设局下

浮生劫 (八阿哥还魂) 设局(下)

?胤禩拉了胤禟坐下,问道:“任伯安可是使了人给你递过话儿??

胤禟点点头,道:“可是弟弟并未理会他,只听说他在石青巷的铺子里寄存了一箱东西。”?

胤禩一拍桌子,道:“这便对了,那箱子里的东西是他收罗的百官阴私。如今只怕许多人都在寻这几本书,他放在你的铺子里,只怕是希望你看过之后随时反悔保他出来。”?

胤禟疑惑:“他就不怕爷得了东西不去救他?”?

胤禩摇首道:“像他这种小人,必然留了后招,多半是存了上卷藏了下卷,岂会都放在一处?”?

胤禟恍然道:“很是这个理,那八哥是想让弟弟去将这书册取来?或者干脆掉包?”?

胤禩低头将一个杯子放在胤禟面前,伸手用折扇又将自己面前的划拉到一处,才抬头道:“非也,八哥要你去把江苏盐道的账簿也与那册子放在一处,自然会有人来取。”?

胤禟一听,瞠目结舌,似乎心痛不已,嘴里嘀咕着:“不要就不要吧,还非得倒贴了去……”似乎看见明年账上的几十万的盐商孝敬长了翅膀飞走。?

前一世是胤禛耍花枪拖住了自己与小九小十,让十三去铺子里抢了册子。如今胤禛南下去了福建一时鞭长莫及,没了他,只怕小十三孤掌难鸣。就算他的黏杆处得了消息,也来不及布置了。?

到底要不要暗中传递消息给老四,让他也横插一足,把水搅得更浑,胤禩一时拿不定主意。还未等他想明白,那边已经有人等不及开始行动了。?

不过三日,石青巷永万当铺隔壁的香烛铺子深夜走水,幸而发现的早,京城巡防赶到的及时,只烧毁了相连着的两间店铺,未曾殃及无辜。?

又过了两日,胤禩被传召入宫,到了乾清殿处,才看见门口跪着一人。?

胤禩走过去,低头道:“九弟,你这是?”?

胤禟朝他瘪瘪嘴,只叫了一句“八哥……”,便低下头去不说话了。?

胤禩未及细想,便看见梁九功走到殿门口,一打拂尘,道:“八爷,皇上传召您入殿啦。”?

胤禩于是整了整衣袍,低着头恭恭敬敬地随着梁九功入了内殿。乾清殿内,皇帝身上弥漫着一股令人不安的气息,在御案边来回踱步。三阿哥胤祉正一声不吭地跪在地上。?

胤禩心中已然有数,不慌不忙地跪下对康熙行了大礼,口中道:“儿臣恭请皇父圣安。”?

“你们干得好事!”皇帝一声怒喝,接着‘啪’的一声劈头扔下一纸信笺,正好砸在胤禩肩膀上。对于被砸折子,胤禩也算是熟练工,因此并不在他心里并不觉得如何难堪,当初雍正砸得可比这用力多了,准头也更高。?

诚亲王微微抬头飞快得看了一眼一旁的胤禩,又低下头去。?

胤禩努力做出不知情的模样,伸手拾起那张纸仔细看了,原来是任伯安写的书信,落款是他的表字,却不见具名,一开篇便是问候主子安好,字字句句似乎都是在说自己有负皇恩,如今罪有应得,只是言语中暗示主子交代的事物早已寻得,只希望主子们念着主仆一场,不要嫌弃。?

胤禩一目十行的看完,心中不免疑惑,这主子说的是谁?任伯安是胤禟门人,任谁看了都会认为这是写给胤禟的书信,只是小九不曾提过,只说任伯安使人带了话儿给他,那么这信小九定然未曾见过,又是写给谁的?会不会根本就是伪造的??

一时间脑中已转过无数念头,不过行动上倒是半点不露怯。看完了信,胤禩恭敬的将那页纸高举过头,梁九功立即上前拿了放在案几上。?

“你有什么话说”皇帝厉声问道。?

胤禩不清楚康熙知道了什么,决定先实话实说:“回皇父,这信儿臣未曾见过。不过倒是听九弟提过任伯安曾经托人带过话给他,只是九弟未曾理会。”?

胤禩察觉皇帝的怒气似乎缓和了些,看来自己的说法与小九的不谋而合了,只是很快那位的怒意再次涌上:“你倒是说说,任伯安这信里提到的那件事物是什么,现今何在?”?

胤禩恭恭敬敬地以头触地,回道:“回皇父,儿臣并不知任伯安指的是什么,只听得九弟提及,任伯安似乎在永万当铺寄存了几箱东西。”?

