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凤凰跳下江的刹那,一直站在船头的皇北天也动了,他手在船舷上按了一把,整个人跟着便凌空而起。
“王爷小心啊,这渡春江下面暗潮汹涌,掉下去可不是闹着玩的!”
“王爷三思而行,咱们有船,将船直接开过去再打捞王妃不迟啊!”
影卫在下面一个个急的跳脚,可是却没有一个人敢伸手去拉皇北天,他们深知,此时去拉皇北天,皇北天直接抽刀将那拉他之人砍了也不是没有可能。虽说他们自跟着自家王爷后便早就视死如归了,但能不死还是不死的好。
而就在他们迟疑间,皇北天已然踏水朝凤凰所搭乘的那艘大船去了。因着他的气势,凤凰那艘船上的人也无人敢拦他,只眼睁睁的看他翻身上了船,冲到了船头。众人本以为他会立即跳下去救人,可事实上他却并没有如此做,他只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因背对着众人,无人瞧见他此刻面上的容色。
“咦,前面有条小船!”有人忽然指着某个方向惊讶的嚷了一声。
众人循声看过去,但见暮色苍穹下,黑漆漆的江面上,一叶扁舟仿若飞鱼一般急速朝水天尽头掠去。
皇北天也在瞧那小舟,而且瞧得比那些船客更清楚,那些船客只能隐隐瞧见小舟上或坐或站了几个人,但他却可清楚的分辨出立在船头与自己遥遥相望的凤凰。只可惜因为天色已暗,隔得又远,他并不能看清楚凤凰脸上的表情,要不然他现在还真想看看那个女人脸上到底是怎样一个绝情的表情!
“王爷,还要追么?”皇北天的船很快便与凤凰原来所搭乘的那艘船并驾齐驱了,影卫站在船头朝皇北天喊道。
皇北天死死看着那逐渐远去的小舟,眸光黑沉沉的,比那江水还要晦暗。
影卫以为是江风太大,他没听见自己的话,正要再喊,便见皇北天一撩长袍下摆,足尖一点,腾空跃起,然后便仿若一只来势汹汹的鹰隼一般,俯冲向影卫所在的那艘官船,却还未待站稳,一个冷而坚的字便吐了出来,“追!”
只是这一个“追”字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十分的困难。小舟舟身轻便,凫在水上,就好似落在江面的一片苇叶,飘行神速,而皇北天等所乘坐的官船,气派归气派,华丽归华丽,奈何吃水太重,远不如小舟灵活迅疾。因而追了一阵后,却是将那距离越追越远,算来前后不过一炷香的时间,竟已将那距离拉开了百来丈有余。
皇北天瞧着那黑漆漆的江面上已然若隐若现的小舟,牙齿都要咬碎了,半晌才憋出一句,“再给本王加快速度!”
站在他一侧的影卫闻言苦了脸,心道这已经是最快的速度了,如何还能加快,却又不敢辩驳,只得蔫搭搭的转身,却又另一个影卫给按住了。
“王爷,这一段不能再追了,逼得太紧,王妃会出事的。”那影卫瞧着皇北天恭敬说道。这话他其实可以不说的,但他知道,若是不说,回头王妃真若因此出了事,那可真是天大麻烦。
皇北天按在船舷的手一紧,偏头,“什么意思?”
影卫被他那仿若要吃人一般的眸光给盯得有些发毛,但还是大着胆子指着前面的一段江面解释道,“属下进王府前家中是打渔的,因而对这渡春江还算熟悉。前面这段江水乃是渡春江最为湍急的一段,别看那江面表面平静无波,但那下面实际上却是暗流四伏,稍有不慎就有可能翻船。在这里白日里行舟尚且要小心,更别说夜间了,因为一旦落了水,那打捞可就麻烦了,以前听我爹说很多人就是在这里葬身鱼腹的。”
皇北天按着船舷的手指颤抖了一下,他看着已经快要看不见的小舟,因惊怒面上一阵痉挛,却是好半晌方才勉强吐出一句,“将速度降下来。”
他们的官船本就距离凤凰她们的小舟有一段距离,如今这一减速,那小舟顷刻间便去的更远了,因着江面漆黑,竟是转眼间消失无踪。
皇北天静静的站在船头,眼睛瞬也不瞬的直直望向小舟消失的方向,一颗心却是止不住往下沉,直待最后沉到了谷底深处。
影卫们瞧着他那模样,心中甚为担心他急怒之下又会如之前一般吐血,因而各个紧张兮兮地盯着他,却又无一人敢真正上前劝解只言片语的。
如此待过了那段江面,官船再次奋起直追,却始终没有瞧见小舟的影子。皇北天自然不死心,继续让人往前追,直待追至一条三岔河道口。那河道口中间的乃是通往景慕的宽阔水道,两边的岔路则是不知通往何处的支流,
之前说话的那影卫瞧了一眼那三岔路口,低声道,“这两条岔道近江处还算开阔,越往里走却是芦苇丛生,后面则是很多条小河岔,我们的官船在里面无法通过。”
