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处建在半山腰的小房子, 屋子中先前只有两人,今日才多出了一个含烟。
自称是含烟遥哥哥的灰衣青年,名叫顾遥, 而雨墨是他身边跟着的丫头, 到黄昏时分, 含烟看着顾遥同雨墨说话, 雨墨却只能用手打手势, 才恍然明白过来,原来这姑娘竟不会说话。
对于顾遥的话,含烟虽觉得匪夷所思, 不明白为什么从没见过面的小姑子竟是要置自己于死地,心中却奇迹般的相信了他。
而且宋谨言也曾经说过, 他不会对他怎样, 既然是宋谨言相信的人, 她自然也是该信的。
含烟想着宋谨言让自己留在这里,自然有他的理由, 便老老实实在山中等着宋谨言处理好事情来接她。
而含烟住的这间房子,据雨墨所说,正是顾遥的徒弟住过的房间,除了刚开始顾遥硬是说他是含烟遥哥哥外,含烟向他打听以前的事情, 他却是怎么也不肯开口, 只说忘了便忘了。
以前的事不要去管他, 只要记得现在和以后就行。
含烟向来好奇心盛, 他越是不想让她知道的事情, 她越是想知道,况且这还是她一直想知道的从前, 含烟清楚的记得最初的时候,他是没有认出自己来的,为什么一夜之间又变了态度?
含烟就这件事情问了雨墨,雨墨是典型的南方姑娘,温柔如水,唇边时时带着笑意,只可惜了,她不会说话,手比划了半日,含烟却是一点点都看不懂,一脸茫然地看着她。
见着含烟看不懂,雨墨面上似有些着急,而后看见房间书桌上摆的笔墨,清亮的眸子更亮了几分,提起笔,蘸了蘸墨汁,在白纸上写起字来。
含烟走过去,好奇的看着她手下的白纸。
嗯!很漂亮的簪花小楷:“我来的时候公子的徒弟已经不在了。”
原来,又是不在了吗?是死了,还是离开了,他为什么又这么肯定她就是她徒弟?
月光凄清,含烟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觉,窗外似传来一阵凄凄切切的箫声,她听着这箫声,不知为何,眼眶鼻尖竟渐渐有些酸涩。摸了摸眼睛,暗骂自己没用,竟被这箫声勾得想哭。
她鬼使神差般的起身披上衣服,循着箫声走了去,深秋的山上,凉意很重,她忍不住拉了拉自己的衣服。
一身浅灰色长袍的顾遥立在槐树桠上,垂眸吹着萧,神色宁静,像是在怀念着什么人,并没有注到含烟。
而他的脚下,赫然是一个坟头,坟头周围很干净,没有一丝杂草,在这棵大槐树下,竟显得越发的孤独。
含烟心头突突直跳,他大半夜,莫非是梦游了?坐在坟头的槐树上吹箫?
梦游的人往往都没有意识,含烟本能的想要拔腿往回跑,想回去找雨墨来把她家公子弄回去,却怎么也走不动脚步,后领似乎是被什么人提起来一样。
身上冷汗一阵阵的冒,含烟脑中赫然想起前几日看得鬼故事,腿完全没有了力气。
“鬼,鬼……鬼啊!!救命啊!”
她扯嗓子便喊了起来,想着顾遥就在槐树上,她这样的呼声应该是能够引得起她的注意了吧?
面对顾遥这个人,总比面对鬼要好得多。
“什么鬼?在哪儿?”柔和的嗓音似带着些疑惑。
“诶?”鬼还会说话?!
含烟闭着眼睛一股脑儿道:“鬼大哥,你就饶了我吧,我不好吃的,真的,身上没有几两肉,吃了连牙缝都塞不了,还有,我今天还没有洗澡,身上很臭的,不信你闻闻。”
“呵~~”笑声含烟似乎是在哪里听过,隐隐觉得耳熟,正奇怪时,听得身后的声音又再度响起,“尽管不记得过去,可你这性子却是丝毫没变。”
难怪总觉得这鬼的声音有些熟悉,含烟转过头,果然,月光下,顾遥手拎着她的后领,笑得温文无害。
“一直很好奇,你为什么觉得鬼会吃人?”
顾遥放开含烟,若有所思的看着她。
清雅的嗓音在坟头前问着这样的话,含烟的汗毛又咻得竖了起来:“鬼不吃人吃什么?”
因为看话本子里的鬼都要么是吸人精魄,要么是直接吃人的。
他眼中溢满笑意,突地抬手抓住含烟,似没有追问下去的意思,唇边笑意依旧,抬眼看了看空中的明月,道:“陪我去看看月亮吧。”
含烟道:“拜托,这月亮跟个大饼一样,有什么好看的?啊,你放开我……”
他竟是不由分说的拎着含烟纵身一跃,到了屋顶。
夜,很静,山中的夜更静,几乎只能听到山风声还有树叶晃动的声音,含烟坐在屋顶动也不敢动,生怕一个不小心摔了下去。
顾遥却一脸闲适的躺在屋顶,看着天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含烟最受不得这样诡异的气氛,许是因着身边有了个人,胆子也就大了些,便清了清嗓子,同他找些话题聊:“我说,你大半夜不睡觉,跑到坟头上去吹箫是怎么回事?”
