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蹄'啊,兄弟啊,别叫啦,哥知道你这段日子受苦了,可你看看,哥也好不到哪儿去啊,为了找你,都找成啥球样儿啦……来来,快告诉哥,是哪个乃刀货把你偷走的?你咋又落到这小妮子手里啦?“”你!“香玉气得想骂,可看着马儿和王相卿那相熟的样子,不由又犹疑了,她把目光转向了齐掌柜。”小姐,“齐掌柜急忙道,”你不要听这个无赖的!王二疤子,你坑骗也不打量清楚了,这马可是我们孙家要敬赠给费大将军的贺礼!“”甚?“王相卿一愣,不由狂笑起来,”哈哈,贺礼?孙香玉,你们孙家的人是装聪明还是真傻啊?竟敢把从大将军那儿偷来的马再送给他?想不想活啦!“”王相卿,“香玉冷静下来了,”你说这马是费大将军的,可有凭据?“”我就是凭据!“王相卿一拍胸脯,”我是大将军帐下一品马夫,专司照料'雪蹄'!你不信,就带着马跟我一块儿去见大将军!“”小姐,“彩屏在旁边低语道,”这回王二疤子不像是在说假话哩。
“”小姐,他明明是在胡诌!“齐掌柜高声道,”哪有什么'一品马夫'?“”王相卿,“香玉略一思忖,”你敢不敢先跟我们回盛德裕,见了我爹再说?“”当然敢!我就不信孙老爷也像你们这么不懂事儿!“王相卿跳着脚嚷道。一行人气呼呼地赶回了盛德裕,却得知孙书同被皇上召去御营议事了。”哈哈,太好啦!“王相卿更来劲儿了,”那费大将军肯定也在,咱们这就去御营,当着大将军、孙老爷还有皇上的面儿把事儿讲清楚!“香玉一怔,却是不动。”咋的?“王相卿得意地瞟着她,”不敢啦?“香玉的脸一下子涨红了。”小姐,“齐掌柜这时显得有点儿心虚,”咱们不要和这无赖胡搅蛮缠,且等老东家从御营回来再说。“”谁说我不敢?“香玉怒视王相卿,”走!“到了大召前街的御营门口,香玉这才一步也不肯挪了。”走啊,进去啊。“王相卿催促道。”我不去了。“香玉一甩头。”就是不敢嘛!“王相卿坏笑起来,可香玉这回却不吃他这一套了。”我就是不去!“她耍起了姑娘家常用的不讲理这一招。”我们小姐说不去就不去!“彩屏气哼哼地帮腔道。”你们不去也跑不了,待我进去向皇上和大将军禀告实情,再治你孙家的罪!嘿嘿,几位大哥辛苦啦,麻烦进去通报一声,就说我是费扬古大将军的马夫,领着御马'雪蹄'来见大将军,还有皇上……“王相卿像逛菜市一样牵着”雪蹄“往御营里闯,饱尝了营门卫士们的一顿刀背和拳脚。”……这帮货下手这狠呢!“鼻青脸肿的王相卿一边随丹津向帐殿走去,一边叫骂不止,”等着!等二爷让费大将军来收拾你们,哎哟……“”嘘!相卿兄弟,莫要吵嚷,这里是御营。“丹津制止了王相卿,”你真行啊,这还有两天呢,马就找到了!“”先别说这个了,千总爷,我求您个事儿。“”讲。“”一会儿见了皇上和大将军,甭管听我说什么,您都别吭声。“”你小子要说什么呀?“丹津一怔。”咳,您不用怕,我有分寸,反正就求您这个,行不?“面色疑惑的丹津既没点头,也没摇头。当王相卿牵着”雪蹄“出现在帐殿门口时,有两个人最为紧张:一个是费扬古,他虽欣喜御马失而复得,同时却在心中不住埋怨王相卿为何要把马带到这儿来。
丢马的事,他还未向皇上禀告,这一下要说起来,可真有些麻烦;另一个便是孙书同,他本是随着皇上和群臣一起出来看马的,但差点儿脱口惊呼,转念之间,他就想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然而现在也赶不回去责问蔡荣祥和齐掌柜了,只能战战兢兢地待在原地,叫苦不迭。”费将军,“康熙倒是兴致勃勃,”这'雪蹄'养得不错,不过你叫人把它带到这儿来又是何意啊?“”这,这……“费扬古一时竟不知如何作答。”回皇上!“王相卿大声道,”不是费大将军让我把马牵来的,是'雪蹄'自个儿要来的!“众人闻言皆愣,康熙却不由乐了:”你,你再说一遍?“”是这么回事,“王相卿越说越来劲儿,”今儿个早上起来,我就发现'雪蹄'跟平日不一样!不吃草料儿啦,也不让我刷它啦,就冲着一个方向叫啊叫。
我就琢磨,原来那方向就是御营的方向!这下明白啦,这是'雪蹄'想念皇上啊,要来见皇上!那我还敢怠慢么,赶紧把它解开就领着往这儿奔……“”哈哈!“康熙大笑起来,众人这下也全都跟着笑了,费扬古和孙书同各自松了口气。”费将军,你这个马夫倒也有趣。“康熙指着王相卿。”回皇上,他叫王相卿,别看只是个马夫,却立了不少功呢。“”哦?说来听听。“费扬古略述一番。”王相卿,你还被叛军掳走过?“康熙兴致更高了。”是啊。“”那是如何逃回来的?“”回皇上,当时那些叛军要杀我!我急了,冲他们喊:你们这些货,知不知道我们皇上有多仁德,把天下百姓都当做自个儿的亲戚一样!你们要敢杀我,就是杀了皇上的亲戚,还想有好么?那些货一寻思,对呀,是这个理!就赶紧给我松了绑,好酒好菜款待一顿,然后告诉我咋回郭多里,我就回来了。“这下不止康熙,连明珠和阿喇尼等大臣亦欢笑不已。”皇上,“费扬古也放松多了,”奴才的这个马夫,没什么恶习,就是爱信口开河,这也是奴才管教不严之过。
