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人明显也看到了邱晨,目光一闪,随即无声地转开了。
邱晨目光一闪,也不动声色地收回了目光,顺着徐长文的介绍,朝对面身材高大的一名年轻军官拱手施礼道:“见过呼延百户!”
徐长文没有注意到邱晨的目光瞬间的异样,对面的呼延寻自邱晨出现,就一直关注着她的表情和动作。她看韩留的那一眼,明显的惊讶神情,都被他看在眼中。不过,这并不会让他觉得异常,让他暗暗吃惊地是,邱晨的表现明明已经认出了韩留,却能够不叫破,反而能够瞬间将眼中的异色掩了下去,再向他行礼的时候,脸上竟看不出丝毫的异样……
这……如此心机深沉,实在与他记忆中、印象中的不同啊!
徐长文见邱晨施礼,呼延寻表情也算和蔼,并抱拳准备向邱晨还礼……这在一向傲慢、冷淡的军方,已经是很难得的,徐长文也觉得比较满意,于是随即又向呼延寻介绍邱晨:“这位是……”
“草民邱晨……此次随同队伍一起出关,一路上还多多仰仗呼延百户了!”邱晨不等徐长文介绍出她的名字身份,直接打断了他的话,报了‘邱晨’这个名字。
徐长文被打断了,又听到邱晨报的是一个‘假名字’,不由微微愕然,却见邱晨对他微微一笑,当即也就明白过来。
邱晨如今身着男装,又是跟随一群军汉一路出关,说破女子身份难免有些不便,如此,她自称邱晨,却并没有报自己的身份,就可以避免了这些……当然了,一个名字而已,又没说自己什么身份,也不怕呼延寻以后知道真情,届时只说女子闺名不好外泄,想来呼延寻也没什么话好说的。
是以,徐长文在接收到邱晨的眼色之后,立刻把眼中的一丝异色掩了下去,也随着邱晨的话道:“呼延百户骁勇善战,一手箭法更是冠绝三军,连大将军都赞扬过的,自然能够一路妥妥帖帖的,嗯,邱晨贤弟就尽管放心吧!”
徐长文的县丞是正八品,呼延寻的百户是正六品,虽然官衔品级低了两品,但毕竟徐长文是统管着凌山卫在内的怀戎县的地方二把手,但如今大明朝军功易得,文官品阶难升,是以,文武官员之间,并不能仅看品级,事实上,日常往来,别说呼延寻,就是凌山卫的卫所千户欧大海,三品武官,见了徐长文也是客客气气的。
是以,徐长文这番看似有些替呼延寻做主的话说出来,并不使人感到意外,呼延寻也没有不虞之色,反而带了微微的笑意,对着邱晨抱拳道:“邱晨老弟是吧,既然是徐县丞将你托付与我,一路上有什么尽管开口,兄弟自当尽力维护!”
徐长文哈哈笑着,拱手一揖,邱晨也随着一个长揖,一起向呼延寻致谢。
之后,徐长文又带着邱晨认识了一下运粮队的另一个统管征夫民壮的百户钱大有。虽然都是百户军衔,但这位钱大有相比起呼延寻来,就要逊色的多了。邱晨塞了十两银子过去,本来一脸倨傲的,立刻就笑成了一朵花。邱晨和他敷衍着,心里却颇为不屑,却知道这种人更好说话。只要给了钱,这些人一般也乐意给人办事儿。只不过,不能过于倚重信任罢了!
如此简短地寒暄认识了一番,邱晨带着成子,辞过徐先生,就和李震北一起,跟在了运粮队的末尾,他们后边,则是十多名随同护卫的兵丁。呼延寻带着人在队首开路,队伍两侧,也有兵丁随行护卫。可以说,如今看起来,护卫措施还算得当,也算周全。
怀戎就在雁云关下,出了城北,就是建在陡峭悬崖上的雁云关。
邱晨一行跟随运粮队绕过怀戎镇,不多时就到了雁云关。既然是运送军粮的队伍,自然不用担心通关事宜,很快,邱晨跟随着队伍从高大雄壮的雁云关城门中穿过。
从雁云关的城门洞里走出来,就觉得眼前豁然一亮,入眼就是大片的一望无际的草原了。
之前他们穿过燕云山脉后的那片小草原还有连绵起伏的馒头状丘陵,虽然相对于燕云山脉地势平缓的多,但比起关外这一片真正辽阔无边的大草原来,那边简直就像是个小草垫子了。
就如湖泊与大海,湖泊再宽广,也根本没办法与大海相比肩!
