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踏上返京的路已是又过了大半个月。
贺兰瓷细细回想, 这段时间发生了这么多事,总觉得过去很久,回头望去也不过是数月罢了。
陆无忧举荐, 这边来的士子有举人出身的, 顶了陆无忧推官的缺, 和柳通判一并处理他不在时随原府的事务, 都交代的差不多两人才出发。
道路两旁不少百姓含泪相送, 还有嚷嚷着:“陆大人早点回来啊!”
“呜呜我们会想您的。”
“路上小心啊!”
回去自然还是先走水路。
船舱里,陆无忧把茶具摆上桌,贺兰瓷看着这熟悉的一幕, 不由伸指戳了戳他的茶盏,道:“反正也不急, 要不你再教教我?”
陆无忧斜了她一眼道:“早发现你对这些不感兴趣, 就算了。不过今日我泡茶是因为……”
他从下面取了两个包好的烤番薯, 仍然散发着极其诱人的香气。
“刚才路过那个小贩硬塞给我的,让我路上带着吃, 所以泡点茶清口解腻。”
贺兰瓷眼前一亮,擦干净手指就去剥软塌塌的番薯皮:“确实很好吃嘛……对了,你怎么想起问我镇安王的事情?”
还是当初姚千雪跟她说过的那个狸猫换太子的丑闻,还要问她细节,得亏贺兰瓷记得。
陆无忧看她专注忙碌着, 笑道:“没事, 随便问问。小贩还多给了我几个, 待会去给未灵送过去。”
花未灵本来是想留下继续教授武艺的, 但知道慕凌这会已经平安抵京了, 还是觉得他这么不辞而别有点不够意思,想至少告个别弄清楚他想说什么再分开, 外加陆无忧破天荒地邀请她一起,花未灵便也很随意地决定与他俩一道去往上京。
贺兰瓷送点心,还有点担心:“你不是要回你们那个……嗯,江湖帮派,一直不回去没事吗?”
花未灵满不在意道:“就当我闭关修炼了,避世是修炼,出世也是修炼嘛!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总归是在做我觉得正确的事情!”
她换了身干净白绒绒的裘衣,领口处还有两颗雪白的毛球球,随着花未灵的动作一抖一抖的,非常惹眼。
贺兰瓷情不自禁握着白毛球,捏了捏道:“之前觉得你和你哥不是很像,现在看起来也不尽然。”
在为人处世的原则上,倒是惊人的一致。
花未灵道:“毕竟我们小时候还是一起长大的嘛!不过后来我哥就去念书了,变得越来越文绉绉的,考虑事情也越来越复杂……不过他自己不觉得累就好啦。”
至于陆无忧本人的反应则是——
“说实话,动脑子不累,其他事情都很累。”
贺兰瓷替他辩解:“你哪有这么懒……”
陆无忧挑起眼眸道:“我们新婚没多久你不就知道了,要是没什么事,补眠我能一直睡到下午。”
“但你在府衙里的时候……”
勤快得不能更勤快了。
“那不一样。”陆无忧道,“我在做自己喜欢的事,自然不会觉得累。你看,不管我做的事大事小,都是在改变这个世道……所以我当初才会跟你说不管官位大小。”
贺兰瓷发现自己确实很喜欢听他说这些。
像一点点补全了陆无忧这个人。
如果他不是这样的人,兴许她也不会……
***
抵京的路上相对之前顺利许多,贺兰瓷晕船的症状也有所改善。
再次回到上京,这座大雍的都城仍然繁华鼎盛,散发着不动声色的奢靡气息,似乎与战乱、饥荒、盗匪都有着很遥远的距离,曾经的闺阁小姐贺兰瓷也在空中楼阁里生活了许久。
此时再看去,有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
“别发呆了。”陆无忧叫住她,“回府了。”
“嗯。”贺兰瓷应声,轻巧地跳下了马车,有种回家的感觉。
可惜她爹不在。
她和陆无忧守城的事情传出去,贺兰谨还特地从益州写了封家信过来,贺兰瓷以为他是来信慰问的,没想到整封信通篇都在鼓励他们抵死守城的气节,只字不提担忧。
——果然是她爹。
陆府的门子一早就收到信,迎在门外,东西被陆陆续续搬下来,贺兰瓷还有些怔怔的。
陆无忧以为她在怀念,不由笑道:“下回要是再回来,应该就是真回来了。”
贺兰瓷回神,点头道:“那你努力了。”
陆无忧纠正她道:“什么叫我努力,是我们努力,你不干活的吗?”
