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承煜怔了一怔,末了开口道:“贺兰,别折磨自己。”贺兰却摇摇头,眼泪断了线的珠子一般往下落,用力地闭紧了眼睛,哽咽着道:“我对不起我姨妈,我对不起很多人,我也对不起你……”
秦承煜凝望着她脸上的眼泪,内心里也是翻滚着一阵阵的痛楚,安慰她道:“你没有对不起任何人,这事儿跟你没关系,贺兰,事情过去了。”贺兰躺在那里不说话,泪水还是往下落,秦承煜默默地站在一旁,待她抽泣的声音稍微小了一些,秦承煜往窗外看了看,冬日的阳光暖暖地敷在窗户上,融化了早晨结的一层薄霜。
他说:“我带你到走廊里走走吧,别闷在这里。”
清平这栋医院也是教会投办的,一楼就是一个小小的祷告堂,排着一排排的木椅子上,修女正在为圣像披戴新裁的小披风,这里已经是很暖,然而秦承煜却还是仔细地为贺兰弄好了大衣领子,贺兰身体虚弱极了,走起路来一摇三晃,秦承煜便扶着她的胳膊,耐心地领着她一步步地慢慢朝前走,过往的许多女护士望见他们,都是心照不宣地微微一笑。
他领着贺兰走了几步,看贺兰的额头上沁出一点汗珠,便道:“你坐一会儿。”他扶着贺兰坐到圣坛对面的一个木椅子上,又细心地为贺兰拢好了身上的披风,望着她的眼睛道:“走了半天了,你也该吃点东西了,我去把面端下来,你在这里吃点,好不好?”
他的眼神里有着一种虔诚的温和,让人没法子拒绝,贺兰无声地点点头,秦承煜立时就是一笑,眉眼里透出很雀跃的光来,道:“你在这里等着我。”转身快步上了楼,贺兰看着他走了,才把目光转回来,一言不发地看着圣坛上的小圣像。
眨眼间,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了。
她死里逃生,最初看到那张报纸的时候几乎要疯了:“……玉山别墅遭遇飞来横祸,俞军剿匪误伤民宅……秦大帅勃然大怒,负责剿匪事宜的参谋长高仲祺等官员调离原职,即日前往岳州受处领责……”
眼前全都是他的面孔,那些温柔的眼神……含情脉脉的话语……现在想起来竟是这样的可怕,也许从一开始就是一个骗局,甚至把她骗到他的别墅里去……只是为了得到她……再让她去送死……那样一种寒意,从她的心里升腾起来,渐渐地渗透到她身体的每一处去,她的牙齿都止不住咯咯地作响,额头上冷汗淋淋,她那一刻只想见到他,恨不得立时到他的眼前去,为什么他要这样做?!他骗了她!
她那样浑浑噩噩地发了半天呆,忽然觉得胃里一阵发酸,低头就要吐,她又没吃什么东西,只是吐了些酸水出来,正低着头难受,肩头上忽然一暖,她抬起头来,看到一名老师太站在她的面前,关切地道:“你怎么了?脸色简直难看极了。”
贺兰摇摇头,“只是身体有点不舒服,一会儿就好了。”一名平日里照顾她的看护妇正好路过,看到她这样的情形,便扑嗤一笑道:“不舒服是真的,一会儿就好了那可未必,至少要等八九个月吧。”
贺兰怔道:“你说什么?”
那看护妇笑道:“你害什么羞呢,我以前在产护房做事,你这分明是害喜,我一眼就看出来了,怀的日子还不久,这样的孕吐反应是正常的。”她语气稍停,又笑道:“再说你那位秦先生对你那样好,我还等着吃你们的喜酒呢。”
秦承煜从病室里拿了保温盅,倒发现不是很热了,忙又专门去热了热,这才拎着保温盅下了楼,才一下楼就发现木椅子上竟然没有贺兰的身影了,只有她的大衣还挂在椅子上,他立刻就慌了神,四处张望着,那祷告堂也有不少陪着病人出来散步的家属,与他很熟悉的老师太站在圣像旁,他忙走过去问道:“师太,你有没有看到贺兰?”
