织月一张脸瞬间苍白无力,她跪在地上,发着抖,脸上却在装着镇定:“相爷,奴婢……奴婢有罪,奴婢不敢领赏。”
“织月,你在本相身边十余年,这十年余你的确出色,只是,这三千溺水,我却只要夫人那一瓢,这茶,你端走。”他将茶盏搁在床边的矮几上,缓缓的闭了眼。
织月伺候他也有十余年了,当年先丞相之子将他推入水里,若非是织月拼死相救,或许也就没有今日的严恪,若以德报怨,那么何以报德?严恪无负于她,可是在感情上面却总是稍有亏欠,只是他不能给予的,从来都不会给那人一个希望。
“相爷,织月有一事想问。”
“问。”严恪缓缓的闭了眼,他双手搁在腹部,总显得很安静的样子。
织月咬了咬牙,默了一会儿忽然小声问:“这么多年,相爷可曾记得,曾经织月救过相爷一命?”
“不然,你以为你还能在此与本相说话?”严恪的声音幽冷,那是一种掉进了冰窟里面的寒意,将她的血脉从头到脚全部凝固,她坐在地上,喃喃道:“你我十年,也不敌你与她一见钟情吗?可是当年,当年姐姐,当年织镜姐姐……”
“既是当年,何必再提及?织月,自己去帐房取一笔银子,离开金陵。这个地方,权欲太大,并不适合你。”严恪理了理衣袖子,那衣袖子最隐密的地方绣着一朵紫微花,那紫微花的颜色很淡,绣在衣袖子的里面,若是不翻开衣袖子,根本看不清楚。
“相爷要赶我走?”她抬头,眼眶通红的瞧着严恪,严恪闭了眼,淡道:“走吧。”
“相爷,若是相爷执意如此,那织月,织月只好长跪在门外,但求相爷能够原谅。”她起身,固执的往外面走去,严恪淡道:“织月,适可而止。”
“相爷,织月真心一片,不求能长伴相爷,只求能够在相府里远远的看一眼就好了,织月……”
严恪闭着眼,那床帘缓缓的滑落,挡去了严恪的身影,屋子里的灯盏随着门外呼进来的冷风摇曳,最后熄了灯火,化作一屋子寒冽,他幽幽的声音卷着寒气侵袭而来:“留你这么久,不过是想看看,一个女人的脸皮,能厚到何种程度。”
她紧握着拳头,指尖陷入了肉里却毫无知觉,那一会儿她才缓步退了出去,她目光里凝着几分嘲讽,你要保天阑珊,我偏不会如了你的愿。
谷风匆匆跑了回来,见织月红着眶站在门外,有些诧异:“你这是怎么了?哭了?这天下还有什么事情能让你哭的?”
织月擦了擦眼泪,哑着声音朝他小声道:“谷风,我走了,日后你好生照顾自己。”
“走?你要去哪里?”谷风跟上她的脚步,围着她直打转。
她停了脚步,瞧着那窗外的红梅,忽的笑了:“花开得再好又如何?一枝独秀又如何,相爷爱的是紫微花,而不是冬日里一枝独秀的梅花。”
“什么紫微花什么梅花的?相爷先前不是还
画了了副傲雪红梅图吗?你能不能说明白点?“谷风见她拧着眉的样子急得火烧火撩的,偏这人还极其淡然。
“我不必知道。我去收拾东西了,到时候我会安排新人去照顾相爷,相爷的身体最近不能着凉,你多留意着些。”织月恋恋不舍的望了眼严恪紧闭的房门,提了裙摆回了她的房间。
谷风整个人都傻了,怎么一转眼的功夫,织月就要走了?他忙跟了过去,扯着织月的包袱,有些不解:“你要去哪儿?你与我们不都是相爷捡回来的孤儿吗?你还能去哪里?织月,要不然我去与相爷好好说说?相爷平日里虽然冰冷,可是对于自己人却是极好的,我去求求他,他定会松口宽大处理,不过,你到底做了什么?让相爷如此执意要赶你走?”
织月将包袱放在桌子上,她披了一件厚实些的袄子换上,苦笑道:“不是相爷的错,是我要走的,你不要问相爷了。”
“那怎么行啊?我们当初可是说好了,会生死效忠相爷的,你这是不尊守承诺!”
“承诺是会变的,谷风,这承诺,就交给你去守吧。”她替谷风倒了盏茶,谷风瞧着那盏茶有些无奈:“要不然,你就向相爷认个错,他肯定也不会……”
“相爷不会容忍一个人犯三次错误。”
“你到底怎么了?”谷风打破沙锅问到底,织月却不愿意说,有什么可说的,说出来了,丢脸的那个人不还是她么?
谷风见她不说,也只得叹了叹气:“我被相爷罚去碧玉茶阁当小二去了,所以如今照顾相爷的担子都压到了谷雨的身上了。”
“为什么?”