贺兰瓷想想也是,笑道:“只能一起努力了。”
府中的一草一木都格外亲切,院子里他们新婚时刚栽种下去的玉兰树苗已经有模有样,距离成长参天,指日可待。
她和陆无忧的书房里还堆放着临走前仓促留下的书册,和未曾整理的零碎物件,那时陆无忧刚从诏狱出来,即刻便要出发,大部分都没来得及收拾
对贺兰瓷而言,最怀念的当然还有府里的净室。
晃州官宅里是没有单独净室的,回回沐浴都相当不便。
关于这点,陆无忧显然也深有体会,一回来便叫人烧水沐浴,贺兰瓷还担心他伤口未曾好全,在外面敲了敲门。
陆无忧除净衣物,泡在水里,拖着调子慢悠悠道:“进来。”
贺兰瓷面不改色心狂跳道:“……给你搓背。”
陆无忧露出个不太正经地笑来:“想看我沐浴直接进来便是,我又不介意,反正礼尚往来。”
贺兰瓷咬了咬唇,低头探看他的伤,道:“你哪里我没见过,用不着特地看……”
陆无忧:“……?”
这不是他的话。
不过,陆无忧最怀念的可能是府里的厨子。
虽然烤羊肉和古董羹味道都不错,但晃州到底偏远,物资不丰,外加陆无忧的口味还是更偏青州那边,喜欢味淡且清甜的菜式。
贺兰瓷倒是什么都可以,只是看见他挑着眉梢,桃花眼流转间不乏期待,身体姿态放松地靠着椅背,手里转着一枚精致小巧的茶杯等待的模样,又觉得看起来很有趣。
“怎么了?”陆无忧抬头看她。
贺兰瓷转开视线道:“没什么。”唇角浮出浅笑来。
随后她也略松了肩膀,很自然地往后靠去,道:“就是觉得,活着真好。”
窗棱外,春日的曦光投射下来,带着浓浓暖意,为两人身上都镀上了一层金边,逐渐散发起温润却又夺目的光。
一室静好。
花未灵比较风风火火,回来没多久便问:“什么时候去找他?”
陆无忧道:“不急,现在去找他可能不太方便。”
慕凌已经回来了一段时日,他的身份在朝堂之上,乃至整个上京都掀起了巨大的风浪,现在街头巷尾尤能听见有人在议论纷纷,成了上京时新的谈资。
“怀瑾太子的后裔回来了!”
“是怀瑾太子当年失踪的亲儿子!流落民间不知道多少年,没想到他竟还活着!”
“可惜了当年的太子和太子妃……”
其实上京百姓间已久不提及那个名字,但当年的怀瑾太子风头太盛,人人皆知,都觉得他若登位,能为大雍带来一个空前盛世,猝然间死于冤屈,这种戛然而止的遗憾便很容易令人久久难忘。
人人争相想要目睹这位怀瑾太子后人的风采,不料他归京之后便深居浅出,也不怎么露面。
朝臣之间更是暗潮涌动,都觉得他回来的时候着实尴尬,如今顺帝既已登位,怀瑾太子一脉反而便不宜露面,偏又是立储的紧要关头,简直横生枝节。
甚至有拥立大皇子的朝臣觉得楚总兵简直不识相,武将果然只会打仗,根本不懂朝政!
净在这添麻烦!
也有人感慨楚总兵忠义,其父当年便是教习怀瑾太子习武的武将师父之一,楚总兵虽是怀瑾太子的部下,也是怀瑾太子的莫逆之交,拼着得罪当今圣上也要让其恢复身份,如此一遭,将来只怕前途无亮。
朝堂之上,其实有不少都是当年的太子门下,毕竟当初人人皆以和詹事府沾亲带故为荣,但如今只有少数不在意官位的臣子敢上门拜访这位前皇孙。
——这位前皇孙的落脚处也很尴尬,他出生在东宫,怀瑾太子更是几乎一生就没离开过东宫,但现下让他住回东宫那是无论如何不合适的,顺帝也没下旨意让他住到其他寝殿去,他便只在皇城根脚下,寻了处宅子。
门口时不时便有人张望,锦衣卫和巡城官兵也时不时就会路过。
陆无忧料想,每一个上门拜访的大臣大概都会被登记在册,秋后算账。
花未灵很是纳闷:“变成皇族这么麻烦吗?见面都不行。”
陆无忧道:“是他身份格外麻烦而已,一着不慎,可能一辈子都会被幽禁。”
花未灵摩拳擦掌道:“我们要去救他吗?”