师太指着大门道:“刚才看她走出去了。”秦承煜转眼往医院的大门外看了一眼,外面的日光虽还不错,然而地上铺着很厚的雪,天气干冷干冷的,他把手中的保温盅放在一旁,赶紧往外走,走到一半却忽然听到有人叫道:“秦先生。”
他回过头来,却望见是平日里照顾贺兰的看护妇,这会儿望着他笑一笑,道:“恭喜呀。”
秦承煜着急找贺兰,含糊地“唔”了一声,转身跑出了医院的大门,跑下好几层的阶梯,柏油马路上的雪已经被清扫干净,道路两边种着冬青树,几个黄包车夫蹲在黄包车一旁等生意,那被照亮的雪光刺到人眼里,一阵生疼。
他找到她的时候,她穿着白衣服趴在雪地里,像一只受伤的小白狐狸,蜷成小小的一团,不住地打着哆嗦,侧脸上一片虚弱的青白色,秦承煜急切地叫了一声,“贺兰。”他跑过去的时候她从冰冷的雪地里颤抖着抬起头来,雪白的脸上是冰冷的眼泪和雪片,噼里啪啦地往下落,沙哑着声音道:“秦大哥,你救救我……”
秦承煜看她穿的很单薄,顾不得许多,直接跪在雪地里将她抱在自己的怀里,用身上的大衣紧紧地裹住了她,贺兰死死地抓住他的手臂,忽地绝望地叫喊起来,只是撕心裂肺地哭喊,没有任何话语的号啕大哭,肝肠寸断,好似一只可怜的孩子,恐惧于即将来到的灾难,她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医院周围的人都吃惊地朝着这边看过来。
秦承煜紧紧地抱住了瑟瑟发抖的贺兰,他轻声说:“没事了,没事了,有我在,你不用害怕。”他的语气温暖的让人更想落泪,贺兰把自己的脸贴到他温暖的胸口,她能感受到他胸口心脏的跳动,她的眼泪簌簌地落下来,沁透了他的毛料马甲,烫到他的心里去,他默不作声地抱着她冰冷的身体,用自己身上的温度一点点地暖和着她。
他将她抱回了病室,她苍白憔悴地躺在床上,眼泪断了线的珠子一般往下落,双目无神地看着病室的天花板,秦承煜又把再一次热好的汤面端来,只是耽误的时间太久,保温盅里的面都糊掉了,他还是挑了一筷子,送到她的嘴边,轻声道:“你吃一点。”
她的眼珠茫然地动了动,默默地看着秦承煜温和的面孔,那碗面就在她的眼前,升腾起来的热气隔着他与她,好似神龛前面的白烟,她想起那一次在馄饨店里,她拒绝了他,他当时那样难受,她却硬着心不去安慰一句,这就是她的报应。
她张开干涩的嘴唇,轻声道:“秦大哥,我要告诉你一件
事。”
他很高兴听到她开口说话,能开口说话就代表她没有把自己封闭起来,他忙笑道:“嗯,什么事儿?”
“我怀孕了。”
挂在墙上的钟表发出嗒嗒的声响,周围的一切都在一瞬间变得那样的安静,桌子,椅子,铺着洁白床单的另外一张病床,放在窗台上的水仙花,一切一切的……都好似变成了生命体,默默地停在那里,发出缓慢而沉重的呼吸声……
那一筷子面僵硬地停在了半空中,热气渐渐地散尽了。
她真的很想哭,含泪的目光从他怔怔的面孔上拂过,默默地转向了窗外,正值下午,窗外放进了一大片的阳光,她忽然想起很小很小的时候,自己坐在屋檐下看着姨妈唱昆曲,喉如贯珠人如玉,那样柔软缠绵的声音,“……都一般啼痕湮透。似这等泪斑宛然依旧,万古情缘一样愁……”她手托着腮静静地听着,尽管一句都听不懂,眼前也泻着这样一大片日光,暖暖地照在她的身上……
她再也回不到那样的过去了。
看护妇敲着门走进来,连着叫了好几声,“秦先生,秦先生,院长请你过去一下……秦先生……”他回过神来,慌地站了起来,有点结巴地道:“哦,我……我这就来。”他的手里还端着那一碗面,被他失手打翻在地,“啪”地一声,他连着朝后退了好几步,又恍恍惚惚地道:“我这就……这就收拾。”
看护妇忙道:“还是我来吧,你这样干净的人,碰不得脏了的东西。”
心好像是被一把利锥狠狠地刺透了,贺兰的眼珠慢慢地转动着,她的目光停留在窗台上那一瓶子水仙花上,水仙花开得真好,如玉盅一般的花盘,剔透无暇,只有最干净的水才配得上它,她想起自己被压在水门汀板下面的时候,泥土那样的脏,她躺在里面,像一个半死的人。
看护妇打扫干净了地面,走上来冲着贺兰笑道:“贺兰小姐,秦先生走了,你有什么需要就跟我说。”
她黯淡的眼珠无声地动了动,望着那位看护妇,慢慢地道:“劳烦你一件事情,我饿了,你能到楼下买几块点心给我吗?”