何止无法通过这么简单,小舟行驶便利,划入芦苇丛中,借着地利之势,藏身极为容易,届时只怕出动船上所有的影卫去搜,只怕也未能能搜出个鬼影子来。而且通常情况下,小河岔越往里面水面就越浅,像他们这样的大船进去,只怕开不了多远就要被搁浅,因而可说是再好不过的天然屏障。
掌舵的见上面迟迟没有命令下来,便缓下了速度,差人上来询问皇北天,此时到底该追往何处。
皇北天立在船头一动不动,大半张脸都隐没在沉沉暮色中,也不知道具体在想什么,良久才听他终于开口,“走中间,去景慕。”
大船重新发力向前。
小舟却从未有半刻的停歇。
“阁主,您放心吧,那种大船是绝对赶不上咱们的。”黑仔两条有力的胳膊迅速挥动着,边还咧嘴朝凤凰笑道。
他的确没吹牛,小舟载着凤凰四人在江上仿若飞鱼一般,江风呼呼刮过耳畔,甚至让人有种生了翅膀的错觉。后面的大船越来越小,待小舟一个拐弯,划进一条岔道,那大船便彻底消失了踪迹。
“既追不上就慢些划吧,划这么快,不累么?”凤凰含笑看着黑仔道。初见到这个小家伙的时候还是在鬼谷外头的镇子上,当时他还只是个半大少年,如今短短时间,却已是介入少年和青年之间的大人了。
黑仔摇了摇头,嘿笑道,“没事的,阁主,这点小活还累不到我。”
他说话间,小舟便已飘出七八十里水路,冲进了一片苇塘之中,芦苇密密,挡住了她们的身形,此时只怕是想要找到她们也很有些难度。
几人紧绷的神经终于全部放松了下来,青玉朝黑仔翻了个白眼,对凤凰道,“阁主,他壮得跟头牛似的,力气大着呢,不用让她歇。”
黑仔闻言也瞪她一眼,没好气的威胁道,“你再挤兑我,信不信我一竿子将你打下穿去?”
青玉重重哼了一声,“那你信不信我回去就让姐姐叫你跪搓衣板?”
黑仔一噎,半晌才气呼呼的一扭头道,“臭丫头,我不跟你说话了!”
青玉得意洋洋。
凤凰好笑的摇了摇头,指着黑仔对莫紫萱和小铃铛道,“他叫黑仔,是我蓦然阁的人事管事,平日里专门负责四处招揽好苗子的。”
又指着莫紫萱和小铃铛对黑仔道,“这个是我的好朋友,莫紫萱,以后你们可以叫她莫姐,旁边的是她的侍女,叫小铃铛。”
双方互相打了招呼。
“对了,你今日怎么会突然这个时辰赶来的?”凤凰突然想起来这个疑惑,开口问道。
黑仔伸手拨开一片刷在脸上的芦苇叶,干脆将最近的事情都说了一遍,“小夏姐发现阁主您沿途留下的记号,一路紧追慢赶,却始终撵不上您,于是便派人传信给我,让我来接应您。因为她比您晚一步,所以脚程和驸马他们相当,小夏姐想着反正撵不上您,干脆就近监视驸马一行人了。今日晌午刚过,小夏姐突然飞鸽传书来给我,让我赶紧将您借走,说是驸马弄了官船要撵上来了,所以我就赶紧来了。”
“怪道你来的这么巧,”凤凰笑了起来。
黑仔倒也不居功,笑了一声,道,“是小夏姐的信传的巧。”
说话间,小舟又行了数十里,这才终于靠了岸,几人弃舟上了岸。岸边早停了一辆十分低调普通的马车,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正叼了根草,有些无聊的坐在车辕上,见着凤凰等人,他眼睛一亮,跳下车来,朝黑仔唤道,“黑哥,阁主接到了么?”
蓦然阁里见过除了上面的高层,下面见过凤凰真容的人并不多。
黑仔朝凤凰比了比手,“阁主。”
少年赶紧朝凤凰行礼,“属下叶玮见过阁主。”
凤凰含笑点头,“出门在外的不用这么多礼,起来吧。”
叶玮起身,引着凤凰几人上了马车,黑仔和叶玮一人一边,轮流驾车,一行人踩着暮色朝景慕方向疾驰而去。
只是由于凤凰怀有身孕已经近六个月了,她的身子越来越虚弱,受不得马车颠簸,只能赶一会儿路休息一会儿。
“阁主,到客栈了,咱们先歇上一宿吧?”黑仔在外头请示道。
凤凰忍得辛苦,自然无不同意的。几人下了车,发现此时马车正停在这间颇有些年头的客栈前,客栈的大门上的朱漆都被风雨吹掉了大半,那破旧的模样比之凤凰她们之前在那小镇上住的却只有更差。
所幸等凤凰一行人进了房间后发现,内里却是完全的大相径庭,凤凰住的那间房间就布置的仿若女子闺房般雅致,而莫紫萱等人住的也丝毫不差。因这间客栈本就是蓦然阁的产业,几人总算是不用挤在一间房间了。
少顷,掌柜的便领着店小二过来给凤凰请安见礼,随后又细致的给凤凰等人安排了沐浴用的水,热气腾腾的饭菜,崭新的衣裳等一应事物,这才躬身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