陆无忧道:“现在不急,你要是有话要说,我给他传信,顺便帮你捎带一下。”
旁听的贺兰瓷不由问道:“你还能联系上他?”
陆无忧点了下头道:“我还沿路派人保护他呢,援军之事不是欠了他人情,多少意思意思还点。”慕凌既然公开了身份,陆无忧暂且也算是安全了,他没法纠缠花未灵,陆无忧也不至于对他心生敌意。
花未灵想了想,道:“听起来有点可怜。”
陆无忧看着他妹若有所思的表情,打断道:“普天之下可怜的人多了去了。”
花未灵又琢磨道:“也是。”
回了上京之后,陆无忧忙着公务和应酬——他这会守城晋升,丽妃二皇子失了圣眷,此消彼长,又炙手可热起来。
贺兰瓷也忙着应付送上门来的拜帖,比之以往更是成倍增长,最惊愕的是她甚至还发现了三皇子的拜帖,内容是想请教文章。
如今的三皇子可与当初不同,敬妃升了敬贵妃,又是距离皇后一步之遥的位置,比起大皇子的仁钝,三皇子才名更甚。
陆无忧道:“大抵是想拉拢拉拢我吧,我在士林里名气大,可以为他多博得些名声。”
贺兰瓷轻叹了口气道:“所以都还是为了皇位吗?不过你以前不是还挺喜欢他的?”
陆无忧笑笑道:“因为那时候他在我面前是个好学生,非要说多喜欢,倒也谈不上……储君未立,庶子便都有希望,心思活络也很正常。”
陆无忧考评忙得差不多,便是朝觐面圣了,圣体欠佳,拖了些时日,才在宫中设宴面见从四面八方赶来的地方官,贺兰瓷随他一并入宫。
命妇的诰封是随着夫婿品级变动的,跟着陆无忧任命一起下来的,还有她五品宜人的诰命。
临出门前陆无忧才叫住她道:“有件事可能得要你帮忙,你到时候看方不方便。”
贺兰瓷毫不犹豫点头。
因为皇后不问世事,这次女眷设宴是在敬贵妃的永宁宫里。
贺兰瓷遥遥望着坐在主座上温婉浅笑,却又隐隐透着上位后扬眉吐气感的贵妇,有点想不起当初丽妃还是丽贵妃时她低眉顺眼的神情,似乎已很遥远,也很模糊。
敬贵妃的神情竟有几分和当初的丽贵妃渐渐重合。
不过她倒是用不着担心再被下药了。
贺兰瓷想着,听见殿门口一阵喧哗,有太监的声音道:“丽妃到!”
随着这一声,本来还在细声交谈的女眷们都一时噤声,好奇地朝殿门外望去,丽妃养胎不大出寝殿,这样的热闹可不多见!
贺兰瓷也略微有一点点好奇。
丽妃被内侍扶着走进来,面容有些憔悴,但依然妆点的十分美貌,口脂腮红眉黛一样不落,额间也依旧缀着那颗硕大东珠,只是比起先前雍容华贵的娇艳,更多了几分叫人心疼的楚楚可怜,她的腹部微微隆起,已是显怀,正一手抚着腹部摇曳生姿地走进来。
不等她开口,敬贵妃已先温声道:“丽妃妹妹既然身体不适,还是养胎要紧,便不用来了。”
丽妃则轻轻摇了摇头道:“妹妹身子已无碍,怎敢躲在宫中偷懒。”
敬贵妃不为所动道:“丽妃妹妹何必逞强,若是危及皇嗣,又该如何?来人,送丽妃回去。”
丽妃却是眼眸一低,似是含泪,越发显得可怜:“只是出一出殿门,都不可以吗?”
贺兰瓷吃着糕点看着热闹,有种置身事外的看戏感。
她对后宅争斗敬谢不敏,宫斗更是,但不喜欢不代表完全不懂,此刻也能大概明白,顺帝估计最近都未曾传召丽妃,她们殿中所言,自会有人传给顺帝,这般作态应该也是给顺帝看的,想让他心疼、怜惜。
贺兰瓷要是个男子,可能这会都会有点于心不忍。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顺帝居然真的疏远了丽妃。
嗯?好甜。
她低头一看手里莹润洁白、粉光致致的软糕,咬下去一口齿颊留香,想着敬贵妃宫中这糕点倒是味道不错,而且,真的很甜,不知道待会能不能带点回去给陆无忧。
那边丽妃已是暗暗垂泪,眼眶通红,敬贵妃名门出身,顾惜颜面,不可能像小户出身的丽妃一样无所顾忌,当下更是温声劝道:“丽妃妹妹,还是要爱惜自身一点,本宫亲自送你回去可好?”
