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儿在太后心中的分量明眼人一看便知,所以多年来想借着玉儿巴结太后的人不计其数,太后年纪越大对这种对她有所图谋的人越厌恶,因此卫浮烟此言一出玉儿立刻在一旁对她使眼色。
太后状似无意地哼笑一声在玉儿搀扶下坐好,然后说::“今儿不说这些杂事,先入席吧!”
见玉儿冲她点点头,卫浮烟行礼退下静候一旁。不知何时人已经越聚越多,卫浮烟一眼便看到方才的周远之正独自在角落里站着,见她看他微微笑着点头。三皇子拓王看起来依旧英姿勃发威猛霸气,他正给生母柴贵妃请安,一旁跟着一个丹凤眼的蓝衫女子,大约便是拓王妃了。九皇子周盛谦刚刚过来,此刻正拉着周怀意说话,,应当马上就会去给太后行礼。
仍然不见镜玉公主和平王妃。
等到皇后、柴贵妃等人都入席周怀意才牵着她的手坐下,他目光并未在看她,但是一直没放开的手却比她的更温暖。卫浮烟心下突然就踏实,和来洛都的一路上一模一样的踏实,。她在众人注目之下温柔浅笑,乖顺地坐在了周怀意身边。
等到人都入席之后太后说:“哀家今日在此设宴意在为怀王和怀王妃接风洗尘。所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哀家这里也有哀家的规矩,那便是一个‘和’字!怀王妃千山万水背井离乡从辰国嫁过来,哀家不想听任何人说她的不是!她早就不再是辰国的端阳公主,而是咱们黎国的怀王妃,谁要是记不住这一点在背后搬弄是非兴风作浪,哀家定不饶她!”
不是端阳公主而是怀王妃,这一点究竟是要谁记住?卫浮烟压低了头暗自轻笑,这太后果然久经深宫,一席话把可能兴风作浪的卫浮烟和等着看热闹的席中各位全都稍上了,这哪里是接风洗尘,倒像是敲山震虎,给她这他国异类下马威呢!
不愧是太后。只是一直到现在皇后都没发过话,卫浮烟难以衡量太后、皇后和柴贵妃之间的关系,便不敢贸然多言。
“行了,这是家宴,都随意一些!开宴吧!”太后发话,歌舞忽至,周怀意这才松开她的手,状似无意地帮她夹了一块糕点。
柴贵妃笑得更加高深莫测。卫浮烟发现周怀意对她越好柴贵妃就笑得越诡异,好像有什么东西让她从一开始就确信周怀意和她不过是做戏一样。卫浮烟心知周怀意有个过去,却不知道这过去究竟是怎样的故事。按周怀意的性子他再如何喜欢一个女子也没可能闹得轰轰烈烈满城风雨,既然如此柴贵妃和席中其他各位皇子妃嫔看戏一般的笑究竟是什么意思?
“不必看她们,”周怀意低声在她耳边说,“做你的怀王妃便好,不必看她们。”
她抬头看他神色严肃并非戏言,忍不住就轻笑着摇摇头。
“我在。”看她摇头,他再度握住她的手低声补充。
卫浮烟低头看着两人十指交错掌心相合的手,终究是无言。
“太后,”妖娆的柴贵妃突然说,“这歌舞虽好,咱们日日在宫里也是看厌了!今儿这里不乏能歌善舞之人,既是家宴也没那么些规矩,不如让咱们来献舞给太后看?”
柴贵妃敢突然打断太后的人安排的歌舞自然是算准了太后的心思,周怀意不知为何突然抬头看了一眼对面的拓王,拓王径自饮酒并不看他们,丹凤眼的拓王妃倒是抿着薄薄的嘴唇笑得甜腻。
“你倒是一刻都不安分!”太后随口道,“随你们怎么闹吧!”
原来太后对柴贵妃是十分宠爱的,卫浮烟心下不免多看了一眼依旧面色寡淡的皇后。不过即便如此怀王和拓王依旧是势均力敌,太后宠爱柴贵妃和宠爱玉儿一样,都不能确定地为两边增加筹码。
歌舞立刻退去,空下了偌大一块场地。卫浮烟突然明白柴贵妃的意思了,她看一眼周怀意,恰巧周怀意也在看她。卫浮烟微笑着冲他点点头,周怀意便也对她点点头。
从什么时候开始彼此只要一个眼神就能心意相通了?
卫浮烟对此讶然,却意料之中地听到丹凤眼的拓王妃先行起身毛遂自荐说:“妾身不才,愿为太后献舞助兴!”
她献什么舞?谁不知道她拓王妃已经有孕在身?若是有朝一日拓王谋得天下她便是皇后,谁敢拿她腹中骨肉造次?可是一旦拓王妃不能献舞,还有哪个分量不足的人胆敢顶上来?她不是没见过笑里藏刀,但是笑得如拓王妃这样甜美却又藏着刀的的确不多见,不愧是拓王的女人。
“哀家知道你孝顺,但是你已有身孕怎能出来献舞?快快坐着,万一有什么闪失哀家可担待不起!”太后摆手示意拓王妃坐下。
“不如……”柴贵妃眼珠一转,笑意轻浅。
卫浮烟正欲起,却听柴贵妃继续说:“臣妾久闻次虚侯琴艺高超,但是次虚侯一直在外游历所以未曾有幸耳闻。今日可否劳烦次虚侯为大家弹奏一曲?”
