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语调不重,却偏偏让众人有些不敢直视,总觉得这样的她,比起平日来,多了一分难以说出的威严。
木尧梓眸光一沉,唇瓣微微抿紧,神色有些不悦,有些恼怒。
“身为修行者,就算三天三夜不吃不喝也不会饿死。”他沉声说道。
“那若是身处绝境呢?”凌若夕反问道,她给他们的训练计划只是为了磨练他们的技能,可这些人要学的东西还有很多,例如如何生存,例如如何利用四周的环境,活下去。
“我们还未到绝境。”木尧梓反驳道。
凌若夕顿时笑了,只是那笑带着说不出的冷意:“没到?现在没到,谁能保证将来不会有那一日?什么叫防患于未然,难道还需要我来说吗?”
居安思危,她不希望他们有朝一日因为那些可笑的原则与尊严,而丢掉了性命。
“在深处绝境的时候,尊严有什么用?比起这些不值一提的东西,我更希望你们用尽一切手段,活下去!别说今天吃的是生鱼肉,就算是人肉那又怎样?只要能够活着,活着离开,也得一口一口给我咽下去。”她目光森冷,挨个扫过眼前的每一个人。
太过锐利的视线,让众人有些心虚,甚至有些面颊发烫。
他们虽然没有说话,但心底到底是没将她方才的所作所为放在心上的,吃生肉对他们而言,太陌生,他们甚至觉得没有这种必要,但如今被她这么一说,他们心里难免生出了一丝惭愧。
就连绝杀,眼底也闪过一丝动容。
“有这个必要吗?我们很强。”木尧梓不死心的说道。
凌若夕讽刺的看了他一眼,尔后,手指指向地上动弹不得的暗水等人:“很强?他们哪一个不比你强?可如今,你看看他们。”
喂喂喂,她不是在同木尧梓争执吗?怎么突然将炮口转移了?无辜受到牵连的七人面上有些讪讪的,被敌人暗算这种事,对他们来说,绝对是奇耻大辱。
木尧梓顿时哑然,血淋淋的事实就摆在他的眼前,他想反驳也无从说起,只是神色仍带着一分不甘,似乎是对凌若夕的话,很不能苟同。
“我早在带你们离开时就说过,这片大陆上的人,远比你们想象中的还要奸诈,这个世界想要生存,仅仅只有武力是不够的,就算你们再强大,那又怎样?敌得过千万兵马?比得过敌人的心机手段?”猛地想到暗水等人傻逼逼似的自找死路的行为,凌若夕心里压抑了一整天的怒火终于如同火山般爆发了!
深邃的黑眸里,晕染上熠熠的火苗,“如果今日我们没能及时把你们救出来,你们的命就得丢在那不见天日的牢笼中!太过高估自己,也太低估敌人,这就是你们训练后的成长吗?”
现场一片鸦雀无声,她的话,宛如一把尖锐的刀子,直直刺中众人的心窝。
她说得对,是他们太过轻狂,在入世后,见到的每一个人,实力都远远逊色于他们,心里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便生出了一股优越感,一股舍我其谁的狂妄。
若不是有这样的想法作祟,他们又怎会单枪匹马闯入军营,试图救出凌克清?要不是有这样的念头滋长,他们又怎会中了敌人的奸计?害得她千里迢迢带人前来营救?
暗水等人面色一暗,他们知道,凌若夕的话是为了他们好,心里的惭愧愈发加深。
“你们好好想想吧。”她不愿多说,唯恐心头的怒火稍微克制不住,就会做出什么冲动的事来,要知道,上辈子她亲手训练出的新人可不少,一旦那些新手任务失败,或是任务的过程中出现任何纰漏,她的处罚可不止是一番怒骂这么简单。
她烦躁的朝大山深处走去,脸色甚是寡淡,显然是真的动了怒。
直到她离开后许久,现场仍是一片安静,所有人都低垂下头,在暗暗反省着自己的所作所为,尤其是暗水他们。
“其实,姑娘说得很对,咱们还是太嫩了。”一名队长强撑着身体,倚靠在一棵大树的树桩上,神色黯然的说道。
“是啊,要不是这次姑娘带人前来,或许我们真的会交代在那儿。”暗水长长叹息一声,脸上调侃、玩味儿的笑容,如今化作了黯淡。
听着他们一个个开始自责,开始后悔,绝杀眼底隐过一丝笑意。
“知道错就得认,就得改,不过在这之前,你们不觉得现下最要紧的,是去向凌姑娘道歉吗?”绝杀提醒道,“她方才是真的动怒了,不想被她给惦记上,你们知道该怎么做。”
想到凌若夕那些折腾人的手段,众人齐齐打了个寒颤,就连木尧梓,也是一脸的不安。
谁让她平日里的刁难太过深入人心,让他们想不怕也难。
凌若夕顺着这幽静的森林走了许久,最后在一片油菜花田旁停下了步伐,望着这漫山遍野绽放的璀璨花田,她长长吐出一口气,指头用力揉搓几下太阳穴,真是的,她的耐心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弱?竟会因为他们犯下的小错动怒。
摇摇头,她索性坐下,双臂环住膝盖,不去想心头环绕的烦躁思绪,放空了精神。
没想到在这荒僻的地方,竟也有这么美丽的景色,冷峻的容颜微微放柔,她平躺在地上,双手托住脑勺,凝视着眼前的花丛,金灿灿的花海,让她不知怎的,竟回想起了那一夜,那个她第一次度过的生辰之夜。
那日,也是这般的场景,也是如此美丽的花海相伴。
舌尖不自觉舔舐过嘴唇,脑海中,一抹红色的人影猝不及防出现,她猛地拧起眉头,翻身坐起,“我干嘛突然想到他?”
