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苦注视明无片刻,突是脸色凝重,合什问道:“敢问明无僧人宝刹何方?传你天雷音功法是哪位高僧?”
“师尊乃游方僧人,小僧如今归皈清凉寺中。”但想不能给宝光寺招惹麻烦,明无实话实说中却也未道出受戒寺庙。
文益此下望见智苦神色,心猜‘天雷音’能破百劫拳想是连智苦都不知道,却也暗中惊讶。
但想了觉大师从燕仲长受伤之后,无意之中觉察到比‘狮子吼’更具威力的‘天雷音’可破劫力,将猜测告诉了洛逍遥等人,从而使洛逍遥寻到清凉寺,却让自己发现他就是护道人……
而传与明无‘大忿拳’、‘天雷音’功法的游方僧人,想是断到明无与佛难有缘,才特地寻去宝光寺授业,但知此中造化缘法莫名,文益不由得合什言道:“明无师辈高僧已知怨数有年,才使‘天雷音’大法现世,我佛慈悲大道坦坦,智苦大师何必障于知见……”
“嘿嘿,‘天雷音’功法现世又能如何……”话音之中,智苦气机随声而动,明无但觉凭空一道崩山裂海之势的气机迎胸击来,神念一动,元神顿然出窍,凌空由上击下,接着左脚向后一踏,右拳击迎。
瞬息之间智苦拳罡乍然从中分开,明无使出的元神气机顿是一击空无,而散开的罡气从他身侧而过,如风旋转,从四面八方包围而来,明无心神一凛,忙收招护身。
那罡气又似鱼网一般,收拢紧缩,与护身气机相触之时,明无猛地大喊一声“破”,只听‘突突’闷响,拳罡应声散开。
而与此同时,智苦身形一动,却是一拳击向两丈之处文益,但见文益竟是不作抵挡,被智苦拳罡击中后,身形犹如片纸一般随着罡气流向飘荡疾去。
明无见状亡魂大冒,顿然使拳击向智苦后背,元神同时使招凌空朝智苦当头而下。电光火石间,智苦侧身横肘,右肘抵住明无右拳,左拳向天一击,就在明无元神神识一震之中,智苦身形一冲,已是疾掠到五丈之外。
明无但恐他攻向文益,紧接着又是一拳欺身而上,顿然间气机如狂风啸雪,呼呼骤响,罡气若怒涛拍岸,疾纵威猛,明无冲出两丈之远,气机已是袭到智苦身前。
智苦右脚前踏,右膝一屈,身子前倾,双拳齐出,在二人拳头相距一丈之远时,两股罡气相迎而撞,‘呯’的一声,如雷炸响,明无气血翻腾中双脚连蹬后退,六步之后方才站定。
“阿弥陀佛,‘明王不怒,金刚不出’,老僧终是领教到‘大忿拳’之威。”亦被反震后退一步的智苦言道,话语似是赞叹,神色却见冷笑。
明无知他是讥笑自己方才所言“我佛慈悲,何以忿怒”之说,不由得一时苦笑。他心恼智苦用元神之力攻击自己,而用肉身气机相攻文益,惊怒之下,却是将‘大忿拳”拳意发挥到淋漓尽致。
智苦突是侧目左望,对着空无一人的左侧方向,又道:“好个‘禅忘神功’,好、好……”话音未落,身形已是掠向山坡林中,如电而逝。
明无但见智苦对着空气连声道‘好’,大是奇怪,担心文益安危之下,却是疾身掠到十余丈外文益的身前,只见文益垂首闭目站着,脸色纸白,却又面无表情,心头大骇,“师父……”
话音刚落,只听一声轻微闷响,便见文益身形后退一步,脸色乍红之间,双眼睁开,手捂右胸,望着明无关切之色,脸显欣慰,摇头叹道:“若非我魂魄及时禅忘,恐是已遭不测……这‘漏尽通’不愧是天下第一神通,竟能在老衲魂魄返体之际,伤了老衲……”
原来智苦心恼文益喋喋不休劝说,大怒之下用‘神境通’元神攻击明无,按说明无的修为足以对付他的元神之力,但智苦出招之时,已是心有所谋,在明无使招相迎之际,却是引用‘漏尽通’功法分化了拳罡气流,将明无包围起来,明无但知‘漏尽通’无孔不入,便是收回气机护身,就在这一瞬间,智苦却是出手攻击文益。
而文益修有佛门大法‘禅忘神功’,能使魂魄瞬间离体,其玄妙尤甚于金身境、元婴之人的元神、丹神出窍,唯一不足就是无法使招伤人。
他心知自己境界不及智苦,硬挡必然吃亏,刹那间使出‘禅忘神功’,魂魄离体而出,那时无有魂魄在体的肉身遁入空灵之态,遇阳则阳,遇阴则阴,却是随着拳罡气机如风飘去。
智若但觉一拳如似击在空气之中,毫无着力之处,他亦是学究天人的人物,立时知道文益修有‘禅忘神功’,半途中收招而回,刚好破去明无的攻击。
而他又是修有‘漏尽通’大法之人,也自查觉到文益魂魄所在之处,言语之时,偷偷用‘漏尽通’掩住了一道气机,在文益魂魄归身之时,骤然将他击伤。
“那师父……”
“老衲无有大碍。明无你不必担心。”文益微微一笑,目光投向山坡林中,“老衲若迟上两息归体,那时他已身在百丈之外,‘漏尽通’所掩气机便也散去,自也不会被他。唉,这智苦心计不凡呀……
察觉到老衲离体魂魄所在,对我言语,迫使我心生忌惮,而又在那时离去,引诱我归体……幸是所藏气机不能持久,那时威力甚小,只是让我气血不顺。”
“善哉,善哉。”明无方自明白智苦对空气言语的原因,似有所思般迟疑一下,道:“那他即能察觉师父的魂魄所在,何以不岀手攻击……”
“嘿嘿,可是记得当日与楚居士相遇之时,避雨山神庙之事……老衲魂魄可一念百丈之外,他修为纵使厉害,却也不能快过神念?”