“”有趣!有趣!“康熙笑着摆摆手,”来啊,赏他些银子。“一个近侍走到王相卿身边,掏出几块散碎银子递过去,王相卿却没有接。”拿着啊!“近侍不解道,”这是皇上赏的银子,别忘了谢恩!“”皇,皇上,“王相卿只顾望着康熙,”草民不要银子。“”大胆!“费扬古沉下脸,同时给王相卿使着眼色,”皇上的赏银你还敢不要……“”王相卿,“康熙倒很平静,”你不要银子,又想要什么赏赐?“”草民想求皇上一件事。“王相卿把每个字音都咬得很重,似乎是下了极大的决心才说出这句话的。”何事?“皇上的问话,王相卿没有马上回答,此刻,他的内心真如翻江倒海一般:要求的这件事,只是在刚才那么一转念间蹦出来的,是不是也太胡闹了?说出来之后,皇上高兴听么?若是不高兴,这得算个啥罪名?自个儿这脑袋还能待在原来的地儿么?嘿!王二疤子呀王二疤子,你这是咋啦,咋一下子成个怂货啦?平日里那些横竖不怕的肚渣子都跑哪儿旮旯去啦?这皇上是你天天想碰上就碰得着的么?现在多好的机会啊,这时候不说,你准得后悔一辈子!他奶奶的,一个字:说!”草民求皇上开边禁!“王相卿跪拜在地,高声说道。一阵沉重的静默,压得王相卿不敢抬头去看皇上是何反应,他心一横,继续说了下去。王相卿讲起了故事。
他讲了他爹王贵的故事,讲了他们武家堡那些走西口没回来的乡亲们的故事,讲了他听到的别的村、别的县的故事,讲了他来到口外的故事,甚至没有忘记地窨子里冯老汉他们的故事……”皇上,“王相卿顿了顿,”老百姓往口外跑,不是要和朝廷作对,就是想奔个生路!像我们山西,地贫人多,哪里养得起,总不能守在家里老小挨饿啊?不得已,出去做个买卖、拉个大车、种两亩荒地,这才有的活咧。话说回来,这百姓有的活,朝廷不也轻省么,真弄的都家破人亡了……“”住口!“费扬古的怒吼如一声惊雷,”王相卿,你竟敢妄议朝政,烦扰圣驾!左右,与我拿下!“闻听费扬古的喝令,丹津抢先一步抓起王相卿,把他往一边拖,费扬古的几个亲兵也上前帮忙。这场面王相卿早见惯了,倒是毫无惧色。”皇上!草民说的都是实话!就冲着您是个好皇上,我才敢……皇上……“王相卿大喊大叫着被拖走了,费扬古猛地跪倒在康熙面前:”请圣上治奴才失察之罪!“”如此刁民,当从重处置!“理藩院尚书阿喇尼愤愤道。”费大将军,你言重了,“明珠还是那样和气,他方才一直在悄悄观察皇上,”这哪里谈得上什么罪过。“”可是明相,我的马夫他……“”都进去吧。“神情从容的康熙只淡淡说了这么一句。本来是商讨如何严防噶尔丹兴兵再犯的御前会议,却在王相卿惹起的这场小风波之后,自然而然地转到了”边禁“的议题上。”禁边之策,“阿喇尼正在侃侃而谈,”乃是借鉴前明,由世祖皇帝而定,以利护疆卫界,各族相安。纵然内外偶有民怨,但朝廷统筹大局,岂是匹夫所堪领会?又岂能因之而变改?“一些人纷纷点头。”阿喇尼大人卓见,“费扬古沉静道,”禁边实为安邦之大计。然民生之事亦不可疏忽,如今口外地广人稀,蒙民日常用需又不足,其中蕴利多矣,口内之民,趋利而涌,禁而难止,如水流顺势而下。自古治水之良策皆在疏而不在堵,以此比喻,禁边之策自是不能轻改,不过光靠严刑峻法似也不是万全之策。“又有一些人纷纷点头。阿喇尼和费扬古不约而同地望向康熙。”明珠,“当今圣上像是这场争论的局外人一般,随意地和他的内阁大臣聊起来,”庆凯轩的生意这两日怎么样?“”回皇上,好得比不得了还不得了!“明珠乐呵呵地答道,”每日宾客塞门,一座难求,马贵忙得一天只能吃上一顿饭。“”哦,这么热闹?“康熙不由笑了。”这都是因为皇上的御笔题名啊,让庆凯轩成了名副其实的金字招牌!“”若是以后开了禁,归化米面不愁了,只怕这稍美便不会再那样皮薄馅满了,哈哈。“”不会不会,这是皇上喜欢的口味儿,他们不会改的,嘿嘿。“”你对这禁边之议如何看?“”回皇上,“明珠神色镇定,他已经揣摩出了圣意,这也是其几十年朝堂沉浮历练出来的本事,”奴才以为,这边,是肯定要禁的,这民生,也是不能不考虑的,最好商量出一个折中的法子,两相兼顾。“”真会当好人!“康熙在心中笑骂了一句,说道,”不错,禁边为祖制,必不能改,但须分清是禁本还是禁末。昔日皇考所虑者,乃是我大清边境之安定,这是本。只要保得安定,就是守住了祖制,至于如何禁法,倒可便宜行事。皇考定禁边策,决非要阻遏民生,倘若以此为重要,岂不是舍本而逐末?“”皇上圣明!“群臣齐声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