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荔阳被告知要替桃夭跳祭祀舞,她拒绝道:“跳舞?我肢体不协调,不跳。”
香兰居里,杜荔阳正站在院子里捏泥巴。
弃疾见她满手的泥,脸上都粘得有,尽量离她远一点:“表妹她身体不好,恐怕无法完成祭祀舞,现在只有你能帮她。”
杜荔阳两只泥手一摊:“可为什么是我?”
弃疾道:“天象测得,挂相显示,只有你二人符合。”
杜荔阳很不理解:“反正都要换人跳,换我可以,换其他人不一样吗?”
弃疾摇摇头:“不行。”
杜荔阳讶然:“这是为何?”
弃疾道:“因为只有你二人符合,若换做其他人,恐怕会影响我大楚国运。”
杜荔阳白他一眼,封建迷信!可想了想,桃夭的确很不合适再劳累,但她哪里能跳舞呢?读书那会儿广播体操都可以跳出广场舞感觉的人,当真可以完成那种庄严的舞蹈?她无奈道:“不是我不肯帮你,不肯帮桃夭,实在是,我真的不会跳舞。”
弃疾一笑:“哦?是吗,可本公子怎么听说,鄢国公主能歌善舞,在鄢国也是出了名的。”
杜荔阳瞪着他,他明明知道自己不是那劳什子公主,非要这样说,着实气人。
弃疾见她有些生气,便退一步道:“要不这样,咱们且试三日,若你真的无法跳,我也不可能勉强,毕竟在祭典上,这舞可是关键环节。”
这样说,杜荔阳还勉强能接受,可怎么能就这么便宜答应他呢,她眼波一转,笑道:“答应你也可以,不过……”
弃疾道:“不过什么?”
“你得让我在你脸上捏泥人儿!”说着,两只泥手就冲着弃疾面门而去。
弃疾赶紧躲开,杜荔阳不依不饶追着弃疾满院子跑,两人笑声不断,逗得一旁的两个侍女也跟着乐起来。
—*—
天将亮未亮时,弃疾早早地起了床,命人在府门口备了马车等候。蔡从本次被命为车夫,跟在弃疾身后,来到香兰居门口。蔡从没有进去,而是在院外等候,弃疾轻轻推门,阔步入内。在外间准备洗脸水的侍女娇看到他,将欲开口,却被示意噤声。
弃疾朝里屋而去,屋内榻上,杜荔阳正甜甜地睡着,丝毫没有感受到有人已经进来。弃疾走到榻边,本想叫醒她,见她睡得这么香甜,又不有些不忍。最后,他干脆和着杜荔阳身上搭着的薄被一个公主抱,便将榻上的人抱到了自己的怀里,他动作尽量做到轻柔,深怕怀里的小人儿被弄醒。一路抱着出去,这途中,侍女娇惊住,蔡从讶然。
弃疾是习武之人,抱着个女子步子也丝毫不迟疑,不一会便将杜荔阳抱上了马车。而杜荔阳,除了将她放到马车上那一瞬间有过一点点吧嗒嘴巴和翻身的动作,其余时间睡得死沉。
弃疾小声道:“行车。”
蔡从一挥鞭子:“驾!”马车开动。
或许是被那一声“驾”给惊到,亦或是被马车抖动给吓到,杜荔阳猛然翻了个身。弃疾见她被吵到,便又对蔡从道:“轻一些!”
马车缓缓前行,弃疾坐在杜荔阳头的方向,忽然又想到她没了枕头,睡得应该不安稳,便又轻轻地抱起杜荔阳的头,往自己的大腿上放。
车外的蔡从一边驾车一边心下暗笑。他们公子几时变得如此贴心了?
马车出了城门,便往郊外的山上驶去,山路更为颠簸,没走多远,杜荔阳就被颠醒了。
一睁眼,上方竟是弃疾的脸。她吓一跳,赶紧坐起来。弃疾正闭目端坐着。她环顾四下,却发现是在马车内,她抬手在他面门上挥了挥,试探他是否睡着,见他没什么变化,就以为他这样睡着了。不自禁笑起来,手就伸到他脸上轻轻摸了一摸。暗自感叹弃疾的皮肤挺滑,然后就忍不住撅起身子偷偷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弃疾仍旧没有睁眼,不过笑容已忍不住挂在脸上。
“呀,你装睡!”杜荔阳刷一下脸蛋发烫起来。
弃疾睁开眼,笑道:“我觉得我们的婚礼应该提前办。”
杜荔阳赶紧转开话题:“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半山小筑。”
“半山小筑?”杜荔阳拉开车窗望向外面,才晓得现下天已大亮,窗外果然是一片起伏山脉。她又关上窗,道:“去做什么?”