丽妃磨磨蹭蹭着,过了一会,殿门外竟真的传出了“圣上驾到”的声音。
贺兰瓷立刻把手上的糕点渣擦干净,认真看热闹。
顺帝如今的模样比起贺兰瓷上回见到,确实气色差了不少,人也似一下苍老了五六岁。
见到他,谁知丽妃竟是当场眼泪簌簌,又撇开脸去,似乎不想让他看到自己落泪,凄婉中透着倔强,将自己的美貌利用了十成十。
贺兰瓷不由心生了一点佩服。
顺帝眼见,果然也流露出了一丝怜惜,似是不忍,不过很快他浑浊的眸子里又渐渐冷淡下来,道:“你乱跑什么,朕不过是这些日子忙了些。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回寝殿吧。”
贺兰瓷见热闹看得差不多,她还有事,便趁着众人注意力都在殿中,起身借口出了殿门,她记性还算可以,出门前又仔细推演过,当下毫不犹豫朝着坤宁宫的方向走去。
陆无忧是要她去送信的。
她穿着命妇朝服,遇到内侍询问,只道她是奉命前去,不一时贺兰瓷便到了冷寂的宫门前,见到先前见过的那位女官,禀明自己求见皇后的来意,很快贺兰瓷便得以进去。
许皇后似还有些诧异。
贺兰瓷将信递上,刚想离开,听见许皇后道:“你如今过得还好吗?”
略有些惶恐,但贺兰瓷还是道:“臣妇过得不能更好了。”
“看来你夫婿确实待你不错。”
贺兰瓷想了想道:“娘娘曾经问过我,若他负心薄幸了臣妇该当如何。现在臣妇只觉得,此生能遇上斯人若此,便已足够幸运,纵使将来再起波澜,臣妇今生亦无悔。”
许皇后不知想起了什么,道:“死亦无悔?”
“无悔。”
她说得坦然且从容坚定。
出了坤宁宫,贺兰瓷格外轻松,却一个没留神,听见了一道阴恻恻的声音。
“——贺兰瓷。”
她随即一凛,四下看看,突然想起,她上回好像就是在这地方被截住的,但今时不同往日,当初的萧南洵圣眷正隆,无人敢撄其锋芒,做事任意妄为,也不必担忧,现在他若再敢做些什么,只怕就没那么容易善了了——更何况她锻炼略有小成,也没那么容易被他占去便宜。
因而贺兰瓷缓缓转身,没什么惧怕,只很平静道:“不知殿下唤住臣妇,所谓何事?”
萧南洵觉得这个女人变了。
www ●тт kǎn ●¢○
她不怕他了。
他曾经很希望她能如此,但现在这种平静反倒让他更加恼火。
他还记得自己苏醒来,后脑钝痛时的极度愤怒,恨不得连夜叫人去益州,把她抓回来好好折磨,他也确实派了,可惜未能成事。
后来益州事败,他想叫人在狱中弄死那个状元郎,却又被他父皇骂了,他父皇震怒道:“你这是在成全他的名声!他要是死在诏狱里别人会怎么议论朕!后人会怎么说!他就是死也不能死在诏狱里!”
萧南洵觉得他在掩耳盗铃,反正也不可能好了。
去太庙祭祖的两个月,他心中沉坠的愤怒与恨意反倒越演越烈,母妃哭着劝他要忍耐,说父皇仍是爱他们的,只是为了掩人耳目,才不得不如此。
萧南洵强迫自己相信,但回来后,父皇便绝少再召见他,反倒是经常与三皇子萧南清一派父慈子孝和谐闲谈,失势的预感日复一日的强烈。
就连这个同夫君一起被贬谪,从穷苦之境回来的女人,也开始不再恐惧在意他,当初那些假意的附从便更像是一场嘲讽。
贺兰瓷也觉得萧南洵变了,他那种无法无天的嚣张气焰,游刃有余挑着她下巴的玩味,都从他身上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为怨毒、森冷的阴戾,好像当场就会对她做些什么。
她应该更觉得害怕的。
但确实是不怕了。
萧南洵的音色仍旧如蛇般黏腻,低冷:“别以为我会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很奇怪,贺兰瓷居然还能从他身上看出强弩之末的硬撑来:“臣妇知道了,若殿下无事,臣妇便先告辞了。”
萧南洵突然伸手快如闪电地朝她肩头抓来,眼瞳底似乎泛起了一抹赤色。
贺兰瓷当机立断闪身避开,躲到几步外。
“——这是宫里,殿下还望三思。”
萧南洵更加阴恻恻地看着她:“那又如何?”
