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在庆元宫,贺安晏曾经与希影说过顾翡聂有很喜爱的人,那时候他是怎么说的来着?希影想了想,记起贺安晏说的那些话。
——“阿影,那句话是不是,她想要嫁给真正喜欢的人?”
——“阿影,你可知道她喜欢谁?”
——“那个男子,永远不可能看见她。我以为,她总归会放下他看见我,结果却是,她可以不要那个男子,但也不愿意与我将就。”
那个永远不可能看见翡聂的男子,希影想,或许她早该想到的。翡聂性子历来泼辣,偶尔还有些离经叛道,在父亲顾尚书面前也不是个听话的。唯独来靖渊王府见到贺嘉桓时,她才会敛了些脾性,多些女孩子该有的娇憨之态。
难怪贺安晏会说,那个男子永远不会看见她。那个男子眼中,明明没有任何人。
聂非羽扯了扯嘴角,心里头涌起一股倔强,她对希影冷淡地说道:“这位小姐,可有什么看中的料子?”
希影垂下眼眸,长而密的睫毛微微颤了颤那双被阴影覆盖的大眼睛中,看不清是什么神色。屋中略微安静了一会儿,她重新看向聂非羽,道:“这匹并蒂莲花纹的秋香色锦缎我瞅着不错,便给我量三尺吧。”
聂非羽去给希影裁布,希影则打量了一下静静站在堂内的唐五哥,唐五哥见希影看他,淡淡笑了一笑以示礼貌,看样子似乎很习惯别人投来的目光。
贺嘉桓面容出色,这张与贺嘉桓有七八分相似的脸,自然不会差。
希影不再看,收回目光,走到聂非羽身边接过刚裁好的布料,然后在聂非羽的带领下去前厅找绣坊坊主结账。
要离开绣坊时,聂非羽轻轻在希影耳边说道:“我从没有说过,因我知道他不会看见我。可是我做梦都没有想过,天底下竟会有一个与他长得如此相像的人。更让人高兴的是,我喜欢他,他也喜欢我。”
希影淡淡看她一眼,道:“天底下,靖渊王爷只有一个。长得再像,也不是他。顾翡聂,你可真的想清楚了,你真的喜欢这个唐五哥?”
聂非羽张了张嘴,随即抿紧唇角。
就在希影以为她不会再说话、于是准备要走的时候,身后传来一个轻飘飘的声音:“聂非羽。我叫聂非羽。”
……**……
希影回到水榭行馆的时候,贺彬远正在找她。贺彬远穿得齐整,看起来是准备要出门,他见希影回来,皱眉道:“你到哪里去了,我找了你好久。”
“不过上街买点东西,怎么了?”希影此番去东城那家绣坊的事情没有告诉任何人,毕竟关系到翡聂。
贺彬远道:“今日西城城郊有个小庙会,听说挺有趣,我瞅着,大约你也会有些兴趣。”他一顿,“我今日心情不错,便决定带你一块儿去。”
“嗯。”希影抱着那块布继续慢慢向馆内走,应道,“你自己有兴趣的话,便自己去吧,我还是待在馆内。”
贺彬远小愣一会儿,沉了沉脸,对希影道:“王叔昨晚开始便不在府内,幻葵姐和李大厨也不在,你一人待在馆内很无趣的,也没人做饭给你吃。”
希影脚步一顿,昨日晚饭后自叶司尓处回府,她便径直回自己房间睡下了,今早因着好奇又早早出门,故而并不知道师父连同幻葵姐姐、李大厨子自昨日傍晚便不在馆内。
大约是有什么事要处理吧。
希影略一沉吟,转身对贺彬远道:“等我放一下这块布,我就来。”
贺彬远闻言,嘴角要上扬,自己意识到,急忙压制住,咳了一下,淡淡应道:“嗯。你快点。”
西城郊的庙会是个比较小型的庙会,为的是庆祝远古时代,人类部族的勇士消灭了天族遗落在人界九倾山的最后两个恶仙这一个大事件。这个故事不过是个传说,不过老底子传下来的风俗,这么多年每到这个时候总会象征性地举行庙会。
如今的庙会不过是搞一个小集市,店家摆个小摊卖东西,大多是小玩意儿,以驱邪祈福的香囊香木之类的东西为主。西城郊庙会围绕凌虚泽最大的寺庙陶公庙举行,庙前搭了个台子,会有一些表演者在台子上进行演出,基本是歌舞和戏剧。
庆祝遗落恶仙覆灭的庙会到了现在,基本是众人找个乐子的活动,真正来拜祭那位不知是虚构还是真实的部族勇士的人并不多。
