倒不必再跟到京城去当师爷分心。倒不如安心留在金陵苦读三年,争取下回高中,所以戴良便留了下来。
而在宁怀璧离家之前,曾跟宁守仪提到过,若家中日后有什么差遣,可以去找戴良。他这几年为人处事着实长进不少,且跟宁家渊源又深,当个臂力还是很值得信任的。
宁守仪心想,这是宁怀璧信任之人,又是夏家亲戚,让他出面去查这事,再合适不过。纵有不妥,日后宁怀璧也怨不到他的头上,于是便把事情交待给戴良了。
戴良一听,也是十分气愤,干脆利落的领了差使,出去查了。
结果一来二去,真给他寻出些眉目。这日把打听到的消息报到宁守仪面前,宁守仪气得差点拍了桌子。
因为这盆脏水来来去去,竟然还是泼到了二房头上。
杜赫这日正缠着媳妇赵氏要钱出去和朋友吃酒,忽地宁府派了小厮来喊,还说是大太老爷叫他。
杜赫一愣,“他叫我什么事?”
那年自从他拿宁云涛之事威胁宁家,想娶南湘儿不成之后,宁守仪明显是厌了他的,怎又忽地想起找他?
倒是赵氏正色道,“长辈叫你去,你就赶紧去,啰嗦什么?总比你跟那些狐朋狗友鬼混得好!”
杜母在外间听着不悦,插嘴道,“一个男人在外头正经交际,怎么就成鬼混了?”
要前几年,赵氏还不敢如何,但如今她也是有儿有女的人,且手中捏着田产,管着大半家计,于是理直气壮道,“既不是鬼混,那不如往后娘出了这份交际的钱如何?从前跟府学里的先生们来往花销倒也罢了,如今倒是跟街边的张三李四也能去茶楼吃酒听戏了。相公这样不上进,娘看得过去,我这个做媳妇的却是看不过去的。自然要好言规劝,若相公和娘不听,那我也没法子了,只能眼不见为净。”
看她一扭头,便出去喊在家里的婆子,要带上一双儿女去铺子里帮公公的忙,杜母气得不轻,却也只敢在媳妇出了门才小声抱怨。
“当初就说这门亲事结不得,瞧见没?哪家媳妇给婆婆说两句,抬脚就敢呛起来的?如今拢着你爹跟咱们都生分了,你但凡是个男人,怎不去把她降住?”
杜赫没好气道,“您老吃的盐可比我吃的米都多,您都降不住,要我有什么用?况且她爹还有她那些兄弟,哪一个是好惹的?真打上门来,您可就我这一个儿子,哪招架得住?”
杜母更气,“你娘真要给你生上七八个兄弟,你还有如今的好日子过?没良心的东西!得了,赶紧收拾收拾去宁府吧!也别总瞧不起人家戴良了,他跟着宁家二爷这几年,哪里就混得不如你了?别说娶了那么个有钱媳妇,前儿我出门,竟瞧见和衙门里的官老爷都当街有说有笑的。偏你牛心,早低个头,那体面不是你的?还用成天在家受你媳妇这闲气?”
杜赫其实早就打算去了,只是他娘啰嗦着一直不得出门,此刻还特意换了件新衣裳,收拾齐整,这才打起精神往宁府而去。
他却不知,他媳妇赵氏去到家中铺子,正好遇到宁府也派了小厮前来请人。
杜父忙道,“媳妇你来得正好,看一下生意。我去下宁府,也不知老太爷唤我何事。”
赵氏一愣,“大老太爷也请了爹?方才还来家中唤了相公,这是有什么事?”
杜父到底是上了年纪的人,顿时脸色一变,“糟了,莫不是那小畜生在外头闯祸了?那我得赶紧去赔个不是!”