凌若夕拒绝承认自己竟会想念云井辰,努力想要将脑子里的人影给拍开,奈何,它就像是扎根了似的,任凭她如何抗拒,始终挥之不去。
卧槽!
这男人就算人不在她面前,也不肯放过她吗?凌若夕忍不住在心里爆了一声粗口。
她烦躁的扯了扯衣袖,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情绪,顿时又增添了几分暴躁。
被队员们驮着的暗水等人一路找来时,便看见她那副狂暴的模样,心头一凝,难道凌姑娘真的生他们的气了?
所以说,误会总是这么美丽。
细碎的脚步声从后方传来,凌若夕蓦地转过头去,却在看见来人时,微微一愣,“你们的伤都好了?居然有力气走动?”
他们这是打算不要命了吗?
她的斥责不仅没让众人觉得生气,反而有种说不出的温暖,看,她在关心他们呢,虽然这样的关心有些另类,有些特别。
“姑娘,这次是我们太过鲁莽,你不要同我们计较,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没有栽过跟斗,就不会长记性。”暗水率先开口,腆着脸皮,讨好的冲她笑着,希望她大人有大量,原谅他们这一次。
“是啊姑娘,我们真的知道错了,您看,要不这次就算了?我们保证绝对没有下次。”有不少人齐齐出声,向凌若夕指天誓日的许下承诺,保证将来绝不再莽撞,绝不再自作主张。
“你们的命是你们自己的,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与我何干?”凌若夕紧抿着唇瓣,故作淡漠的说道。
绝杀站在不远处,好笑的看着她那副装腔作势的模样,她分明已原谅了他们,却偏偏还要装得这么冷漠,摇摇头,看来他的担心是多余的,这个女人的心胸远比他预想的还要宽广。
与其说她在意的是他们自作主张违背她命令的行为,不如说,她更气他们莽撞的没有考虑清楚这么做的后果。
这女人是真的把他们当作了自己人,在为他们着想,为他们担心。
“满足了?”木尧梓瞧着他那副温柔的表情,沉声问道。
“她值得我们付出更多。”绝杀淡淡然说道,“你呢?”
木尧梓常年是这副生人勿进的模样,让人很难猜出他的真实想法。
“这个女人,的确不同寻常,我只认你们是我的同伴,既然你们做出了决定,除了舍命陪君子,还有别的可能吗?”木尧梓没好气的轻哼一声,似他信服的并非是凌若夕本人,而是迫于无奈,才选择听她的指令。
绝杀顿时一笑,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这口是心非的个性,难怪让人不愿亲近,和娘们一样。”
“绝杀,你是在故意挑衅我吗?”木尧梓纵然外在仙风道骨,但男人该有的自尊他一样不少,听到这话,面上染了些许薄怒。
绝杀耸耸肩,“我不对同伴出手。”
言简意赅的一句话,却让木尧梓如同一拳打在棉花上,顿时哑然。
暗水等人七言八语的在凌若夕面前表示自己的悔意,他们说得口干舌燥,这才让她颇为‘勉强’的点头,答应放过他们这次,但前提是,他们今后不能再自作主张,要听从她的安排与交代。
“放心吧,姑娘,这次闹出这么大的事,我们今后哪儿还敢随便做主?”暗水一口答应下来,吃一次亏就够了,他可不想再面对凌若夕的怒火。
众人齐齐点头,心思与他是一样的。
在大山中待了一夜,第二天清晨,众人的身体恢复了不少,凌若夕清除掉地上残留的痕迹后,便率队出发,朝山寨赶去。
此时,她绝对猜不到,在山寨中,等待着她的,是怎样的惊天噩耗。
一行人抵达山脚,碍于暗水等人的伤势不能受到颠簸,于是选择了徒步上行,凌若夕一边慢悠悠的走路,一边环视着四周的岗哨,暗暗在心底点头,这才像是一个牢固的堡垒,这才是一个大本营该有的防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