“那……那师父何以忌惮?”
“憨徒,倘使他夺走肉身,老衲不就成了孤魂野鬼了,呵呵……”
明无毛孔一凛,垂首合什:“善哉,善哉。”
文益叹了一声,“若非他几度施展‘漏尽通’大法,耗去了真元,恐怕也不会这么轻易离去……明无,他日若使与智苦遇上,切切要小心为上。”
想到智苦无孔不入的“漏尽通”神通,明无心有余悸的点了点头。
文益转身望向水潭边的崖壁,“想不到他还会道家的地脉回朔之法,当是厉害。”
想起文益曾说自己二人早来一步,误了智苦所谋之事,心念一动,言道:“智苦他将祥气引到崖壁中……所谋何意。”
“此下看来,智苦他在三年前天象未显,祥气未降之时,已是寻到的真正龙脉……”文益目光投向水潭,沉吟道:“而这水潭所处之地想是这千百年中某个朝堂的龙脉所在……他用回朔之法寻到这废脉,引导这谷中灵气聚向此处,误导他人寻来。
但他不使这潭水聚灵,使此处看似聚灵宝地,又让人无法窥真,真真假假之中,反是令人误认为此处确是真脉所在,只是被人用神通遮掩而已……从而使他有时间去将真正的龙脉布局遮掩。”
“有时间?”明无一时疑惑。
“国运龙脉并非是一时半刻就能遮盖其灵气……纵使‘漏尽通’大法能循阴阳之气,无所不窥,无所不遮,也须一段时日。”
“那他为何此时要将这祥气引出?”明无望向崖壁上犹有若隐若现的紫气,心头疑惑。
“想是此下他亦是寻不到护道人,就布局引岀对龙脉所在的关注人物……就如你我二人,然后伺机从来人身上寻找线索,探出护道人。”
“可……为何这祥气在半崖之中,若非‘天眼通’功法,寻常望气之人也是窥真不得,这潭水又无灵气……”
文益知他话意,笑了一笑,“此处虽是废脉,若使一下子将灵气贯满,也是不易,而且会使这里草木之色与山中别外草木立见差异,自会让人瞧出破绽。
所以智苦寻了个由上而下的方法,顺着这条崖壁上的脉络将灵气引入……想是到了这潭水表面一两尺深度就会停下,届时有人寻来,这潭水表面已有灵性,定会以为是新帝登基之故,才使被遮蔽的龙脉显现。
而他就可暗中追查这些寻来之人,以图发现线索,探出护道人所在。”
明无但知文益所断有理,合什唱诺一声佛号,又是问道:“那他此下可是会继续引导灵气注入潭中吗?”
文益举步向谷外而去,边走边道:“此下被你我撞破,或是不会……但不管如何,他仍会在此处暗中观察。”
“可……”明无闻言一怔,迟疑一下,“弟子有一事不明,还请师父赐教。”
“何事?说来听听。”文益笑道。
“当世之中,佛家有‘天眼通、漏尽通’神通可窥探出佛难,那佛家之外……还有何人会窥出这灭佛之气。”
但想智苦还会回来,明无自是猜想他须从看岀灭佛之气的人身上,才能找到护道人的线索,而倘若不将灵气引到潭中,即使司天监中有望气之术的人,也未必能窥出崖壁中的灵气,心疑之下,才出言请教。
文益稍是一怔,自也明白明无所问之意,沉吟道:“除了佛门两大神通会窥出我佛劫难之气,道家也有神通大法可以窥探出……只是道家之人从未曾插手佛劫之事,故而老衲当初未与你言及。”
“可这法难都与皇帝有关,皇帝一死,朝堂动荡,殃及百姓,道家亦入世济民,为何会无动于衷?”
