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小妹忍不住的跳将出来:“真是个恶鬼投胎的么,竟然如此的坐地起价,这不是要逼人往火坑跳的么?”
众人皆骂那老鸨,却也无可奈何。
罗芊芊叹息一声:“想那老鸨是眼中只有银钱,人命是分文不值的。坐地起价也算不得甚么,便是再凶狠十倍的招数我亦是见过。月月安坐片刻,我且出去与那老鸨说说。”
众人尽皆跟随,看看那老鸨是怎么个吃人的嘴脸。
乍一出这暖围,为冷风一激,李二忍不住打个寒颤。
门口一四十来岁的女子,穿个大红艳艳的裙子,围了翠绿的大袄,旁有几个健壮的男子跟随,想来是追赶月月的凶徒。
那女子面色白皙,头上乌云高耸,梳的还是大唐时候流行的大髻,斜差了金钗,白白净净的模样分明就是个和善的人儿,看不出丝毫的凶狠。
“原是妈妈到了,芊芊还真的是失迎了的。”罗芊芊笑盈盈的福了一个。
“哎呦哟,我的罗大家,我的亲闺女,怎么说不去霸王楼就是不去了?”那老鸨将手里的大帕子掖进衣襟子,极其亲热的过来搀扶罗芊芊:“我的闺女呐,我瞅瞅可曾瘦了?嗯,不曾瘦,不曾瘦。闺女如今住在这高宅大房里,便忘记了楼里的姊妹了吧,连妈妈我也忘记了的,真真的是叫人寒心呐!”
李二一直以为老鸨便是面貌奇丑嘴带黑痣的老女人,想不到这老鸨的容貌还算周正,若不知情的人,看罗芊芊和她的亲热劲头还真以为是母女哩。
罗芊芊笑着说道:“怎不想哩,时常的想起妈妈哩,过几日天候暖和些便去看望妈妈的,不成想妈妈却是来看我的,来。家里坐坐吧!”
李二惊叹,罗芊芊和那老鸨都是演技高超之人,竟然能把假话说到如此地地步,不得不令人佩服。便是青霞曼玉这等超实力派的表演大家,也不过是如此了吧!
“妈妈我就不进去坐了,你这高堂大屋不是妈妈这等低贱的人能进的去的。我听下人说,楼里有个不长进的货竟然偷跑了出来。本是要追赶的,听说这里是我闺女地住所,也就没有进去。”老鸨说的有鼻子有眼睛,活似她最信赖罗芊芊一般:“我知闺女你最懂事的,定然把那不长进的东西送出来。便在这里等了的。那不长进地东西哩?在哪里,我回去好好的敲打敲打她才是。”
罗芊芊笑道:“妈妈说的是月姊姊的吧?确是在我这里。听说妈妈要卖她去做两头娘子,不若卖于我吧,我二人都是相熟的,平日也好说说话解解闷子……”
“哎呦哟。月丫头真是好福气了,芊芊更是个念情意地人儿,按理说。我这做妈妈自然应当将月丫头送过来才是。可是闺女你也是知道的,当年我买她的时候也是用了不少地银钱,若是都这么放的走了,楼里头大大小小百十口子都是要喝风的,我便是把棺材本儿贴进去也是不够……”老鸨念念叨叨着,活似她受了莫大的委屈一般。
李二实在不忍再听老鸨絮絮叨叨:“你便直说要钱就是了,一百贯也忒多了些……”
“哎呀呀,我的爷爷。那月丫头是多名伶俐的人儿,模样俊俏不说又是唱的一口好曲儿,当年也是红透汴梁半边天的人儿。一百贯钱实在是看芊丫头地面子,若是别个纵是千贯万贯我也是不会卖的……”
李二不愿意听老鸨子把人等货物来评论:“好的,一百便一百。卖身的契约可在?”