贺彬远与希影到陶公庙的时候,木台上刚好一个歌舞节目演完,以勇士打恶仙的故事为蓝本的戏曲正要开始。
遗落恶仙的故事,希影只在少数非正统的神话书上见过,而贺彬远则是第一次知道这个故事。可见这是个并不主流的故事,只有凌虚泽一带还有些流传,大约是传说中那座恶仙散魄后便无处可寻的仙山九倾,本来是在凌虚泽一带的。
贺彬远对这个故事颇有些兴趣,便拉着希影一道儿在木台子下看。台上的戏子脸上浓墨重彩,扮作恶仙的那两个妆容颇有些可怖,有一两个三四岁的孩子看见便呜啊一声哭出来,父母只好边哄边带着孩子去别处逛悠。
故事很简单,居住在九倾山上的两名恶仙仗着仙法,为恶多端,致使民怨载道。人类部族族长的儿子是部族有名的勇士,见到人们日子过得如此痛苦,心中不忍,领着部族中最为勇敢的几个男子一起杀上九倾山,历经艰险,多次死亡边沿徘徊,终于让两名恶仙魂飞魄散,然而勇士也因为精力耗尽,在九倾山脚永远闭上了眼睛。
这戏班子演得不算出色,但好在故事本身还算有趣,希影与贺彬远看得颇为欢喜。
希影看完一出戏后,想了想说道:“我看过的很多神怪志中,记载了这个故事的,大约五只手指都数得过来,”顿了顿,笑道,“有一本神怪志中,这个故事和这出戏不太一样。”
贺彬远好奇:“怎么不一样?不都是勇士打坏蛋么?”
“虽然大致的剧情是这样,”希影略微回忆了一下,道,“但大约那本神怪志的风格本就较为奇特,很多故事都被写得更侧重情感,包括这一个。”
“更侧重情感?”
“嗯。”希影道,“那本神怪志上说,世人普遍认为是男子的两名仙人事实上有一位是个女仙人,那位勇士本是要打败恶仙的,但却被女仙人迷住,一边放不下心中的感情,另一方面对部族的责任又是重于山的,故而十分纠结……他最终选择杀死两名仙人,而后追随女仙人而去。”
贺彬远不屑:“大约是为了赚人目光故意这么编的吧。”
“嗯。”希影笑,“当时看的时候我还唏嘘了一番。”
“人们总爱看一些恩怨情仇。”贺彬远道,“还有传说说,我们的高宗陛下与那秘术师一族族人有些剪不断理还乱的纠缠呢。”
百年前,秘术叶族之乱平定半年后,皇帝的长子逝世,后来继位的明宗陛下十分敬重这位兄长,便追封帝号,便是贺彬远口中的高宗。
“走吧。我们去其他地方看看。”贺彬远拉住希影袖角,希影奇怪看着他,他轻咳一声,鄙夷道,“你长得这么小,人又多,若我不拉着你,到时候你与我走丢了你还得哭鼻子,多麻烦!”
“……”希影伸出没有被贺彬远拉住的那一只手,按了按额侧,“我才不会哭鼻子,你可以停止你的幻想么?”
两人离开戏台去到别处,走马观花的晃悠了一圈,发现好玩的东西不少,只苦了身后跟着的两名护卫,双手拿满了大包小包的奇怪玩意儿。
路角有一家卖走马灯的,灯长得颇为有趣,轮轴上的剪纸挺有意思,灯的各面绘的是武将骑马的画面,希影看见便停下打量了一会儿。
回过神来,她发现贺彬远已经不在身边,她四处张望了一下,看见贺彬远手里拿了个奇怪的面具走过来,脸上还带了一个。
他脸上那个画的是青面鬼,浓黑的眉毛,铜铃般大小的眼睛,嘴巴裂到脸侧,獠牙十分长,还有条舌头露在外面,下巴处几点涎水。
希影无奈看着贺彬远:“买这个做什么?”
贺彬远因带着面具,声音有些闷沉沉的:“那贩子说这面具驱邪的,爷我今儿个心情不错,赏你一个。”说着将手里那只面具扔给希影。
希影借住打量一会儿,可不就是那只青面鬼的翻版,只不过面容涂成红色的,额上多几缕头发,丑得很。她有点不想要:“好难看,是画面具的师傅只会画这一种脸么?”
贺彬远听出希影话里头不想要这面具的意思,一把扯下自己脸上的青面鬼,面具后头的面容看起来颇有些不满,他眉毛微微挑着,嘴角向下:“给我拿着!”
“……”希影瞥一眼红面鬼,真心嫌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