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小朵站在雪地中央,素锦长裙,广袖迎风,质若初雪般的白狐云肩逶迤身后。
那蜿蜒的队伍渐渐望不见了。
远处的山头白茫茫一片,将她的思绪带向遥远的时光,她望得越发迷离,低沉道:“我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好人还是祸害。但是他变了,变得暴戾冷漠野心勃勃。如果这场战场会吞没掉他的生命,对他来说也许是一场重生。”
她顿了顿,又道:“他本就不该来到这里。”
他们都不该来。
十四郞铠甲一身,寒铁铮铮,急急抢白道:“夫人,你就这么希望东家去死吗?你再恨他,也不能看着他奔赴战场不闻不顾,甚至希望他去死呀。你可知道东家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你哪怕听东家解释一下……”
朱小朵从远处的山头收回目光,只道:“生死由命。”
“如果东家真的死在你面前,你当真无动于衷吗?”十四郞大步迈近,声声逼问。
闻言,朱小朵心中一紧,眉心微蹙--她不愿意看见任何人死,尤其是自己爱过的男人。
可是,她有什么办法。
是陆远之自己要野心勃勃地去夺这个天下,艰难险阻与死亡威胁不都是应该遇到的吗?
十四郞细致地望定她,急忙又道:“夫人,如果你不想东家死,等他此去归返就原谅他吧。他愿意为了你放弃一切。东家已经树敌太多了。”
朱小朵缓了半拍答道:“你太高估我在他心中的位置了。”
十四郞急忙又道:“夫人……”
她倏然转身,“你不是让我回帐篷中休息吗,别来打扰我。”走了一步又顿住,道:“对了,你要是真担心你们东家的安危,大可去保护他。如果你怕我逃了,可以派人死死盯着我。”
一连三天,没有陆远之任何消息。
十四郞总会一早一晚地向朱小朵报到,往客气里说是来请安,实则只是监控禁足。除了这一方帐篷,她别无去处,就连方便一下也会有侍卫跟着。
纷纷大雪下的
世界被一座一座的山头隔绝成了两岸,那边是战火纷飞生死未知,这头是寂静无声安享清静。
凌寒夜里,雪花如落英,一拨一拨地砸下来,与月光交融,天与地变得更加霜白。
这样的冷冽却压制不住朱小朵心中的炙热与慌乱,她掀开帐帘,一头迎上身姿剑挺的十四郞,“三天了,你就没有一点消息吗?”
十四郞满头满身扑满了雪花,一开口便是白气升腾,“夫人也会担心东家吗?”
朱小朵不答,只问,“他们的仗打得怎样了?”
十四郞脸色阴沉,像是遇上了棘手的事,正欲开口,前方马蹄声响,直冲冲撞断了营寨栏栅,“报……”
战马臀部受了一剑,拖着满身鲜血的将士疲惫而来,在月光皎洁的雪地里落下两行蜿蜒的血迹。
“十四爷,东家遇险……”将士伏在马背上,支撑着最后一口气,喘气吁吁地禀报,“东家遭遇两军攻击,被围困在……在骡马山脚下……”
十四郞悚然一惊,拎起这受伤将士的战衣急忙问道:“怎么会这样,董将军不是已经倒戈于我军吗,东家怎么会受到两军攻击?”
那将士血渍未干的双唇张了张,“……”
“快说啊。”十四郞紧拽着将士的战衣,听不见他的任何声音,只见将士从战马上无力地坠了下来,鲜血淋淋的身体深深地扎进了雪地里。
朱小朵站在几米开外,迎着冷洌的风雪,心跳似乎就此停止了。
陆远之会死吗?
这是她脑海里浮出的第一个念头。
他已经权倾天下,富可敌国,在这个乱世当中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帝位对他来说只是一步之遥。他那般胸有成竹,任何人都可以是他刀俎上的鱼肉,怎么可能会遇上两军攻击?
朱小朵仿若迎了当头霹雳,悚然大惊之际见十四郞不由纷说地跃上战马,“守卫夫人的十名将士留下,其余人全部跟我出战解救东家。”
近百名将士跃上战马,随十四郞如潮水般迅速涌去,那一串串沉
重的铁蹄渐渐闻不见了。
她望着倦在雪地里的那具将士尸体。
轻飘飘的雪花很快覆盖了他一身,雪花复又随风卷起,悬浮半空。他身侧的血,很快凝固了。
她心下纷乱如电,拽紧了月红的手,“红儿走,我们去战场,让完颜静歌饶了陆远之。”
月红反握住她瑟瑟颤抖的手,听她自言自语道:“一定是陆远之太大意,萧国人怎么可能听他差遣。他们过河拆桥,反过来要灭了他,西琰国的军队也不会放过他……”
她越来越不敢想像,目中盛出极度惊慌,拎起一个将士就问,“有没有马,牵马来。”
“夫人,东家和十四爷都吩咐过,你不能离开营寨。”
她不顾阻扰,蛮横地推开挡她去路的人,一脚一脚地陷进雪地里,朝马棚奔去。
月红猛地追来,“夫人,你出去只会死的,红儿求你了,别去送死。”
风声呼啸,马棚上的积雪倏然砌落,朱小朵牵起一匹棕鬓战马吃力地攀上马背,立即有十名将士围上来阻挡。
“你们都跟我让开,难道你们想看着你们的东家去送死吗?”
月红仰头望着毅然决然的她,眼中的疑惑望不穿她的心思。
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她可以恨陆远之,恨到一辈子无法原谅。
却也深深爱着陆远之,爱到生死攸关时莫名担忧、莫名恐慌。
爱恨交迸,在这一刻没有任何伪装。
月红挤进人群,满眸泪水,“夫人你快下来,这一路去战场,说不准遇上什么人。如果遇上镇安王,还能保你平安,可是遇上萧国军队怎么办?红儿求你了,快下来。”
是啊,镇安王完颜静歌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
她若是求镇安王,或许他会放过陆远之。
她若不去,陆远之遭受两军攻击,还有活路吗?
扬鞭策马,马儿受惊伫立原地,“你们都给我滚开。”她不由分说,扬起鞭子甩在挡她去路的侍卫身上,不由迫开一条路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