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文康竟强撑着起了床,开始略略活动,稍感精神能支,便传旨上书房。太傅有些不满,这个皇帝怎么如此不知保养,以往让他上个书房难得跟什么似的,现在,病还没有完全康复,却急着上书房了。
这日是太傅何恬来侍讲,怕皇帝累着,也没教什么新书,只略读了两遍诗经,就让学生们自己随意。
文康恹恹的靠在椅子里,方才听了才半个时辰的书,就觉得体倦不支。
昭华也没心思读书,压低了声音对林御风说:“林公子,令尊有没有为你订婚约?”
“没有。”林御风有些奇怪地看他。
“那么你有没有心上人?”
“这……”林御风脸上发红,说不出话来。
那边文康虽是懒懒的没有力气,可是注意力一直放在昭华身上,听他悄悄地和林御风说话,也听到了一句半句。
“小林子眼界高,寻常人物,他看不上。”文康插/进来一句。又问:“好端端的,怎么突然问这个,莫非想为小林子保大媒?”
本来他只是随意问问,昭华被囚异国,很少与人接近,哪有大媒可保,不料昭华点点头:“是想为林公子介绍一个女子?”
“是翡翠?”文康问。
“陛下果然聪明。”
文康一笑,这算什么聪明,用脚趾头都能猜出来,昭华在齐宫接触的年轻女子除了翡翠还会有谁?
“为什么?”
文康卧病在床几天,正闷得难受,很想听些八卦,昭华便把翡翠对情爱的看法和择偶条件说了一遍。
“翡翠的看法很对,爱一个人很辛苦,被人爱是一种享受。”文康直点头,爱一个人真的很辛苦,得不到回应更是一种钝刀子割肉的折磨,倒不如嫁给爱自己的人好些。
“她既然喜欢你那种型的,干脆给你做小算了。”林御风说。
“我对她没这意思。”昭华脸上一红。“她对我也是单纯的忠诚,否则她侍奉我多年,早就收房了。她喜欢我这种型,并不是爱我本人。况且她心高好妒忌,不肯与人做小,更不能容忍与别人分享夫君,哪怕是喜欢,也不能接受对方有二心。”
“有人说我和你是同类人,其实,我也不适合她。”林御风说道,“我可做不到对老婆言听计从,忠贞不二,上交所有收入。”
文康一笑:“小林子,你该不会是喜欢男人吧?这些年也没见你和哪个女子要好过,别人在你这年龄,孩子都会走路了。”
林御风脸上发红,岔开话题,道:“这样独特又好强的女子倒少见呢,如果不是太要强,好妒忌,你把她收在房里伏侍倒是不错。”
“正因为她是这样的人,所以陛下才放心让她在我身边伺候啊。”昭华微微一笑,语带戏谑。
林御风想起上回,昭华只是和他私下说了几句话,稍显亲密了些,就受了杖责。这皇帝的独占欲还真是强得可怕。
有些不赞同的摇头:“不许对方和别人有正常的交往,那是占有,把对方当成私有物,这不是爱人。”
“那么,什么是爱人?”文康打断,“有人说,爱人就是有了他,感觉生活很美好的那个人就是爱人。”
“这种看法值得怀疑。”林御风又摇头。“比如我,老爹提供吃穿用度,为我摭风挡雨,有了他,我觉得生活很美好。有时我在想,如果哪天没了爹,我是去摆摊卖茶叶蛋呢?还是到店里擦桌子当小二,反正若是没了他,觉得生活很不美好就是了。”
文康哈哈大笑,昭华也哭笑不得,这话是他说过的,想不到在这被林御风批了一通。
“臭小子。”在一旁看书没插话的何恬太傅笑骂。“你把你爹当什么了?钱袋?还是饭碗?你该学着自立才是,怎么总是依赖爹爹过好日子,他又不能陪你一辈子。”
“反正我生活美好不美好全在老爹身上,所以,老爹是爱人。”林御风嬉皮笑脸地耍赖。
“又胡说八道。”何恬又骂。“虽然你的日子好坏与你爹有莫大关系,但是爹爹是可以替代的,你爹不在了,还有皇上的恩宠,可以让你继续过舒服日子,如果你自己能建功立业,振兴家门,你照样生活很美好。爱人就不一样了。”
“爱人应该怎样?”