赵氏也忙道,“爹您别慌,也许只是看相公最近浪荡得不象话,想要训斥一番吧?要不爹您先去,回头我收了铺子,和娘去府里寻二太太打听打听,若是有什么不好,也帮着求求情。”
她说的二太太,是宁守仪次子宁沣的妻子胡氏。胡氏有个女儿,嫁了杜家同族一个官员,并不在金陵本地。
但她女儿当初出嫁时,男方那边颇得杜父照应,所以瞧在女儿面上,胡氏对杜家一直很客气,还帮着杜赫入了宁家学堂。但要说有多亲近,却也谈不上。
所以杜父想想道,“你娘那人有些拎不清,眼下又不知什么事,若你们婆媳全都一股脑跑去,反倒不好。不如你一人带着孩子给二太太送些点心过去,只当寻常串门子,也好打听打听。”
赵氏点头,待公公走后,便让伙计把铺子收了。自带着两个孩子,从家中铺子里包了几样点心,去后宅给胡氏送礼了。
她这头自然迟些,这边杜赫是先到了宁府。
一路入了书房,却见不止是宁守仪,连戴良也在此处。杜赫顿时心中一个咯登,这是何意?
再看二人面色微沉,他便想岔了。
莫非是戴良知道自己之前秋游那回,曾说他娶个媳妇不能生的事,所以闹到宁府这里,要替他主持公道?
看他进来没一会儿,就眼神闪烁,透着三分心虚,宁守仪心中更怒。
他自问虽然厌了杜赫,但还是给他留了亲戚体面的。谁知竟养出这么个吃里爬外的东西,可见失策之极!
看他半天不语,杜赫越发心虚,主动赔笑问道,“不知大老太爷唤我前来,所为何事?”
宁守仪冷笑一声,“你觉得呢?”
杜赫再瞟一眼戴良,心中越发笃定,连忙叫屈,“大老太爷可不要听信旁人的一面之辞,就算我曾说过些什么,也只是就事论事而已。”
宁守仪多老练?顿时就着这话道,“那你倒说说,是怎么个就事论事?”
杜赫眼看躲不过去,便横下一条心,把他讲的闲话说了。但自然说得要比真正讲的委婉得多,还义正辞严的教训起戴良。
“……你也是读过书,有功名的人。带着个妇人招摇过市,本就不妥,况且还一路亲呢狎近,且弄得一家子金光闪闪,俗不可耐的,哪还有半点读书人的风范?”
宁守仪没想到还引出这样一段公案,简直又好气又好笑。
再看戴良,虽是给气得快七窍生烟,但面上还算镇定,从容反驳。
“我与明媒正娶的妻子亲近,是失了读书人的风范,那象杜兄这样,公然调戏良家女子倒是风流佳话了?”
杜赫脸一下涨得通红,“你胡说什么!”
戴良从袖中掏出一张纸,清清楚楚的开始念起某年某月某日,杜赫去游湖,见那船家女儿生得有几分姿色,便叫人家来陪酒。
谁知惹恼了那正经姑娘,一气把他推下了湖。当时湖边水浅,淹不死人。只闹得杜赫得了一场风寒,后来还去某个药铺抓过药的。
杜赫一下冒汗了。
这事确实是真的,不过他隐瞒得很好,况且那船家女也不想坏了名节,从不在外多说,是以没几个人知道,可戴良是怎么查出来的?
然后戴良又问,“我妻子敬重我家寡嫂,怜爱我一对侄女,眼见往来亲戚非富即贵,人人皆有头面首饰,华衣美服,才悄悄给我寡嫂和侄女置办起来。我嫂子珍惜她的用心,才特特在出门时穿戴起来,好让人瞧见,赞她一声贤良。这样的妯娌和睦,怎么在杜兄眼中,就成了俗不可耐?若这么说的话,那杜兄也该以身作则,换上布衣芒鞋,锄禾担草,才有君子之风,你又何须成日衣着光鲜的在城中各大城楼吃酒听戏?你若不信,我这儿还有份账单,是你这半年来在金陵各大酒楼吃饭的花销,你要不要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