但想道家亦有救天下苍生为己任之念,若是因佛劫之故,帝王身亡,天下应是有所动乱,明无心有所惑便是岀言相询。
文益诧异了望了一眼明无,想是惊讶明无会有此一问,缓步而行,似有沉思之状,良久方道:“你之所问,老衲也曾作想,但如你所言,道家亦有济世救民信念,而他们不凡有能人之辈,不插手的缘故……许是不愿惹起佛道之争吧,又或是“平龙认”失传的原因。”
“师父是说道家‘平龙认’之法,可以窥到这灭佛之气?”
“不错,“平龙认”晓阴阳灵气之始,五行变化之末,是望气大成之术,灭佛之气道运纵是天机有遮,然其气无遁阴阳之外,自是瞒不过“平龙认”这大成之术……只是不知道家何人身怀此术?”
文益顿了一下,似有所思片刻,缓声又道:“不过地脉易气之术岀于道家,智苦此下盗用此术布置假像,或是会招惹道家之人插手此事……却也难知这对佛门是福还是祸。”
明无见他言语时眉头微皱,心中也自猜测到文益担心所在。从少林寺三年前就封山闭寺来看,眼下佛门之中当是有不少人知晓佛难之事,想是心恐佛难祸及真经大法被毁,抱着患得患失之心,任凭消劫人去寻护道人麻烦,倘若道家之人插手,或会以佛家之事不容外人插手为借口相助消劫人,从而引起佛、道之间争斗。
此时二人已是行出青龙山,明无回首望了一眼身后的山脉群峰,转而言道:“那真正的龙脉会是在这山中何处?”
“在智苦用‘漏尽通’大法掩盖之下,很难可以窥探了。”文益迟疑了一下:“明无,那洛小居士去了房州,可曾说过何时会归去书院?”
“不曾说过,不过应不会很快回去,与他一同离开书院……还有几个书院学子,曾听小居士言过,还要去药王谷探望熟人。”
文益闻言略一思索,微微点了点头,“那你先与老衲去仙女湖一行。”
“仙女湖?”明无疑道。
“不错,此下应与楚居士言明这佛劫之事,或是他已知道也未可知……而用了不为人知的神通大法,使小居士身上护道之气隐而不显。”
明无一阵惊疑之下,细一作想,又觉文益推断大有可能,心想或如文益所言,楚南风早已知道洛逍遥是护道之人,而暗中授与了神通大法与他,才至新帝登基之后,洛逍遥身上护道之气隐藏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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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威驾崩之后,晋王郭荣受命登基。北汉皇帝刘旻趁郭荣刚立,军心未稳,却是联合辽兵挥师南下,取道攻打周廷潞州,意图一举奔取汴京开封。
这日傍晚,汴京城西大街,距开封府衙三里之距中书令冯道的府邸门前,一顶官轿停了下来,随行的冯府管家掀开轿帘,躬身言道:“光禄大人,太师府到了。”
江秋白闻言从轿中下来,望了一眼冯府金匾,点了点头,带着心头的狐疑,随着冯府管家入了府中。
郭荣登基之后,本想赐封江秋白为太子少保,但江秋白却以寸功未立为由,坚持不受,郭荣无奈之下,改授江秋白光禄大夫之职,只受命皇帝一人,便宜行事,虽是虚职,但也身份尊崇。
到了府上厅堂院井,便见一位年有七旬,身着紫色常服,面容清瘦的老者迎岀厅外,正是中书令冯道。
江秋白趋步上前见礼:“学生见过太师。”
“呵呵,江先生可是帝师,如此自谦,老夫如何敢当?”言语中,左手轻触江秋白手臂,右手作请,引着江秋白入厅就座,待仆人奉茶之后,屏退左右言道:“听闻夫人抱恙,不知此下如何?老夫未遣人前往府中问侯,还望江先生勿怪。”
“学生岂敢。内子只是受了寻常风寒,并无大碍,多谢太师关心。”
冯道抚着白须微微一笑,“今日将先生打扰请来,是有一事相谈……圣上要御驾亲征,先生可是知晓?”