看护妇笑道:“好啊,你等着,我这就去。”
她把看护妇支使出去,自己披了一件大衣,静悄悄地离开了清平医院。
那天还是傍晚,一轮红日都沉到山后面去了,路边铺着一层雪,踩在上面咯吱作响,她披着大衣,摇摇晃晃地朝前走,走几步路就要歇一歇,好容易走到了一家私人诊所,她走进去要求打胎的时候,才想起来自己身上的钱根本就不够。
她从诊所里走出来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只有路灯照在雪地上,昏黄的一片,她孤立无援地站在街上,冷风灌到她的脖子里,清平这样大,她自小长在清平,却在这一刻,再也没有可去的地方,也没脸再见任何人。
那一夜她住在一个破旧的旅馆里,她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大通铺,周围还有一些出来找工作的老妈子丫头,躺在一个炕上,墙壁的缝隙里还透着冷风,一位大娘看她默不作声地蜷缩在铺位的角落里,低着头瑟瑟发抖十分可怜的样子,默默地递给了她一块杂面馒头,她接过那一块冷硬的馒头,才吃了一口,眼泪就掉了下来。
当天晚上她就发起了高烧,烧得整个人都糊涂了,眼前都是人影,无数张面孔在她的眼前晃来晃去,她从出生到现在没有吃过这样的苦,有人叫着她的名字,她睁开眼睛,却只是定定地睁着两只眼睛看人,其实她什么都看不见,热气一蓬蓬地往她脸上涌,她的嗓子发炎的厉害,沙沙地发不出声音,呻吟着出了一点声音,“姨妈……姨妈……”
眼泪从她的眼眶里流出来,在脸上留下一道冰冷的痕迹,她实在烧得太厉害了,所以连眼泪都变成冷的了。
她不知道这样病了多少天的日子,浑浑噩噩中就感觉有人喂她喝很苦的汤药,身上虚飘飘的,但她终于清醒一点了,看清楚那个喂她汤药的人,就是那位给她一块馒头吃的大娘,她看贺兰醒了,这才松了一口气,一面给她喂药一面道:“孩子,你这样病了半个月了,我在野地里挖的板蓝根熬的汤药还真把你给救活了。”
那汤药很苦,从喉咙里咽下去,喉咙都不住地痉挛着,满嘴的药渣子,恶心又泛了上来,只能一口一口地往外吐,她想起她以前病的时候,姨妈总是给她买各种小药片,纵是这样,她也不愿意吃,姨妈还要买了各种糖果蜜饯哄着她。
姨妈如果知道她变成现在这样,应该也会为她哭吧。
那位大娘看贺兰总是看着自己,便笑道:“我姓朱,你叫我朱妈就行。”她也不过是帮着大户人家干些杂活的老妈子,平日里赚的一点点钱,却这样义薄云天地照顾了贺兰半个月的时间,贺兰瘦得厉害,伸手将盖在身上的大衣掀起来递给朱妈,虚弱无力地道:“这件衣服给你,你拿去当些钱,就当我谢谢你。”
朱妈道:“你这孩子说的什么话,我若是贪便宜的人,一开始就不会管你。”她把大衣重新给贺兰盖上,低声询问道:“你是哪家老爷的小妾还是哪家的少奶奶?被赶出来了?”
