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突然,一个男人撕心裂肺的嚎叫从铁门里某个遥远的地方传來,叫人陡然感到心悸,瞬间才能明白这里究竟是一个什么地方?
接着就是一阵狂乱的叫嚷和歇斯底里的大笑,甚至有些辨不清是男人还是女人的声音了。
然后有人很大声的训斥,可能是陪护人员在控制着癫狂的病人。
站在汤俊峰身后的林安琪沒有看见他的脸色瞬间有些苍白。
此时的汤俊峰似乎被这光天化日之下的一声嚎叫刺痛了某根神经;林安琪看见他似乎蹒跚的后退了一步,然后,他转过脸來,伸手抓住了她的手。
“琪琪,我们……还是不要进去了……”
瞬间,林安琪以为汤俊峰是想鼓励她,或者说是想要安慰她,让她不要感到害怕,随即她就发现自己这个念头错的实在是离谱。
她看见汤俊峰苍白的脸色,还有他看上去带着祈求似的眼神,已经他听起來有些发抖的声音。
天,他分明是在像她寻求支撑和帮助。
就像一个已经沒有了主见的小男孩,祈祈的看着她。
林安琪简直有些不敢相信:汤俊峰居然就这么猝不及防的对她露出如此脆弱惶惑的一面。
可能谁都不能体会,安静,正是汤俊峰生命里不能触及的疼痛。
他们曾经是美好的,但是上天就这么冷酷的不容商榷的隔断了他们,疯掉的未尝不是幸福的那个,清醒着的才是无可开解。
安静,一定是在他们最情浓的时候发病的,所以汤俊峰才这样的不能自制。
在他的内心深处,曾经的那份恋情还停留在最美丽的时候,所以,他不想面对现在的安静。
她也忽然明白了,而这,正因为是他对她信任已极的自然流露。
一种震动和感动混合着的情绪激荡在林安琪的胸腔之中,她强迫自己迅速的镇定了下來。
林安琪对着汤俊峰露出一个温暖的笑:“不要这样,即使,我知道,她曾经是你最爱的女人,但是,毕竟她还活着,就算是她现在什么也感觉不到了,你总得尽你曾经爱过她的心,不是吗?”
她鼓励的的看着汤俊峰,然后反过來抓住他有些冰冷的手,紧紧地握了一下。
“琪琪……”
汤俊峰的脸上悲喜莫名,毫不掩饰他似乎非常害怕看见现在的安静,也对林安琪的善解人意非常感激。
林安琪一阵心疼,她真是从來沒有见他这样情怯过。
“别这样,忘记你们的从前,现在,我才是你爱的女人,你放心,我会一辈子陪在你身边,再也不会离开,安静是我们的妹妹,來,我们一起去看看她,我想,她如果有知,一定也会祝福我们的。”
林安琪看着汤俊峰悲哀深邃的眼眸,轻轻地说道。
汤俊峰突然把林安琪紧紧地搂在怀里,像是搂住一个可以令他终身坚强的依凭。
安静的主治医生陈主任接待了他们。
“汤先生,你好像有两年沒有过來看望安小姐了吧,安小姐的情况不是太好,我们……也尽了最大的努力,希望家属有空多來看看她吧。”
戴着眼镜的中年医生神情冷漠,但是说话的语气却是慢条斯理,本來含有责怪意思的语言听起來却像是款慰,让人觉得治疗精神病的医生似乎也是有所与众不同的。
“是的,谢谢陈主任您的提醒,这几年我一直在外面……劳劳碌碌的,对安静是沒有尽到自己的责任,感谢疗养院对安静的照顾和治疗,以后,我们以后会多來看看她的。”
汤俊峰已经稍微的恢复了一些淡定,陈主任听见他说“我们”,便特意的对林安琪看了一眼。
林安琪心里有些紧张,不知道自己会不会被允许去看一看安静。
“那行吧,我带你们先去病房看看病人吧。”
陈主任先站了起來对汤俊峰和林安琪说道。
汤俊峰赶紧说道:“我们自己去就可以了,陈主任您要是有事就不要陪着我们了。”
陈主任依旧有些冷淡的说道:“安小姐已经转病区了,还是我带你们过去吧。”
汤俊峰很惊讶:“转病区?什么意思?安静她?”
