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黄?这个体质……还敢用麻黄?”穆老头儿黑着脸,蹬着青杏端来的药渣子,低声地咆哮着。
青杏吓得往后缩了缩,又缩了缩,低声道:“夫人的药确实有效啊,已经出了汗,不发热了!”
“哼,你知道什么?!”穆老头儿更怒,伸着手指点着青杏,恨恨地说不出话来,跺跺脚,道,“她本就亏了根底,补还补不过来,还敢如此大泻……这是要彻底把根本毁了么?……哼!”
说着,或许觉得自己跟个丫头较劲没意思,穆老头儿甩甩手,气哼哼地径直进了正屋。
陈氏跟着穆老头儿回来,趁着他看药渣的功夫,先一步进了暖阁,将炕沿处的帘幔放了下来,又整理了一番,再迎出来正好遇上穆老头儿气哼哼地进来。
陈氏微微诧异着,低声询问道:“穆先生,可是有什么不妥的?”
穆老头儿抬眼看了看陈氏,没说什么,只抬手指了指暖阁。陈氏也只好压下心里的疑惑,转身打起门帘来,迎着穆老头儿进了屋。
月桂捧了一张矮凳过来,放在炕下,炕沿上放了一只精致的小脉枕,邱晨手搭在脉枕之上,手腕上又盖了一张丝帕。
穆老头儿在矮凳上坐下来,调节了一些气息,沉着脸抬起手来搭在邱晨的脉搏上……好一会儿,穆老头儿拿开手,月桂又连忙拿了脉枕将邱晨的另一只手拉出来放好,穆老头儿一如前法诊了,什么话也不说,点了点陈氏和月桂出了暖阁。
一路来到外屋,穆老头儿才停住脚步,回头看向跟上来的陈氏和月桂,问月桂道:“之前是你伺候的?”
月桂上前一步,曲曲膝道:“是。”
“我问你些事,不要隐瞒。”穆老头儿说完盯着月桂,见她乖顺地答应了,这才接着问道,“刚刚因何受寒发热?”
月桂瞥了陈氏一眼,微微红了脸道:“夫人沐浴,不让我们伺候,待我觉得时间太长进去,水已经冷了……”
陈氏闻言瞪了她一眼,月桂稍稍瑟缩了一下,却仍旧道:“是我伺候不尽心,穆老先生,夫人不会有什么事吧?”
虽然之前邱晨自己开了药方退了烧,让丫头们松了口气。可这会儿看着陈氏和穆老头儿的脸色不对,月桂也隐隐害怕起来,说着说着眼圈儿禁不住红了。
穆老头儿不置可否,继续问道:“夫人睡着了?……你跟我详细说说当时的情形,再说说发热后的情形……”
月桂忍着心里的担忧,略略回想了一下,细细地将当时的情形说出来。穆老头儿屏息听着,月桂说完了,他也没有立刻说话,静默了片刻,挥挥手道:“你们夫人这病跟你无关……嗯,你伺候的也算尽心了。”
说着看了陈氏一眼,继续道:“我这就开方子,你交给药库尽快捡了药来,熬出来给她服下……因为发散的有些过了,再继续服药怕克伐过重,服药前最好能给她吃一碗软糯的素粥。这几日先忌生冷粘腻辛辣,鱼虾倒是可以吃一些,蟹子贝类就免了!”
陈氏屏息静气地听着,听完又一一复述了一遍,让穆老头儿确认了,这才引着穆老头儿进了西屋书房里,开了方子。
青杏一直在暖阁里伺候着,这边开了方子,立刻交给青杏去药库里抓了药来。林氏则亲自去厨房里等着现淘了上好的碧粳米熬上素粥……
邱晨这一觉睡得极为香甜,一觉睡下来,连一个梦都没做……这许多日子,白天操劳忙碌累的筋疲力尽,晚上仍旧会被种种噩梦惊醒。这一回,生了病,浑身酸软着,脑子却似乎完全放松了下来,一觉无梦,黑甜无比。
醒来后,喉咙仍旧涩涩地疼。她下意识地咽了下,却发现口中也干的很,几乎没有唾液。
“夫人?”一直守在炕边的月桂第一时间发现了邱晨的动作,连忙呼唤了一声,却没有忘记放低了声音。
“嗯,”邱晨应了一声,缓缓张开眼睛。抬眼看见月桂亦喜亦悲的脸,不由失笑,“我不过是受了点儿风寒,不用担心!”
月桂连连点着头,却红着眼圈儿说不出话来。旋冰从旁边走过来,也是一脸欢喜,却不像月桂这般失态,一边问候一边询问着:“夫人,您醒了?可觉得好了些?”