贺兰木然地看着朱妈,朱妈道:“你怀孕了你知道么?”
贺兰轻轻地咬咬嘴唇,她的嘴唇裂了一道口子,有鲜红的血珠从口子里流出来,“朱妈,你能不能帮帮我,有没有什么药?吃了能把孩子打下来。”
朱妈便出现了一脸惶恐的表情,道:“阿弥陀佛,那可是作孽的事情,我可不能做,再说你身体这样弱,要是再去打胎,恐怕你自己都活不了了。”
贺兰的眼角是干涸的泪迹,“我真想死,可我又不敢死。”
朱妈便轻声安慰道:“你这个傻孩子,这世上哪有过不去的坎儿呢,只要你忍一忍,就全好了。”
那屋子的窗口糊着一大片塑料,破了一个大口子,阳光从口子里射进来,照在贺兰的脚面上,贺兰寂静无声地躺在那里,凝望着那个破口,她想原来人生就是这样,只是这么短短的几个月,她就完完全全地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天上地下的分别,躺在旅馆的大通铺上吃着如此苦的汤药,她想起以前的自己,忽然觉得真是太傻了。
那样不惜福。
朱妈的手慢慢地整理着她散乱的头发,默默道:“我以前有一个女
儿,没养大,剩下我一个孤零零的老婆子,她要是活着,也应该有你这样大了。”她摩挲地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纸来,递到贺兰的面前,道:“我不认识字,但我看这上面的照片倒很像你,有一个人满大街都在贴,我撕了一张回来,你要去找他吗?”
贺兰接过那一张纸,那上面果然影印着自己的照片,是她穿着白衣暗裙,站在窗口,笑靥如花的模样,她不知道他从哪来找到这张照片,也许是从同学手上,照片下面还有许多许多的字,都是他的亲笔字,落款是他的名字:秦承煜。
贺兰看了那么一眼,一瞬间心如刀绞一般,泪水一滴滴地落下来,打湿了那纸上的字迹,她闭上眼睛,哽咽着轻声道:“他是好人,我不能再去找他。”
有寒风慢悠悠地吹进来,夹带着外面的鞭炮声,连空气都似乎带着一股热闹喜气的甜味,从外面远远近近的传来一些欢笑之声,还有舞狮子锣鼓敲打,她静静地躺着,凝神听着那些喧闹的声音,朱妈笑道:“你这病的恐怕都忘了日子,今天是大年初一,过年了。”
贺兰苍白干裂的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发出什么声音来,她冷得厉害,那房间寒冷阴暗,泥土地上的一角摆着一个小风炉子,锈迹斑斑的锅里熬着乌黑的汤药,一大团一大团的苦涩雾团直往脏污的墙上涌。
这天下之大,她却再无安身之地。
春天,梅花开满了整个山城。
贺兰跟着朱妈到了乡下一个大户人家里打工,才过门的少奶奶穿着红色的大襟,葱绿色小脚裤,双手笼在袄下,声音尖刻极了,朱妈带着贺兰的时候,她一口咬定不要,后来朱妈苦苦地央求了很久,她才道:“让她到后院子洗衣服去,没叫不许到正屋来。”
朱妈连连点头称是,那位少奶奶一声冷笑,一面走一面扔下话来,“她这一双眼睛,能把爷儿们的魂勾走了,勾走了爷儿们的魂,我要她的命。”
朱妈轻轻地攥了攥贺兰的手,像是安慰她一般,轻声道:“洗衣服是个累活。”贺兰摇摇头,默默地道:“没事。”
水是刚从井里打上来的冷水,她把双手都浸到木盆里,刺骨的冷,手指头都肿起来了,朱妈慌忙道:“唉呦我的天,哪有这样作贱自己的,这不行,你还怀着孩子。”贺兰没说话,她只盼望哪一天这个孩子自己能流下来,所以她从来不吝啬于折腾自己,她再去诊所的时候,人家还是不答应,一来钱少,二来,她的身子骨实在不好,医生怕担责任。
就这样浑浑噩噩地过了几个月,到了夏天,她的肚子渐渐地隆起来了,更是没法子做手术,夜里一个人孤单地望着天花板的时候,肚子里的那一个小生命在轻轻地动着,偶尔还会踢她一下,她很慢很慢地呼吸,那样清晰地感觉到孩子的存在,但她恨这个孩子,从骨子里恨,简直是憎恶这个孩子,只要孩子一生下来,她就把孩子送到教会的育婴堂里去,她想到时候她一定能狠下这样的心来。
那位少奶奶偶尔会到后院子来看一看,却看着贺兰的肚子大起来了,便一面拨弄着衣襟上的金三事儿一面吃吃地笑道:“我说长这么漂亮怎么就甘心来干这种粗活呢?原来是自己不本分,让别人在肚子里揣了货了。”
贺兰端不住木盆,一盆水洒在地上,少奶奶柳眉横竖,一个巴掌火辣辣地打过来,抽的贺兰一头栽到地上去,少奶奶已经尖刻地怒骂道:“作死啊,这点活都干不了,你还当你是什么大小姐么?!”