“爱人是不能替代的。就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成日里想着他,那人的一举一动都能轻易牵着自己的情绪,为他喜而喜,为他悲而悲,眼光只落在他身上,只想和他在一起,和他在一起觉得很美好很快乐,和他分开觉得少些什么,会非常牵挂。”
“听何太傅说得精辟独到,似是有过情爱经验,莫非你也有心爱的人?”林御风笑嘻嘻凑过去。“说来听听。”
“臭小子,看你的书。”何恬板着脸朝他摔书。
“长日无聊,听听八卦也不错嘛。”林御风继续腆着脸。“太傅既然授业,不能只教些诗文,也得教些做人道理,比如怎样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怎样爱别人等等。”
“臭小子,成天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再不好好读书,带坏了皇上,当心挨板子。”何恬继续斥责。
林御风吐吐舌,朝文康望了一眼,示意他挖些八卦来听。
文康瞥了他一眼,懒洋洋地开口:“小林子,你怎么可以强人所难?何太傅的隐事岂是我们能听的?”
说着,文康朝他挤了一下眼,道:“你难道没听说吗?十几年前,何太傅游历燕国时,受到燕皇慕容云枫的礼遇,两人诗文应和,相见恨晚,对谈古今更是彻夜不休,在燕皇宫一待月余不出,当时的传言就是何太傅与燕皇不清不楚的。你瞧他对昭华多好,每回授课几乎是为他一人选课……”
“哪有这回事?”何恬脑门暴起青筋。昭华在一旁也觉得窘迫,林御风捂嘴偷笑。
何恬心想再不说,不知小子们会把事情想歪到什么地方去,只得说:“我和燕皇是诗文来往,互相倾慕而已,哪里是那些嚼舌根的人说得那样。我那爱人其实是……”
“是谁?”
顿时三双眼睛闪闪发亮,直直盯着他,外间伺候的太监们也伸长了耳朵。
何恬无奈地说:“是个男的。”
“只要真心相爱,是男是女又有什么关系?”其中一人说道。另外两人齐点头。
“他是离济洲城不远的阜康府沈家的小少爷,名字中有个莲字,人也如池中白莲,出淤泥而不染。”
“阜康府的沈家,没听说过。”文康和林御风一齐摇头。
“你们当然没听说过,二十年前,沈家获罪被抄家,满门抄斩,沈公子因当时年未及冠,所以侥幸得免,成为官奴。他父兄做尽坏事,可是沈公子却是极好的人,无辜又善良,没做过一件欺心的事,沈家犯下的罪孳落在他身上,真是苍天无眼,好人没好报。”
何恬说起来黯然神伤。
文康听了不语,眼角瞟了昭华一眼,见他一脸同情之色。
林御风积极的问:“后来呢?”
“我因为喜欢他,所以用卑鄙手段要胁他顺从,他虽勉强从我,却一直闷闷不乐,心里一直念着他以前的爱人。爱一个人是要他幸福快乐,要尊重他,扶持他,成全他,既然我的感情没有给他带来幸福,反而带了痛苦,何不放手。所以就放了他,成全他和他的情人在一起了。”
听众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半晌林御风先开口:“啥?你一厢情愿?”
昭华接着开口:“太傅也会用手段强迫别人?”
文康瞪着眼说:“你喜欢他还放他和情人□□,这也太……太……”
“不放了他,那又如何?留得住他的人,留不住他的心,只恨自己不是他所爱之人。看他痛苦,我心里也不好受,何不放手成全,解开这死结。”说着,何恬卷起衣袖露出一只胳膊,臂上是一道道的伤痕,触目惊心。
又道:“每次我想他,心里痛得无法自持,就割自己一刀,成天与他相对,却如远隔万里,忍受咫尺相思之苦。何不放手,做个了结?”