镖师中有几个年轻镖师还从没出过关,第一次见到这种情景,难免会感到震撼,纷纷赞叹着,惊讶着……脸上的笑容加深了,说话的声音提高了,一言一语,一举一动,都不自禁地就多了几分豪气!
几个老镖师看得直笑,却只是摇摇头,并不加以约束。他们也都是从年轻走过来的,哪里会不了解小年轻们的心思,年轻人活跃些也没什么。
因为是跟着运粮队,邱晨一行虽然骑着马,却没办法驱马疾行了,跟在运粮队后边,任由马匹自己走着,慢悠悠的,倒让邱晨生出一种随团旅行的感觉来。当然,这个‘旅行团’没有导游。也不用担心黑导游带着你购物!
如是,轻轻松松地一上午,只不过走出五十多里路,前边就传来呼延寻的命令,就地休息半个时辰,吃饭休整。
那几个年轻镖师经过了最初的震撼兴奋之后,也有些厌倦了,嘟嘟哝哝的,直说如此磨蹭下去,猴年马月才能到达啊!
一直跟在人群中没有说话的一个四十来岁的精瘦汉子,这会儿插话道:“兄弟们别心急,进了草原,安稳才是最重要的。再说,此去路程并不算远,约摸着,如此行路,最多五天也能到了。”
一个姓全的年轻镖师立刻懊恼道:“五天?要这么乌龟爬似的走五天?娘嗳,还让不让人活了。这么宽敞豁亮的地场,不能纵马奔驰,五天下来,憋屈也给憋屈死了。”
那精瘦汉子只笑笑,却没有继续接话。
邱晨看向李震北,两人交换了一个眼色,邱晨当即走过去几步,对那汉子拱手道:“这位,想必就是木奎木大哥吧?小弟邱晨。木大哥叫一声兄弟,或者叫声小邱都行。”
“邱公子,不敢不敢!”木奎连忙起身还礼,一边客气着。
邱晨随意地坐在地上,招呼木奎也坐了,然后接了成子送过来的馒头、肉干和水囊,把肉干往木奎面前送了送,自己拿起一块肉干塞进嘴巴里,咀嚼了咽下,笑道:“我看木大哥只带了干粮,小弟带了不少肉干,木大哥一起吃吧!”
木奎既然能跟李震北结交,当初也曾是条豪爽的汉子,只不过经过一次事儿之后,他的右臂伤了,虽然没有断去,却伤了筋,失了力气,拿不动刀使不动箭了,这才不得已改行做了向导。
之前,大明和戎人部落虽然时常有些小摩擦,但商路一直未断,木奎辛苦些,带着商队进一趟草原也能挣些银钱,足够自己嚼谷的。自从两个月前,镇北大将军一怒之下出关消灭了无数戎人部落,商路就断了,他也就失了生计。好不容易才遇上李震北找上门让他带路,他这才以情势危险为由,狮子大开口要了一百两银子。
当然了,正逢战争,进一趟草原的危险比之前高了又何止一倍,这一百两银子虽然高些,倒也不太算漫天要价。
其实,今天一大早,木奎就去了客栈和李震北会和,只不过,邱晨一直忙乱着,也没顾上搭理他。让木奎心里一直惴惴的,只担心自己要的一百两银子惹恼了这些人。
能进草原的,哪里有善茬儿啊!