“那铺子是谁的?你们还要欺瞒朕到什么时候?”康熙勃然大怒,抬手将手边的镇纸砸得粉碎。?

“皇父息怒。”胤祉与胤禩连忙磕头请罪,接着胤禩便道:“儿臣不敢欺瞒,只是前几日永万当铺走水,事后清点,任伯安寄存的箱子已经付之一炬。”?

康熙冷哼:“果真如此巧合?”?

这下胤祉与胤禩都不敢说话了,只将头碰着金砖,等候发落。?

一盏茶的功夫过后,皇帝回到御案后坐下,慢慢开口道:“老八,你既然知道了此时,为何隐瞒不报?老九是掉进钱眼子里了,难道你也是?这么纵着他们,到底是何居心?莫不是等着他赚了银子好让你去收买人心妄博虚名!?等着百官来保举你做储君日后登极当皇帝?!”?

刚开始,皇帝的口气还算缓和,只是说到一半,似乎触及了什么往事,语速越来越快、越来越急,到了最后,已是怒极,字字诛心。?

这次胤禩是真的白了脸,纵使他心理建设做得再好,也无法对这重演的历史而无动于衷。他只觉得脑中‘腾’的一声轰鸣,连肩膀都僵硬得咯咯作响。一直到身边跪着的胤祉碰了碰他的胳膊,他才勉强找回自己的声音。?

胤禩深吸了几口气,觉得自己的喉咙又能说话了,才结结实实地在金砖上磕了三个头,口中只说了四个字:“儿臣不敢。”?

他这一番情形自然分毫不落地印在了帝王的眼里。皇帝眼里闪过各种情绪,下面的二人自然无从得见,皇帝眼前晃着老八给福全读话本时的笑脸,一会儿又换成在储秀宫跪在地上说‘不愿出继’时的眼神,最后都化作眼前这个一动不动匍匐在地上人脸上说不清道不明的表情。?

连一句辩白的话都没有,或者他根本无从辩白??

皇帝自己心里也明白,这是在迁怒。只是他一想起今天早上放在自己御案上的那几本册子,心头的滔天怒火便无法抑制。大清朝半数以上的官员的小辫子就这样被人当做了敲门砖,若是有人得了哪怕其中一册——那朝纲如何能不乱?!?

不仅官场如此,那扬州两淮地区盐商的明细账簿更是触目惊心。?

盐商运销食盐,必须向盐运使衙门交纳盐课银,领取盐引,才可到指定的产盐区向灶户买盐,进而买卖。朝廷对盐商格外宽容,无外乎是盐商为了得到世袭买卖食言的引窝特权,须向政府主管部门认窝,认窝时,要交纳巨额银两——这笔巨款对于日益空虚的国库意义非凡。朝廷凡遇到重大军需、庆典、赈务、工程之时,盐商们往往踊跃捐输巨额银两,多则数百万,少亦数十万。?

作为皇帝,他不是不知道那些盐商与官员之间的勾当,但水至清则无鱼,只要不是太过分,他不介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眼下账目看来,盐商们早已与朝廷地方官吏勾结起来,垄断了全国食盐流通的全过程,肆意压低买价,抬高卖价,剥削灶户和消费者,获取巨额利润。他们明面上捐输国库的,比之贪墨的数目,可谓是九牛一毛而已。?

而这里面,竟然多有皇子的影子。?

胤禟自幼顽劣,他不是不知道。他在京城多有铺子商队,他也有所耳闻,只是不知道竟然无法无天到了这个地步!?

以老八同老九的关系,皇帝不相信下面跪着的这个八儿子会不知情。但是如果他知道任伯安手里握着他们勾结盐商的证据,又怎么会对任伯安的信置之不理?那么,这次任伯安的事情当真与他们无关了??

或者这火根本就是他们放的?皇帝忍不住往最坏的方向猜测过去。?

不过很快皇帝便打消了这个揣测。既然这个铺子都是老九的,他们想要销毁这箱东西,不会弄出这么大的动静。以老八的手段来看,实在是吃力不讨好。?

盯着下面匍匐在地上的两个儿子,又想起殿门口跪着的那个,康熙忽然觉得疲惫不堪,身子往后靠过去,歪靠在椅子上,抬手半遮了眼睛,许久才道:“你们如今一个一个心都大了,都有了自己的花花肠子,这么多知情人,居然没一个人上报给朕!任伯安呐,《百官行述》,三百多个朝廷官员的把柄啊,就这么让人给攥住了!**啊,这是**啊!”?

胤禩的理智也慢慢回笼,因此他很敏锐地察觉了皇帝语气里已经有了松动,便知道自己那自断的‘一臂’,已经让这位相信自己与胤禟同任伯安的事情无关了。那么到底是谁把这件事捅到皇帝那里去的??