陈主任沒有理睬汤俊峰的追问,自己率先走出自己的办公室。
汤俊峰不由地和林安琪面面相觑了一下,两个人只得也赶紧跟着走出陈主任办公室。
平心而论,疗养院的内部环境还是非常不错的,但是,那层层比监狱有之过而无不及的铁门铁栏看在正常人的眼睛里,却叫人感到很不舒服。
一些穿白大褂的医生和蓝色护工服的医护人员不停的和陈主任点头打招呼,或者顺便询问交代几句工作上的事情,有些病情轻微的病人在护工或者自己家里请來的陪护照顾下,在苍翠的雪松竹子旁边散步或者发呆。
汤俊峰和林安琪沉默的跟着陈主任一直往疗养院的纵深处走去。
一幢乳白色独立楼房前,入眼的是“重症监护”几个字样。
汤俊峰的脸部表情几乎有些扭曲,他在想安静的母亲最后发病的样子。
那时候,虽然父母做了最严密的防范,但那些防范只是针对几个小女孩。
作为家里力气最大的唯一男孩,他还是被叫过去目睹了一次。
母亲控制不住癫狂的女人:一向沉静柔弱的美丽妇人因为失去感觉,不知道饥饿冷暖,不愿意吃喝不要穿衣梳洗,沉默着却力气却大的惊人,撕烂了所有的衣服被褥,骨瘦如柴蓬头垢面……
一双眼眶深陷凹髅的眼睛发着野兽一样狂暴的亢奋的光。
也正是因为那次的亲眼目睹,才让他觉得自己再也无法逾越那种可怕的心理障碍了。
他一直记得安静的发病,就是突然惯碎了房间里所有的东西,撕烂自己全部的衣物……
现在,他才明白,他是一直想逃避的,他实在是不想亲眼目睹安静像她母亲那样的最后时刻。
可是,就像当初,他作为家里唯一的有气力的男孩,不得不被父母叫去帮忙。
现在,他作为必须对安静最终的了结负责的责任人,他必须的來面对,來目睹。
可能所有的人都觉得,既然他是男人,就应该拥有强大的心理承受能力。
事实上,他的脆弱除了林安琪,谁都不知道。
而林安琪也是刚刚才发现这个男人那份不堪一击的脆弱。
林安琪在心里设想过千百种安静现在的模样,唯一沒有想的到的是:随着陈主任亲自推开一间病房的门,入眼的竟是,一张单人病床上,一个骨瘦如柴形容枯槁的,根本就看不出年纪的女人无声无息的躺在那里。
“安小姐很久不知道进食了,现在全靠点滴维持生命,我们也有征求过汤女士的意见,是放弃治疗还是继续维持,汤女士不忍心抛弃,安小姐的妹妹也极力要求维持自己姐姐的生命,所以我们就设了专门的治疗病房。”
陈主任依旧神情冷漠,就像在陈述一件司空见惯的例行公事。
林安琪却已经看到惊心动魄。
她简直不敢相信,因为她赫然看见,安静枯骨似的一只手中,竟然还紧紧地抓着一只已经看不出是什么枝条编织的枯萎黑灰的花环了。
瞬间,她明白了很多很多的事情。
她想起在西安,想起侯哥手下的人送她塑料樱花花环时汤俊峰的古怪。
当她抬起头看向汤俊峰,汤俊峰已经泪流满面。
他沒有再向安静的病床多走进一步,只是流着泪默默地注视着病床上已经无知无觉的安静,陈主任似乎摇了摇头,先退了出去。
“还能……唤醒她吗?”
林安琪有些不忍的低声问道。
她看见安静似乎沒有穿衣服,好像是赤身裸体的裹在一条医院的薄被之中。
虽然已经是初冬,但是这家疗养院似乎还沒有开始供暖,林安琪有些不忍的想到,不知道安静会不会觉得冷?
“我们是不是要那床棉被过來?”
汤俊峰抬起手抹抹自己脸上的泪水,摇了摇头。
“唤不醒的,医院在给她注射的点滴里可能是加进了大量的安定剂,否则,她不可能这样无声无息的躺着……呵,老天爷为什么要她受这样的罪?她只有26岁啊……”
汤俊峰哽咽着,鼻息浓重,林安琪扶住他的胳膊。
“那个花环,是我在中山公园用樱花替她编织的,那年,她才16岁,虽然,原來的花环早就不在了,我答应过她,每年,都要用最美的樱花替她编织一个花环,这几年,她在这里唯一知道做的事情就是不停的编织花环……我是一个薄情负心的男人,她还记得,可是我早就忘记了……”
“你不知道,安静,她曾经有多漂亮,多爱美,她的衣服,都是白色的,哪怕是一只发卡,都要最精致的……”
汤俊峰把脸扭向林安琪,泣不成声。
“峻峰,你沒有,我知道,你沒有忘记你对安静的许诺,是老爷嫉妒,不想你们在一起,不怪你,安静不会怪你,在爱着她的人眼里,她永远都是最美丽的,峻峰,你不要太难过了,我一定会……替安静姐姐好好地珍惜你,替她,好好的陪伴你。”
林安琪抛下手里拎着的东西,抓住汤俊峰的两只胳膊,有些语无伦次的极力的安慰道。
突然,病床上的安静似乎动了一下。腹黑Boss追逃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