此时,见邱晨对他一改最初的冷淡,变得无比亲切起来,木奎心里非但没有放松下来,反而更加提高了警惕。
不过,邱晨让他吃肉,又在他之前亲口吃了一块,他也不好拒绝,也就笑着谢了,拿了肉干吃起来。
邱晨一边吃一边和木奎随意地聊着,主要说的就是这一路上的情形,是否有沼泽,是否有高山,哪里比较容易有野兽出没……
木奎倒也没做保留,每每邱晨问出问题来,他都会详细作答,邱晨渐渐地就对一路的情形有了大概的了解。
这一趟行程,一直到大军营地,都还算平坦,没有大面积的湿地沼泽,也没有高山,有那么一两个地势平缓的丘陵,根本不影响行程。
木奎还道:“这一路上,人员众多倒不怕野牲口,就是怕有戎人残部截粮。还有草原上的马匪匪帮,呼啸来去,出手就不留活口,极是狠辣……”
邱晨点点头,记在了心里。
午饭匆匆吃了些,就又起程赶路。
到了傍晚时分,日头西落了,队伍才寻到一片清澈的泡子,宿营。
既然是军队,自然就有了行军的规矩,午饭可以凑合着,宿了营之后,就会埋锅造饭。邱晨几人也带了一口锅,此时也架了起来。
看着凛凛的湖水,邱晨禁不住想起了曾经在草原上吃的湖鱼来,因为草原气候寒冷,鱼儿生长缓慢,肉质却极为鲜美。
禁不住自言自语道:“若是能够捉上几条鱼来,炖上一锅,那才叫一个美呢!”
“邱公子想要吃鱼?”一个声音在她的身后蓦然响起,邱晨一怔回头,却是木奎站在她身后正朝她露出一脸的憨厚笑容来。
“莫非木大哥有办法从这大湖中捉上鱼来?”邱晨也不当真,只是随口一问。
木奎却并不直接回答,而是一笑道:“请邱公子稍等!”
说完,就直接转身就走,却并不是直接走向湖边,而是绕开人群,往另一侧比较安静的湖面走去。
赤手空拳的,连根鱼线都没有,怎么捉鱼?邱晨看了一眼,也就不以为意地把目光收了回来了,吩咐成子带了两个年轻镖师,准备给呼延寻和钱大有送些烧鸡肉干去。
正吩咐着呢,就听湖边一声惊呼,随即是许多人的欢呼叫好声,邱晨也急忙回头看过去,却看到百十步之外的湖边,木奎赤着脚站在湖边的浅水里,低着头专心致志地做着什么。而让众人欢呼叫好的,却是他身后的岸上,一条足有十来斤的大鱼,正在蹦跳挣扎着,鱼鳞在夕阳的余晖照耀下,发出一闪一闪的金色光辉,煞是好看!
这下,邱晨也不由得不叹服了,没想到这个木奎除了做向导,还有这么漂亮的一手捉鱼绝技。
木奎一口气捉了七条大鱼,加起来足足有一百多斤,天色完全暗下来,这才罢手。
之后,这些鱼也不用其他人操心,木奎在湖边三两下就把鱼收拾干净,用随身的匕首划成鱼段儿。邱晨一行加上成子和木奎不过十二人,是以也没带太大的锅,这一百多斤鱼自然也盛不开,邱晨就去寻了钱大有和呼延寻,借两口大锅的同时,也顺便邀请二人过去一起会餐。
钱大有一听有鸡有鱼,没带含糊地就一口答应了。
呼延寻却是略略沉吟了片刻,这才答应下来,还不忘给邱晨说条件:“夜里还要值守警戒,吃饭可以,但不能喝酒!”
邱晨笑着摊摊手,道:“呼延百户多虑了,我这一行连辆车都没有,根本没带酒!”
呼延寻也微微一笑,与脸色讪讪的钱大有跟着邱晨一起转回镖师们宿营的地方。
虽然说是不能喝酒,但面对鲜美的草原湖鱼,和美味的烧鸡、肉干,席天幕地的环境下,没有酒总觉得缺少些什么。邱晨就拿出一只牛皮水囊来,也不用杯碗,直接对着水囊喝了一口,然后转手递给身边的呼延寻,却只是含笑,并不说什么。
呼延寻接过来,莫名地没有问什么,也没有拒绝,也仰首喝了一大口,顿时,仿佛一股火线从口腔直入喉咙,最后落入腹中,瞬间让整个人都热乎起来。
他很想大声赞叹一声:好酒!
