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晨擦着手,脑子冷静下来,又有些迷茫,男女之间拉拉手,甚至拥抱一下又怎样?在现代跟那一班师兄师弟、同事同学们不是经常拍拍肩膀?他们的研究获得成功时,整个实验室不分男女都相拥欢庆……在出席一些场合时,也曾挽着同事师兄弟的胳膊……又怎样?怎么的今儿一个男人这么点儿不上档次的小动作,就让她反应如此激烈?
难道真是在这个礼教严苛的时代待得久了,也被同化了?被摸下手就是被调戏,就是失了贞洁,比天塌了都严重?
嘁,真是越活越没出息了!
暗暗反省一回,鄙视了自己一顿,邱晨那一丝慌乱被她强力压制下去。再抬起头来,她的脸上余晕未消,但神色已经淡定下来,眼神也平静下来,甚至嘴角都重新挂了一丝微笑。
将手中的帕子往炕桌上一放,邱晨微笑着,平视着对面的男人,淡淡开口:“侯爷如今的伤势已经大好了,侯爷身高责重,想必有好多要紧事务等待侯爷前去处置……不知侯爷何时归去,我也好安排替侯爷送行!”
秦铮眉梢高高挑起,又缓缓落下,终于撑不住轻笑出声:“本侯外伤虽然合口,内伤却未治愈……而且,本侯已经上书当今,就在这里疗伤痊愈再回京城……你的送行宴少不得要等一等了,等本侯伤势痊愈,再来领受了。”
邱晨瞪着一下子惫懒起来的秦铮,一口气憋在胸口,差点儿岔了气儿。她这会儿恨不能时光倒流,直接下驱逐令才好,怎么会跟这人绕弯子……好了,把自己绕进去了。
她也是被彼人的盛名给忽悠了,世人只说原来的靖北大将军,如今的靖北侯战功赫赫,威名远播,英勇无敌……她怎么就忘了,有勇无谋的人怎么可能取得那么大的功绩?而所谓谋略,在很大程度上是跟面厚心黑划等号的!
垂着眼自己顺了半天气儿,邱晨也没了心思继续说话,就要起身告辞。秦铮却在这时开口道:“下午已经跟丁先生说过了,后天天气应该晴好,届时咱们带孩子们去狩猎吧!上山要备的物品还要劳烦你了。”
邱晨这会儿听到狩猎的消息也没了多少欢喜,只是公事公办地答应着,“侯爷客气了!”起身告辞离开。
只是,她刚转了身,还未等迈步,就听秦铮在她身后叹了口气,柔声道:“刚刚是我唐突了……只不过,我并非无礼轻薄……嗯,我对你仰慕已久,情之所至呀……我,请托官媒前来提亲可好?”
背对着秦铮的邱晨仿佛被施了定身咒,一下子僵立在当场。就连呼吸和心跳,似乎也一刹那停滞了一般。
似乎过了许久,邱晨才缓过神来,深深地吸了口气,僵着脖子转回身来,目光前所未有地平静,看着秦铮道:“侯爷丰姿出众,功勋卓著,年纪轻轻就立下了不世之功,相比起海棠村妇就是那云彩眼里的人物儿……”
说到这里,邱晨僵硬的脸色已经和缓下来,神色也平静下来,嘴角舒展着一丝微笑,顿了顿,道:“海棠知道侯爷是一句玩笑,可海棠仍旧感谢侯爷的错爱。海棠自制鄙陋低微,不敢高攀。”
说完,邱晨郑重地屈了屈膝施了一礼,转身,毫不迟疑地走了出去。
这一次,秦铮没有再出声阻止,只是目光深沉地看着女子微微挺直着腰身离开……然后,撩起门帘,门帘落下,微微摇晃着渐渐平静下来,他才似是无奈似是苦恼地叹息一声。
他还是太心急……把她吓到了吧?
晚上,哄着阿福阿满睡着之后,邱晨开始反思自己的行为,越反思越觉得自己反应的莫名其妙,秦铮固然从外表到内在都是个极好的男人,可这样高高在上的男人,她从来没想过,她也从没想过嫁如高门,她想要的只是平淡温馨的幸福,两个人相守相伴,相濡以沫……显然,这些跟秦铮光环璀璨的男人不搭嘎……
好了,剖解完自己的思想和内心,邱晨安心了,她并没有失去理智,之所以出现异常反应,估计真的是受这个时代的思想意识影响了。再来,她越来越拘泥于后院生活,每日处理些家庭杂物,琢磨点儿吃的穿的……已经太久没有正式的学习工作,让她……堕落了!
