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座两人同时倒吸一口凉气!卫王!本朝几代帝王子孙繁衍, 昭穆变迁,而外姓王且是一字王的就只一个。几代世袭,民间拥戴, 无人撼动其地位, 是皇室既忌惮又不得不倚恃的一支力量。
“她如何姓颜了?”
半晌, 陆皇后才想起前朝卫王卫英堂, 那该是颜韶玥之祖。是因为祖孙三代一直隐藏在民间, 他们竟将此人忘掉太久了!
“哼!卫英堂娶了一个姓颜的女子,或许是那老儿让儿子跟母亲姓了吧!”
卫英堂当年自动放弃王位。朝野都传说他是为女色所迷,性子又太过散漫, 但先皇却一直并未削夺其封地封号,由他在江湖游荡, 并不再将他召回朝堂。
宣帝不由点头。
“至于他儿子嘛……当年在京里一年一度觐见圣上, 他就以颜慈为号。后来看中了平州那个地方, 向先皇求取做个小官,更是隐居市井, 滑稽处世,竟以号为名了……皇上难道竟一点也不知道?”
宣帝登位之前并不关心政事,后来朝政大事也多是掌管在陆皇后手中,根本不知此事,也无人提醒过。毕竟卫王虽得民心支持, 但从来不对朝廷构成威胁;而况他们已三代隐世, 不慕名位, 这自然还是肯说他好话的朝臣的评价。而那些忌恨或羡慕他的人不过说他们子孙不肖, 胆小怕事, 白白浪费了王位;也有说他们是韬光养晦,有所图谋。
柳延嗣道, “微臣正是知道她是卫王之后,才……岳父大人虽对国事无意,但忠主之心不变,总不能任由女儿离乡去国……”
“什么离乡去国?她要去哪里?”何太师喝问。
“秦助乃西戎国人,他们有叛逃西戎的意思。”
陆皇后随即将文昌和柳延嗣两人的话都说了。
何太师皱眉,沉思一回,瞪向柳延嗣,“即使这件事是真……那秦助之父本是我中原汉人,所以他该是我朝人,怎么就成了西戎一族了?”
又转身朝上向宣帝道,“皇上,秦大人在朝为官这么几年,所行所为并无大出格之事。就拿最近两件大事来说,也只为的是两国和平。若他真存不轨之心,又岂会如此卖力?如今,又怎能因其母是西戎人而猜疑于他?就算其母是西戎公主,下嫁我中原一平民百姓,倒也算是和亲了!颜慈早逝,那丫头虽是卫王之后,又是女流之辈,又能起什么风浪?何况,秦助又已辞官,已与国事毫无瓜葛,何谈要叛逃归国?这件事,”何太师看向柳延嗣,“莫非是武嘉侯因为前妻关系而生挑拨之心?”
柳延嗣白晰的面皮渐渐涨红,一时沉默不语。
陆皇后沉了脸,这何太师竟忽然站在秦助一边了吗?这么大的事,他竟是一心只维护卫王之后,难道是他的力量?更想起上次秦助天牢之灾……
何太师瞪着柳延嗣,“武嘉侯,老朽知你父子几代均是一片忠心为国,而你在这件事上太过执着,有一些私心或许难免,但万万不可无事生非啊!”
柳延嗣面色不动,仍是不答。
“老太师的意思……?”陆皇后掩饰住自己的心思,只犹豫地问。
“老臣只是觉得,他们此次辞官回乡,应该并无谋叛之意。皇上若因此追杀,反而是要将他们逼出国门,岂非得不偿失?秦助虽为人狂妄无礼,崛起迅速,实际并无野心,在相位也不过一年,即使身边有些护卫,也不过保他自己全身而退罢了!历朝历代,朝廷重臣之中多是如此,焉是兴风作浪欲行不轨?”
宣帝颇觉有理,虽然心里还是极其不放心。那卫王之力量……
“可他母亲是西戎国公主,若是遥律定枰并未登王位,那还……而况,文昌公主在那里又受尽屈辱,若是有异心……”
何太师皱眉不语。
陆皇后继续道,“老太师,文昌在西戎不得志或许与秦助无关,但就怕遥律定枰欺压公主,却是另有图谋;到时候联络秦助,我们不得不提防啊。边防不得放松,至少秦助是不能让他离国的!本宫觉得,他从此不涉及政事是好,但放他们在江湖之上,却是极不妥当。如果他们真无野心,就该无权无势老老实实留在京里,那才最为放心。可惜……”
陆皇后此时忌惮秦助倒是其次,最害怕的是秦助可能会利用卫王之力若卫王真无野心,秦助何必来这一遭?何况,他母亲是流亡公主也罢了,出身平民,却谋夺柳延嗣之妻,自娶卫王之女,又在朝堂上呼风唤雨,焉知不是结党营私,勾结积存力量,又岂是轻易丢掉权位之辈?到时候和遥律定枰来个里应外合,帝位不保啊!……而况,即使这些都不可能发生,那个颜韶玥那般美貌,手中又有卫王令牌,若皇上……
何太师看着陆皇后,心知自己费尽口舌,帝后二人依旧无法去疑,只得叹一口气,“是呀。只是,他们万不可杀呀。那秦助一直并未借卫王之位与朝臣交结,卫王之女也从未暴露身份,一旦逼上梁山,只怕她手握卫王之令牌,于皇室只会更加不利啊……”
宣帝惊愕,难不成他不仅不能杀那个秦助,还真要去保护他?
