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历四十四年,李廷机于北京逝世,万历帝亲自为他定下了“文节”的谥号,并且赐赠他少保头衔,不过东林党李汝华马上就上书要求增补内阁阁员,现在内阁当中除了方从哲之外,也就一个官应震,一个首辅一个次辅,东林党要求增补阁员也算是合理。
不过东林党什么意思,无论谁都明白,刚刚在那次废立太子的事情上,他们通过李廷机扳回了一局,不过李廷机一死,那么内阁当中再无支持太子的阁员,万一皇帝再心血来潮,来个废太子诏书,方从哲只要一接旨,什么事都晚了,到时候他们虽然能够在后面吵一吵,却也没有有什么牌好打了,他们也只能选择要求增补内阁。
文渊阁,内阁当中办事的小吏突然来报,户部尚书李汝华来访,方从哲不禁微微一笑,道:“好啊,终于来了!”
官应震也不禁笑道:“元辅,不知好从何来?”
方从哲笑道:“有人伸出脑袋来让我们宰,这还不是好事?”
二人相视而笑,这些日子随着大学的建立和北方势力的发展,他们也好过得多了,等李汝华进来,李汝华也算是部堂高官,见到方从哲,不卑不亢,行礼之后,方从哲笑道:“李大人,户部事务繁忙,难道是有什么事情要向我汇报?”
李汝华笑道:“户部繁忙,不过赈灾没用我们国库出钱,日子到还过得去,这次来是下关有一事不明,特来请教元辅!”
方从哲一听就知道,肉戏来了:“李大人请说!”
李汝华说道:“元辅可知宋仁宗忍饥之事?”
方从哲点了点头,说道:“仁宗因不寐而饥饿,思食烧羊,却因怕滥开杀孽,而没有降旨索取,仁宗大德,千古罕见,实乃圣君!”
李汝华笑道:“仁宗皇帝那是思虑周全,知道牵一发动全身之理,朝政千头万绪,若是一时不查,皆可酿祸,仁宗陛下正是深知此理,方才谨小慎微,元辅与次辅虽然都是世之大才,这内阁之事恐也不能万无一失,况且我朝旧例,大多是三五阁员,若是内阁当中有争议,当可表决通过,如今只有二人,若是各执一词,要如何解决?”
方从哲笑道:“李大人真是舌如利剑,句句诛心啊!”
李汝华连称不敢,官应震却继续说道:“李大人,入阁倒也好说,只是不知道是不是你李大人入阁?”
李汝华连忙说道:“当然不是,下官自知威望能力不及,不敢奢望,不过礼部尚书韩爌韩大人威望高隆,当可入阁!”李汝华倒也有入阁的野心,不过他上书要求增补阁员,然后他又入阁了,那岂不是说他在求官,这对他的名声根本就是一种玷污,特别是视名声为生命的东林党人,绝对不可能忍受这种玷污。
方从哲说道:“李大人,亓诗教登州立了大功,理当提拔,您看若是将他提到户部尚书的位子上如何?”
李汝华的笑容一下子就僵硬了,这次让他没想到的是,这些“大学党”居然看上了他们户部的地盘,如今东林党的权力萎缩,也就剩下了户部这么一个实权部门,若是再被他们吃下去,他们东林党的地位可就要一落千丈了。
而且这个决议想必也没人会反对,原本东南那是财赋重地,朝廷岁入一大半都是来自江南,但是随着北方钢铁、机械、铁路、海贸和石油的发展,北方的经济虽然还比不上南方,不过岁入当中所占的比例,已经超过了南方的税赋,再由南方人管辖财政很多北人已经感到不忿,南方的繁华之地,却只给朝廷一点税赋,而北方刚刚发展,却要承担这么多的税赋,由南方人控制户部根本不成,因此这次他们想必是预谋已久了。
李汝华若不放弃自己的仕途,他们东林党就得随时面临皇帝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李汝华咬了咬牙,只要东林党不倒,自己总有机会重来,说道:“好,户部尚书就交给亓诗教亓大人!”
方从哲笑道:“李大人果然深明大义,不过如今户部有了些钱,赵南星赵大人和我都已经决定要购进步枪和火炮,整改军队,不过北海的兵工厂所产有限,所以北海亲王正在与北方各位商界精英考虑开办兵工厂的事情!”
“开办兵工厂?”李汝华吃了一惊,说道:“难道那些火枪和大炮,不是归军器监制造吗?”