好了,找到了原因,问清了自己的内心,邱晨也就安心了,闭上眼睛,很快就香甜睡去,一夜好眠。至于某位大脑抽风所说的疯话,就被邱晨选择性遗忘了。
第二日,邱晨起身洗漱了,坐在状态前梳头的时候,吩咐玉凤道:“过会儿你去前院找秦义,要一份需准备物品的单子来,你就按照单子准备下,明儿要用!”
玉凤目光闪了闪,恭声应下。
洗梳好了,邱晨就去了西里间,向二老问候,在杨连成老爷子出去遛弯后,陪着刘氏在屋子里走动了一会儿,给屋子里的几盆花浇浇水,松松土,就当锻炼了。刘氏有咳喘的老毛病,最怕冷热变换和呛风,有时候迎着冷风呛一口,就可能引发咳喘,好几天缓不过来,是以,邱晨就想了办法,在三进正屋的大堂和各处放了些冬季长青的盆栽花卉,交给刘氏打理,怡情悦心,也能活动活动,舒缓舒缓筋骨。
母女俩伺候完了花卉,赵氏也过来了。因为赵氏的身子日渐沉重,刘氏也曾让她不要早晚问安,吃饭也在自己房间吃,赵氏却说大家一起热闹,愿意过来说说话,刘氏也就不勉强,只嘱咐她不用早起,睡好了养好了身体为重。
娘仨一起回了西里间,雨荷备了热水,给刘氏、邱晨洗了手,赵氏在旁边自然地接过雨荷手里的帕子递上来,伺候着刘氏擦干手,上了炕,赵氏这才跟着邱晨一起在炕沿上坐了。
不多时,满头大汗的孩子们和悠然的杨老爷子也转了回来,又一番热闹欢笑之后,各自洗漱了,孩子们换了干爽的衣裳,这才分坐了吃早饭。
早饭毕,孩子们去了学堂,杨树猛去了东跨院,邱晨笑着辞了刘氏,出了正屋径直往后院去了。
杨树猛和家良已经烧出了无色玻璃,只是,拉平工艺还不行,厚薄不均……她要的是显微镜用的玻璃,也就是光学玻璃,不但要透明无色、无气泡,最重要的就是厚薄的掌控一定要精细才行……
家良这几天就在琢磨这个……连杨树猛连着干了几天都厌了,家良倒是个韧性耐心极好的,仍旧每日不断地试验琢磨着。
到了这一步,其实邱晨根本做不了什么了,所以,她把玻璃烧出来之后就甩了手,都交给杨树猛和家良琢磨去了。今儿,她想给自己找些事做,又在屋里呆不住,静不下心,根本没法练字读书什么的,只好到了后院的窑房。
家良已经在点炉做烧玻璃的预备工作了。邱晨走进来,一股热气扑面而来,邱晨搓了搓冰冷的手,随手去了身上的斗篷搭在门口的衣架子上,将长裙往上拎了一下,用腰间的丝绦系住,径直来到炉子跟前。
“夫人!”家良连忙停了手问候。
邱晨笑着摆摆手:“别这么多礼了……怎么样了?可有了进展?”
家良有些沮丧地拿出几块巴掌大的无色玻璃来,递给邱晨道:“还是不够平整,透光看人会走形……”
家良说着话的功夫,邱晨已经拿起一块玻璃举在眼前检验,透过玻璃看到的景物是有些走形,这样显然不能做光学玻璃……唉……邱晨叹了口气,家良脸上的沮丧也深了许多。
“嗳,这样的玻璃虽然还未达到我用的标准,可是能做窗玻璃啊!”邱晨一下子找到了个有意思的事,满脸喜色地看着家良问道,“这样的玻璃能做多大?”
家良有些跟不上,愣了愣才道:“没试过大的……”
邱晨笑着一挥手:“来,咱们今儿就试这个,看看做到这个程度究竟能做多大……”
毕竟,平板玻璃的制法还不成熟,邱晨跟家良试验了几次终于确定,能做出来的平板玻璃只有书本大小,再大就会不平整或者出现裂隙断纹了……
邱晨看着书本大小的平板玻璃,虽然有些遗憾,却也算是满意了。有了这么大的玻璃,窗子中间就能装上几块了,不但能够增加采光度,还能直接从屋内看向屋外……在这个时候,这已经是首屈一指,别无分号了。
心里盘算着,邱晨让家良继续烧制这种要求不高的平板玻璃,她自己则裹了斗篷,匆匆转回了前院。找来赵九吩咐他立刻去寻找手艺精致的木匠来,给窗棂格子做一下改造,做出安装玻璃的设置来,并嘱咐一定要木匠多带些腻子过来。
如此忙碌折腾了一天,傍晚时分,刘氏坐在窗前惊奇又欢喜地看着院子里,连连赞叹着:“嗳,咋能看得这么清楚呐……这简直跟没装东西一样嘛……嗳,这东西真好,不耽误看事儿,还一点儿风不透,亮堂暖和……真好!”