邱晨含笑点点头,吩咐道:“帮我倒一杯温水过来!”
此话一出,月桂动作最快,一转身奔到炕柜上倒了一杯温热的水过来,旋冰已经拿了夹衣给邱晨披着,扶着她坐了起来,月桂递上水杯,邱晨接过来三两口喝了,还想着再要一杯呢,旋冰却拦住道:“夫人,刚刚林嬷嬷去厨房里亲自看着熬了一罐碧粳粥过来,穆老先生过来跟您诊了脉,开了方子,已经熬上了药,就等您醒来喝了粥垫了,就要喝药了。您这会儿喝多了水,过会儿的粥和药就喝不下去了。”
一杯水喝下去,其实邱晨口中和嗓子里已经不是那么干了,想再要一杯,不过是惯性使然。听旋冰这么说,她也就顺着点头应下。
月桂和旋冰打了温水来伺候着邱晨在炕上洗漱了,很快,林氏和青杏一前一后端了一罐碧粳米粥和一碗药来。
碧粳米粥是林氏看着熬的,火候刚刚好,米粒酥烂软糯,却不过火,邱晨就着一碟子桔梗丝,一碟子脆肚丝喝了一碗。略略停了两刻钟,又接了茶棵子里放着的药来喝了,用温温的淡盐水淑了口。
旋冰和月桂将碗筷撤下去,陈氏、林氏和青杏在一旁伺候着。
邱晨就问道:“孩子们可好?”
陈氏连忙道:“少爷小姐都好,刚刚哥儿睡醒了要夫人了,还是少爷小姐哄着没哭起来,大少爷和小姐又看护着哥儿吃了饭喝了奶,陪着哥儿玩了一会儿,看着哥儿困倦了,吃奶睡了,这才去练功了。”
林氏也在旁边笑道:“真真是没见过大少爷这样的孩子,才八岁不到九岁的孩子,居然这样稳重懂事……真真是难得。小姐也是好的,自己还是个小孩子,也跟着照应哥儿,还拿了汤匙喂哥儿……呵呵,也就是夫人了,换个人可教不出这样的孩子来。”
邱晨听得也觉得心里暖暖软软的,微微憔悴暗淡的脸色也因为喜悦浮起一层淡淡的薄晕来,让她脸上恹恹的病气淡了去,看着人精神了许多。
见她欢喜,陈氏又笑道:“你们没看到的还有呢,大少爷和小姐疼爱哥儿,哥儿小小的人儿也知道敬重兄长姐姐,他爱吃桂糕,拿了却先递给大少爷和小姐呢!”
邱晨听得失笑起来:“就他还拿桂糕?还不都给抓散了?”
陈氏和林氏都跟着笑起来,陈氏笑道:“那片心意难得!”
虽然猜到,听了这话邱晨还是瞬间看到一盘子整整齐齐的桂糕瞬间成了渣渣的场景,不由苦笑起来。昀哥儿这会儿手脚还没个准头,抓东西还不知道控制力道,也不知道昀哥儿是不是所谓的天生力气大,手上特别有劲儿,有时候小手攥着邱晨的指头都会生生的疼,更别说那松软易碎的桂糕了!
说笑了一回,陈氏为了让邱晨放心,去阿福阿满处看了,又看了昀哥儿转回来,细细地跟邱晨汇报了,邱晨这才安置了。
邱晨刚刚睡醒了之后,还有些浑身乏力。吃过热粥之后,又洇洇地出了一层薄汗。喝过穆老头儿开的汤药之后,却没再出汗,夜里一觉睡得也特别安稳,一觉到了天明。
再醒来时,嗓子里干涩的疼缓解了不少,头脑昏沉的感觉也好了许多,连身上的无力感都减轻了不少,整个人都感觉轻松了不少。
邱晨起身,想要热水洗个澡,却被陈氏和丫头们驳了,只同意让她拿温热的水擦洗一下。邱晨没有办法,这个时代讲究的就是捂汗、避风,她经过好长时间的努力,如今已经贯彻了空气流通利于健康,可也要她这个病号躲开通风的房间才行。洗澡也一样,这个时代的人认为洗澡容易伤风,特别是她这种还未病愈的人,是绝对不被允许洗澡的,能让擦个澡已算是不容易了。
勉强着擦洗了,又洗漱了,换了一套家常穿的半旧的烟紫色长裙,樱粉的窄袖窄腰小袄子,让承影绾了个利落的发髻,只挑了一枝赤金人物故事簪子攒了,回来吃了早饭,略歇了片刻,又吃了药。
就听得阿满在窗户外头叫:“娘,你的病好了么?”