谷风气得不轻:“还不是因为前丞相夫人吗?你说她一无是处,相爷到底为什么对她如此上心?还说要让谷雨去她的住处给她暗添置一些东西,这不是,不是明摆着对前夫人贼心不改吗?”
“……”贼心不改这个词,用得不大对吧?织月心里苦笑。
窗外的天蒙蒙的透出了亮,天阑珊在外面睡觉睡得不大安稳,所以也只是打了个盹就醒了,明纸糊的窗外面是一片朦胧,大雪还在下着,天阑珊躺在冰冷的被窝里,突然有些怀念严恪那看似冷清实则像火一样的怀抱了。如今她已经睡了几个时辰了,窗外的雪却还是没有停的迹像,她的脸在被子外面冻得有些红,床那边的人似乎起来了,天阑珊忙眼睛闭上。
他来到床边,看了她一眼,见她睡着,这才推开门走了出去,外面的人穿着一件白色的雪地衣,天阑珊不知这两人说了些什么,好一会儿那人匆匆又走了,天阑珊裹在被子里,她闭着眼睛,装睡。
也不知杜战是注意到了还是没注意到,他坐在客厅里,与其说是个客厅,还不如是个破门口,毕竟屋子里面的地都是土做的,一到下雨哪里都是潮的,如今下雪了,也好不到哪里去,这样的环境,天阑珊第一次发现,原来世间的疾苦,都是不相通的,你忙着你的富权,他忙着他的权斗,所有的一切到头来所关注的
,都与这些疾苦之人无关。
窗外的天略透亮了些,天阑珊揉着眼睛坐了起来,那独孤战去而复返,他手里提着一笼葱煎包,见她醒了,挑了挑眉:“有人大清早的跑来还我钱了,吃吧,这一次我请客。”
哦。
天阑珊,从床上爬了起来,她打了个呵欠,穿了靴子裹紧衣服来到火边,大门紧闭着,看不见外面的景色,天阑珊冷得厉害,她实在不想去看外面是个什么样子了,毕竟在冰天雪地里呆得久了,连温饱都要自己动手了还谈什么赏美景,就这么破大一个小院子,别人进来偷东西连墙都不用爬,直接就从门的细缝里钻进来了。
“谢谢杜大哥。”她捧着那葱煎包,吃得一脸满足,独孤战若有所思的瞧着她:“我一会儿要去做苦力,你先回去吧,切记。我若是去找你,敲门必会先敲三下,再重重敲两下,若是旁人敲门,你不必去开。”
他莫名的叮嘱了天阑珊一句,天阑珊啃着包子,点头:“做苦力啊?”
“嗯,去护城河外面搬砖,那外面如今也开始防御的工事了。”他吃得很慢,半天才啃了一个,天阑珊觉得,这相吃,跟这货魁梧的身材完全不成正比嘛,莫不是这就是那句,心有猛虎细嗅蔷薇?
“我吃饱了,那我就先回去了。”天阑珊看了眼盘子里还剩下的葱煎包,咽了咽口水,眼神从那包子上剥离了。
“嗯。路上小心些,若是有人欺负你,你就往死了打,打不赢不回来告诉我。”他靠着椅子懒洋洋的瞧着那跑到门口的小身影。
天阑珊晃了晃手里的匕首,笑盈盈的道:“相爷送我的匕首我还留着呢,你就放心吧,不会有事儿的。”
少年从床上下来,坐到火堆前,将火加得高了些,淡道:“叔父,你为何要对她这么好?”
“很明显?”他摸了摸黝黑的脸,锋利的剑眉轻挑。
“明显,你那眼睛都恨不能粘她身上跟着走了。”少年很老成,他坐在火堆前,慢条斯理的拿了一个葱煎包优雅的吃了两口,脸上无甚表情。
“你觉得如何?”
“你权欲戾气太重,她不适合你。再者,她前夫是丞相,与你在朝堂之上是死敌。”虽然姑姑好像很喜欢那个丞相,但是这句话他没说出来,毕竟,姑姑的喜欢没有什么用,更多的主动权,还是在丞相这里。
“那又如何?他严恪能够得到的,我为何不能得到?难道在你看来,你叔父我配不上那蠢丫头?”他摸着下巴,靠着椅背,一副懒懒洋洋的模样,少年垂眸,拔弄着火堆,语气一如既往的淡:“非是配不上,她性格单纯良善,而朝堂那种地方,并不适合她,你若是娶她,并非是真正的为她好,叔父。你该比我更明白,在权利面前,生命不过是蝼蚁。”
“哼,你说不,我偏要!小子,你要记住,大丈夫,若是有了喜欢的人,那就死也不要放手,大不了一起死。”他一字一句,那声音在少年的耳边乍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