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互逼

胡铭所居的小院,是胡家凝重气氛的源头。

正厅内坐着的全是男人,个个愁眉不展,表情凝重。

四五位身着太医官服的男人正围坐在一起,低声说着话儿,偶有争执。

大甘氏与汪灵玉则在厢房内陪着胡铭。

胡铭身形消瘦,面色腊黄无血色,手脚不时抽搐几下。

只要一抽搐,面上的五官都扭曲。

“母亲,您说这该如何是好啊?铭儿再这样下去,我真担心……”汪灵玉看着儿子痛苦的小脸,心都碎了。

双眼红肿的她,眼泪都快流干了。

大甘氏用帕子拭着眼泪,轻拍着汪灵玉的手安慰,“铭儿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没事的。”

口中这样安慰着媳妇,心里也发憷。

都这些天了,药不知喝了多少,方子换了一张又一张,却没丁点效果。

唉,也不知向院使和老爷可想出其他好法子来。

安慰的话听多了,汪灵玉就不信了,她摇摇头,道,“母亲,向院使这药吃着一直无用,要不我们请城中其他大夫来给铭儿瞧瞧吧。”

“灵玉,你放心吧,向院使医术高明,他一定能救得了铭儿。”大甘氏笃定的道。

对向院使的医术,她同样深信不疑。

大甘氏合了双手,口中喃喃有词,“大慈大悲的菩萨,求您保佑铭儿快些好起来,信女甘氏会去寺里捐金身……”

“母亲,这都好几日了,向院使的药要是有用,也不会让铭儿受这些痛苦。

再说向院使与那些太医又不是神医,不可能会治天下所有的病。”汪灵玉不满的打断大甘氏。

前两日她也是十分相信向院使,可儿子服药总不见效,不由就开始怀疑他的医术了。

她可不能将儿子的性命交到他一人手中。

大甘氏皱眉长叹一口气,拭着眼泪道,“灵玉,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你陪着铭儿,我去瞧瞧,若再无好办法,我与你父亲说,不定不会让铭儿有事的。”

换大夫是会得罪太医院的太医们,可得罪就得罪,不能拿孙子的性命开玩笑。

说着,她就起身掀了帘子出屋子,转道去正厅。

正厅内,胡太师看着那几位身着太医官服的男子,凝着眉高声问,“向大人,众位太医,可曾想出其他的方子来?”

表情和语气都不甚客气了。

锐利的眼神要是能杀人的话,这几位男子早就身首异地。

他是太师,可不怕得罪一个小小院使。

只要他愿意,可让太医院院使和太医们都换人,哼!

可不像刘御史,四处顾忌着。

位高权重,就是任性!

一位面白身胖的五旬男子向胡太师拱手作揖,“太师稍安勿燥。”

他就是太医院的院使向南天。

平日鼻孔朝天的他,此刻额上竟然渗出了一层薄汗来。

人人都说宁治十大人,也不诊一孩子,就不该来啊!

他十分后悔来为胡铭诊治,以至落到现在这尴尬之境。

“哼,稍安勿燥,我家铭哥儿吃了你们开的药方好几日了,不但没好,反而还越来越重。你们说,我能不燥吗?

要知道你们可是太医,这点儿小病难道也治不好?”胡太师拍着桌子发飙了。

“太师请息怒啊。”向院使与众位太医们赶紧起身告罪。

再也不见平日的骄纵。

穆锦晨一家刚踏进小院,就听到屋内传出的胡太师怒斥之语。

定远侯抿直的唇线上扬,有笑容在眉眼之间绽开。

他三步并作两步,当先进了正厅。

视线落在向南天身上。

虽多年未见,向南天的模样已经有了很大的改变,他还是第一眼就在人群中认出来。

随着牙齿咬合的动作,面上的肌肉抽动着。

定远侯双眸中有血红色的光芒滑过。

他看着向院使缓缓说道,“哟,这不是医术精妙无双,大名鼎鼎的太医院院使向南天向大人嘛,您的医术如此高深,怎会到现在都治不好铭哥儿?

太师言之有理啊,皇上养你们这群太医是治病的,可不是吃干饭的。”

尖酸刻薄的话语狠狠戳中向南天几人的痛脚,让他们几人面色是红中泛着紫。

被胡太师训斥,碍着人家位高权重,他们惹不得,只能忍气吞声受着。

可这老头是从哪儿冒出来的,竟敢在那儿大放撅词。

“你是什么人,竟敢如此侮辱我等。”众位太医们都怒了。

定远侯府的人生病从来不请太医,与这些太医几乎无交集,故大家都不认识他。

“哈哈,不用管老夫是谁,得多谢你们给了老夫侮辱你们的机会。”定远侯笑得更加开怀。

也更加欠揍。

穆锦晨与父母都呆住了。

他老人家今日真是心性大变啊,那个谦逊温和的定远侯去哪儿了?

向南天正暗暗恼着胡太师,思绪有些飘忽,一时不查骂他的是何人。

他定下心神看向定远侯。

眸子一凛,瞬间怔住。

怎么是他?