刘氏唠叨着,手伸上去抚摸着玻璃,似乎想用触觉确定是否真的有物体存在一样。邱晨看着暗暗失笑,虽说是无色玻璃,但还是有一点点发绿,根本做不到彻底的无色,哪里有刘老太太说的这样夸张……这其中固然有新鲜事物的惊奇,更多的只怕是对孩子一片孝心的嘉许和欣慰吧!
刘氏正看着呢,突然窗外凑上一张人脸来,一张皱纹密布胡须花白的脸庞。
刘氏给吓了一跳,然后嗔怪着朝窗外道:“你个老头子,咋一下子跑出来,吓我一跳!”
邱晨跟赵氏都撑不住偷偷笑起来,杨连成却板着脸,在窗外四下端详着,走的远一些看看,再走到旁边的角度看看,然后背着手走进屋,闷声闷气道:“这东西亮堂是亮堂,就是不深沉,这屋里的事儿,外头都看见啦,咋行!”
刘氏这一次真的不高兴了,瞅着杨连成老爷子就反驳道:“你个老头子,屋里能有啥事儿,还怕人看?我就觉得这样亮亮堂堂好,坐炕上就能看见外头,不比屋里黑漆马糊的好啊!”
杨连成老爷子被当着小辈的面顶撞了,脸上有些下不来,瞪着眼就要呵斥……邱晨一看好好儿的一件事马上就要引发两位老人之间的口角,连忙上前拉住杨老爷子道:“爹,这个不怕,咱们不是有窗帘子吗?白天就把帘子拉开,晚上把帘子一扯,外头不就看不见了!”
杨老爷子这会儿也仿佛想起玻璃窗的事儿,是女儿操持着给他们二老第一个装上的,一片孝心,不由地也有些不好意思,怒气自然也就散了,却仍旧绷着脸,勉强地点点头,丢下一句去找穆老头儿,背着手走了。
刘氏朝着杨老爷子的背影撇撇嘴,哼哼道:“个死老头子,挑三拨四的,还多毛病了!”
邱晨和赵氏忍着笑,邱晨上前道:“娘,我记得你会剪窗花来着,这眼瞅着要过年了,你这些日子就多琢磨几样窗花剪出来,到时候,咱们窗户上都贴的漂漂亮亮的,贴在玻璃上,不光屋里能看到,屋外也能看到,那才好看呢!”
赵氏也在旁边笑道:“真是啊,咱娘剪的窗花在四围村里都是有名的,最是活灵活现了。娘,你要是剪一朵牡丹花开贴上去,得多好看啊!”
刘氏瞅着窗户上的玻璃,点点头:“嗯,剪个抱鱼童子也好看。”
“嗯,嗯,还有娘剪的那个喜鹊登梅也好看……”赵氏在旁边很热情地赞同着,刘氏脸上也跟着欢喜起来。
这些话邱晨搭不上,多说了还怕露馅儿,就笑着道:“听着就心痒痒了,我这就找人,明儿去镇上给娘买红纸去……”
借着这个话,邱晨从西里间里退了出来。
装玻璃的活儿,第一个就是刘氏和杨老爷子的房间,第二个房间就是前院的西里间、西次间,明天才能改造二进院和邱晨房间的窗户。
邱晨让人去前院给赵兴传话,明儿买菜时顺带捎些红纸回来。爆竹也要早早预定下。今年林家除了服,又有了林旭中秀才,她受封诰的大喜事,过年就不用再悄无声息的了,也放放鞭炮,贴上窗花对联,喜喜庆庆地过个年。
刚刚吩咐完,孩子们欢呼着从外头跑进院里来。却并不进屋,而是直奔到刘氏的窗根下,满眼兴奋地看着窗户上的玻璃,指指点点比比划划地叹息着说笑着。
满儿小丫头人小,从外头看窗户不够高,蹦了几下太累,第一个跑进屋里来,直奔进刘氏的房间,踢了靴子爬上炕,在窗户里朝着外头的哥哥们挥着胖乎乎的小巴掌,做着鬼脸。
整个院子,因为孩子们的笑声说话声,一时热闹喧嚷起来。
吃过晚饭,邱晨隔着窗户看到外头的满天繁星,笑着跟孩子们宣布,明儿狩猎去。孩子们再一次欢呼雀跃起来。
杨树猛扯过叫的最大声的俊言,照着屁股上就是一巴掌,笑斥道:“要去狩猎也是明儿去,你小子这兴腾劲儿要夜里就上山还是咋!”
