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个时日,田一本和万分利可谓滋润,衣食自是不必多言,比那刑部大牢要强的何止百倍!更重要的是不必整日价提心吊胆的担心被人殴打。
虽说是有了一定限度的自由,这兄弟二人毕竟是隐姓埋名的惯了,宁可窝在“报社”也不想四处转悠,毕竟现在还是有罪之身,再叫人扔进大牢那可是大大的不妙。
要说雕刻单独的字体,还是田一本这个不识字的更加的功力身后,万分利的长项是雕刻那些个图案和印章,邸报的花边和图案才是万分利的专长。
二人早就烧制好了一千余枚反体的单字,按照邸报的小样盘好版面,吐沫药剂,烧纸压平之后覆盖纸张,轻轻一刷,大宋第一张真正意义的报纸便宣告完成。
“便是这般的模样了,”李二仔细的查看了邸报的纸张字体,还算比较满意:“先印刷两千张的吧。”
大宋邸报的发行量也不过是只有几百张而已,两千份的印量实在算是非常庞大的了。
“驸马爷爷,两千张是不是忒多了些?这东西又卖不得银钱,岂不是会亏了许多?”
李二笑道:“这东西便是需要亏钱的,咱这邸报不怕三年不开张,只要开张便吃三年,两千张算个甚么,以后还是要几万几万的印制哩!”既然驸马本就不怕亏了银钱,二人也不必担心,老实的印制便是。
先捡了三百张邸报叫人送往枢密院,以分发给朝廷的官员。剩余的便叫人寻找热闹的所在,免费的分发给世人。
申时过后,那些个专一发放邸报之人纷纷回来。
“怎这般的快法?那千余张邸报都发放的完了?”
“都是发放完地,驸马爷爷放心。只说是不要银钱的,众人还不抢的么?”
李二大为欢喜。这免费发放邸报的战略果然在极其的正确,只要汴梁的百姓多读报纸,那以后邸报的数量还要再行加印,一定要让更多地读者参与进来。
第二日,邸报刊印数量为三千份,不足半个时辰便被分发一空。
第三日,四千份。还是为人所哄抢。
第四日,五千份……
邸报的印刷数量很快到了万张,还是一如既往的迅速发完。
李二真个是欢喜的,这时候比不得后世,毕竟读书人。光在汴梁有那一万的读者便可以维持,要是发行到了全国,那数量是相当地客观了。
由于邸报是每日一刊,而朝廷又没有那么多的事情可以刊载,所以李二加大了《三国传》的连载数量。刻意的加了些风土人情一类的趣闻,以最大限度地吸引读者,争取在汴梁打造一批邸报的铁杆读者。
看来那《三国传》还是有相当读者群体的。李二地存稿已经消耗的八八九九,不得不整夜的赶稿。今日连载的便是曹操煮酒论英雄这个段子,应该算是个小高潮了,李二意气风发的说道:“明日再次加大印量,便刊印一万五千之数的吧!”第二日未时过后,一万五千份邸报印刷完毕,除却交给朝廷的几百张,全数的拿起分发。
李二也想看看世人对这邸报是怎么个看法。兴致勃勃地在那邸报发放之处等候。
这个发放点是选在第二甜水巷的拐角处,也算是汴梁的繁华所在。廊下支架好一张桌子,旁边早就围拢了许多人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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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白发苍苍的太婆道:“今日还放不放纸?”
“当然是放纸的,放纸地那人早就说了的,这纸是每日都放地。”
“那便是好的。今日定要多拿几章回去哩……”
一衣衫褴褛的花子将破碗夹在腋下:“这纸好是好,就是忒薄了些……”
李二很小心在意的听取着读者的意见。暗道:“既然读者说那纸张太薄,以后就用厚些的纸张,读者才是上帝的么!”
不想那花子却道:“若是再厚些才好,铺在地上便可以当作草席使用的哩!”
李二愕然,仔细看那花子,这么看也不象是个识字的,原来拿了报纸去做草席使用的,看来他是不会看那上面的文字的了。
“花子就是花子,这东西怎能做草席来用哩?”一中年胖子对那花子嗤之以鼻。
李二由于遇见知音一般的急忙附和:“是哩,是哩,邸报可不好做草席来用。”
“嗯,”那胖子对李二的言语深以为然。
看来这个才是真正的读者,李二急忙问道:“做草席来用真个是糟蹋了那邸报的,那报上的文字极赞……”
“文字赞?那文字甚是恶,恶的紧了。”
莫非是自己写的不好,不适合读者的口味?李二忙问:“哪里恶了?是写的不好么?那《三国传》还是好的吧?”
