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三更,雾色朦胧,秋风起,叶纷纷,湖面涟漪轻荡,凉意瑟瑟。
湖中有船,月光落于甲板,彩瑛就躺在那甲板中的桌子上,白雾在水面上缭绕,有一人随地而座,腿上摆着一架琴,他双手置于琴上,那琴没有弦,弹奏无声,弹琴人却仿佛置身于美妙琴音之中,在秋风萧瑟的夜里甚是诡异。
湖面有一长亭,亭中摆有一盏灯笼,暖黄色的烛火与月光交织在一起,这灯火也就显得暗淡了。
天阑珊往前走了两步,瞧着那抚琴无声之人,急得红了眼:“人渣!败类!禽兽!把我家彩瑛还回来!!要不然……要不然我跟你拼了。到时候……到时候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我……我可是会武功的!”其实她武功早被她师父给废了,摆出这么一个架势,也不过就是装腔作势罢了。
那抚琴之人的手骤然停下,他戴着巨大的斗笠,黑色的纱将他整个人裹得极其神秘,甚至连这个人的手形都无法看清。
船在江面,随秋风微微荡漾,严恪将撸了袖子就要往前冲的人拽了回来,免得她真一个激动冲进水里去。
“冷静。”严恪另一只手拳头紧握,只是,纵横商场这么多年,他早就已经学会了要如何不动声色的去面对敌人。
“那你拽着我,我怕我管不住自己上去打他。”天阑珊双手都被严恪紧握着,一时站在他身后有些动弹不得。
严恪这才望向那船上已经站起身的黑衣客:“足下请小女来此,想要什么?”
那黑衣客抽出手中剑,指向那亭子,亭子上有一牌匾,斑驳的匾面上依稀可见刻字,候云亭。
“那里好像有东西,相爷,我们去看看。”天阑珊挣开了严恪的手,奔向那亭中,亭中有一纸,灯盏压着,天阑珊细细瞧了半响,焦急却又茫然的望向那黑衣客,大声道:“你的字写得太丑了,我不认得啊。”
这大概是绑票者和被绑票的家庭沟通之间的一个悲哀吧?
那人从琴中抽出一把剑,剑指躺在小桌子上的小彩瑛,天阑珊一把将袖子又撸了上去:“来啊!来打我啊,来抓我啊,我又是缥缈门的小弟子,又是丞相夫人……”
严恪咳了一声,小声道:“夫人,我如今已经不是丞相了。”
“……那你重考功名就是了嘛,那个谁,我告诉你,皇上……皇上跟我还是多年好友,你要是伤我孩子,他不会放过你的,普天……普天什么王土的,你应该知道吧!反正你要是敢伤我孩子,他不会放过你的。”天阑珊手里抱着那盏小灯笼,若不是她失了武功,这灯盏估计就砸那人头上了。
黑衣客剑缓缓的指向小彩瑛的脸,他顺手一挥,削断了小彩瑛一缕头发,将天阑珊吓得脸色惨白:“等等!!”
黑衣客剑停在小彩瑛的脖子边,透过那一层从斗笠上垂下来的黑纱,她仿佛已经看见了一双冰冷而双阴冷的眼,她回头望向严恪,却见严恪相当淡定的瞧着那船上的人,淡道:“足
下在找缥缈门天兵阁的钥匙,真是不巧,我也在找,不知足下可知,那钥匙是什么模样?”
“什么天兵阁的钥匙啊?谁告诉你缥缈锋有天兵阁的?这些年那蓑衣门的人杀了多少缥缈弟子也没见他们找着什么天兵阁的鬼东西,我就更不知道了!你把彩瑛还给我们,要不然,你抓我吧,我一个大人什么苦都能吃的,你不要伤害她。”她捧着玲珑灯,朝那岸边奔了几步,瞪着那位黑衣客。
惜字如金的人,终于开了口,声音极期沙哑,听起来就像是一个行将就木的老头儿一般:“给,或者死。”
“给给给,我给你,我身上的钥匙都给你,你把我孩子先还给我,你看我这三脚猫的武功肯定不是你的对手,他……他比我还差劲呢对吧,我们不会对你构成什么威胁的,你能不能把孩子给我。”躺在小桌子上的小彩瑛太安静了,她心里很慌乱,可偏偏这严恪却一脸无所谓的模样。
“呵,不过一个孩子,你若是想取她的性命,尽管拿去,我严恪想要孩子,多得是,不过钥匙,确实没有,足下信与不信,都属实。”严恪将天阑珊扯到身后,唇角挂着讳莫如深的笑意。
“相爷!那是咱们的孩子!你……”天阑珊急得眼圈通红,从小到大,不是师兄们宠着就是师父护着,在师父出事之前,她根本不知道,原来世俗如此险恶。她也曾想她会如书中所言,总有一人会将你一生妥善藏好,抹你惊慌,去你恐惧,免你无枝可依。原来一个人的成长,当真是要无数的伤痕堆积的。
“我知道,夫人不必着急。”严恪垂眸,轻轻轼去她眼角急出来的泪痕,朝她眨了眨眼,天阑珊正急着,哪里顾得上这些,目光不时的往那船上的人瞥去。
严恪悄悄塞了一把钥匙进天阑珊的手中,天阑珊紧握着那钥匙,诧异的瞧着朝她眨眼睛的严恪,她似乎有些明白了。
“你别伤我的孩子,这是你要的钥匙,你把孩子送过来,我就给你。”
那黑衣客收了剑,抱起小彩瑛,凌波微步踏水无痕而来,他将小彩瑛轻放在亭中石桌上,随即朝天阑珊伸出手,天阑珊猛的抱住了这黑衣客的手,大声唤道:“来人呐,抓贼啊,抓刺客啊,抓流氓啊!!!”