但最终,他还是什么也没说,只是像邱晨一样,随手把水囊递给了挨着他的钱大有……
如此,一人传一人,等水囊再回到邱晨手中,已经空空如也了。大伙儿都默默地一笑,谁都没说什么,却无形中似乎亲近了一些。
果真就此一口,邱晨再未往外拿酒,也没人再提这事儿,仿佛刚刚轮圈儿喝下去只是一口凉水似的。
没有酒,美味的肉和鲜美的草原湖鱼,仍旧让众人吃的开怀欢畅。自然,这临时搭伴同行的三方,关系也渐渐熟悉融洽起来。
吃饱喝足,众人这才散了,各自回宿营地休息。
邱晨一行都带了一件大皮袄,穿在身上能到膝盖,晚上睡觉裹在身上,真是隔潮又保暖,往草地上一躺,很快就美美地睡着了。
一夜无话,除了远远地随风传来一两声狼嚎外,再无其他异样。
第二天,第三天,同样一路顺遂,没有遇上任何阻碍。
这一天晚上,队伍又在一个湖泊旁宿营,不用邱晨发话,木奎就去捉鱼。经过几天的熟稔,几个年轻的镖师也已经和木奎婚书,也嘻嘻哈哈地跟上去帮忙。邱晨看着成子也一脸的羡慕,随笑着也放了他一起去。
那日木奎说行程最多用五天时间,那是他把天气变化也给算进去了。如今一路顺遂,连一滴雨都没下,自然走的快,明天再走大半天,过了午就能够到达军营驻地了。队伍中的人,自然也是各个一脸喜色。
因为人手多,连呼延寻的几名亲卫和钱大有的几个随从也都跟了去帮忙,从而这一次捉到的鱼也格外多,最后,得了三百多斤大鱼,呼延寻和钱大有一挥手,各自的属下就欢呼一声,抱着大鱼回去做鱼解馋了。
看着邱晨她们这边吃鱼吃肉的好几天,他们馋的不知吞了多少口水了,这一回能够解一回馋,自然个个欢喜鼓舞。
热热闹闹地吃了一顿鱼宴,邱晨又拿出两袋酒来,大家仍旧一人一口喝了,吃饱喝足,大家各自散了。钱大有虽然不太着调,但运送粮草是重中之重,不容轻忽,他还是四处穿了一圈儿,把粮车和守粮的征夫兵丁们巡查了一遍,确定没有纰漏,这才回去裹着一张皮褥子睡了。
呼延寻则小心谨慎地四下巡视。
明天就能将粮草送达,这一趟任务也就能完满交付了。今晚熬上一夜,能够妥妥当当的也值!
绕着宿营地巡视着,身边的亲兵也都被他打发去睡觉了。
今儿晚上,也不知是不是喝了那两口酒的缘故,他只想着一个人走走,理理莫名纷乱起来的心绪!
宿营地渐渐安静下来,除了一堆堆仍旧燃烧的篝火外,几乎没了别的声息。
呼延寻绕着宿营地巡察,不知不觉地就走到了位于边缘位置的那一小片宿营地,这是那个自称邱晨的女人和她随行人员的宿营地。
那里,有一个疑似是他妻子的女人。他却不能上前相认。而且,让他苦恼困惑的是,他亲自接触了三四天,却还不能确定,那个女人究竟是不是他的妻子。
没错,这个呼延寻就是海棠据说死在边关的丈夫--林升!