贺兰倒在地上,眼泪无声无息地落下来,打湿了她散乱在面颊旁的头发。
后来连朱妈都看不下去了,夜里悄悄地劝她道:“你去找那位秦先生吧,这样的日子你要怎么活啊?孩子眼看就要生了。”
她一声不吭地躺在木板床上,生了冻疮的双手冰凉冰凉的,有一种麻木的肿痛感,再也不敢想从前的日子,不敢想姨妈,因为只要一想起来,苦涩的眼泪就会夺眶而出,流满整张面孔。
这天上午,朱妈帮着她在院子里晒衣服,但没多久就被前院的人叫去了,她费力地端着一盆水出去倒,那水顺着屋檐下的排水道缓缓地流走,她累得额前的刘海都被汗水打得透湿,靠在排水沟一侧的石壁上,坐下来歇了歇,难过地喘着气,淡黄色的槐花随着风落下来,落在污水里,飘茵堕溷,命之所定……
她不敢坐太久,吃力地从石板上站起来,擦着脸上的汗珠,拿着木盆转过身来,腹部忽然一阵剧烈的疼痛传来,木盆“啪”地一下从她的手里落在地上,在石板地上,骨碌碌地打转。
朱妈从前院回来,就听到贺兰虚弱无力地哭叫声,“朱妈,朱妈……妈……”那最末的一声可怜的把人心都给搅碎了,朱妈颠着小脚一路奔出去,一见那景象吓得魂飞魄散,贺兰大汗淋漓地倒在青石板上,脸色雪白,一手捂住自己的肚子,困难痛苦地呼吸着,朱妈惊骇地道:“这还没到日子……”
后院子里的几个老妈子都围了上来,一个老妈子通晓一点医术,摸着她的脉搏道:“这不是要生,这是动了胎气了。”
朱妈张皇着道:“快点找辆车,送医院。”
贺兰躺在地上,听得周围人声喧杂,她的眼前是数不清的黑影来回晃动,肚子一抽一抽的疼,那疼痛让身体都抽搐起来,豆大的冷汗直往下掉,她哭着发出低微的声音,“救命……救救我……我不想死……”
绝望的意识里恍惚地听到有人急促地叫她的名字,“贺兰。”
她的刘海都被冷汗打湿了,挣扎着睁开眼睛,就看见他的面孔出现在她的眼前,依然是温柔俊秀的眉眼,他找来了,他居然真的找来了,她的胸口一恸,眼泪与汗水一起往下落,他利索地脱掉手套,将不住痉挛的她从青石板上抱起来,快步把她抱到汽车里去,对司机急道:“去医院。”
那一路上她痛不欲生,他把她紧紧地抱在怀里,攥住了她冷冰冰的手,样子比她还要紧张慌乱,反复地安慰着她,“贺兰……就快到医院了,就快了……”
他说:“贺兰,你不要害怕,有我在。”
她的脸紧紧地贴在了他温暖的胸口上,她总是害怕孤苦无依的痛,但那一瞬他却守在她的跟前,抱着她,支持着她,就像她被埋在地窖里的时候,她绝望的以为只能等待死亡了,但还是他救了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