“姑父,郡主,表兄,这边请。”胡铭的父亲胡云山忙走过来打圆场。

他担心太医们会群殴定远侯。

儿子还病着,可不想再发生流血事件,府中已经够乱了。

那番话虽有道理,可太重了,让太医们脸往哪儿搁啊。

向南天张口欲与定远侯辩驳,忽然脑中灵光一闪,一计顿生。

他看向定远侯,笑得温和,“原来是定远侯,下官多年未见侯爷,不知侯爷近来可好。”

“托向大人的福,本侯活得很好。”定远侯背着双手,硬梆梆的应。

“呵呵,那就好。”向南天笑着冲定远侯作了揖,“听说侯爷潜心习医几十医,一手妙手回春术无人能敌。

既然我等在侯爷眼中如此无用,那就有劳侯爷出手为铭哥儿诊治,让铭哥儿少受病痛的折磨。”

呸,可恶的竖子小儿,方才骂人不是骂得很爽嘛,等下要看你如何出丑。

向南天满面真诚的看着定远侯请求。

眸底深处是浓得化不开的鄙夷。

应天府知道定远侯痴迷医术的人不多,却也并不少,向南天就是其中一人。

得知定远侯学医多年未有成果时,向南天当时差点儿没笑死。

今日好不容易有这大好机会,若不好好利用,真是太对不起老天爷。

向南天心中因挨骂所受的怒气消失殆尽,有的只是得意。

定远侯果然面色僵了僵。

完蛋了,方才只顾图一时之快,倒忘了这茬。

怎么办?

胡太师却皱眉,道,“向院使,看病乃是你们太医之事,岂可假手他人。你们要是不行,就趁早说出来,老夫得另请高明。”

他现在连太医院的人都不信了,还会信一个连方子都没开过的人。

定远侯被胡太师鄙视了,向南天很高兴。

但是还没有让定远侯彻底丢人,他可不甘心。

他向胡太师正色道,“太师,定远侯的确学医几十载,这事不仅定远侯府上下皆知,咱们应天府知道的人也不少。

只是定远侯一向爱藏私,不在人前展现他的绝世医术,故知此事之人极少。

太师,不如让侯爷一试,下官几人正好也再商议商议,说不定侯爷真的能开惊世之方来呢。”

胡太师面色微动。

认为他说的也有道理,不管定远侯有没有医术,让他看看倒也无妨。

至于用不用他开的方子,还得由老夫决定啊。

穆锦晨一家人对向南天的做法极反感,明知人家不会看病,却偏偏将人往高处捧,然后再看人家从高处摔下来。

真是可恨至极。

宁氏看着向南天忽然道,“向院使,本郡主有一事不明,还请指教。”

“郡主请问。”向南天道。

他不认识宁氏。

但听她自称郡主,顿时就猜到了她的身份。

宁氏正色道,“方才向院使说我公公爱藏私,京中知他医术高明之人极少,不知向院使是如何得知此事?莫非向院使常暗中窥视我们定远侯府不成?

这事实在是太过蹊跷,还请向院使给个合理的解释,若不然,本郡主可得厚着脸皮去求皇上来帮忙查查此事了。”

“下官也是听人说的。”向南天眼神一凛,忙应。

暗中监视定远侯府,这个罪名他可担当不起。

“哦,原是道听途说呀,向院使竟然将道听途说之事当了真,这马虎轻率的性子实在是令人不敢恭维。

就是不知向院使在为铭哥儿治病之时,可也是轻率马虎了,以至让铭哥儿白白遭了这些罪。”宁氏毫不客气的质问。

向南天白脸涨得通红,瞪着眼睛怒,“郡主,饭可乱吃,话不能乱说,本官为人治病一向是认真谨慎,这事皇上皇后娘娘最为清楚,容不得郡主在这儿诬陷。”

“既然向院使医术如此高明,为何铭哥儿病情一直无起色?”宁氏咄咄逼人。

想欺负定远侯府的人,先得看本郡主答不答应!

一句话将向南天堵得胸口发闷,喉间发甜。

“治病总有个过程。”向南天咬牙,然后不服气的又道,“郡主既然认为下官无能,那就让定远侯来给铭少爷治,他要能治好铭少爷,下官立马退位让贤。”

绕来绕去,又回到了定远侯身上。

反正向南天想着今日这脸也丢得差不多了,但总得拉个人来垫背。

定远侯是个不错的选择。

穆锦晨眯着眼睛笑了,“院使大人,您说话可算话?”

“本官一言九鼎,当然算话。”向南天气得跺脚。

现在就连一个小孩子都敢来质疑他。

“那好,本侯答应你。”定远侯背着双手应话。

“若你治不好铭少爷,那你又当如何?”向南天虽气急,却不忘这茬。

“哼,老夫当众给你赔礼谢罪。”定远侯也咬牙。

“好,就这样定了,不得反悔。”向南天恨恨的捶着桌子。

一旁的胡太师父子有点晕。

要生气的人,不应该是他们胡家人吗?

怎么这两方扛上了?

若是其他的事,胡太师早就发飙了。

因他想着,也许经这样一激,太医们真能想出好的治病法子来。

“圆圆,我们走。”定远侯对着穆锦晨挥手。

穆锦晨立马从高高的椅子上跳下来。

不过,他们还未迈步,大甘氏就进来了。

她断然摇头,“不行,怎能让不懂医术之人为铭儿治病?”

说着,还用鄙夷的眼神瞥了瞥定远侯与穆锦晨二人。

“太师夫人,您怎知我们不懂医术呢?”穆锦晨昂着小脸认真的问。

大甘氏欲开口,却被胡太师摆手制止,对儿子道,“大郎,快带侯爷过去。”

胡云山点头。

他带着穆锦晨祖孙往胡铭房间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