光禄大夫一职,是可以不与朝会之便,江秋白若非这两日夫人受了风寒,他倒是会去朝会面圣,而郭荣御驾亲征之事,他今日申时,已从到府探望其夫人的程正口中得知,而程正刚离开不久,冯道便着人相请。
江秋白来冯府途中,也是心疑冯道邀请或是与郭荣亲征有关,果不其然,冯道略一寒喧后便直接询问,闻言之下,便是点了点头。
“那老夫今日在朝堂上劝谏圣上不可御驾亲征之事……江先生可是听闻了?”
江秋白自也从程正口中,了解到了朝会之中的详细,知晓冯道劝谏郭荣时措辞尖锐,引起郭荣忿恼于色,拂袖罢朝。但听冯道见问,一时不敢明答,便是拱手道:“学生愿闻其详……”
冯道笑了一笑,端起茶碗,啜了一口香茶,缓缓言道:“老夫直言圣上不及大唐太宗皇帝……先生以为如何?”
江秋白自未料他竟如此见问自己,心头却是一惊,知道面前这历四朝十帝的老人,所言处处藏机,自是不敢乱答,拱手言道:“学生见地浅薄,还望太师大人指教。”
冯道意味深长的望了江秋白一眼,目光转而投向院井,看着院中已是点燃的石灯,似有所思,片刻之后沉吟道:“先帝初潜,从邺都起兵入京……那时以下属之礼跪拜老夫,老夫受之坦然,然先帝立马知晓时机未到,待到澶州受兵士撕裂黄旗拥身,军心有向,方敢称帝立朝……”
后汉隐帝听信谣言,杀了郭威、柴荣家人,逼反郭威,以至后来郭威代汉立周,此事江秋白自也知晓,但其中的细节之处,却是不知,又想冯道当下提及此事,必有深意,便是凝神倾听。
“那时中原镇节多持观望,而唯一能与先帝抗衡,且名正言顺之人……就是当下伪汉皇帝刘旻,老夫但知先帝箭在弦上,若不顺从军心,那些贪图拥戴立功的藩镇节度使必然失望,届时若又变心,当会反受其害。
而若不安抚刘旻河东大军,布防未及,对先帝也是大为不利,故献策先帝先立刘旻之子为帝,使河东军退,再布军抗防,幸先帝圣明,大事得图。”
以江秋白所知,郭威当年欲行称帝之时,却是冯道劝阻而作罢,而拥立刘旻之子为帝之策确也是冯道所献。
但后来刘旻之子被杀,郭威取而代之称帝立国,世人皆是认为是郭威贪图皇位而为,却不料是冯道暗中阴谋在先,此下听得冯道自毁名节,将秘辛告知自己,江秋白心头一凛,但猜他必有所暗示,不禁思索起来。
又听冯道言道:“先帝圣明,三年来励精图治,我中原百姓方得安定,然藩镇拥兵自重之敝端犹在,其骄兵悍将不乏有之。又大多视节镇兵马为家兵,多年来或起兵造反、或趁乱弑主,图谋荣华之风不绝,先生认为圣上比得上唐太宗吗?”话锋一变,乍然相询江秋白。
望着目光突是精烁的冯道,江秋白心中一凛,饶是他武功高绝,也是被冯道一言惊出冷汗,迟疑一下,言道:“那太师的意思是……此下军心未聚?”
“天下非一家一姓之人固有,自也有人图谋,眼下西北秦、奋、成、阶四州犹在后蜀手中,而江南、契丹处南北之侧虎视,圣上亲征……若是兵败,中原立乱。老夫言圣上不如唐太宗,并非指他的雄才大略不如,而是言圣上没有唐太宗之忠心耿耿的良将可用。”
江秋白已是明白冯道的意思,暗暗心惊之下:“那太师何以不当面向圣上指出?”
冯道诧异的眼神一闪,心中苦笑,心知江秋白虽文武双全,却未谙朝事险诈,叹了一口气道:“军中也并非没有忠心护国之人,何况圣上立马接言我大周良兵强将众多,可以山压卵之势灭了伪汉,老夫若是明言,想是会伤了士气或引起诸将猜忌,只能提醒圣上……
老夫但听圣上引喻我大周兵马有泰山之势,便借机说这大山未必可塑,可惜圣上以为老夫讥讽,面露忿色……想是念老夫是年迈之人,不忍见责,便拂袖罢朝而去。”
江秋白心头一时苦笑,但知郭荣虽英明神武,性格却略显急躁,冯道如此顶撞之下,拂袖而去,想是极为震怒。
心忖以自己所知,也未听闻朝堂上商议抗敌之策时候,有臣子当着百官面前直言皇帝不如他人,朝中兵马势弱于敌,而不受责罚。郭荣盛怒之下,对冯道这大不敬以及扰乱军心的言论未曾怪罪,已是足见对他的尊重……想到此处,又深感欣慰,对郭荣仁德明智之风心生赞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