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拒绝了宁西王的下聘,君家就一直沉闷得令人发慌。虽然君望祖不忍心让女儿进王府受苦,但得罪了宁西王,总是一件非常不明智的事。徐丽珍天天在家里唠叨,说什么大祸临头啦,闹得君望祖是不得安宁,一连几天算错帐。
君亦休身体虽无大碍,心事却更重了。有时候一个人在屋里呆坐,冬日的记忆会不经意地闯进她的脑海中,令她心中隐隐作痛。他会来提亲,的确在她意料之外,但君亦休心里很清楚,他要她进王府为妾,不是因为对她当真有情,只不过他不允许他的女人,如此地不驯。元宵灯会那晚,他就说过,对她的责罚很快就会来,只不过没有想到的是,责罚,竟然是要她嫁他。
君亦休忍不住苦笑了一下,也许只有他才会想得出这样的“责罚”,要她去他身边,彻底地磨光她的意志和气力。可这一次她要让宁西王失望了,因为她不会再轻易把自己交给一个没有真心待她的男子。
君亦休看着手中的经书,轻声叹道:“亦休啊,亦休,希望从今以后,你真的能释怀一切,摆脱一切。就算是明日就死了,也是无悔无愧的。”
燕儿端着一盆月季花走了进来,见她又在自言自语,不由得笑道:“小姐!你又在发什么呆?你的身子好了许多了。无花师太说,难得小姐心这么静,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君亦休放下经书,轻声叹了一口气,道:“会好起来?也许吧。生死对于我来说,好象不那么重要了。不知道圆儿怎么样了。”
燕儿愣了愣,说道:“夫人说她去亲戚家里玩,想必是玩得高兴,连家都不想回了。小姐还操那些心!”
君亦休暗了眼光,她心里清楚,亦圆多半是离家出走,绝不是去哪家玩几天那样简单。可是宁都城那么大,哪里去寻她?还有那个游自锋,一看就不是什么善类,可他对圆儿的事,为何还那么有兴趣?她想到这里,不禁心情暗伤,她纵然有万般心事,而在这个世上,却没有一个人能让她真正倾吐烦闷。有时候,她常常会对着眼前的梅树发呆,又会被燕儿取笑,这才回过神来,集中精神去看经书。
转眼过了半月,君亦休每日译经服药,不敢懈怠。这日又在院中看书,却见燕儿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叫道:“小姐!小姐!不好了,府里来了好多官差,好象出事了。”
君亦休愣了一下,难道……是逢魔谷的人来了?还是宁西王……她也不由得慌了一分,急忙进了前厅,果然见到有官差站在院里,徐丽珍坐在堂前抹泪,连忙上前问道:“二娘,发生什么事了?爹呢?”
徐丽珍抬眼见是她,长叹一声,哭道:“亦休啊,我们君家这下完了。你爹……你爹在屋里……”
君亦休劝道:“二娘别伤心,有什么事总有办法解决的。我……去看看爹。”说着,她一路进了内堂,见父亲站在祖宗的灵位前发呆,不由得愣住。君望祖回头看了看她,脸色灰败,双目有泪,欲言又止。
君亦休慢慢地走到父亲跟前,轻声道:“爹,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可是圆儿出了什么事?还是……”
君望祖低头叹气道:“你妹妹……走了,倒是好了。如今君家倒了,她倒不用受牵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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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亦休一惊,问道:“爹!怎么了?”
君望祖愣愣地看着她,说道:“亦休,是爹对不起你们。我们君家以布匹生意起家,在宁都虽然算不上什么大商贾,但还是小有些成就。想不到……几代人的家业,竟然会毁于我手……我,无颜面对列祖列宗。”
君亦休见父亲眼眶发红,泪光闪动,似乎真的是伤心致极,忍不住上前抓父亲的胳膊,急声道:“爹,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告诉女儿!”
