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禹希好容易收回吃惊的目光,点点头,心里对这赵氏夫妇升起股别样的敬服来,世人多鲁莽,容易被当前的利益和浮华迷了眼,能在激流勇进中全身而退,还能找回那一份人之初时璞玉之心的,实在是难得。
可亲可敬。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这样想着,尚禹希彻底放下那一份生疏,神情自然生动了起来,她起身接过女人洗好端过来的一小篮子红薯。
“吃个儿小的,更甜,我的经验!你常常,看喜不喜欢!”女人从里头挑了个小个儿的给尚禹希。
尚禹希顺手接过,啊呜一口就大剌剌嚼起来,果然,满口生香,脆甜脆甜的,嗯,难得的好味啊!
她满足地眯起眼睛来,一旁的女人看了面上浮上笑意,话也不自觉多了起来。
“我这儿很少有人来,今儿你这小妹子来可不能轻易放你离开了,哈哈,住了几晚再走成不?”她也不问尚禹希所来为何,只亲切笑着散发着自己的热情和善意。
尚禹希笑了,摇摇头,“那可不行啊大娘,我回去还得处理些自己的杂事呢!最多就在您家吃个中饭,下午给留在您家里卖苦力帮您挖红薯。”
女人哈哈大笑,“那感情好,这可说定了!不过你会扛锄头吗?看你那小身板儿可别仔细把我家红薯都给挖没了。”
尚禹希老老实实交代:“没挖过,但我会学的,大娘你就放心好了,要是挖坏了你家的红薯,我明儿还来挖,你家红薯应该够吧?挖坏了,我帮您晒好,做成干红薯?”
“哎哟,你还知道晒干做成干红薯?”女人的兴趣来了。
“知道一点,小时候也曾经在乡下待过一段时间。”尚禹希面上的笑意清浅,似乎曾经被父亲抛开被继母冷待的往事已经无足轻重。
“那感情好,你这小妹子还真合我口味,唉,可惜我和老赵生的全是儿子,就没有个贴心的女孩,真是造孽哟!”
两人正说着,只见家里的狗一声兴奋叫唤,撒腿就朝外头跑去了。两人同时停下来,朝门外望去。
秋阳灿烂中,那人颀长瘦削的身材,大半隐在光晕里,面容模糊不清,但头上发白的颜色在光下看着有些刺眼。
岁月终究无情的,不论曾经多么惊才绝艳、风流写意的人物。
“是谁来了?”赵淳风站在门口问,蹲下身,摸了摸不断摇晃着尾巴迎接自己的小狗,而一旁争风吃醋的小猫不干了,喵呜一声,就朝他肩头窜。赵淳风淡淡笑着,给小猫儿书顺了顺毛,见它舒服得眯起了眼才起身继续朝院子里走。
“我叫尚禹希”
不等女人回答,尚禹希自己站起来,朝前走了几步,眼睛一瞬不瞬看着走进门的赵淳风道。
赵淳风一愣,面上飞快闪过震惊、不敢置信和对往事的回忆与深深的迷惘。
继而,他再一看尚禹希,在她脸上俩会探寻了一会儿,才将手中一个透着真真菊花香的布包递给女人,“将它放在簸箕里晒晒,干些才好缝制
,要有剩余的,咱们拿来泡茶喝。”
“嗯,我知道,就你注意多。”和老赵几十年的夫妻,自然知道今儿怕是真有事要谈了,接了布包就朝后院走去。
剩下尚禹希和赵淳风,还有一院子的晒太阳的鸡鸭、争风吃醋的猫猫狗狗,相对无言,画面十分诡异却又处处透着和谐。
忽而,赵淳风释怀一笑,“一晃二十多年就这么过去了,时间真是快啊,小希希都长这么大了!说吧孩子,隔了二十多年又来找上我,是想要知道什么?”他拍了拍身上钩挂住的一些草叶,在一把竹椅上坐下,神情中带着几分释怀的愉悦,再不复初见时冷淡疲惫的神情。
尚禹希小心翼翼道:“您认识我?”
“难道你不认识我了小希希?”赵淳风朝她眨眨眼,说完哈哈一笑,“你既然来了就肯定是有问而来,不拘什么,你只管问吧,我尽量知无不言。”
想起童年,尚禹希还有些窘迫,实际上,她对那时初见的赵淳风的记忆已经很模糊,就算后来他还是三番四次来都逗弄过自己,但那时候的自己认定他就是一个笨的要死不会说话,老是问一些傻了吧唧问题的奇怪叔叔而已,实在是称不上愉快的记忆。
哪曾想,一个眨眼,如今倒是角色颠倒了过来,如今轮到自己来做那个笨蛋了!
尚禹希面露几分尴尬和窘迫,心中乱了会儿,然后鼓起勇气看向他,“赵叔叔,您知道我的身世是吗?”