黑衣客朝着她的背一掌就要拍下去,严恪半道挡下了他的手腕,剑眉轻拧:“足下何故伤我夫人。”
黑衣客松了手,天阑珊赶忙去看孩子,只见这孩子全身冰冷僵硬,脸色已经接近死人白,唇上亦是毫无血色,她有些颤抖的捧着小彩瑛的脸:“娘亲来了,娘亲在这里,你看看娘亲好不好?求求你,你睁一下眼睛,看看娘亲……”
严恪忙将手伸向小彩瑛的颈动脉,那里一片冰冷,更别提跳动了:“你敢杀我孩子!”
黑衣客有些诧异:“我没有杀她!”
“是吗?那你把她叫醒!”严恪冷眼凝着眼前身形微晃的黑衣客。
“我…我不知……”
“你还我的彩瑛
!”天阑珊抱着孩子,那小小软软的身体偎在她的怀里,格外的乖巧,只是她的小身体已经冰冷了。
初秋的风变得冷厉,天阑珊扯了头上的簪子,朝着这黑衣人狠狠的扎下去,黑衣人站着没有动,伤她扎了一下,那一针当真是又准又狠,血从他的胸腔处迅速渗了出来,那鲜红的颜色衬着他黑色的衣,并不明显,只是血腥味却一瞬间浓烈了。
“我杀了你!!”她到底是天下第一门缥缈门主的小弟子,虽然平日里练武吊儿郎当,只是到底还是能够拿得出手,那一簪子下去紧接着又是一簪子,黑衣客退了两步,严恪将她紧紧的抱住,冷声道:“这般杀了他,岂不便宜了他!先带彩瑛回庄里再详谈!至于此人,你自放心,该从他口中得知的,该从他身上讨回的,为夫自不会心慈手软。
严恪龇目欲裂,双拳紧握,瞪着眼前的黑衣客,一挥手将他头上的斗笠打翻在地,他的脸已经被毁了容,所以看不清原本的模样,他捂着肩膀,受伤的是右肩胛,所以他已经握不住剑了,那把剑落在地上,月光落在剑上,折出一道寒光。
“大师兄,我去找大师兄,我去找大师兄。”天阑珊抱着小彩瑛,猛的冲出了这候云亭,候云亭外面有一处古屋,他们是相约在古屋前汇合的,天阑珊的手在发抖,她被地上的树枝绊倒了,很快又爬了起来,抱着摔得有些脏的小彩瑛朝古屋奔去。
谷风与谷雨已经找到了严恪,所以严恪便将这两个人派了去,让他们将这个人押送至刑部大牢,交给苏云博来亲审!苏云博折磨人的手段,可比当今相爷要狠。至于狠到什么程度,当今相爷去了一趟刑部大牢,他都上书申请降低对刑部犯人的伤害程度了,由此可见,那是怎么样的一种折磨。
严恪解决了这黑衣客便匆匆去追那天阑珊,看她摔倒在地上又迅速爬起来,严恪双拳紧握,青筋都暴了起来,可是他要忍!这件事情,绝对没有这么简单。
古屋外面有一个小木亭,天阑珊转了一圈,不见燕南月,又往外面跑,结果撞上了严恪,严恪从未见过这样的天阑珊,她就像是疯了一样,蓬头垢面不说,衣衫也是凌乱的,整个人慌张中充斥着满满的不安。
“相爷,相爷你救救她吧,你救救她,你这么厉害,你一定有办法的是不是?我不知道什么钥匙啊,我也不知道什么天兵阁啊,相爷,你信我啊,你信我。”天阑珊抱着小彩瑛,她跑得累了,蹲在地上,脸贴着小彩瑛冰冷却稚嫩的脸庞,泪流满面。
无论她的眼泪再怎么滚烫,都无法再温暖这个孩子。
天空乌云蔽日,有闪电在远方呈伞状闪现,严恪蹲在她身旁,将她带进怀里,小声道:“微微,你还有我。”
“你为什么之前不出手?你为什么要这么不在乎她!我不要你了,我不要你了,我要去找大师兄,我不要你跟着!”她抱着小彩瑛,用肩膀将严恪蹭开,转身匆匆朝着前方跑去,她的目的地,她的尽头,她不知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