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9 壮士一去不复返

齐世强已经将头撇过去一边,不想看见这个让人头痛的儿子了,早知道生出来这么一个东西,不如当初丢在塘里淹死算了。

孙慧茹虽然也眼眶红肿,相对来说,倒是显得冷静许多了:“前几天你爷爷就觉得身体不舒服,总是说胸口闷,好像有一口气堵着出不来。我们让他到医院来悄悄地,可是他总不肯,说什么老毛病,多出去活动活动就好了。”

“哪知道,好几天过去了一直如此,本来我们就打算今天强押也要把他带到医院来看看,早上你爷爷非要一个人出去散步,好久还没回来。”

“我们觉得不对劲,就出去找,结果才发现,你爷爷他,他已经晕倒在路边了。”说着,孙慧茹也哭了起来。

因为那一带都是高级别墅区,平日里很少有人路过,值班的保安除了按时巡守也不会打扰业主们的生活。等他们发现的时候,老太爷都不知道昏迷多久了。

一行人急急地就把老人家送到医院来了,可是医生说,医生却说,对不起,他们已经尽力了。也检查折腾了半天,爷爷却始终无法清醒过来。

医生说,这是自然现象,人老了,都会如此。

说到这里,孙慧茹再也忍不住了,嚎啕大哭起来。

嫁入齐家几十年来,老爷子一直都对她很好,拿她当亲生女儿一样,感情是在摆在那里的,自然心里也是十分难过的。

齐天聘站在那里,只觉得浑身冰冷,好像,身体里面的血液也跟着,全部冰冻了。他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几个月之前,爷爷还好好的,中气十足的吼他,叫他快点给他把孙媳妇给找回来,好抱曾孙子。

这才多久啊,怎么会——怎么会就倒下了呢?在他的记忆中,爷爷总是精神矍铄的,年纪虽大了却不服老,每天闹闹腾腾的。

原来,那都只是表象,爷爷是真的,年纪已经很大,很大了。特别是早年的时候,参加革命,他受过很多的伤,其实爷爷的身体底子并没有那么好。

眼睛觉得很干涩,好像有什么东西要流出来一样。用力的缩了缩鼻子,将泪水,挤了回去。

从小,爷爷就教导他,男儿流血不流泪,就是靠着爷爷的教导,他一个人才渡过了那些难捱的日子。

可是现在,心脏部位传来一阵阵尖锐的刺痛,一种将要失去的恐惧感将齐天聘包围着,他很害怕这种,无法控制和掌握的感觉。

这些年来,死亡,别人的死亡,他已经经历和面对好多次了。这一次却不一样,这一次竟然会,失去自己最在意的亲人。

扑通一声,终于,齐天聘不再顾惜自己膝下的黄金,跪在了老爷子的病床边上,他握住了爷爷粗粝的手掌,眼泪,再也止不住了。

总是借口公事忙,他很少回家看爷爷,就算回去了,也都没有好好地陪爷爷说过话。

甚至,爷爷最喜欢下棋了,蓝羽欣每次都会有耐心的陪着爷爷下,一下就是几个小时,还很有水平不着痕迹的每次都会只输几个字,难怪爷爷会喜欢她,不住口的夸奖,这几年总是惦记着。

反观自己呢,总觉得爷爷棋品不好下棋的水平又有限,很少愿意跟爷爷下棋的。似乎,自己陪老人家的时间有限,甚至没有跟老人家好好的说过话,还赶不上那个只在齐家呆了几个月的蓝羽欣。

齐天聘现在是十分百分千万分的后悔,可是后悔有什么用呢,人啊,总是在失去以后,才懂得去珍惜。

在齐天聘的吩咐之下,医生和护士再度登场,重新帮老太爷检查生命的迹象。一连好几个医生,甚至向首长帮着请来了本市最好的权威。

结果,他们却都只是摇头,让大家做好心理准备。

“准备,什么心理准备?”一向自认聪明的齐天聘此刻也傻傻的,只能像鹦鹉学舌一样,重复着医生的话。

“准备好,病人的身后事吧。”

一听,齐天聘急了,揪着医生的衣领就将他提了起来,“什么狗屁,你不是医学界的权威吗?救死扶伤是你们的职责,你不是救活了很多濒死的病人?我爷爷只是暂时的昏迷了,你连这点小毛病都治不好,还算得什么狗屁医生?”