方从哲说道:“李大人何必明知故问,那军器监里制造出来的东西能用吗?白白浪费钱财和工匠,那些能工巧匠,在军器监只能喝稀粥吃咸菜,到了联合矿业公司那里,人家就能住上高楼,吃大米白面,还让那些阉货主持军器制造,那岂不是白白浪费国之财富!”
经过多次的努力和失败,现在朝廷也不得不承认,官办有时候的确比不上商办,而且此时方从哲都上升到了对抗阉货的高度,作为一个士人对宦官这种动物的厌恶,那是一定要表现出来的,表现得越露骨就显得他越清高。
李汝华小心地说道:“那么元辅大人这次是什么意思?”
方从哲将手上的官窑瓷杯放到一边,笑道:“其实很简单,这次大明兵工厂的筹建,并不排除南直隶苏松一带的财阀加入!比如你李大人家里,或是李三才孙如游等几位大人,都可以加入!兵工厂负责枪支火炮以及各种军器的制造,然后由国库拨款购买这些枪支和火炮。”
李汝华不禁一阵惊喜,大明朝两百万军队,就算是人手一枪,那也是两百万支步枪,子弹炮弹更是无法计数,而且有**买单,根本不需要考虑市场问题,这个生意可是稳赚不赔的。
李汝华突然皱了皱眉头,说道:“那么国库可有足够的银两购买?”
方从哲哈哈一笑,说道:“李大人,你现在还是户部尚书,怎么反倒问起我来了!”
李汝华摇了摇头,说道:“正是因为我知道现在户部的状况,我才问元辅,如今国库虽然还算充盈,联合矿业公司以及铁路公司都能带给国库不少的收入,不过相比这种军费的巨大开支,恐怕要占到一半以上,那么其他的官员俸禄,赈灾预留这些怎么办?难道一有灾难就把赈灾的事情扔给铁路公司!”
方从哲笑道:“我想铁路公司他们会非常愿意!”
李汝华怒道:“铁路公司不过是一群商贾,他们不过是想把百姓当成任他们鱼肉的工人而已,他们在山东的所作所为难道元辅就没有看到,现在山东可是百里无人烟了!”
官应震却笑道:“李大人何必杞人忧天,山东是百里无人烟,不过田地却不曾荒废,百姓也不曾饿死,更在北海和辽东开垦出了大量的土地,可以说百姓找到了活路,我们朝廷也得到了实惠,何乐而不为?顾及朝廷的面子,让灾民饿死,那就是好事吗?”
李汝华怒道:“我看你是被那些商贾的油水给蒙了心!”
官应震的脸色低沉了下来,他们家族在朱由崧的铁路公司当中当然有自己的股份,方从哲连忙说道:“两位大人,以和为贵,山东的事情无论如何,都已经如此了,山东人口虽然少了些,不过总算百姓安居,税赋增长,这件事情就不要再提了!”
李汝华见方从哲打圆场,也只好愤愤的离开了,官应震却仍然怒气冲冲,说道:“元辅,如今我们又不是没有钱财,这种事情为什么要把他们也拉进来?若不是他们阻挠,现在铁路都已经修到湖广了,就为了那点蝇头小利,也不为湖广百姓想一想。”
方从哲摇摇头,说道:“肠谷,相忍谋国!”
官应震说道:“元辅大人,我们相忍谋国,可是他们却从来只想着把我们从朝廷当中赶出去!”
方从哲微微一笑,说道:“他们没本事把我们赶出去,不过我们也不能把他们赶出去!”
官应震不禁奇道:“为什么?”
方从哲说道:“肠谷,你为次辅,不能局限于你们湖广一隅,你可知道这次让江南那些大户财阀进入军工厂,是谁的主意?”
官应震说道:“难道不是大人的主意?”
方从哲苦笑道:“我可没有那么大的本事,这是北海王殿下的意思!”
“大学党”早就把朱由崧当成他们未来的君王了,太子虽然有所收敛,不过现在居然在慈庆宫弄了一个俊俏的小太监厮混,而且身体也越发差劲了,包括赵南星在内的很多东林党人也放弃了支持太子的打算。
此时官应震一听是朱由崧的主意,忍不住问道:“殿下为什么要这样做?”
方从哲说道:“这说明殿下已经有了为一国之君的觉悟,这军队改制,那么一国大事,我们不可能将江南排除在外,而且江南乃是我大明文风鼎盛经济发达之地,跟他们合作是殿下必须要做的事情!”
“还有!”半晌,方从哲才小声说道:“肠谷,对于君王来说,一党独大未必就是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