邱晨心里酸软着,靠到窗户旁边去,微微哽着喉咙道:“娘亲好多了,你们吃过饭了么?吃的什么?吃的好不好……”
这一开口询问,竟然一口气问了一大串……话问出了口,邱晨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问的居然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这些话,好像当年外婆唠唠叨叨的询问……如今自己亲身体会了,才知道,做母亲的,关心着孩子的成长之外,更多的时候关切的是孩子的吃喝拉撒睡……点点滴滴,细致入微。
“嘻嘻,娘亲问了这么多呀?”阿满笑嘻嘻地声音传进来,邱晨自己先撑不住笑了。
阿福的声音同样含着笑,却回答的耐心细致,“娘亲放心,儿子和妹妹弟弟都很好,昨晚睡得好,今早吃的也好。小喜姐姐给我们做的虾茸蛋羹,还有鹅油豆腐卷儿、三丁包子,我们都吃了不少,还一人喝了一碗羊奶……吃的香甜吃的饱,娘亲放心吧!”
“好,好,阿福也很知道当哥哥,照顾妹妹和弟弟了!”邱晨连声答应着夸着阿福。
阿福站在窗外微微红了脸,恭声道:“娘亲安心养病,儿子带妹妹去上学了……儿子和妹妹都穿了漳绒斗篷,暖和着呢,娘亲不用挂念!”
说到一半,阿福没等邱晨再问,就自动自发地将自己和阿满的穿着也报了上去。邱晨听得满意又窝心,连连答应着,又嘱咐两个孩子别在风口里吹了风……诸般种种,阿福阿满在窗外都一一答应着,这才告辞去了。
邱晨昨晚睡得好,吃过早饭也不想再睡,就让青杏带了府中的账簿子过来,主仆二人对着脸在炕上盘起账来。昀哥儿期间在外间吱呀了两声,邱晨隔着门帘子跟他说了几句话,小东西委屈地叫了几声娘,就想哭,被玉凤拿了一只小鸟儿来,立时把娘亲忘了,乐颠颠地看小鸟去了。
邱晨在里屋里还心酸着呢,听到外头昀哥儿咯咯咯地笑声欢脱非常,不由咬牙骂一声‘小没良心的’,骂完,自己先撑不住失笑起来。
盘了一上午的帐,到了晌午时分,邱晨也觉得疲惫的很,吃了午饭就睡下了。
穆老头儿又进来把脉询问,重新开了方子交给青杏抓药熬药……
到了晚间,邱晨自觉身体大好了,除了还略微有些无力外,脑袋和身体差不多大好了。
吃晚饭的时候,邱晨跟陈氏道:“陈嬷嬷你亲自跑一趟,请穆老先生来一趟再给我诊诊……我觉得大好了,问问他明儿是不是就能出屋了?”
陈氏回答的很干脆,却并非邱晨希望的结果:“夫人,您这话不用问穆老先生,奴婢也是不赞同的。您昨儿晚上还烧的跟火炭儿似的,又出了那么大的汗,这会儿身子可虚着呢,哪里就这么贸贸然地出屋子去?若是再被邪风侵袭,夫人的病可就反复了!”
看陈氏说的郑重,邱晨寻思寻思也不好反驳她什么。林氏和青杏、承影等几个丫头也在旁边附和着点着头……邱晨扫了几人一圈儿,见所有人的来都清清楚楚地写着不同意,她也毫无办法,只好安心地等待病情彻底好了。
放下自己生病的事,邱晨突然想起来一件事,跟陈氏道:“昨日听说魏太傅夫人病了,未能参加重阳庆典,明儿咱们打发人去看看吧?”