“带你去学跳舞呀!”
“学跳舞?可学跳舞为何要去山上?”
弃疾叹口气道:“哎,谁让咱们婚事要安排在祭典之后。”
杜荔阳奇道:“这和你我婚事有何相干?”
弃疾笑得狡猾:“跳祭舞必须满足两个条件,第一,符合测卜条件,第二,必为我楚之百姓。你符合第一个,要想符合第二个,就得嫁给我。”
杜荔阳明白过来:“所以我其实是顶替侯女,必须秘密学舞。”
弃疾点头,笑道:“不用担忧,半山小筑内应有尽有,三四日便下山,我会一直陪你。”
杜荔阳道:“那谁教我跳舞?”
“桃夭。”
—*—
马车行了许久,总算停下。弃疾道:“到了。”说完,便打开车门跳下了马车,等杜荔阳钻出来,他又伸手去扶她。
杜荔阳瞥见旁边的蔡从,不太好意思,还是自己跳下车来。下车后,映入眼帘的,是一座背靠山的农家院子。竹栅栏围着清平草屋,柴扉锁住满园橘香,不远处还有一亩三分的菜地,以及那正咩咩叫着的山羊,好一派农家风情。杜荔阳有些惊喜,不禁感叹道:“这就是半山小筑?”
弃疾看着已兴奋地跑到前头去的丫头,自己也会心一笑:“此地怎样?”
杜荔阳已跑到羊群边,又回过头,笑道:“甚好甚好!这是你建的么?”
弃疾点点头。
不远处柴扉开起,从园中走出个老妇人,约摸五十许,头发有些花白,面色倒是挺白,皱纹毫无遮掩地爬到了眼角和唇边,一身赭石色裾裙裹着消瘦身段,整个人精神头倒是挺足。看见弃疾,兴奋地走过来:“嗯!嗯!嗯!”
弃疾拉起她的双手,满眼的柔顺:“乳母!”
杜荔阳惊讶地看向老妇人。
老妇人十分激动:“啊啊!嗯嗯!”
弃疾又道:“弃疾来看您了!”
老妇人使劲点头,握着他的手左右打量他,然后又抽手比划了半天。
弃疾笑道:“没瘦,最近老吃牛肉,四肢力气足得很。”
老妇人点点头,又看了看不远处羊群边立着的一位年轻美娘,又向弃疾比划一番。
弃疾便转头对杜荔阳道:“过来。”
杜荔阳走过去行礼道:“乳母。”
弃疾向老妇人介绍道:“乳母,她便是鄢国公主。”
老妇人眼中一亮,又仔细打量起杜荔阳来,随后竖起拇指。
弃疾笑向杜荔阳:“乳母夸你长得好看。”
杜荔阳脸一红,又行礼道:“乳母过奖。”
几人在门口立了一会儿,老妇人回神,示意大家进园中。
进去后,大家都在园中的橘树下坐下,老妇人去庖厨端凉水时,杜荔阳趁机悄声问弃疾:“弃疾,乳母她不会说话吗?”
弃疾微微点头。
老妇人端着凉水过来,给一人倒了一碗,笑着示意大家喝。
过了一小会儿,杜荔阳忽然想起桃夭,便问弃疾:“你表妹呢?不是说她来教我练舞么?”
弃疾道:“哦,这就前去接来。”
杜荔阳道:“方才你为何不让表妹同我们一路来?”