“甚?什么转?”那胖子诧异的说道:“那纸张若是没有文字才是真正的好了哩!”
没有文字还算什么报纸?李二闻之再次愕然:“没有文字还怎么个看法?”
“若是没有文字,便可以直接的拿去包裹油饼,有文字的纸张一遇那热乎乎的油饼难免留下墨迹……”
李二惊的险些栽倒,原来这个胖子是卖油饼的,竟然拿了报纸去包油饼子!
“送纸的来了,哈哈。”
说话间,便见“报社”的两个小厮抱了大捆的邸报前来,将那邸报往桌子上重重一放,吼了一嗓子:“开始发纸!”
众人顿时蜂拥而上,你争我抢的靠来,争先恐后的领取这不要银钱的纸张!李二很快被人流挤了出去,但见众人争抢不休:“多给几张的吧,我家里还等着糊顶棚哩!”
“有没有不带字的?再来两张!”
那发放报纸的小厮还算懂事:“莫抢,抢个甚哩?一人一张……说的就是你,你抢那么多做甚?莫抢……”
场面一阵混乱。远处地人众见到免费发放纸张的又来,顿时加入争抢的人群之中……两大捆的邸报便在这火爆的场面之中很快的争抢完毕,还有人意犹未尽的叫喊:“这纸也忒小了些,有没有大地?最好是一人高的纸张,我好糊个百叶子……”
“没有大的,都是这般的大小!”
“也罢,多拿几章糊在一处就是了。”
这些争抢邸报的真个是五花八门。什么人都有,偏偏没有一个象是读书人地模样。若是如此发放邸报,还真是半点的作用也没有,因为这些人等根本就不会去看自己呕心沥血所书的文字!
众人问好了明日还有不要钱的纸张可拿,满意的散去。那发放邸报地小厮一眼瞅见李二。急急的过来见礼:“爷爷原是在这里的哩,小人可不曾偷懒怠工,邸报已经发放完了地,爷爷是要回去的么?”
李二很是郁闷的摆摆手:“你们先回的,我在想些事情……”
“爷爷想的定然是大事情。小的便先回了。对哩,能不能先制取些工钱?家里急等钱使……”
“嗯,你自去账房支取的吧。莫搅了我的心思。”
那小厮闻得可以支取工钱,欢天喜地地离去。
李二晓得自己在邸报的发行方向上是错了的,却不知道如何才能纠正,信步进到拐角里进的小小酒馆。
“爷爷用些个甚么?”
“清煮锦面,再来壶青茉莉,不要双料子的。”
宋时候地青茉莉绝对不是茶,而是一种酒的名字。
那酒馆儿地小厮颇为尴尬的一笑:“爷爷高看小店了的,小店做不出清煮锦面。也没有青茉莉,爷爷用些旁的吧。”
李二这才注意到这小小酒馆,颇为陈旧的模样,拢共只有四张桌子十几条板凳,仅有的八七个食客也多是贩夫走卒之辈。墙壁也是烟熏火燎的黝黑。挂在门口的幌子已经看不出字样,想来是家小店。故而不做那精致的清煮锦面,更没有那档次稍高的青茉莉。
“都有甚?”
“油泼带子面是小店的招牌,另有杂碎汤,酒么便是只有下豆子了,爷爷要不要尝尝?”所谓的下豆子便是采用豆渣酿制的一种粗鄙劣酒,俗称下豆子。味道中带了股子豆腥之气,自然是上不得厅堂,因其价格低廉却为市井百姓所喜。
“也好,便来那油泼带子面,下豆子也要一壶,佐酒的小菜来几品。”
“好呐,”那小厮欢喜的高唱:“下豆子一壶,小菜三个,带子面一碗的——呐。”
对于这样的小店,李二这般又要酒又要菜的实在算是大的客户了!一碟子豆腐皮,一大碗的凉拌海带丝和生切的白牛肉片子,有荤有素,早就温好的下豆子上来。
李二品了那酒一口,味道实在不敢恭维,尤其是那豆腥之气更是明显。不过那豆腐皮却是很有些个风味,又麻又辣,细细品来颇有些味道。
“王麻子,你也来吃酒的么?带钱了不曾?”