文康有些激愤的说:“这就是你说的爱一个人的方式?尊重他,成全他,要他幸福快乐,结果却是看着他和别人在一起卿卿我我,你居然能忍得下来。”
“不顾对方意愿,强迫他和自己在一起,这是占有,不是爱。与其玉碎,不如瓦全。 有时候成全要比得到更好。”
“好,好,太傅还真伟大。”文康语带讥讽,“既然这么高尚,当初就不该用手段拆散人家,既然到手了,就不该放开。既然放手了,说明爱得不够深。”
林御风却若有所思道:“这难道就是爱吗?一腔心思都放在那人身上,成全他,扶持他,是雄鹰,就给他翅膀,是蛟龙给他水……”
“你傻啊。”文康打断他。“你拼命扶持屈无瑕当了上议大夫,成全他的心愿,讨他的好。可是人家心里未必有你,你还一门心思在他身上。等你扶得他翅膀硬了,他也该飞了。”
昭华听了,脸色一变,看向林御风。
文康知道何恬是个散漫随缘的人,并不象自己那样,有那种想得到什么就一定要得到手的固执,可是感情这种东西又不是一件可以可无的物件,怎么可以想放就放,说什么当随缘随分,自欺欺人罢了,若真能说放手就放手,那就是爱得不够深罢了。
他说:“若说爱一个人就是这样,我却不服,成全他,扶持他,那是你们爱一个人的方式,最后结果是自己只能在旁边眼巴巴瞧着他飞跑,若是我,宁可剪了他的翅膀,把他捆在身边,得不到他的心,至少也要得到他的人。也许你们觉得我自私任性,不会去爱人,但是,每个人爱人有不同的方式,我喜欢一个人,就要用我的方式去喜欢。太傅爱一个人就是只要他能幸福快乐,哪怕是看着他离开和别人卿卿我我。可是我爱一个人,就是要和他在一起,不惜一切代价……”
“无论对方是否愿意,是否快乐,只要自己高兴就行?”何恬的语气也带了一丝讥讽。
“朕是皇帝,让他陪在身边,本该是天大的荣宠,怎会有人不愿意,他若不快乐那是自己跟自己过不去。”文康语气带着莫名的怒。
只要能将所爱的人永远地留在身边,即使会被怨恨一辈子,他也不在乎。
昭华默默瞅了他一眼,又垂着头看手里的书,如老僧入定般沉静。
何恬摇摇头:“你不为对方着想,恐怕一辈子也走不到他心里,更别说得到他的心。赏赐金银财宝,陪伴御前,并不是所有人都把这个视为荣宠。”
文康只觉胸口压了块巨石,沉闷得难受,阴着脸靠在椅上不说话。林御风怔怔的发呆,好象在考虑个严重的问题。昭华仍是沉静如水,默默看书。
何恬看看各怀心思的三人,咳嗽一声,道:“书拿倒了,不想读书就别装样子,今天的课业到此结束。”
下了书房,林御风回府,文康和昭华回寝宫,两人一直没说话,晚膳时也默然无语。到就寝时分,文康歪在御床上,下令:“脱衣服。”
昭华眉头一皱,很快又恢复面无表情的样子,顺从的脱了衣服。
“上来。”
昭华依命骑在他身上。
“自己动。”
“陛下……”昭华迟疑着。
“朕现在没有大愈,身子无力,你当然得主动些,自己上来。”
昭华从未做这事,不由得连耳根都羞红了。却没有抗拒,自己用手指蘸着药膏,抹入后/穴,自觉润滑得差不多了,掰着臀试图对准那火热根源,却半天也没进去,文康不耐烦他的笨拙,扳着他的肩,扶着他往下坐。、
菊蕾……一点点吞进了火热的顶端,昭华闭了眼,不想看对方火热的眼睛。
文康惬意的轻喘,一边欣赏昭华不情愿的表情,一边伸出双手,把玩他胸口的红豆。
昭华喘息加剧,继续往下坐,等两人完全贴合,全身都渗满汗珠。生涩地扭动腰身,小心的起落,拙劣的技巧磨去了文康的耐性,他举起昭华的腰,快速压下……
昭华又习惯地咬着下唇,浑身战栗,脸上说不出是痛苦还是舒服的表情。
待云雨过后,两人都大汗淋漓。
文康紧紧抱着他,低声问:“舒服吗?”
