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朱常洛醉生梦死的时候,南京却发生了一件足以改变整个大明局势的事情。
晨光微曦当中,薄雾笼罩的六朝金陵往日繁华的江边码头已经开始了一天的忙碌,随着山东和北京的局势变化,原本作为长江航运中转码头的南京,是比不上青岛天津以及松江这样的海运码头的,不过随着北方局势变化,这让南京重新焕发了青春,每天天不大亮,码头上便有无数的商船靠岸,甚至还有经过市舶司特许的荷兰人船只,到南京来进行交易,当然这也给了无数依靠码头营生过活的脚夫和装卸工机会,这些人的工钱从一天的五十文银子,直接涨到了一钱,甚至是五钱,直接涨了十倍。
然而今天,几个码头工人看到,在远处晨雾当中一艘庞大的战舰轮廓渐渐清晰起来,他们已经看到了那长长的伸出去炮管和特殊的飞剪式舰艏造型,那是最新的海王级铁甲舰早会有的特殊造型,这让那些满心欢喜想要上前揽活的码头工人有些惊疑不定,这些应该都是南海舰队的主力战舰,理应去打天津这样的南方城市在,怎么来到南京了。
跟普通百姓的惊疑相比,如今南京六部的官员,可就更加不安了,如今北京形势不明,他们南京六部的分量就大大加重了,不过南京六部的人大部分可都是东林党派的,实际上是让北京的大学党给赶出来的,他们看到北京六部和内阁都换了一茬,明显其中有蹊跷,这些人虽然表面上忧国忧民,实际上却也是心中暗喜,您看,刚刚把我们赶出北京城,你们马上就倒霉了。
不过此时朱由崧的军舰突然来到南京港,他的来意是什么?太子挟持了北京六部,难道你就要挟持南京六部?
如今的南京户部尚书正是周嘉谟,与北京六部当中,吏部为六部之首不同,南京六部户部和兵部的权威最重,户部负责征收浙赣湘鄂之地的税粮,这四地的税粮几乎占了大明朝税粮的一半,还有漕运和全国盐引勘合事务,而南京兵部下面则有49个卫所,而其他的吏部,却只是负责南京地区的官员考察,刑部工部礼部原本就不是什么实权部门。
南京户部尚书周嘉谟如今正是南京六部的为首之人,因而南京码头出现了这样一艘战舰,自然是让他们心惊肉跳,不得不齐聚在周嘉谟府中问计,不过此时周嘉谟也是什么情况都搞不清楚,又能有什么法子给他们开解,只能安慰道:“诸位不用担心,不论是谁,我们都不会有什么事情的!”
没有经历过真正的战乱,只是懂得官场争斗的这些人,在真正的军队面前,还是显得如此的软弱,不过很快被排出去打探消息的仆人小厮就带回了消息,那小厮不过十三四岁,一张小脸红通通的,气喘如牛,想说话却也说不出来,周嘉谟连忙说道:“不要急,慢慢说!”
等那小厮平息下来,才说道:“老爷,不好了,上岸了……上岸了!”
周嘉谟骂道:“给我说清楚,什么上岸了!”
“皇上!那是皇上的仪仗!”小厮连忙说道:“我看到那码头上有六匹马拉着大马车,我听老爷说过,天子六驾,我看到了上岸的马车就是六匹马拉的,而且马车上都是明黄色的锦缎,绣着五爪神龙!”
周嘉谟脸色一变,那战舰明显是北海王的战舰,这次他居然使用天子仪仗,难道还真要逼迫他们拥他为王,在南京与太子对峙?
“出去看看!”周嘉谟等人鱼贯而出,各自坐上马车,来到中华门前,此时中华门已经聚集了大量看热闹的百姓,不过周嘉谟等人下车之后脸色就更加难看了,他们所看到的仪仗与那小厮又有所不同。
那车辂以明黄色为装饰,圆盖上镶嵌市玉园板,使用青缎幨帷,圆盘垂有镂金垂云,四周贴有三层镂金云版。幨帷用三层青缎制成,每层绣有金云龙羽纹相间。四根金青缎系带绑在车轸上。四柱上绘有金色云龙。车门垂珠帘,四面各三。云龙宝座四周为朱栏,以金彩相间涂饰,栏内四周布有花毯。两轮各有十八根车辐,以金色镂花装饰。前有两根轴辕,两端分别饰金龙的头和尾。后树有青缎太常旗十二面,旗面上分别绣各有日月五星、二十八星宿,旗下垂有五彩流苏。
这分明是皇帝玉辂,是皇帝的郊祀车架之一,虽然万历皇帝并不常上朝,但是大朝会的时候,就会将玉辂陈设在午门之外,因此周嘉谟等人对玉辂并不陌生,况且他们都是熟读经书之辈,这等礼仪的知识已然是熟得不得再熟的东西,而且在皇帝五辂当中,又以玉辂最为珍贵,这次朱由崧前来,居然是乘坐这种天子车驾,价值就是大逆不道。
“这些老朱家的子孙,一个比一个混账!”周嘉谟在心中不禁暗骂:“北京刚刚发生了政变,万历皇帝生死未必,太子跟这个北海王,居然一个接一个地要当皇帝,这位被海王可是还有父王在世的!”