由打外头进来一个穿长袍的,头上很随意的挽个发髻,也不曾用束发的带子或者方巾,青袍子也不知浆洗了多少遍,袖口等处已经磨的发白。此人面上带了十几个白色的浅麻子,活似儿时候出天花落下的模样。
那王麻子正色道:“酒乃乱性之物,诸位还是不饮的好……”
“是你没有带够酒资的吧?”众人皆笑。
那王麻子登时涨了个大红脸:“休要取笑,圣人亦有落魄之时候,待到我金榜题名高中头魁之时定要……”
“哈哈,哈哈,真是个笑死人的,这话你说了多少回了?举人也曾中过一回,还想中状元的么?”
“你若中的状元,我便做的宰辅。也不必整日到杠房与人抬轿子的。做个宰辅那才是美意,娇妻美妾,锦衣玉食……”
那酒馆的小厮想来是和这王麻子极熟的:“王秀才,帐上你还挂了十九个钱哩,再不赊与你地。”
王麻子被说到痛处,面色颇为尴尬的说道:“先欠几日的吧,先欠几日的吧。这遭不赊的,嗯,不赊的。”
“哟哟,想不到王麻子也有了银钱的,是来吃酒地么?你敢要一壶下豆子老子便是服你。”
王麻子登时恼火。从怀里莫出四枚大钱:“我怎就没钱的?便是够叫壶下豆子的,我只是嫌那酒乱人性,遵从圣人教诲这才不吃酒的哩。”
“说的还真是阔绰,是怕吃了酒就再没有钱了吧?哈哈,”众人大笑。
“你们……你们如此看轻圣人门徒。我……我……”
“罢了,王麻子,你于外面说个笑话逗闷子。便叫你来这桌白食,如何?”
“尔等不知廉者不受嗟来之食地么?”
李二很是佩服这位一脸麻子仁兄的风骨,很有古人的气概。还不待李二继续他的敬佩之情,不想那王麻子忽然说道:“真的可以白食?”
“自然是真。”
“那好,切不言一粥一饭,总是要你们知晓些文字地,我便说一段于你们知晓。”王麻子死死的盯了那桌上的饭食,勉强咽了口水。偏偏作出大义凛然地圣人模样:“话说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东汉末年……”
“说的这是甚的劳什子?半点也不好听,不听不听。换个旁的,不然没的吃哩。”
王麻子尴尬的说道:“我也就知道这么一个。这可是三国传里头的……”
“甚的三国传三驴转,难听地紧了……”
李二自然知道这落魄的秀才王麻子说的便是自己那《三国传》,那《三国传》虽是煌煌巨著,却不为世人所知,尤其是邸报的发行简直是一塌糊涂。忽然之间能有这么个读者出来,李二大声巧遇知音之感。
“这位仁兄,说的可是《三过传》?”
那王麻子看看李二,发觉对付身上也透了股子文气,象个读书人地模样,自然与旁边的那些个轿夫不同,大生亲近之感,急急地拱手:“仁兄请了,便是那《三国传》的。”
“来,来,请君同席,好生的说道说道那《三国传》。”“同席?”王麻子一愣,旋即喜的抓耳挠腮:“同席便好,同席便好……”
同时不忘记得意的看那几个轿夫一眼,那意思的十分的明显了:看到没有?已经有人要听我说《三国传》了,而且是个有酒有菜的阔绰人物!
那王麻子坐的定:“于君本是萍水之逢,既有同席之谊也是有缘,便先敬酒一杯才是……那个谁,添副杯盏来。”
小厮将碗筷杯盏送到,王麻子擎起酒壶给自己斟的满了:“先干为敬,先干为敬……”
李二明明记的这落魄王麻子是不饮酒,还说是遵从圣人教诲以免酒乱人性,怎么现在又喝上了?
“仁兄也看过那《三国传》的吧?”
“是呐,看过。”李二本就是作者,自然是看过:“那书如……”
“原是同好,哈哈,大赞,当浮三大白。”说着王麻子有是接连三盏下肚。
李二可算是看明白了,这王麻子王秀才不是不吃酒,而是囊中羞涩的买不起酒吃,好容易遇到白吃的酒食,自然早就把圣人的教诲忘到了九霄云外!
“王兄,那《三国传》
王麻子根本就不等李二说完:“仁兄也是读书人的吧?看似不曾来过这小店的呐,这里虽书是下门小面,菜肴却最是地道,来,尝尝,尝尝,动箸的哩。还不等李二拿起筷子,王麻子早夹几片牛肉塞进口中,起劲的咀嚼半晌:“仁兄也用的呐,莫是光看了我的,也用些才是,同食同食,莫要客气……”
李二真是哭笑不得,好似是那王麻子在请自己吃饭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