赵淳风沉默了一会儿,继而点点头,“知道,一直知道。”
一句话尘埃落定,砸进了尚禹希的心里,也砸出了尚禹希眼里的水光。
“你一直瞒着我!”尚禹希极力控制着胸腔里澎湃欲出的情绪,可是微微颤抖的嘴唇和带着水光的眼睛还是泄漏了她的情绪。
赵淳风叹了口气,“对不起,希希。”
“不要这样叫我!我和你不熟!”尚禹希猛地站起来,她知道自己这是迁怒,但她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她昂了头朝赵淳风吼叫开来,“你们都是一群骗子,骗子!没有一个人是真的!你们骗我这样惨!”
赵淳风低下头,怜悯又哀伤地看着她,想要出言安慰却又找不到只言片语,只好垂了双手立在原地,身子微微佝偻起来,所有适才的意气风发都不过是假象,这个被谎言压制了几十年的清傲男人,这一刻终于被卸下重担,看起来似乎一点开心也没有。
他笑了笑,摊开双手,“是的,我有错希希,我对不起你,也对不起你父亲,我更不该答应你母亲,替她隐瞒这个事实,让你受了这么多年的苦,我……。”
“住嘴吧,”尚禹希忽然平静了下来,“我现在不想知道了,求求你别告诉我,我还姓尚。”说完她像是逃兵一般,飞快跑了出去。
“她这样跑出去没有事吗?”女人从门后转了出来,忘了眼尚禹希跑出去的身影,面带担忧道。
“放心吧,她还会再来的。”赵淳风低下头道。
“这个孩子本应该有个幸福的家庭的,
”女人叹息了声。
赵淳风嗤笑,“算了吧,实际上,她在尚家才更幸福一些,我当年之所以答应替叶晗枫隐瞒不也是看中了这一点,都已经说好了分开,那么就干脆利落一点,不要有任何牵扯才是!”
“道理谁不懂?但不是放谁身上都能接受的。”女人感慨,目光中带了些气怨,“就说你,你以为是大善人,做了一件了不得的好事吗?你看看你,就因为一个承诺你害得宋云诚怎样了?这几十年行尸走肉一般,你可有开心一点?尚禹希如今找来了,你又觉得如释重负了?”
一连几个问题,直问得赵淳风良久都说不出话来。
“唉,夫人,你就不要挖苦我了,如今我已是骑虎难下,还能怎么样呢?走一步看一步吧,总归我是不能独善其身的。”
“你呀,”女人嗔怪地看了他一眼,转而叹气,“你就是一祸害,祸害遗千年,果真是没说错!但愿那孩子能看开吧,若是能和云诚相认,减轻我们的罪孽也好。”
“但愿吧”赵淳风低低道,转身朝屋子里走去。
带着满身愤懑与悲伤,冲出去的尚禹希,一口气跑到了竹林里,她气喘吁吁地蹲在地上,抱着自己嚎啕大哭了起来。
即使已经做了很多次心理准备,即使其实心里早已经有了个模糊的答案,即使不想去怨恨任何一个人。
她还是被这个事实这小人给击倒,趴在地上血液横流,口中呼号着不接受不可以不想要,但那又如何呢?
会对明天有丝毫改变吗?
尚禹希胡乱擦着脸上的泪水,直直靠在大树底下,她仰头,抬头看向此刻碧蓝的天空,秋日透过树叶斑斑驳驳洒在她脸上,那哭的红肿了的双眼最后淌下一行泪,然后被横着的手背遮挡住,就这么安静无声地,任由风吹过,时间悄然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直至她的双眼已经不在那么红肿,表情也已经恢复了淡漠,她起身,拍了拍身下的灰尘,转个方向,再次站到了那所矮屋面前。
“你回来了?”女人看到她,面露一丝惊喜,一把拉住了她的手,“快来快来,我这正缺个打下手的,你来我就好办多了。”那人将她拉到厨房,连声说着抱怨的话,“我家老赵什么都好,就是这厨艺简直逆天了啊,分分钟能把厨房给炸了!这些年可苦了我这个黄脸婆了!唉,妹子儿你今儿吃了我家的红薯,总得要点报酬的是不是?”女人笑眯眯地问。
尚禹希从善如流地点点头。
女人一笑,“那就好,呐,那么,这些,就是你的活儿了!”说着,她拿出一大盘蒜放在她面前。
尚禹希看着眼前得有个五斤左右的蒜,整个人都黑漆漆了下来。
女人却站那儿笑得没心没肺,“哪,妹子儿你可别先嫌多哦,我是看在你身娇体弱的,才只拿出来一部分而已,剥蒜是个小事啦!简单得不能再简单了!你乖乖剥,我做饭啦!”说完她不忘亲切鼓励,“拨完咱们就可以开饭啦!”
尚禹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