周怀意眼中幽暗立刻更深。卫浮烟在矮几下的手能感受到周怀意压抑的怒火,她倒是没想到柴贵妃会如此胆大,周怀意尽在眼前都敢拖周远之下水!
一众人面色各异,有不明所以,有坐等好戏,被点名都周远之却依然笑得温润如玉,他起身对太后行礼道:“实乃臣之荣幸。”
周远之自然清楚这些人在等什么,与其遮遮掩掩让人猜测不如大大方方主动摆明,卫浮烟明白他这心思,便暗暗握紧周怀意的手对他轻轻点了点头,周怀意眼底翻滚着幽暗面不改色,盯着前方的拓王看了许久都不松手。
“独奏一曲虽说雅致,倒是少了几分热闹!”柴贵妃似惋惜地看着卫浮烟说,“可惜拓王妃有了身子,没这个福分讨太后的欢心!”
一直没开口的皇后突然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怀王妃去,也是一样。”
不跳就是抗旨,跳舞就是笑话,卫浮烟看着周怀意慢慢挣脱他的手起身行礼说:“如此妾身之好献丑了!”
所有人的目光立刻落到卫浮烟身上,太后似乎有些迟疑,却最终笑呵呵地说了句“好”。卫浮烟再度行了个礼走到中间笑看柴贵妃说:“妾身久闻拓王骁勇善战,十几岁便已经上阵杀敌保家卫国,心下一直钦佩不已。此番妾身出来献丑既然是顶替身子不便的拓王妃,这舞除了给大家助兴、为太后祈福之外,也当祝拓王妃母子平安、祝拓王殿下再战沙场、战无不胜!”
卫浮烟之所以要扯上拓王全在让大家忽视周远之,可是周远之却突然主动问:“不知怀王妃要献什么舞?或是臣下应该弹奏什么曲子?”
他不想让她得罪柴贵妃?卫浮烟会意,对周远之笑道:“边塞歌。所以不知能否借拓王宝剑一用?”
入宫不得带兵器,拓王却时时身上带着一把宝剑,可见是皇上特许的。拓王俊朗一笑,奉上宝剑说:“既是为太后和本王一家祈福,此剑不可不借,请!”
卫浮烟上前拿起剑笑道:“多谢拓王!”
周远之指压琴弦,对卫浮烟点点头,二人便开始。周远之琴声时而低沉如战鼓擂擂,时而高亢如沙场嘶喊,时而凄厉如鬼哭狼嚎,时而温柔如将士思乡。柴贵妃所言不假,周远之琴艺精湛卫浮烟生平所见无出其右。
周怀意面不改色地饮酒。他记得有人说过卫浮烟“武功也平平”,后来这句甚至成了他迁怒于她的理由,但是此刻才知卫浮烟真得懂得一些武功招式的。他在卫浮烟提出要舞剑时便明白她心意:若二人琴舞相和过分默契自然是不妥,可是若她故意跳得不好反而扫了太后的兴,更是大罪。舞剑重在气势重在招式,既可以让人忽视剑舞与琴声之间的联系,看起来又别出心裁,真是好法子。
眼前的卫浮烟红裙飘飘姿态若仙,她行动之间仍然像是轻歌曼舞,但是加上一把利剑气势便不一样,如此力与柔结合得恰到好处,配上周远之天下一绝的琴声,实在令人眼前一亮。
拓王的矮几在周怀意对面,他几乎可以将拓王的神色和心思看得明白。拓王天生对所有看似完美的极品都爱不释手,小到一块玉,大到一场战斗,甚至是一个女人。拓王一妃一侧妃一姬妾,看似不多但个个不可小觑,而现在他的目光落在翩翩起舞的卫浮烟身上,神色和当初第一次看见拓王妃时一模一样。
周怀意不知如何解释自己的恼怒,对面的拓王正如痴如醉地看着卫浮烟,一旁的次虚侯正全力配合她的舞步弹奏,周围所有人都等着看他们的笑话,而他只是在这里坐着!
旁边的拓王连连点头,突然踩着节拍朗声道:“刀如雪,马如飞,十里疆场一剑飘红,风月无边。”
周远之琴声恰到由急变缓之时,卫浮烟手中长剑也随之附和,“刀如雪,马如飞”时长剑刷刷扫过如狂风卷雪,“一剑飘红”时长剑急转回收罗裙便如鲜血飞溅,然而转眼姿态温柔便如鲜花绽放,到“风月无边”周怀意琴声悠扬似从万里之遥传来,卫浮烟将长剑收起宽袖轻摆如弱柳扶风。琴、舞、词配得恰到好处,连皇后那样兴致缺缺的人都看得目不转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