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炎夏日,蝉鸣不止,国子学校园中又恢复了琅琅读书声。
虽然率性堂的高年级学生在各衙门实习历事。中年级的两个班也放假探家去了。学校里眼下只有低年级的学生在,但也足有三十三个班之多。
老六却迟迟不肯增加教师,非要坚持宁缺毋滥,逼得宋讷天天从早到晚上大课,累得满嘴起大泡,就连罗老师也不得不赶鸭子上架,给生员们讲起了‘道德与法治’……呃,就是《大明律》。
他自己却几天不露一面,美其名曰‘要集中精力思考国子学的未来’,让罗老师不禁怀疑他,是不是躲避清闲跟妹子避暑去了?
罗老师还真是了解老六,他确实是去避暑了。但没出南京城,而是带着老师一家来到清凉门内的清凉山上。
这里曾是南唐皇帝最中意的避暑胜地,山上的茂密竹林传说还是李后主所栽。
据说李煜在位期间,每当炎热夏天来到时,便会抛下恼人的朝政,携心爱的大小周后来到这山上的避暑行宫纳凉填词。
几百年过去了,李煜所建行宫早已湮灭,取而代之的楚王殿下的避暑宫了……如今他身兼数职,愈发忙了,加上人也大了,每日回宫住宿多有不便。
所以他便奏请父皇,将清凉山赐给自己,作为在京时的居所。朱元璋一口答应,不过钱是一分不给的。
其实朱元璋给他哥哥们,都掏钱在京里盖了王府。但到了老六这里,老贼就抠搜起来,还给他钱?不问他要钱养儿子就不错了。
当然老六也是没钱的,只能让总理海政衙门出马,在此兴建了‘海政第一疗养园’。
楚王殿下也是海政衙门的一员,先试用一下一期落成的疗养区,这很合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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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凉山间竹林中,有一引山泉水的小池,池畔湖石叠嶂、卵石铺地,有一六角凉亭。
人坐亭中,江风送爽,多竹生凉,竟无丝毫暑气。
刘璃身着翠裙、秀发如瀑,在亭中焚香抚琴,更为这写意的画卷平添几分幽雅。
朱桢跟刘伯温对坐在一张几案旁,案上却堆满了书籍。看封皮,尽是些《测圆海镜》、《四元玉鉴》、《杨辉算法》之类的算数书籍。
“九归古诀是‘归数求成十,归除自上加。半而为五计,定位退无差’……”刘伯温拿着那本杨辉的《乘除通便算宝》,吩咐一旁做记录的刘祥道:
“杨辉在这四句古诀的基础上,又添注了三十二句新口诀,使之更加明确。先一并记在珠算的归除法一章中,等我回头作注解。”
“要的要的。”朱桢从旁一边吃着刨冰,一边点头道:“再加上‘凑倍除法’,珠算除法这一篇,内容就差不多了。”
“不是,你还真打算编一本数学教材出来?”老刘无语道。
“不止是一本初级数学教材,还有中级和高级的。”朱桢雄心勃勃道:“凭咱师徒的数学功底,应该能应付过来。”
“其实数学是我最不担心的。”说着他挠挠头道:“兵科教材也还好说,后头的工科、户科最愁人了,好像谁也帮不了我,只能本王自己上。”
“你这么大的野心,真要为国子学全部重订教材?”刘伯温简直无语。“真要是做到了,夫子庙里就别供孔圣了,供你朱圣人吧。”
“哈哈,那也未尝不可。”老六直接狂的没边了,踌躇满志道:“不然我干嘛要接手国子学?我要将其改名国子大学,为改变大明而育才!”
“大明才立国几年啊……”刘祥忍不住小声吐槽。
“写伱的字吧。”老六白他一眼。“啥都不懂还在这瞎比比。”“我去拉屎……”刘祥郁闷的搁笔起身,心中妈妈批道,就你懂,你不是楚王你是懂王。
“这么说,你准备搞分科取士喽?”刘伯温却对他的想法一清二楚。
“嗯,我准备将国子学改革与科举改革套起来。”朱桢点点头道:“让他们不念国子学,就没法考科举。”
“这样倒不用担心国子学被边缘化了。”刘伯温道。
“我可没有那么狭隘。”朱桢笑道。
“知道,改变大明……的未来嘛。”刘伯温揶揄一笑道:“楚王殿下真把这事儿办成了,将来的读书人想不拜楚殿都不行了。”
“怎么,师父觉得我想屁吃呢?”朱桢粗眉一挑。
“差不多吧。”刘伯温淡淡道:“你这么搞,早晚要被群起而攻之的。”
“那么夸张?”朱桢咋舌道。
“你搞分科取士,分的是谁的锅?还不是四书五经的锅吗?这是要砸了那些大儒的饭碗啊。”刘伯温笑道:
“知道他们为啥反对宋讷么?”
“因为他们急着重开科举。”老六道。
“说对了。”刘伯温颔首道:“就好比那个被你们爷们剥皮的陈潜夫,他就是专讲《公羊传》的名家。所谓‘辛苦遭逢起一经’,靠这一经就能让人金榜题名,他也靠这一经开学授课大半辈子,混得名利双收。
“结果朝廷停了科举,由学校选拔人才,他能不急眼么?”刘伯温笑道:“换了你,你也急。”
“那是。”朱桢点点头道:“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
“对他们来说,你这分科取士,还不如学校呢。”刘伯温淡淡道:“至少学校里教的东西,他们还大体能懂。要是分科取士开了,那些什么明法、明算、明工之类的科目,他们可是一窍不通的。还怎么好意思以士林前辈、读书人的老师自居?”
“我不是给他们留了个明经进士吗?”朱桢叫屈道:“再说,不管考哪一科,都得考经义,他们的专业还是必修课哩。”
“骗鬼去吧。”刘伯温哂笑道:“读书人可不是头脑简单的丘八,你这种耍猴的把戏人家一眼就能看穿。”
“嘿嘿……”老六无所谓的笑道:“但让宋讷给我垫了个场,国子学几十颗人头落地,就不信几年之内,还有人敢跳?”
“等过去几年,分科取士木已成舟了,他们又能奈我何?”朱桢淡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