陈氏转眼看了看屋里伺候的几个丫头婆子,邱晨道:“让她们也听听,以后有些事,多几个人想着,人多了也能想的周全些。”
陈氏笑笑,屋里几个人,特别是几个丫头也都眼睛亮亮的,从里边透出一抹欢喜兴奋来。
“夫人进京的时间还短,又是第一次参加宫里的庆典,有些事还不知道……”陈氏语气缓和地说着,邱晨安静地听着点点头,以示赞同。
陈氏微微含着笑,倒了一盏红枣茶递给邱晨,接着说起来,“这事儿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京城的勋贵世家都知道些……夫人也知道,魏太傅是先魏皇后的外家,魏皇后在世的时候,每次宫里庆典魏太傅夫人自然是风光无限,位次仅此于宫妃长公主……连公主郡主们都比不上。”
陈氏说到这里,邱晨大概已经猜测到魏太傅夫人不进宫参加庆典的缘故了。大概就是魏皇后故去,徐皇后上位,魏太傅夫人自然不可能再有魏皇后在时那般风光……
果然,陈氏继续道:“徐皇后封后大典上,魏太傅夫人就当众哭过……过了之后,据说在一些场合说过,勋贵仕宦百姓人家娶继妇,都要跪拜结发牌位的……从那以后,但凡徐皇后举行的宫内庆典,魏太傅夫人都会称病不去……最开始,还都去看望,时间久了,自然还是要去看望的,却都知道什么缘故,就大都不亲自上门,而是打发人送些物事过去罢了。”
自家女儿故去,看着新妇鲜艳明媚,当母亲的估计都不好受。这要是普通百姓人家,甚至是勋贵仕宦人家,如此也就罢了……可魏太傅的女儿嫁的是帝王,哪里能够说这些去?嫁给帝王成为一代皇后,早已经不仅仅是普通的人,根本说不得这些。魏太傅夫人这般行止,一回两回也就罢了,长久如此,未免就有些不够理智了……别说徐皇后不会有什么好感,就是皇帝和朝臣们大概也多少有些看法了。
魏太傅夫人作为一个失去女儿的母亲值得同情,但作为一个皇后娘娘的母亲,这一番行径就不够大气,有些看不清形势了!
看魏太傅一系的行事,是一心将大皇子拱上高位的,可任由太傅夫人如此任性……
邱晨暗暗感叹着,屋子里的丫头们也一脸的不赞同。
林氏性格爽直,此时就忍不住感叹道:“魏皇后毕竟是‘先’皇后了,这个样子……”话没说完,林氏只是摇摇头叹了口气。
众人皆有此感,也没人说什么。
邱晨略略沉吟了片刻,对陈氏道:“拿两匣子燕窝,十斤咱们湖里产的莲子送过去,可好?”
“好,”陈氏笑着,“其实,魏太傅夫人这几年上了岁数,身子骨也真是不好了,据说每年秋风一冷就会犯着气喘的毛病……我记得夫人配过一种气喘药给杨家老太太,不若……”
邱晨沉吟着摇了摇头:“给我娘配药,没人会说什么。但魏太傅夫人……咱们还是不送的好。我一来不擅医术,配的药虽好,却不知合不合用。二来魏太傅这样的人家,都有太医院伺候着,遣方用药上考虑的周全细致……你说起来,我倒是记起来了,咱们库里还放着些海龙蛤蚧……那个定喘最好,那就把燕窝换成这两味药吧!”
陈氏笑着点点头:“夫人考虑的周全……我这就取来,跟夫人斟酌斟酌!”
第二日吃过早饭,陈氏跟林氏两人,带了一匣子虫草一匣子海龙十斤莲子肉去了魏太傅府。
魏太傅夫人不管是不是真的生病,只要传出风去,自然少不了人上门看望问候。陈氏和林氏两个仆妇代表靖北侯府过来看望,也没被看在眼里,只是有管家接待了,接了礼单子,陈氏和林氏传达了自家夫人的问候关切,就告辞出来了!
魏府的管家看着手里的礼单子,简单的三项,很是傲慢地撇撇嘴,嘟哝一声:“家雀儿飞上高枝儿还是家雀儿,这一股子穷酸气!”
说着,随手将礼单子往一堆的礼单子里一扔,继续接待新到的客人了。
邱晨这边自然不知道自己的礼物受到了如此冷遇,她不过是随大流尽人事,没想过这些,也不会在乎这些。
相对于魏太傅府的车来人往,探望者众,靖北侯府这边,女主人真真实实病了,却显得格外冷清。一般官宦勋贵人家有人病了,要么寻太医过府诊治,要么寻京城医馆有名的郎中看诊,这一出一入难免就有动静散出来,自然就引了人来探看。
邱晨病了之后,先是自己用了药退烧,之后又有穆老头儿天天盯着诊脉下方子调养,都没用过外人,加上邱晨一病之后首先就是约束府内众人,不许出入,这风声自然就没有散出去。
陈氏跟林氏出门不久,靖北侯府也有人上了门,一辆清油青帷的马车到了府前。这样的车子一般都是平民使用的,但凡有些品阶家底的人,都没有用这种寒酸车子的。靖北侯府众人被约束着不让出入,侯爷又出征在外,门子上也清净的很,都聚在门口的墙根下惬意慵懒地晒着太阳。看到清油青帷马车在门外停下,也没人上前招呼……他们府里虽然清静,可真真正正的是侯府,御赐的宅子,来往的大多数也是官宦勋贵人家,除了夫人娘家人,哪里还有没品级的人上门的?至于夫人娘家人呢,那个就更不用他们门子上操心了,夫人接了信儿,早早地打发人去码头接着了,哪能这么无声无息地一辆小马车上门来呐!