“不知车中何人,居然敢用太子车驾!”周嘉谟等人还没等站出来,就看一个不到二十的少年站出来挡在了车驾之前喝道。
“怎么停了下来,还没到六部呢,还真有人敢挡我啊?”朱由崧从天子玉辂当中钻了出来,不过他身上只是穿了一身蟒袍,并没有穿龙袍,这让那名少年倒是放下心来,朱由崧直接坐到车沿上,道:“你是什么人?我做我的马车,关你何事?”
“在下广东南海陈子壮拜见殿下,如今殿下身为一藩王,却是用天子车驾,于理不合,还请殿下更换车驾!”陈子壮义正言辞,面对周围荷枪实弹的士兵,仍然面不改色。
这倒是让朱由崧十分欣赏此人,看了看四周,不远处就是那身穿朱红官服的周嘉谟等人,于是笑道:“原本我打算是到奉天殿再说的,不够既然人都到了,就在这里说吧!”
“周大人,邹大人,陈大人,皇上在此,为何不过来拜见?”朱由崧高声叫道。
既然被朱由崧点了出来,周嘉谟带着一干官吏来到朱由崧面前,很多人甚至怒视着朱由崧,在他们看来,朱由崧此举无疑是野心暴漏的表现,周嘉谟却平静地说道:“王爷,不知道皇上何在?难不成王爷已经登基?”
朱由崧笑道:“周大人,你也曾经做过吏部尚书,应该是见过我皇爷爷吧?”
周嘉谟点了点头,说道:“虽然皇上多年不朝,不过一些祭祀礼仪还是要参加的,下官自然加过皇上!”
朱由崧索性揭开玉辂的帷幔,将万历帝搀扶了出来,笑道:“既然周大人认得皇上,那么见到皇上为何不跪?”
“皇上?你怎么会……”面对突然出现在他面前的万历皇帝,周嘉谟不禁有些手足无措。
万历帝苍老而沙哑的声音说道:“周卿,这也是天家家门不幸,当日我要废黜太子,那逆子便已经心生不忿,与辽东李如柏和阉人徐诵勾结,那徐诵原本就是通缉要犯,他却一直庇护,以至于没办法将之绳之于法,而且这次居然将京营大军调出北京,发动政变,若不是经枢密院忠良相救,恐怕也已经身陷宫中,只可惜如今北京六部和内阁诸卿都陷入逆子手中,怕只怕……”
实际上在南京担任官职的人,大部分都是因为在北京政治斗争失败,而来到南京担任闲职的人,很多甚至还曾经身居高位,因此认识万历帝的人也不在少数,而且还有成敬、郑贵妃等人一起出面,万历帝的身份已经确认无疑。
万历帝在南京重新回到皇宫之后,南方西北等地的省份也都纷纷表示臣服,并且愿意出兵讨伐朱常洛,不过都让万历帝给驳了回去,他明白这次动荡地却是让大明朝廷的威严受损,如果让各省督抚出兵,必然会增加各地方官的权力,而且万历帝也对朱由崧训练出来的军队有信心,因此决定只用京营来收复北京。
然而朱由崧接下来要他宣下去的几道旨意却让万历帝有些疑惑,改革议会,设立宪法,这两件事情几乎是把皇帝“批朱”的权力,收到了议会当中,那身居内宫的皇帝还会有什么权力?
“崧儿,这议会的权力太大, 就不怕……”
朱由崧笑道:“皇爷爷,议会的权力并不是在一个人手中,如果议会变成了口径一致只会鼓掌的议会,那就只是个摆设,绝对不会有任何权力,况且我们皇家虽然放弃了批朱的行政权力,不过却掌握了枢密院,宪法上明确规定了,皇帝是枢密院的最高领导,枢密院各部直属于皇帝领导,这样就足够了!”
万历帝点了点头,突然笑了笑,说道:“只要将兵权握在手中,放弃批朱也没什么不可,我们不管这些行政手段了,正好百官也没办法向我头上扣帽子了,若是民间再民不聊生,那就是他们的责任了!”
朱由崧笑道:“正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