齐世强孙慧茹连忙上前拉住齐天聘,让他放开医生,一连声的给医生道歉,说自己的孩子只是心情不好。

医生倒是一脸的平静,仿佛这种场面,他经常碰到,“我是人不是神,只是可以救治病人帮他们减轻痛苦。可是,却没有办法从死神手里夺人啊。”

听到这句话,齐天聘气得,差点又要抡起拳头上阵了。他这话什么意思,爷爷真的,就要死了吗?

不,他不相信,经历了这么多磨难痛苦,爷爷都挺了过来,这一次,怎么会就不行了?前几年爷爷中风的时候,医生也说他快不行了。

最终,不也完全康复了?甚至手脚没有留下任何后遗症。齐天聘完全相信,自己爷爷坚强的意志力。

“我真的没有办法了,除非能有什么奇迹出现。”苦笑着摇头,医生最终还是选择带着护士离开了,将这一方小小的空间留给伤痛的病人家属。

奇迹?听到这个词,齐天聘脑子里忽然灵光一现,他知道爷爷现在最期盼的是什么,也许,那就是他的奇迹了。

齐天聘单膝跪在老太爷的病床前,抓住他的手掌,激动地说:“爷爷,你快醒来啊,你快点醒来。你不是要见曾孙子吗?我告诉你,你有曾孙子了。”

就在齐天聘这句话说完的时候,大家都发现了,老太爷的手指在微微的颤动。

尤其是齐天聘,他一直都有注意观察,特别是,他的手,正握着爷爷的手掌。

心知,是那句话起了作用,于是又加把劲,赶紧说道:“是真的,爷爷,我不骗你,这次我去H镇出差,阴差阳错之下,却见到了蓝羽欣。她身边还跟着一个小男孩,快五岁了,正是我的儿子。原来,当年蓝羽欣离开的时候已经怀了身孕,只是我不知道而已。”

这下子,岂止是老太爷,齐世强孙慧茹都很惊讶。

齐夫人走过来,惊诧的问着:“天聘,你说的是真的?”

明显,声音里带着喜悦的激动成分。

“爷爷,我说的是真的,我没有骗你。你坚持住,我马上让蓝羽欣带着孩子过来见你,你一定要坚持住哦,要不然,就真的见不到曾孙子了。”

没功夫理会妈妈,齐天聘直接给H镇那边的人打了一个电话,请他们安排专车,一定要以最快的速度将蓝羽欣母子送到A市来。

同时,马上也给蓝羽欣打了一个电话。

“求求你,救救我爷爷。”电话一接通,齐天聘马上这么对蓝羽欣说,详细的说明了自己这边的情况,“爷爷现在生命垂危,根本就是昏迷不醒,医生都说不行了。”

“可是他还有心愿未了,当我说到孩子的时候,爷爷的手指居然动了,也许,这就是医生所说的奇迹。蓝羽欣,我求求你了,救救爷爷吧。看在,当年他老人家对你也不薄的份上,你带着洛洛,过来一趟,见老人家一面,好吗?”

电话这边,听见齐天聘的话语,蓝羽欣也呆住了,根本就不敢相信,那个中气十足的老人家现在会昏迷不醒的躺在医院里。

可是她也知道,齐天聘不可能拿这种事开玩笑骗她回去。

这是第一次,那个男人在她面前表现出如此脆弱的样子。

“妈妈,是谁的电话啊?”午睡起来的蓝洛尘小朋友睡眼惺忪的走出房间,却看见妈妈拿着手机发呆,一边打着呵欠一边随口问了一句。

蓝羽欣的心,马上又挣扎犹豫了,就算,齐天聘说的是真的,可是她能想象得到,只要她们母子一回到A市,齐家的那些长辈,一定不会再让她,不对,是她的儿子离开了。

到时候见到了蓝芷欣,她又该如何去面对呢?

就在蓝羽欣犹豫的当儿,孙慧茹却是一把抢过了手机,“蓝羽欣,我知道,当年的事是天聘对不起你,他也知道错了,这几年一直都在找你,从来不肯死心放弃。老太爷也说了,他只承认,你蓝羽欣才是齐家的媳妇。老人家现在快不行了,唯一的牵挂,却是天聘还没有后代。”

“具体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也是才知道,天聘已经找到了你,你还有了孩子。蓝羽欣,我也求求你,带孩子回来,见老爷子一面,好吗?”

“很有可能是最后一面了,你就帮个忙,当可怜可怜我们这些老人家,好吗?”