君望祖扶着她在一旁坐了,方才叹道:“亦休,你是个懂事的孩子,爹告诉你也无妨。你知道萧家吧?”
君亦休疑道:“哪个萧家?”
君望祖道:“难为你了,你自小被我管得太严,对外面的事一无所知。那萧家住在城南,与我们君家一样,都是经营布匹生意。本来一直以来,两家都是井水不犯河水,可是前些日子,萧家突然派了人来,说想收购我们君家的铺子,在宁都城里独家经营生意。”
君亦休愣住,问道:“他们……想挤兑我们不成?”
君望祖道:“这生意是祖上传下来的,我怎么能随便给人?况且我们一家大小,还要靠这生意养活。虽然你大哥离家这么多年,但我总想着他有朝一日能回来,我们这份家业,始终是要交给他的,万不能败在我的手上啊。”
君亦休道:“难道,我们不答应,他们还耍横不成?”
君望祖道:“耍横还不至于,只是当时闹得很不愉快。是爹太小瞧了他们,以为生意不成也没什么大不了。可是五天前,店里突然来了个京城的人,说是想订购一批上等丝锦。那人一身的气派,看起来就非富即贵,出手又十分阔绰,于是爹想,如果能做成这笔生意,那对我们君字招牌,可是大大的有利。”
君亦休怔怔道:“难道他……是个骗子?”
君望祖道:“那倒不是,只是我万没想到,收了订金,也订了货,签了契约,那些货……竟在一夜之间……被烧光了。”
君亦休惊得站了起来,叫道:“烧光了?!怎么会这样?”
君望祖道:“是工人不小心,看管得不利。我本想马上再去进一批货来,就算是亏钱,也不能失信。哪知道,市面上所有的丝锦,都被萧家收购完了。我只有厚着脸皮去找他们,可是他们说什么都不愿出让……如今交货的期限已到,那订货的大爷见我们交不出货,说我们诈骗,要闹上官府去!”
君亦休急道:“爹!难道只有他们才有货吗?就不能去别的地方调货来?”
君望祖叹道:“唉,爹也不明白那萧家怎么突然如此神通广大,整个西藩之地的上等丝锦,都被他们统统订走。我们要想订到货,最快了也得等到明年,要不……就只有去境外或是别的藩地了。可是哪里来得及啊!”
君亦休呆住,整个西藩之地……怎么会这样?她不敢细想下去,喘了一口气,问道:“爹,不如……再去求求萧家!生意不在了,可以再来。若是那人真的告到官府去,那就算我们倾家荡产,也不敢保证爹爹不会吃官司啊!”
君望祖苦笑一声,道:“你以为爹爹没有去求过他们?爹什么法子都用过了,可是……他们就是铁了心,不肯出让。唉,这次……是天要亡君家了。”
君亦休惊道:“不会的!爹,不是说天无绝人之路吗?会有办法的。再想想……”
君望祖轻轻地抚了抚她的头发,轻声叹道:“亦休,你娘死了这么多年,我实在有愧于她。事到如今,有些话,我……”他直直地望着这个女儿,狠了狠心道:“我告诉你吧,你娘……实是因我而死。”
君亦休惊得说不出话来,瞪着父亲呆住。君望祖的眼泪止不住又流了下来,仰头叹道:“世人都以为你娘是病死的,只有你大哥和我,知道其中内情。我本来不想告诉你们,可是现在……到了这个份上,我也不想再瞒你。”
他睁着一双老泪纵横的眼,看着女儿惊愕的面容,低头苦笑道:“你若是恨我,我没有什么怨言。只是若有一天,你大哥能回来,你告诉他,爹……愧对于他和他母亲。”说着,他的身子禁不住颤抖,双手掩住面庞,低低道:“报应,这真是报应啊!”
君亦休心中不忍,正想上前劝慰,却见门“砰”地一声被撞开,冲进来两个衙役,高声叫道:“君望祖!有人告你诈骗谋财,跟我们上衙门去吧!”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