是旁边跪着的老三??

他必然是告状者之一,但以老三在孟光祖事件上的手腕来,他不会放过这样笼络百官的机会,最多会把任伯安用来贿赂的信函、以及盐商的账簿上报皇帝,用来摘清自己,再借口《百官行述》以毁于大火,收归己用。?

那么是另有其人了?这个人的名字已经呼之欲出,胤禩心头冷笑。?

……?

胤禟在乾清殿门口的鹅卵石路上足足跪满了两个时辰,皇帝让魏珠传下口谕让起回府闭门自省的时候,他的双膝早已没有知觉。想他母妃在宫中受尽荣宠,自小谁敢给他气受,何曾受过这等苦??

抬头看看阴沉的天,胤禟慢慢挪了挪膝盖,刺骨的剧痛一路蔓延到腰身。不想这样扑倒于地上,胤禟下意识得挣扎了一下,却因双腿失去知觉眼看就要狼狈跌到。?

忽然身上一轻,两只胳膊被人架住。胤禟侧头一看,是胤禩。?

“八哥…”委屈一股脑儿的倾斜出来,胤禟几乎全身都挂在哥哥身上,憋了半晌,终于蹦出几个字儿来:“弟弟膝盖真疼啊。”?

胤禩被雍正罚跪何止一次,自然知晓其中痛楚,也差点红了眼眶,忙道:“再忍忍,等出了宫门就能坐轿了。”?

胤禟乖巧地点头,任由哥哥扶着慢慢往外蹭。两人刚出了东华门,便有家奴抬了轻纱软轿出来,胤禟左右张望了一番,忽然发起脾气来:“老十那个混蛋呢?怎么爷被罚了他倒是躲得干净?!”?

胤禩扶他上了软轿,笑道:“老十知道你被罚跪了,可是巴巴地去找了药铺子里最好的推拿针灸师傅,眼下早在你府里候着了——可别冤枉了人家。”?

胤禟闻言咕哝了一声,似乎说的是‘光推拿师傅怎么得够’一类的。胤禩听了也不接话,把他往轿子里面塞了塞,自个儿也一咕噜挤上了轿子,并一处坐了,道:“路上还有一阵子,你就靠在我身上休息一下,嗯?”?

胤禟疼得额头全是冷汗,也就毫不矫情地歪倒在自家哥哥身上,哼哼唧唧叫了一路:“八哥,这次你可把弟弟坑惨了,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以后每年的几十万两进项没了,还被皇阿玛惦记上了。”?

胤禩扶他靠得更舒适些,温言安抚道:“舍得舍得,不舍哪有得?盐商们心都太大了,这么大的肥缺,谁不看着眼红?皇上如今施行仁政,也许不会拿他们怎么样,但谁能保证日后的新君呢?国库一旦吃紧,第一个就要拿这些人开刀的,到时候,但凡同他们有牵连的,还能好的了?只有刮骨剜肉,驱毒疗伤,才能活着,不用陪着他们死。”?

胤禟埋着头不说话,许久才闷闷道:“八哥,如果你是下一个皇帝的话,也会拿弟弟开刀?”?

“小九!”胤禩连忙低声喝止了胤禟,抬手掀开轿帘仔细看了,才转头道:“八哥从来不会瞒你,皇上对我已是诸多猜忌,若今日你我流露出了一丁点儿沾过任伯安的册子的意思,只怕立时就会被安上收买人心、私自结党的罪名来。你看着吧,到时候百官保举谁,就是谁的催命符.”?

胤禟许久不吭声,一直到轿子快进了九贝子府,才听见他低声说了一句:“八哥,弟弟何尝不知,只是……弟弟不甘心呐。”?

胤禩心中一痛,再看过去,却见胤禟已然换上了先前那副没心没肺的脸,哼哼唧唧得朝着满院子的仆从横眉竖眼、指手画脚。?

三日后,御笔亲批,任伯安斩监侯。?

再一日,早朝时御史参奏两淮盐商勾结官府贪污**,皇帝雷霆震怒,将吏部官员连同保举他们的廉郡王九贝子等痛斥一通,罚其闭门思过三个月,并罚俸一年,以儆效尤。?

胤禟在府中思过的这三个月里,九贝子在江南两淮的门人被陆续外调升迁,等他再能出府时,早已是物是人非。不知江南盐道这块肥肉,终是便宜了谁??

只是,胤禩却无法肯定将《百官行述》与账簿捅到皇帝跟前的人,到底是不是老三。?

就像当年那两只将死的海东青一样,碰过的人说多不多,说少不少。每个人都可以怀疑,也值得怀疑,却没有丝毫证据。?

我是日夜颠倒的邮箱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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