贺兰瓷一边若无其事地往后退,一边抽出袖中的簪子道:“若臣妇现在叫人,被人看到,你意欲对臣妇不轨,圣上还会像以前一样护着殿下吗?大殿下和三殿下可能正愁着没法从殿下身上找到更多的错处。”
当初萧南洵敢对她直接动手,圣上虽会失望,但一定会更护着萧南洵,她下场可能不会太好,现在则不然,萧南洵的名声已经和丽妃一样好不起来了。
更何况陆无忧以前只是个寻常状元郎,他现在名声越大,她越安全。
萧南洵果然未再动手,或者说,他要对她动手,也不可能选在宫里。
贺兰瓷脱身后,微微松了口气,回来时殿内已只剩敬贵妃了。她又琢磨着怎么开口让敬贵妃的宫女给她再准备一份糕点带回去,不料敬贵妃似是额外叮嘱过,贺兰瓷刚欲言又止,宫女便殷勤地上前来问。
很快,贺兰瓷便提了一大盒子的糕点,有点不好意思被领出了永宁宫。
宴席散场,出了内廷,很快便得以出宫。
回府马车上,陆无忧理了理自己的官帽,随意地问她:“还顺利么?”
“嗯,都还挺顺利的,信也送了。”贺兰瓷把一大盒子的糕点摆在马车桌上,略微羞耻道,“敬贵妃给的糕点,你要不要尝尝?”
陆无忧也愣了愣,道:“你这是……去打劫了吗?”
贺兰瓷更羞耻道:“我只是问了一句……”
陆无忧慢慢笑起来,桃花眼也又泛起了波光:“你这么惦记我?去赴个宴,都要给我带糕点?”
贺兰瓷已经感受到他在得了便宜卖乖了,不由道:“不然呢?不带给你,我带给紫竹或者青叶吗?”
陆无忧一边打开盒子,动手拆糕点的绳带,一边笑道:“想听你说两句好听的,不然你干脆再努努力,喂我吃好了,我懒得拆……”
贺兰瓷纠结道:“……有点肉麻。”
陆无忧道:“都老夫老妻了,有什么好肉麻的。”
“……?”
你进展也太快了吧!
贺兰瓷小声道:“……我们成婚也没那么久。”
陆无忧随手拿了一块,塞进嘴里,被甜腻的滋味一冲,瞬间便弯起眼眸道:“我觉得都过完一辈子了,在过第二世呢……味道确实不错,过来亲一下。”
贺兰瓷道:“不用了!我尝过了!”
然而陆无忧不依不饶,他单手撑着车壁,上身前倾,姿势相当熟练地便要低下头来,贺兰瓷虽然觉得肉麻,但也没有特别像样的抵抗之意,反正就……随便他吧,正想着,陆无忧突然停了下来。
他的鼻尖在她肩窝轻轻闻着什么,一路滑到身上。
贺兰瓷被他弄得很痒,忍不住缩了缩身子,抬眼问道:“怎么了?”
陆无忧道:“你见到萧南洵了?”
贺兰瓷一惊:“……???你怎么知道!?”
陆无忧随口道:“他身上那个熏香味特别难闻,沾一点都受不了……干嘛瞒我。”最后倒是有点不满。
贺兰瓷道:“你也太敏锐了吧!”
她都没太闻到,除了特别浓烈的,毕竟她家以前从来不用。
陆无忧挑着眸子看她道:“习武,五感就是比较灵敏。别岔开话题了。”
贺兰瓷感觉自己像在被盘问,只好老老实实交代了,末了,她举起一只手道:“我只是觉得他不是什么很重要的人,不用特别在意,反正我也没有再怕他了……知道错了,下回我会说的!”
陆无忧压着她启唇,上上下下地亲了一会,亲满意了,才道:“好吧。”顿了顿,他又道,“我没在吃味,只是担心你。”
贺兰瓷轻喘着,奇怪道:“也没觉得你在吃味啊。”
隔了一会,她又道:“我没闻到他身上的味道,我只……”
“嗯?”
她慢吞吞道:“你身上的味道倒是还挺好闻的。”
说着,还抬起手指,很轻地碰了碰他。
陆无忧被她戳着敏感的喉结,感觉到自己浑身都绷紧了,喉结在修长脖颈中间很艰难地滑动,一时无语,好一会才道:“瓷瓷,你怎么又勾引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