弃疾道:“今日宫中的舞者还要去侯府,桃夭借此向他们称病三日。”
杜荔阳明白过来。弃疾又向老妇人道:“乳母,那弃疾先去了。”
老妇人笑着点头。
弃疾与蔡从都走了,只余杜荔阳和老妇人。杜荔阳本不是个自来熟的人,老妇人又是哑巴,所以二人便那么安静地坐着,只是老妇人常看着杜荔阳发笑。杜荔阳觉得怪不好意思。坐了一会儿,老妇人突然站起身,走到不远处的门边,拿来一根竹竿,竹竿的一头绑了把弯刀。
杜荔阳笑问:“乳母,这是……”
老妇人指指那竹竿头的弯刀,又指指树上挂着的金灿灿橘子,再指杜荔阳。
杜荔阳明白过来:“您是要打橘子给我吃?”
老妇人见她很快明白,十分高兴。
杜荔阳道:“没关系,我自己来便可。”说着,就去抢那竹竿弯刀。
老妇人说什么也不给她,非要自己动手,杜荔无奈,只得连声说谢,随了她的意。
老妇人举起竹竿,将弯刀对准那层层橘叶间的金黄果实,一割,便掉下来三个橘子。杜荔阳高兴地捡起来。老妇人看向她,笑着示意,让她现在就剥来吃。杜荔阳放了两个在橘树下的桌子上,剥开剩下的一个,尝了一瓣,果然清甜。她惊喜道:“这是我这辈子吃到的最可口的橘子。”
老妇人听了,笑得合不拢嘴。
—*—
等了许久,快接近晌午时,老妇人到庖厨做饭去了,杜荔阳一人坐在橘树下吃橘子,桌上早已一堆橘皮。
正无聊之际,忽听得一阵马蹄之声得得响起,由远及近。杜荔阳噌一下站起来,跑到园门口一望,果见在那绿树掩映下,驶来一辆马车。可看清那驾马车之人又是一惊,只见那执鞭者由蔡从那个长了胡子的中年男子变作了个相貌姣好的青年,青年着一身玄色衣衫,面部轮廓鲜明,正是卫溪。
马车驶到门前,卫溪笑向杜荔阳:“公主。”
杜荔阳笑着回应。
卫溪跳下车,车门被打开,先出来的是弃疾,后出来的是桃夭。桃夭由弃疾搀扶着下车。
杜荔阳问道:“怎么将军也来了?”
卫溪道:“公子命小臣来保护公主与侯女。”
杜荔阳正转着心思想,弃疾这厢做法的用意是否还和她叫他一同私奔有关,却听弃疾道:“走吧,进去说。”
几人进到园中,又到那橘树下的桌旁坐下。桌上还胡乱摆着方才杜荔阳吃的橘皮,她这会子多半是不好意思,赶紧将橘皮刨到地上。
弃疾见她动作麻利,不禁忍着笑,道:“好吃么?”
杜荔阳本正专心地刨着桌上残余橘皮,一听这话,猛地抬起头来,干笑道:“好吃,好吃,我吃得有些多了,呵呵,呵呵……”
弃疾也没接这茬,兀自道:“方才回府接表妹时,正好遇着卫将军到府上找你,便想到单留你们两个女儿家在山里,恐不安全,又不好派人随行,人多嘴杂,便叫了卫将军来做三日的护花使者。这样本公子也得放心,卫将军也得安心。”
他这话前头都还不碍,这最后半句却叫别人听得莫名其妙,各人就生了各人的想法。
杜荔阳有些尴尬,笑道:“我还怕这山中有猛兽呢,这下不怕了。”这话原本也只是她为勉气氛怪异随口说的,却不料弃疾甩过来一个眼色。她只得低下头去看脚边的橘皮。
卫溪像是看懂什么似的,赶紧道:“噢,小臣确有事才找公主,我王寄来了帛书,问公主安好。”他这意思是他其实不是有意去找公主的,只是迫不得已确有要事。
杜荔阳像是得了台阶,道:“帛书呢?”
卫溪自怀里掏出,递给杜荔阳。杜荔阳接过去,一看就傻了眼。
她不认识!
弃疾却故意问道:“写的什么?”他早就晓得她不认字。
杜荔阳将头埋在帛书里难为了一阵,才抬头道:“我为何要与你说,这是我的家书!”
弃疾点点头:“也对,那你且揣好,用饭了。”
此时,乳母端了个大碗出来,往桌上一放,便闻着一股鲜香味飘满整个园子。蘑菇炖鸡,杜荔阳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