他转过头,半晌才道:“睡不着!”
含烟:“……”
他:“……”
又是安静的诡异,他不说话,含烟也一时间找不到话题,两人就这样坐在屋顶吹着风。
然,这大半夜的风吹下来,顾遥是没有什么事情,含烟却染了风寒。
清早起来的时候,含烟便觉得头似一阵一阵的痛,身上似穿多少衣服都捂不暖一般。
偏偏顾遥和雨墨又一大清早不见了人影,昏昏沉沉的熬了些汤姜汤喝过便又去睡下了。
睡到一半的时候身上似乎又热了起来,含烟烦躁的把裹在身上的被子拉开,头也却越发的昏沉,眼睛都睁不开,迷迷糊糊间额头上传来一阵凉意,整个人顿时舒服了许多,可不一会儿,那抹凉意似乎又离开了额头,迷迷糊糊的睁开眼,似看到了宋谨言,便想着,该是病迷糊做梦了吧,宋谨言此时不是应该在京城吗?
可即便是做梦,他微凉的手离开额头时,含烟还是本能的伸出手将他的手拉过来又覆在额头。
额头搭上那只微凉的收倒是不烫了,身上却还是热得难受,含烟忍不住将衣领子拉开了些,拉开后,才觉得凉快了许多,心满意足的抱着那只手准备翻身睡去。
那只手似乎僵了僵,而后,衣领又被合上。
好不容易凉快一些,衣领被合上,含烟自然是不乐意,又想要把它扯开,这时,她的手似乎被另一只手按住,有些黯哑的声音在头顶想起:“听话,别扯了!”
这声音,似乎是宋谨言的。
含烟睁开如被粘了树脂一样的眼皮,果然见得宋谨言抿着唇,眸色深沉,耳根似还有些泛红,他的一只胳膊被她抓在怀中,还有一只手正按着她的手。
不过一日没有见到他,含烟却像是觉得隔了许久,从昨日开始便不安的心里终于踏实下来,嘴角控制不住上扬,问:“你终于来接我了?”
含烟模模糊糊中记得似乎是有人一直在用湿帕子给她敷额头、擦手擦脚,不停拉拢她因为太热而扯开的衣襟。
原以为是自己病糊涂在做梦,却原来真的是宋谨言在照顾她,含烟心中一阵暖流滑过,原来一切都不是做梦,他真的来了。
窗外夕阳西下,余辉照映在他脸上,微微泛红,含烟这才晓得她竟然一睡就是半天。
宋谨言看含烟望着自己傻笑,用手又探了探含烟的额头,问:“头还疼么?”
想着他自己身上都还带着伤,含烟鼻尖一阵酸涩,忍住想哭的冲动,冲着他笑了笑:“不疼了,你的伤……”
宋谨言淡笑:“无碍!”
含烟又问道:“追杀我们的,都是些什么人?”
虽心中信了顾遥的话七八分,她却觉得还是问问宋谨言比较好。
宋谨言没想含烟会问这个,怔了许久,才道:“我妹妹。”
含烟:……
宋谨言的手停在含烟额边,低声道:“告诉你,是为了你能有心里准备,跟我进京后可能日子就不会如荆州那般平静了。你,还愿意跟着我回去吗?”
他手心的温度很暖,很舒服。
含烟点头:“愿意。”
从承认自己喜欢他的那一刻起,她就决定了以后的日子不管是平平静静还是惊涛骇浪,都跟他一起面对。
听得含烟的回答,宋谨言似如释重负一般,唇角弯了弯,伸出手臂抱住含烟,似想将她揉进骨血里。
他身上特有的香气与淡淡的白檀香让含烟心中异常宁静,也伸出手轻轻环住他。
门外“咚……”地一声响。
宋谨言动了动,松开含烟。
含烟顺着声音来源看过去,却见顾遥正站在门外,唇边的笑意看起来有些不自然。
宋谨言看了眼含烟因为刚刚发热时拉开的衣襟,不动声色的用毛毯将她裹住,对含烟低声道:“我有些话跟他说说,你先歇息,明早我们就回京。”
看着宋谨言睫毛微垂,眸色温柔的模样,含烟乖顺地点了点头。
宋谨言俯身在含烟额间轻轻烙下一吻。
含烟睁圆了眼睛。
以前她都是在梦中被宋谨言亲吻额头,这还是第一次醒着时这样亲密的接触,微凉的触感让含烟忍不住心跳加速,耳根子似乎开始发烫。
她呐呐道:“快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