没有得到回答,文康又道:“舒服吗?我是真心想让你感到快活。”
文康幽黑的眼眸紧盯着他,只有这个时候,他才觉得这个清傲如梅的人是属于他的,这人已经溶入他的生命,这人若不快活,那么他一人快活又有什么意思。
沉默一会儿,昭华说:“陛下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文康苦笑一下,知道他的话不会好听,但是仍然说:“你想说什么?”
“没有情爱的**,等同动物交/配,虽有暂时的肉体快/感,过后仍是无趣。”昭华把头埋在他怀里,也不看他。虽然他现在已经渐渐从中得到快感,但是每次欢/爱后他都觉得痛苦和深深的耻辱,恨自己在敌人身下居然感到快感,觉得自己对不起父母对不起国民。现在,文康愈是对他不错,他心里愈发有一种隐约莫名的恐惧。
默然一会儿,文康轻抚他的长发,又问:“昭华,你爱过吗?”
这回,昭华很干脆地答:“没有。以前父皇和太傅教导过,为君者不可动情,以免感情用事,理政失当。”
他是从小被当作国家继承人来培养的人,被父母师父教导不可轻易对人动真情,权利斗争中谁动了情就意味着失败。所以,他对任何人都保持着礼貌的距离,为了维持平衡,他对朝臣,侍卫,宫人,姬妾都保持着应有的态度,没有亲疏远近之分,以避免产生不必要的拉帮结派,嫉妒倾轧。
“我的太傅也是这么教的。”文康轻叹一口气,“可是,既然生而为人,又怎能做到完全无情。”
昭华不答,文康轻吻他的唇角,将一只手轻轻放在他的心口,又道:“那么,现在呢?你不是君,无需担负太多责任,也不需用礼法束缚自己,是不是可以打开心扉爱一回?”
“陛下,无论爱与恨,都是要有资格的,在失去自由和尊严的状况下,哪有资格去爱人?”昭华把他的手放在胸口烙着耻辱的“齐奴”二字烙印上,又补充一句。“相信只要是人,都不会。”
“你说得很对,是我的问题可笑。”文康冷笑一声,过一会儿,又补了一句:“我真服了你。”
这个人,欢爱过后马上又恢复冷淡的样子,待他再好也能狠心拒绝,这世上只有他一人能做到吧,真不知这人的心肺是怎么长的。
“睡罢。”文康伸手合上他的眼,望着帐顶,直觉得心里空落落的,有一种无法言明的钝痛。
伸出一只手,摸向枕下,摸出那块从卫国带回来的石头,看了看,苦笑一下,出征卫国铩羽而归,一无所获,用放弃卫国国土的条约换来了昭华,可是……
只带回了一块冰冷的石头。
文康把那石头看了又看,被他抱在怀里迷糊的昭华觉得被什么东西咯了一下,睁开眼,奇道:“你怎么还不睡,干嘛拿着这石头?冷冰冰的。”
“看能不能把它捂热。”
昭华又被文康时不时冒出来的奇思弄得发晕,道:“这是石头。”
“也许捂个几年,能把石头捂热,说不定会孵出小鸡来。”
“被你打败了。”昭华无奈地合上眼继续睡。
文康轻抚着昭华的黑发,漆黑的眼眸波澜起伏。久久的望着帐顶,低声道:“如果我说你是我这一生唯一爱过的人,你怕是不会相信吧?”
作者有话要说:怎样爱一个人,每个人答案也不同,太傅教的怎样爱人,仅做参考,学生有权利不接受。有的人爱一个人方式是成全他。有的人是决不放手一定要和他在一起,比如小康。
成全爱人和别人在一起幸福,这样的人很少见,很无私。一般人做不到。小康认为这是爱得不够深。不过偶觉得这种爱很伟大,是发自内心的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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