陆皇后暗自郁愤。这何太师的意思,竟然又是在警告他们,怕杀了此二人会对朝廷声誉有所影响?手掌抚上宣帝手背,“武嘉侯柳延嗣暂回西峪关,阻止秦助归国;至于秦助夫妇,立即派人请他们回京,从此安居于此。太师以为如何?”
何太师只得点头,柳延嗣领命而去。
宣帝却是一脸愁容看着陆皇后。陆皇后解释道:“如果秦助真打算叛国,不管柳延嗣是一心为国,还是舍不得颜氏或者仅仅是报复秦助,无论如何总不可能会放他们出关吧?所以,臣妾以为,还是利用柳延嗣除掉秦助得好!他们必须死!”
饶是匡述等人武功高强,几个大内高手也已被秦助收服或控制,可出京来接连几次的暗杀,尤其是最近一次更是凶险,应该不再是那些政敌所为;匡述更认出那些都是大内高手,他们只得避开大道,隐藏行迹,下了北洛河,顺流而下。
船头,秦助在看京里才送来的短笺。
韶玥走出船舱,问,“怎么回事?”
“哼,是公主那里出了差错……”秦助有些怨怒,“何太师已尽力了,但帝后猜忌之心难除。好在柳延嗣会去西峪关。”
“他……”韶玥蹙眉。不是叫他带好纲儿吗,怎么还偏偏要卷进来!
秦助抱歉地道,“这都怪我……”
“怎么能怪你?你也一心只为两国百姓……帝后二人心胸狭隘,不会轻易放过我们,早该料到了。”
韶玥叹口气。该是想趁机完全除掉卫王势力吧?可笑的是,卫家几代人都不问国事,自己更是一个女子,他们还是这么忌惮!
“可……”
他们哪里会想到那个文昌公主会因一时不如意,一己之私就罔顾两国和亲大事呢?唉,那时,倒该极力劝遥律定枰娶其他王爷之女……世事难料,他终究还是自掘坟墓。
“你身子不便,我们……”
“公主之事必然发生,若还在京里,怕已是束手就擒了。”
“但你有……也有可能他们不敢轻举妄动。”
“哼!帝后是什么人哪?这回,我倒认为他们针对的正是这块玉牌呢!”韶玥看着掌心里的一块刻有“卫国忠主”的玉牌,“再说,纵然拖延一时,可事情闹大,也不是我想要的。如今已无路可退,只有继续前行。”
真是不巧!如若没有公主那一遭,或许倒能顺利隐退,携手平安终老……
“一切起头都是我……如果当初我听从岳母大人的话,不去……”
秦助惭愧而自责。
韶玥笑笑,“自己身世,焉有不想知道究竟的?也是人之常情。爹爹一直瞒着你,已是不对,你从未计较,只自己去找寻……”
“可是,我知道身世之尴尬后,就该及时退回江湖……”那是颜父当初极力反对他们的婚姻的最大原因吧?可他却不过是为了证明自己,想要她的心,而一意孤行,甚至根本没有对韶玥提起过。结果,她还是知道了,还是陷她于绝境之中!
“事已至此,你何必如此?”韶玥笑笑,握住他的手,“这样就不是你了。你该能化解这个危机的,我相信你。”
秦助摊开手,手中一块玉牌,一怔,“你……?”
“既然遇到那样的帝后,我们也不能坐以待毙,至少要保护好我们的孩子……你要殚精竭虑,事事周全呀,我可不管事了!”
“我……”秦助捏着玉牌,犹豫。
“我们的孩子自然是卫王的后人,你现在代他使用,有何不可?”
“韶玥,我们……一起回去吧?”
韶玥蹙眉,“你是不是想偷懒呀?让他们警告一下帝后,就够了。”
“可他们不会轻易放弃暗杀的……”
他最了解帝后。既然猜忌已起,他们又处在如此不利情势下,帝后只会乘势追击,心狠手辣赶尽杀绝。而他,不想在这时候离开韶玥。而况,韶玥还要顾及柳延嗣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