在靖北侯府门子们的注视下,那辆青帷马车上下来一个婆子。一身六成新的酱色直身褙子,头发梳的整齐,却只戴了一枝素金簪子,手里执着一张帖子送了张拜帖,形容端正自然地朝着靖北侯府门走过来。
“哎,哪里来的婆子……”一名年轻些的门子出声就叫,却被另一名年纪稍大些的拉住。
年长门子不理会年轻人的错愕,上前一步,笑着对那走上来的婆子拱手施礼道:“这里是靖北侯府,请问嬷嬷有何贵干?”
那婆子眼中闪过一丝赞赏,微微笑着曲膝回了礼道:“有劳!听闻靖北侯夫人染恙,我们老夫人过府探望!”说着双手举着手中的帖子递了过来。
在门上当值的人,多多少少认识些字,不一定能写会算,但一般的拜帖子礼单子还是能看个差不多的。
年长门子恭敬地双手接了帖子,展开来一看,上书——汤家!
此时,另外三个门子也凑了过来,探头看去,都有些愕然——汤家?不说他们府亲友故旧里可没有姓汤的人家,就是朝臣们也没听说哪家姓汤啊!
略略愕然了一瞬,那个年轻的门子脑子里灵光一闪,压低了声音道:“我记得咱们大少爷和小姐的先生,是不是姓汤的?”
经他这么一提,其他三人也瞬间想了起来。哎哟,那个汤家可得罪不得!
汤家老大人虽说已经致仕,可不是什么上不得台面的小门小户。当年唐老大人位列三傅,任太子少傅、礼部左侍郎,兼中书参知政事,虽然致仕了,却仍旧受当今皇上尊敬,不舍放其归乡,还御赐了宅子供他在京城颐养天年。
年长门子执了帖子上前一步,态度越发客气恭敬着道:“敢问嬷嬷,可是太子少傅汤老大人府上?”
婆子含笑点点头:“正是!”
先前出言不逊的年轻门子打了个激灵,连忙上前一步,恭敬地一揖及地:“先前不知,多有怠慢,还请嬷嬷宽宥!”
婆子笑着摇摇头,并未答话。
年长门子拍了年轻的一巴掌,转眼笑着道:“请嬷嬷上车,咱们这就进去通报。请嬷嬷跟老夫人说,直接进府……老夫人能够过府,我们夫人知道了必定欢喜不已的!”
婆子不再多言,略略一曲膝,转身回马车上去。
这边四个门子也不敢再怠慢耽搁,很快就分出分出两个人,一个分奔着去寻大管家平安,另一个则飞奔着去二门通报。留下的两个则连忙引着马车到了西角门处,将门槛卸了,引着马车一路进了靖北侯府,径直往靖北侯府二门处行去。
二门上的婆子接了帖子也不敢耽搁,飞奔着将帖子送进了沐恩院。
邱晨跟青杏前一天核完了库房账簿子,今儿就拿来秋日庄子上的账目来核算着,炕几上炕沿上堆着十几本账簿子,桌子上也摊开着两本账簿、并笔墨、算盘诸物……
听到禀报,邱晨怔了怔,随即笑着吩咐下去:“林嬷嬷不在,赶紧叫汪嬷嬷和赵嬷嬷去二门上迎着!”
小丫头得了信儿连忙去通知汪氏赵氏,青杏则麻利地收拾起账簿子诸物来,邱晨也下了炕,由着含光旋冰几个人伺候着进了净房。
虽说她正病着,不用过分装扮,但也要整理一番,干净整洁地才能见人不是!再说,身上的穿的半旧衣裙也有些过素了,上了年纪的人一般都见不得太过素淡,也要换一身才好。
洗漱整理也快,不过一刻钟功夫,邱晨已经洗漱梳理完毕,绾了个简单的发髻,攒了一枝金蟾折桂的俏色玉簪子,戴了一条碧青色嵌珍珠抹额儿,脸上未施脂粉,只在两颊和唇上染了抹淡淡的胭脂,让气色看起来不是那么苍白。身上换了一件藕荷色窄腰绫袄,一袭湖水蓝绣了芦苇翠鸟的无袖直身褙子,下边系了一条碧青色绣了缠枝四季卉银丝绣的十二幅裙子,肩上搭了一条月烟紫色绣了折枝海棠的暗金线纹陂子,通体素淡又不失礼数,雅致又不至于疏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