这哭泣的声音却是蓝羽欣无法拒绝得了,当年孙慧茹待她不薄,是一个亲厚的好婆婆。一个大集团的总裁在她面前表现的那么和蔼可亲,给了她母亲一般的温暖。

如今,孙慧茹的请求,她又如何能拒绝?

蓝羽欣当年坚决地离开,最大的原因,却是生气于齐天聘的利用和背叛。如今,一听到孙慧茹这样说,又想到那个明明高高在上跟她相处却是慈祥和蔼的老人家的面容。

爷爷,真的要不行了?

想起那个和蔼的老人家,想着齐家长辈对她的好,她的生命中还没有享受过那样的家庭温暖呢。

终于,还是心软了,在电话里答应了孙慧茹的请求。

结果才刚挂断电话,门铃却响了,原来是齐天聘已经准备好了,送她去A市的人已经在大门外等候了。

两辆不起眼的黑色轿车,四个穿着西装的彪形大汉,看起来很有黑社会的感觉。

从其中一辆车上下来的男人,让蓝羽欣瞪大了眼睛,在电视上经常看见呢,算是她们H镇的父母官,最高领导了。

他跟蓝羽欣说话的态度很恭敬,告诉她,车子和路上吃喝的东西已经准备好了,两个司机轮流开车,会以最快的速度将她们送至A市的。

“蓝小姐,快上车吧,齐先生还在那边等着呢。对了,你和小朋友如果晕车的话,这里有薄荷糖,吃一点会好一些的。”最后,父母官说。

真正要离开了,蓝羽欣却有一种伤感在心里徘徊不去,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有一个直觉,此去A市,怕不仅是带着孩子去探望老人家。

竟然有一种,壮士一去不复返的感觉。

虽然孙慧茹在电话里说齐天聘一直在找她,也并没有提及蓝芷欣,听她那口气,齐天聘现在并没有孩子,老太爷一直都希望他能快点生一个。

所以,才对她的儿子寄予了厚望?这一去,不等送入虎口?

临要出门的时候,蓝羽欣心里有点后悔了。

却没看到,身后的父母官对着旁边的人使了一个眼色,那俩穿西装的汉子,一人一边使劲,一下子就将蓝羽欣还有蓝洛尘塞进小车里。

没等她们反应过来,其余人也很快的上车,发动小车离开了。

蓝羽欣所不知道的却是,就在他们离开之后,却有几个人进入了她的家中,开始收拾行动,打包,又有一辆大卡车停在了屋外。

“小心一点,别把东西弄坏了,全部送去A市的这个地址,那边会有人接收的。”

衣物,屋里的小玩意甚至是孩子的玩具都被搬进大卡车里了,这个时候,父母官才松了一口气,其实整个过程,他都觉得莫名其妙的。

是上面的人明确下达了任务,让他安排这对母子去A市,随后把他们家里的东西也都搬运过去。且是吩咐让他一定要做到,不管对方的意愿。

这根本就有点强抢民女的感觉了,可是他不能说不,他不能拿自己的仕途开玩笑啊。

车子发动之后,蓝羽欣怒了,这是搞什么,她难道没有人身自由,被人抢抓了?伸手一推,才发现,车门已经都被锁上了。

前面那两个人一个专心的开车,另外一个却是递过来一个手机。

“蓝小姐,你的电话。”

愤愤然的接过,想也没想的,蓝羽欣直接开口:“齐天聘,你到底在搞什么名堂,你想绑架我?”

“蓝羽欣,孩子也在车上吧?能不能,让他跟爷爷说说话?”齐天聘所请求的却是另外一件事,两个人鸡同鸭讲。

刚才,他告诉爷爷,找到了蓝羽欣,而且蓝羽欣给他生了一个乖巧懂事的儿子,爷爷马上就有反应了。

然后又告诉他,已经安排了人,最迟晚上十二点,那对母子就会被接回A市。

爷爷的眼角,居然滑下了一颗泪珠,手指不停的微微颤动,医生来看过了,觉得非常惊讶,虽然微弱,可是爷爷居然已经有了,生命的反应。

于是齐天聘也就更加坚信了,蓝羽欣和儿子洛洛,一定可以救活老人家的。爷爷那么好强的一个人,怎么会不等着曾孙子来,见见那齐家最重要的宝贝?