被征夫到边关的林升,最初,也只是与其他民壮一样,做些又苦又累的劳工。后来,偶然机会,他的箭法被一名小百户看中,把他要了去,编入运粮的征夫队。并做了这个征夫队的头目。
再后来,林升所在的运粮队在运粮途中遭遇了戎人的劫掠,军方将士几十人全部阵亡,其他民夫也都被杀,只有林升凭借矫健的身手和一手好箭法,不但逃得了性命,还射杀了二十几个戎人,把剩下的戎人也吓破了胆,竟抛下到手的粮草,落荒而逃。
凭借着这场阴差阳错的功劳,林升被凌山卫的卫所千户欧大海赏识,编入凌山卫,并委任为小旗,下辖十名兵士。与他一起从那场劫掠中得了好处的,还有一个凌山卫的流浪儿韩留。也正是这个不知从哪里钻出来的韩留救了他的性命,并把他带回了凌山卫。
在凌山卫参了军后,林升怕自己征夫的身份被发现,没有报林升这个名字,而是报了多年未用的本名--呼延寻。
此时,呼延寻不知不觉地停住了脚步,盯着都已经入睡的小小宿营地,紧紧地皱起了眉头。
若说,那天在凌山卫初见之时,他还有七八分把握的话,这几天接触下来,远观也好,就近接触也罢,越是熟悉,他反而越来越不敢肯定了。
这个一身男装的女人,混迹在一大群男人之中,没有半分扭捏、羞涩,谈吐不俗,言之有物,大口喝酒,豪爽地谈笑,肆意自然。就是站在男人之中,举止言谈,也清雅自若,举止得宜。
若不是太过清秀的容貌和柔和的声线,只怕没人会怀疑她不是一个男人。
若说一个人的容貌或许会因为岁月的流失,环境的变化而随之改变的话,但一个人的性情、举止,乃至学识,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发生这种颠覆性的改变。
这与他记忆中印象中的那个羞涩、温婉的农家妇人,除了容貌确实想象外,差别太大,甚至找不出一点相同。
他很困惑,也很苦恼,这个妇人,究竟是不是他在家里,一别两年多的妻子杨海棠呢?可气的是,这个妇人口风甚紧,包括她随行的人员,连那个半个小子,也问不出任何消息来,只知道是从安阳府安平县过来的。
若说,这个妇人不是杨海棠,难道,一个安平县,竟然能有两个容貌如此相像、年龄相当的女子?
若说,这个妇人就是杨海棠,那为何她见了自己连一丝异样都没有,没有作为妻子见到丈夫的欢喜不说,甚至目光漠然,仿佛她从来没见过他,与他根本不认识。最初,他还怀疑是假装的,可经过几天或远或近的接触,呼延寻就不得不承认,邱晨不认识他,并不是假装出来的。
因为,没有人能够假装的这般自然,没有一丝一毫的破绽!
这个自称邱晨的女人,是真的不认识他!
呼延寻很想跑过去,把那个裹着皮袄睡得酣然的女人拎起来,问个清楚,问个明白……
可是,他不能!
先不说,这个女人是不是自己妻子他自己都没办法确定,仅仅他自己如今的身份,也容不得他恣意妄为。
他如今是呼延寻,不是林升。
这件事不但关乎着他的前途,还关乎着许多人的性命安危,甚至也关乎着留在刘家岙的家人--妻子杨海棠、弟弟林旭,还有他离家时未满周岁的儿子!另外,他离家的时候,妻子已经再次怀了近五个月的身孕,那个孩子……不知生没生下来……
呼延寻又看了那边平静的宿营地一眼,在心里暗暗地叹了口气……终是,转身离开,继续去巡查了。
他没有注意到,就在他刚刚盯着那个宿营地里,慢慢地坐起来一个人。这个人就是正值夜的李震北。他默默地看着那个渐渐远去的高大身影,心中疑惑,这位呼延百户为什么半夜盯着这边好半天?
