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04
夜里,苏流果然没有到欢意阁来,听尔澜说苏流在尹絮那儿用过晚膳之后就直接去了寻逢阁。尔澜小心翼翼地看着我的脸色,我只是微微一笑。
到了就寝的时候,若织正在给我整理床塌,不知为何心里填上了烦躁之意,披着衣裳就离开了房间。
欢意阁前移植了一排樱花树,此时正是盛开的季节,粉粉嫩嫩的花瓣随风飘在地上,可好看了。远远地闻见便如痴如醉,心旷神怡。阁后花园遍植梨树,刚入春的时候就花开似雪,香气怡人,是难得的美景。
我时常让人将贵妃榻抬到院子里,苏流见我常流连在此,便让人在树上扎了一架秋千,月儿和池壁两个丫头嫌太过于单调,又特意在秋千上引了紫藤和杜若缠绕,开紫色细小的香花。这不由地让我想起了樱花堂。
娘亲就经常在樱花树下翩翩起舞,爹爹闲时就会将我放在秋千上,把握恰好的力度推动着秋千,我欢喜的尖叫声常常传遍了整个王府。
我坐在秋千上,一脚一脚轻轻地踢着地。
这个时候,苏流和安陌琳一定已经睡了吧,芙蓉帐暖度春宵,又有美人陪伴在侧,他怎么会舍掉如此好的机会。
我拿起摆在一旁的玉萧悠悠地吹起了曲子。
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销得人憔悴。
起风了,树梢上挂着的水珠低落在我的身上,落进衣服里,带来一丝丝凉意,我却依旧坐在秋千上,悠然地吹着曲子,
还没吹完一首完整的曲子,我便已经停了下来。
我刚刚在干什么?我居然在想苏流!他只是一宿没来,我就在想他?这……这怎么可能?!一定是我的错觉。
“我一定是疯了,不然怎么会在想他。”我低喃着。
“娘子想着相公是正常事,怎么会是你疯了呢。”身后传来了醇厚的声音,我心下一跳,站起来转头看向我的身后。
苏流一身月白色的锦服,朱唇高高地弯起,就连眼睛里都带着满满的笑意,即使空气中漂浮着无数的樱花花瓣,依旧挡不住他灼灼的目光。
“你怎么来了?”我讶异地问。
“先别问这个,快告诉我,刚刚,你是在想我吗?”苏流走到我的面前,手轻轻抚着我微湿的肩膀,心疼道,“你这样如何让我放心去别人那里?”
“谁,谁想你了?”我感觉我的脸在发烫,赶紧转过头不去看他。
他从身后环住我的腰,头放在我的肩膀上,温热的呼吸就喷在我的脖子上,痒痒的。他说:“你啊,就是你啊。”
“不是我。”我用力地挣开他,坐回秋千上,拿起我的玉萧,放在唇边吹起曲子,慌乱地掩盖着自己的心里的小秘密。
我坐在秋千上吹着小曲,可身边的男子灼热的目光一直停留在我的身上,思绪渐渐地乱了,就连吹错了曲子我也没有发觉。
苏流发出了低低的笑声。
我把萧用力往桌子上一放,沉着脸站起来就往房中走去,不转身亦知道他走近了,那靴子踏在满地落花之上犹有轻浅的声响。
“可是生气了?”他追问道。
“没有,就是困了,要睡觉了。”我面无表情地说,也
不理他独自走近了屋子里,他也厚脸皮地跟了进来。
若织见到苏流来了,掩着嘴笑了笑,便退了下去。
“娘子,你吹箫真好听!”他笑着,对我说,“以前我还从来没有听过你吹箫,娘子,你身上还有多少秘密啊?”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说:“也就只会吹箫了。”
这双手,自从七年前拿起了刀,拿起了剑,除了萧之外就再也没碰过别的东西了,以前娘教的琴亦忘得一干二净了,更别谈什么刺绣了。
没等我反应过来,苏流便握住了我的手,对我微笑道:“跟我来。”
随后,他将我的披风披在我的身上,系好带子,便走出了屋子。他暖暖的手掌紧紧地牵着我冰冷的手掌,暖意从掌心一直蔓延到了心里。
“有没有数过这里有多少棵樱花树?”他带着我来到了院前的那一排樱花树,侧头看着我,嘴角带着笑意。
我点了点头,说:“一共三十一棵。”
话刚刚说出口我就呆住了——爹爹与娘亲已经成亲三十一年了,就连皇宫的筝雨居里的“樱花堂”都只有二十棵,一直停留在我离开的那年。
他又牵着我,到了其中一棵樱花树下,将我的手放在那凹凸不平的树皮上,带着我的手一下一下地抚摸着树皮。
我的泪水一下子就掉下来了。
娘亲逝世的那年,我在樱花堂的第十五棵樱花树上刻下了娘亲的名字和我的名字,这个秘密是谁也不知道的。
“这里有二十棵樱花树是从尹王府移植过来的。还是十棵是从苏府移植过来的。”他的眼里带着光芒。
“不是……已经烧掉了吗?”我呆呆地看着他。