俊言揉着屁股躲开,嘿嘿笑着对二叔道:“二叔要在家去不了,二叔不乐意了!”
“去,你个臭小子,还挤兑起二叔来了!”杨树猛瞪着眼作势要再打,俊言一溜烟儿跳下炕,及了鞋子飞奔而去。
俊文俊书也起身,带着弟弟妹妹们告辞,去二进院读书写字去了。
孩子们要去狩猎,邱晨跟赵氏也闲不住,去给孩子们筹备上山要穿的衣裳、要吃的东西,还要带上些备用的衣物之类……
起身出屋,邱晨对杨树猛道:“明儿二哥去吧,我留在家里!”
杨树猛略略惊讶了一下,却并没有反对。在他心里,女子还是应该留在家里才是正理儿。很是爽快地答应了下来。
因为要上山,孩子们的晨练暂停一日。虽然如此,孩子们却一个比一个起得早,不到卯时中,不到卯时中,就一起到了后院。
孩子们平时穿长直缀、皮毛大衣,戴皮帽围巾手套。皮毛大衣是邱晨改造过的,更像现代的皮大衣,衣袖**了出来,能让孩子们的双手解放出来自由活动,衣身严实保暖性能也比较好,又因为方便活动,大衣后片儿都开了叉儿,所以骑马也完全可以。
邱晨要做的就是给孩子们准备了鹿皮靴,里边都塞上厚厚的棉花,再备下备用的衣服手套。吃的准备了一些火烧、馒头,还有油炸的点心和糖块,这些东西携带方便,热量高,能够快速地为身体提供抵御严寒所需的热量。当然了,也备了上山用的锅灶碗筷调料等物,打猎应该会野餐……
这些东西林林总总地搬到外院,交给秦义和秦礼几个,邱晨牵着阿福阿满,低声嘱咐他们听话,别乱跑,跟好了大人,又郑重地托付给秦礼秦义。秦礼秦义看到邱晨穿着裙装出来就都有些惊讶,等她把孩子们托付给他们,就连秦义都惊讶的掩不住了。
秦礼干笑着,看了秦义一眼,连忙答应着:“夫人放心吧,我们必定会照顾好福儿满儿的。”
邱晨佯装看不出他们的异样,笑着开玩笑道:“可不能光看着福儿满儿,还有俊言俊章俊礼他们,也得给我看好了,我熬了汤底,等你们打回猎物来,咱们涮锅子吃!”
秦礼笑的灿烂起来,摸着头连声答应着:“夫人尽请放心!”
邱晨笑着谢过,转身去盯着孩子们上车去了。孩子们太小,一路来骑马怕受不了,仍旧备了车子一直到山下再换乘马匹。
秦铮一身黑色长袍裹着黑色的貂皮斗篷从屋里走出来。一眼看到裙装打扮的邱晨微微一怔,原本温和的神色就瞬间冷了下来。
邱晨送着阿福阿满俊礼三个小的上了车,俊言俊章扭着不乐意上车,被杨树猛一手拎着一个扔到了车上。杨树猛自己拿了鞭子,站在车辕旁,笑着对邱晨道:“妹妹,有我看着他们呢,放心吧,翻不出天去!”
邱晨失笑地点着头,往后退了几步,察觉到身后有人靠近,一转身就看到秦铮已经来到了她身后,就站在她身后两步处,目光黑沉沉暗不见底地注视着她。
不知怎么的,邱晨有些心虚地垂了眼,垂到一半又醒过神,重新抬起来,脸上也扬起了一抹灿烂柔和的微笑来:“侯爷,劳烦你带孩子们去狩猎……嗯,孩子们小心,你也要小心,你的伤毕竟刚刚愈合不久。”
秦铮居高临下地凝视着邱晨,不知怎么的,就一下子高兴起来,脸上的冷色不见了,嘴角还扬起一抹极淡的微笑来,颌首道:“我记下了,你放心!”
说完,也不多做迟疑留恋,大步越过邱晨,接过护卫递上来的马鞭,认镫上马,端坐马背之上,侧身看着邱晨道:“安心等我……们回来就好!”
话音落,手中马缰一抖,双腿一夹马腹,大黑马发出一声唏律律欢叫,扬蹄奔了出去。
秦义秦孝赶紧打马追上去护卫,秦礼和秦勇则落后一些,护着杨树猛赶着的马车和俊文俊书成子几个,也紧紧地赶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