这个疑惑在李震北的心里,并没有说出来,连林娘子他也没告诉。
明天,到达军营之后,他们也好,林娘子也罢,就都与这位临时凑在一起的呼延百户分开了,以后很可能再无相见之日。那么,他为什么对自己这个宿营地感兴趣,并不重要了。
也果如李震北所想的那样,第二天的行程仍旧非常顺利,他们一行和运粮队一起,在未时初就到达了边军大营。
几万人的大营,非常壮观,远远地看上去,帐篷连着帐篷,就像是一个城池,不同的是,这里没有房屋只有帐篷,这里也没有城墙,只有木材搭建起来的营栅,和营地四角各方高高的瞭望塔。
距离营地十里的地方,运粮队就已经遇到了大营外的巡逻斥候,是以,未等送粮队到达,大营中已经接了消息。等他们到达营门的时候,已经有管理辎重后勤的官员带着人迎了出来。
到了这里,呼延寻的任务已经可以算作圆满完成。他向迎出来的官员做了个简单的交接之后,就带着属下进了大营。之后,他把属下安置好后,再去中军复命。
而接下来的军粮具体的交接则由钱大有来处理。
邱晨带着成子从后边赶上来,对营门的士兵报了身份,并请求面见秦大将军。但是,守营士兵根本不理会,更不给他们通报。
还是钱大有,吃了邱晨一路,又收了邱晨的好处,替邱晨一行说了几句话,那位出来交接军粮的官员才不甚热情地答应,进去复命的时候,向大将军提一提。
邱晨别无他法,只好耐心地在营门口等候。等着钱大有和那名官员把军粮数量交接清楚,那位官员才拿着交接的手续去见将军汇报。
邱晨连忙上前几步,恳请他一定把话带到,并趁着没人注意到的时候,将一张五十两的银票塞了过去。
那个官员的手所在袖子里捻了捻手中的纸,这才略略地露出一丝傲慢的笑来,嘱咐邱晨在营门等着,就自行去了。
钱大有这会儿也笑嘻嘻地凑了过来:“邱兄弟,你尽管放心吧,刚刚老哥哥我又嘱咐了几句,这位黄统管一定会替你把话传进去的。”
邱晨笑着拱手致谢,钱大有还礼的当儿,邱晨又塞了一锭十两的银子过去,笑道:“一路多亏钱百户照顾,到了这里又得亏钱百户的面子。以后,若有机会,钱百户去到安平,可一定要去兄弟家,让兄弟好好地置办桌好席面,陪着钱百户畅饮一回!”
钱大有过来就是卖好来了,只不过他不是为了好处而来,或者说,不是为了一点儿银子而来。
这一路上,经过接触,这个穿着男装的女子让钱大有颇有些刮目相看的意思。不但双方相处愉快,而且走到大营,听说邱晨居然是直接求见亲大将军的……他就不由地动了些别的心思。
一个年轻秀丽,举止谈吐不凡的女子求见秦大将军,哪怕不是特殊的亲密关系,也是个能在大将军面前说得上话的。若是能够结交一下,只要她见了大将军之后,略略地提他一句,说不定,自己就能从干了十多年的百户位置上再升一步!
是以,钱大有没有像初见时心安理得地把银子收下,反而悄悄地又递回了邱晨手中。而且,不仅今天的十两,还有最初的十两银子!
“一定,一定!”钱大有递回银子,趁着邱晨瞬间的错愕,高声笑道,转而压低了嗓音,用只有两人能听到声音道,“邱贤弟出门在外,说不定什么时候还有用上银子的地处……你就不用跟老哥哥我客气了。”
说完,对邱晨拱手道,“邱贤弟就在此稍等,老哥哥我还得赶紧地把粮食运进去!老哥哥我可能要明天才会返程,今晚就安置在后营,邱贤弟若有事,尽管去后营寻我,打发个人捎个话儿也成!”
说完,不等邱晨进一步动作,就满脸笑容地连着后退了几步,邱晨也醒过神来,看他这样,是打定了注意不要银子了,虽然一时还想不透原因为何,但也不好在这里拉拉扯扯,只好笑着拱手道:“钱百户军务要紧,且尽管去,兄弟在这里等着就行!”
钱大有带着粮车骨碌碌地进了大营,邱晨带着成子和九名镖师、木奎就在营门口耐着性子等着。
这一等就是一个多时辰。仍旧未见有人从大营里边出来。
他们到达的时候不过未时初,太阳还在当头,转眼,已是申时末,太阳偏西,再用不了一个时辰,太阳就要落山了。
大营门口的守卫兵丁已经换了一次防,营地后方隐隐地已经升起了袅袅的炊烟和淡淡的饭菜香。
他们这些人为了赶路,午饭都没来及吃一口,从早上一直饿到这会儿,早就饿得心里发慌,前胸贴后背了。
看看天色,邱晨暗暗骂了那个收钱不办事的后勤官员一句,招呼李震北等人,准备离开营门一些,自己先吃些随身携带的干粮肉干垫垫肚子再说。
就在这个时候,终于从营中快步走出两个黑衣黑甲的军士来。
未到营门口,其中一人已经开口叫道:“营门口等候的,可是从安平县来的林家人?”