迟疑了半天,终于,蓝羽欣还是将手机放在了洛洛的耳边,轻声对他说:“乖,洛洛,快喊太爷爷。”

事已至此,只能坦然面对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虽然洛洛一直都是觉得很奇怪的,妈妈接到了一个奇怪的电话,然后就说要带自己去大城市。结果又来了几个奇怪的叔叔,还非逼着他上车。

太爷爷又是什么人,他连爸爸,爷爷奶奶都没见过呢。

不过蓝洛尘小朋友一向听妈妈的话,于是也就对着手机话筒很清脆的喊了一声:“太爷爷。”然后随着妈妈的口型,又加了两个称呼:“爷爷,奶奶。”

对于洛洛来说,这没什么的,镇上乡里乡亲的邻居多,爷爷奶奶叔叔阿姨,他每天都这样不停的喊着。

反正,就只有他的辈分最小。

可是对于电话那边的人来说,却是意义非凡。

早在一开始,齐天聘就打开了扬声器,继在听到那声“太爷爷”之后,齐世强孙慧茹居然还听到了爷爷奶奶的称呼。

虽然还没见着人,单听这声音,绝对错不了,活泼可爱,齐家的种。(木人在这里忍不住要吐糟一下了,就算一定是他们齐家的种,难道就是活泼可爱的?看齐天聘那死面瘫的样子就知道,遗传基因不良啊。咱们可爱的小洛洛,估计是,隔代遗传。)

俩见惯了世面呼风唤雨的老人家,居然马上就热泪盈眶,激动地无以复加了。

“天聘,那……那是我们的孙子?”这是齐世强的声音。

“天聘,真的是……你,你和蓝羽欣的孩子?”孙慧茹的声音。

两个人双手交握,四目相对,根本就是无法相信的样子。

“医生,医生你快来看,是不是,是不是真的要出现你所说的奇迹了?”齐天聘因为已经见过洛洛了,心情稍微平稳一些。

再加上他目前最担心的,还是爷爷的情况,因此,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病床上的人。

当看到,老太爷的手,居然微微的抬起时,忍不住的也大呼小叫起来了。

医生稍微检查之后,也有点不敢置信,刚才明明已经没有了生命迹象的老人家,真的,心脏又开始跳动了。虽然很微弱,却不失一个好的转机。

确认了老人家的心愿,让齐天聘将手机放在老太爷的耳边。

“蓝羽欣,你,你和儿子一起,对着爷爷说几句话吧。”

通过扬声器里面传出来的声音,蓝羽欣也大致明白了,他们应该是在医院里。于是,也将手机的扬声器打开,对着手机大声地说:“爷爷,是我,我是蓝羽欣,你还记得我吗?”

“太爷爷,我是洛洛,您认识我吗?”比照妈妈的口型,洛洛又继续说:“太爷爷,我和妈妈现在在车上,马上就会去看你了,你等我们,好不?”

可能由于年纪的关系,洛洛这句话说得七零八落,其实有些口齿不清的,不过大体意思还是表达出来了。

结果,奇迹还真出现了,只见那原本毫无生命迹象一直躺在病床上的齐家的老太爷猛然一下睁开了眼睛,干干脆脆的答应了一声:“好!”

齐天聘愣住了,齐世强孙慧茹也都愣住了,对看了一眼,却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狂喜的光芒。

医生对着他们几个人竖起了大拇指,然后也对着手机那边的人说:“看来,你们真的就是老太爷的奇迹了,他在等着你们。你们对着他说话,一直都不要间断,给他勇气和力量。”

蓝羽欣也很开心,不过洛洛语言表达能力有限,刚才说出那么长的句子已经是极限了,因此她将手机接了过来,对着老人家说:“爷爷,我是蓝羽欣,那是您的曾孙,洛洛。哈,您会不会怪我给他取了一个这么土的名字?没办法,我这个人就是俗气,觉得民以食为天,吃饭就是我这辈子最大的事情了。”

“这只是小名,等回家之后,您老人家来给他取一个大名,好不?”

“洛洛很喜欢奥特曼,变形金刚之类的玩具,可是我不想给他买。小家伙就说了,太爷爷会给他买的,爷爷,您要赶紧的好起来哦,洛洛等着你给他买玩具啊。”

“隔壁家的小胖总仗着自己有爷爷,欺负洛洛,爷爷,您可比小胖爷爷厉害多了。”

…………

就这么的,一路上,蓝羽欣不停的对着手机讲话,讲得口干舌燥时,会有人给她提供茶水饮料。水喝多了,车会停在一边休息一下。

连着开了八个小时的车,然后,在她打爆了三块手机电池之后,终于,在接近凌晨时分,一行人来到了A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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