“那卖身契怎能随便带出来哩,咱们这便去取。一手钱一手货,干净俐落两不相欠。”老鸨实在是个做买卖的好手,看出罗芊芊等人是要为月月赎身,自然是要翻着劲头地涨价。想来这个破落的月月姿色早已经没有,又是人老珠黄,实在是没有油水可言,居然能卖出一百贯地大价钱,实在是财神爷爷保佑的。
老鸨尽管心里乐开了花,嘴上却说的光鲜:“月丫头便是我的亲闺女一般,这是好几年吃我的穿我的,实在是花费弥多的,亏也就亏了吧,谁叫芊丫头也是我的闺女哩,谁叫我的心软哩……”
李二听厌烦,真恨不得脱下鞋来抽她的嘴巴!母亲辛苦一月才赚一吊多钱,一年也不过十几二十吊钱的赚头。便是如此,李二的家庭在当地也算是中等,可见宋时候的物价极其低廉。人市上一个俊俏的小丫头也不过三几十吊钱,若是赶上灾荒年头,十吊钱也到不了的。相对而言,一百吊钱赎回卖身契约实在是天价了的。
罗芊芊回去取了银钱,别了众人这才带了月月去赎那卖身契。
霸王楼还是当初的霸王楼,只不过冷清了许多,不住的有相熟的女子给罗芊芊打招呼,罗芊芊亦是笑着应承。
老鸨子紧步上楼,取了卖身契出来,李二方欲接过,老鸨却是灵巧的一抽手:“好相公,说好的一手钱一手契的,先拿银钱出来。虽所芊丫头是我的闺女,可亲兄弟还是要明算帐的……”
罗芊芊从袖子取出两个元宝,放在桌上:“妈妈,这些足够的。”
老鸨一见到银元宝,登时如蝇见血一般的扑了过去,取了小戳子仔细的称量,呵呵笑道:“刚刚好是一百两,刚刚好的……”
北宋年间的币值虽然相当稳定,但是银子还是稍微要贵重一些的,这一百两的银子比那一百吊钱要宽裕一些,老鸨自然高兴,一把将两个元宝拢进袖子,满脸的笑模样:“我就常常与闺女们说的,芊丫头便是最重情意的,果然,嘿嘿,果然是这般……”
李二劈手拿过那卖身契,见这该死的契约书明了月月的籍贯年龄和卖身原因之外,竟然还加盖了汴梁官府的印玺,看来这种人口买卖还真的是得到官方承认的。
李二将那卖身契给月月:“看看是不是这个东西?”
月月哪敢怠慢,忙仔仔细细查看,终于捧了那个纸片,颤声说道:“正……正是奴的卖身契约,真的是哩!”“好了,你自由了!”
月月好半晌才真正的明白过来,自己真的是自由人了,禁不住的低声饮泣,趴在地上给罗芊芊磕头:“谢过芊妹子,谢过芊妹子的!”
罗芊芊笑指李二说道:“谢我做甚么,正主是这位相公哩!”
月月磕头如捣蒜的称谢不止:“还不知恩人高姓大名哩,恳请恩人赐告名讳,奴好早晚焚香为恩公祈福……”
“月姑娘言的重了……”
不等李二说完,罗芊芊笑道:“月姊姊竟不认得相公?呵呵,名动京师的李二便是了。”
“李二?李二!”月月反复念叨几遍,忽然张大了嘴巴:“恩公就是驸……”
李二拉她起身点头道:“正是。”
作为驸马出入烟花之地当然不好,李二亦是不愿意叫人知晓此事这才打断了月月的话头。
那老鸨子混迹欢场,最是会察言观色,当即明白了李二的身份,装模作样的笑着往前凑:“原来是驸马爷爷到了哩,我说怎就有玉树临风的潇洒哩。昨夜梦到月照窗台果然是有贵人降临,哈哈,小妇人给爷爷问个安好!”
老鸨子说着蹲身道福,李二不耐的拉起罗芊芊便走,和这等龌龊的人说话,没来由的窝火,早些走的才是干净。
不想那老鸨子却是紧步赶了过来,大呼小叫的吆喝:“爷爷留步,爷爷留步哩。”
“怎?还欠你银钱不成?”李二不客气的问老鸨。
老鸨笑嘻嘻的说道:“爷爷便是天大的贵人,怎会欠我的银钱?只是我这里还有桩好人情要送于爷爷的!”
“你的人情,嘿嘿,不要也罢。”李二头也不回的便走出门。
那老鸨子将手里的大帕子一扬,酸声怪气的说道:“看来只有月丫头是有贵人相助的,旁的人都不曾有这么好的福气,还是做两头娘子的命哩,我虽舍不得也是没了法子,各人的命数罢了。哎……”
李二听闻忽然止步,噔噔几步回来:“此话怎讲?”
“我这里本有二十名貌美如花的姑娘,都是要送到黑水军司去的,爷爷将月丫头赎了回去,自然是她的命好,旁的人却没有月丫头的命数好,只能卖到北地为女奴的……”
还有十九个月月这样的苦命人!
李二听说老鸨竟然要将这些女子统统的卖到北地的蛮族,去做蛮族的女奴,气的肺都要炸开,恨不能一刀捅了这没有人性的老鸨子,红着眼珠问道:“那些女人在哪里?带我去看。”
“好哩,好哩!”老鸨本就是利用李二的同情心,也只有当朝驸马这样的大买家才能有如此的手笔,自然欢喜的领了李二去到后院。
要说人性,老鸨子是半点也没有,若说商业头脑,实在比李二高明不少。
和所有广厦华堂的背后一样,华丽的霸王楼背后亦是肮脏不堪,几名衣衫褴褛的女子正在洗衣劈柴。
老鸨子威风八面的叉了腰大吼:“只知道吃老娘的泼贱货都出来,快些出来与爷爷瞧瞧,爷爷瞧的上眼会买你们走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