邱晨闻言,连忙上前回话:“是,我就是林家人,二位军爷相询,可是大将军能够拨冗相见了?”
“嗯,你跟着进来吧!”那两个人也不多话,撂下一句,转身就往回走。
邱晨赶紧跟了一步,道:“门口诸人都是随我一同前来的……”
一直没出声的黑衣人回头看了看李震北等人,淡淡道:“就让他们在这里等着吧!”
这种时候,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邱晨也不敢违逆,只好回头朝李震北打个手势,让他们且在门口吃点儿东西,她进去见过将军再做处置。
这座大营占地颇广,足有方圆几里。邱晨跟着两个黑衣黑甲的兵士,一直从营门口走进中军大营,就花了将近两刻钟时间。从中军大营门口,再一直走到中军大帐外,又是一刻多钟。
邱晨一边走一边暗衬,还真是不走不知道,这一趟就用这么久,也难怪自己在门口等那么久了。
渐渐走近中军大帐,看着眼前的庞然大物,邱晨有些不敢相信,这是一座完全用骨架和皮革布匹搭建起来的帐篷。远远地看过去,这座巨大的帐篷大致呈多变类圆形,顶部建有穹隆,中间帐帘垂下,两侧却能看到开了两个窗户,窗帘卷起,只是邱晨所在的角度不对,没办法透过窗户一窥大帐中的情形。
这座帐篷巨大,没有过多的装饰和花纹,却庄严肃穆。帐前广场上有一根入云的旗杆,旗杆顶端高高悬挂着一面青底金字大旗,正迎风舒展漫卷,上书一个大大“秦”字!
邱晨暗暗撇了撇嘴,害怕谁不知道似的,这么招摇的挂上面旗子!
那两个黑衣黑甲的兵士带着邱晨来到中军大帐门口,就扬声向里回报了一声,里边隐约传出一个声音来,邱晨也没听清楚,两名黑衣黑甲的兵士已经分列在大帐门口两侧,其中一个还伸手替邱晨掀开了帐帘!
虽然已经确定了,镇北大将军就是去家里吃过饭,她又过两面之缘的秦铮,这会儿,一路走来,士兵森严的军容军姿,令人发寒的武器,仍旧让她有些适应不良,两手手心里已经沁出了一层薄汗,冰凉潮湿。
稳了稳神,暗暗地做了两个深呼吸,邱晨对替她撩帘子的兵士拱拱手致了谢,这才,挺胸收腹,端正了目光,一步步迈进中军大帐!
中军大帐内已经点燃了烛火,邱晨一进门却仍旧有些不适应,微微的眯了眯眼睛,适应了一下光线,这才抬头往上看去,就见大帐中央偏后的位置设着一张极宽大桌案,一名青色衣袍的男子正端坐在桌案之后,却并没有抬头看她,而是拿着一张什么纸张一类的东西,看的认真投入!
不记得她从哪里听说来的了,专注工作的男人最性感……
可邱晨却根本没看出丝毫性感来。或者说,她此时,根本没有丝毫欣赏美男的闲情逸致。就连她刚刚一路走进军营,被那种肃杀之气影响的也有些紧张的心情竟不见了!
看着这个无故扣留了林旭杨树猛一行四人,又莫名其妙把林旭带来军营,连个消息都不通知,差点儿让俊书折了性命的男人,邱晨内心不自觉地涌起一股怒气来!
她有些鄙夷有些愤怒地盯着桌案后边的男人,挺直了脊背,握紧了拳头……
不是为了示威,而是,为了克制自己,不至于冲上去对他怒骂痛打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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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们给力,让粟粟上了月票榜……
明天还剩本年本月的最后一天,亲们掏掏兜儿……那啥,把衣兜裤兜都翻一下哈……
把你们手中所有的票票都砸过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