“那把火……是先帝让我去放的。”苏流的眼底带上了一抹歉意,“在放这把火之前的那个夜晚,我派了许多人去尹王府重要的东西搬走了,包括这二十棵树。这些树一直种在苏府里,直到赐婚的圣旨下来,我才移植了过来。”
“那……”我的眼神看向桌子上的玉萧。
东方祁曾经说过,东方颢在尹王府起火的时候冲进去过,但是只抢下了玉萧和五十三副爹爹的真迹。
“我故意的。”他说地云淡风轻,“那时候一拿起玉萧我就发现了那排字,不知道为什么就放下了那玉萧。”
说到这里,他将我的身子转了过来,直勾勾地看着我的双眸,说:“赠予东方颢妻尹素。娘子,你站在可是我的妻。”
我转头看向桌上的玉萧,没说话。出嫁的时候,我只从筝雨居里带走了两样东西,玉萧和爹爹的画。其他的东西统统留在了筝雨居。
“我只是喜欢那萧。”我朝他勉强地一笑。
“诺。”他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了一根玉萧,通体是墨绿色。他说,“这是和那根萧同样材质的玄玉。我寻遍了整个东临国和云之国才找到了墨绿色的玉。”
我的大脑现在一片空白,只傻傻地接过那根玉萧,在玉萧的底部发现了一排字,“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赠予吾之爱妻尹素。
“真傻。”不知觉得,这句话便脱口而出了。
他将我揽进怀里,温润如玉的声音飘进我的耳朵里,直直地击中我的心,“傻也罢,痴也罢,我只是要娘子在。”
我的脑海里
不由地又浮现了花问柳的话,她说我是苏流钟爱的女子。玉萧上,也刻着“吾之爱妻”。这些够不够证明,他娶我,并不只是为了稳固地位,也并不只是为了遵守九五至尊的圣旨?
他松开我,又牵着我去了扉居。
成亲这么久,这是我第一次来扉居——苏流总是在空闲的时间留在我的欢意阁,一赖便是一整天。扉居是他这个一家之主的阁楼,里面的任何东西都不会差,整个屋子富丽堂皇,与欢意阁不相上下。然而,扉居上上下下都贴满了“囍”字。
“少爷?!您不是去寻逢阁了吗?怎么……”留守在扉居的雨来见到苏流牵着我出现,表现地十分诧异,却在看到我们两个紧紧握着的手自觉的闭了嘴。
苏流并没有和他解释什么,而是拉着我走到了扉居的东暖阁——扉居左右两侧是东西暖阁,西暖阁是他平时休息的地方,至于东暖阁,自从苏流搬进扉居起,就没有人进去过,所以并没有人知道哪里是干什么用的。
苏流从自己的腰侧取下了一个锦囊,从里面拿出了一把钥匙,将锁着东暖阁的房门打开,带着我走了进去。
进去的那一刻,我就明白了——这是第二个泽云阁。只是和皇宫里的那个“泽云阁”不一样的是里面的每一样东西都是我曾经用过的。
还没等我惊讶完,苏流便在里面的一个柜子里取出了一个木匣子递到我的面前。我小心翼翼地打开,木匣子里装着的是一对耳环——流苏。
这对耳环我一直带着,直到出征前,我嫌累赘便摘了下来,从那以后就再也没带过了。出嫁前一夜却如何也找不到了。
“还记得你曾经假扮皇后的婢女吗?”苏流笑着问我。
我点了点头。
“那个时候,我在你的脸上没发现面具的接缝处,但是我却在你的耳朵上发现了这个,所以我能确定你就是尹素。”苏流得意地说,这个时候我才发现原来当时的我早已经暴露!却还在自信满满地以为自己伪装地很好!
他将我垂在耳边的发丝挽到耳后,冰凉的耳环触碰到我的耳朵。
我看着他专心致志地样子,不由地想起十年前的那个下午。那天,他穿着一身紫色的衣裳,俊美地像个妖精,嘴角亦是带着似笑非笑的笑容。在我闺房的镜子里,我注视着他替我带上流苏。最后他一个轻轻的吻留在我的头发上。
“苏流。”我红唇轻启。
“嗯?”他替我戴好耳环,又细心地整理着我的头发。
“你,爱我吗?”我抬头注视着他的双眸,他的眸子黝黑深沉,带着三分真诚,三分尴尬,三分忧伤,一分我看不懂的感情。
他与我对视了许久,随后一把将我揽进怀里,几乎用尽了力气在抱我,我不由地皱起眉头,却一声不吭地承受。
他抱着我许久,才开口说道:“十年了,你才终于看清了我的心意。”
我的头放在他的胸膛上,听着他一下又一下的心跳声,恍然在梦中,又迷迷糊糊地听见了他的话,眼泪竟然不受控制地掉了下来。可是那心里,却一点难过的感觉都没有,只剩下满满的快乐,嘴角也勾起了笑容,咸咸的泪水滑进我的嘴里。
我想,我一定是病了。
不然,怎么会在听见他说爱我的时候就高兴地笑了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