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拙于言,能做的只是紧紧握住她的手。
两人在茶楼稍稍歇息片刻,待出宫官员走得差不多了,夫妻俩下楼乘了车,一路赶回靖北侯府。秦铮一刻不停,带了昀哥儿去梁国公府祭祖。
邱晨也没有留在了府中。她带着阿福阿满,乘了一辆车子,去了白水桥那所宅子。她们娘三个没有带阿福阿满的嬷嬷丫头,连邱晨身边的丫头婆子也没有多带,仅带了青杏和月桂两人。
白水桥宅子里留的人不多,不过是十来个人,分散在各处打扫看守。门子上接了母子仨人进门。邱晨带着阿福阿满下了车,一路走向后院角落的一所偏僻小院。青杏和月桂一人拎着一个篮子,默默地随行其后。
小院子长年空闲,透着一股子冷清。不过,却仍旧能够看得出,院子中有人值守,时常打扫,并没有灰尘。守门的粗使婆子开了门,就无声地退了出去,在门外等候。
阿福阿满两张小脸都有些疑惑,特别是阿福,紧抿着嘴角,拉着妹妹的手跟在娘亲身后,慢慢地走进正屋里。
正屋对着门口摆了张供桌,桌上摆着一尊牌位,上书:先父林(公)(讳)升之位!
阿福望着牌位上的几个字,小小的身子有些微微的僵硬着,手下意识地握紧,引来阿满一声低低的痛呼。
“痛……哥哥!”阿满怯怯地叫。
这所房子冷清寂静,有一种让人从心里发冷的感觉,连平日活泼多话的阿满也怯怯起来。
邱晨听到声音转回头来,看了看两个孩子,暗暗叹息着,俯身摸摸阿福和阿满的头,一手一个,引着两个孩子走进屋。
供桌前放着两只蒲团,青杏从怀里掏出火绒,又从带来的篮子里拿出香烛来点燃了。月桂则从她拎来的篮子里,将带来的供品拿出来,一一摆放在供桌上,然后和青杏两人默默地拎着篮子退了出去。
邱晨没有跪拜,只站在孩子们身后,目光淡淡地看着供桌上的牌位,对阿福阿满道:“今儿冬至日,你们没法回去给你们爹爹上坟,就在这里给你爹爹祭拜一下吧!”
阿福仰着脸看着邱晨,慢慢地点头应着,牵着阿满的小手走过去,在蒲团上郑重跪了,恭恭敬敬地跪拜了。
没有盛大的仪式,没有太多供品,两个孩子跪拜过后,邱晨就带着两个孩子离开了,也没有在白水桥的宅子里停留,直接返回了靖北侯府。却没有去沐恩院,而是要了暖轿,一路又去了靖北侯府后院的半亩园。两个孩子刚刚经历了祭拜,多少有些影响心情,邱晨就带着他们去暖棚里摘蔬菜、瓜果。
采摘的满足和收获的欢乐,渐渐让孩子们重新欢喜起来,阿满捧着一只拳头大的西红柿欢呼着,“娘,哥哥,你们看,这么大的柿子!”
一会儿又喊:“哎呀,这个柿子上接了个小的……好像长了个鼻子啊……”
阿福话本就少,这会儿被阿满带动的也欢快地回应着,拿了一个弯弯的黄瓜跑过去,给妹妹阿满和娘亲看:“这个黄瓜好像羊角!”
母子三人的笑声渐渐满溢到了暖棚的各个角落,邱晨拎着大篮子,抬眼看着两个说笑欢叫着的孩子,露出一脸的释然笑容来。
这个时代重氏族,虽然她改嫁,但阿福阿满不能没有家族,所以,她在后院安置了那么一个去处,让两个孩子,特别是阿福,将来长成大人后,势必会有家族之念,邱晨没有办法给他们兄妹两人一个完整的家庭,也只能给他们一个可以追忆祭奠的……算是念想吧!
尽管他们的亲生父亲仍旧健在人世,尽管他们真实的姓氏并非‘林’。
娘儿仨在暖棚里劳作了一回,又热又累,都出了一身汗,邱晨就吩咐丫头们拎了清水过来,带着两个孩子在暖棚里洗了菜果吃着,等身上的汗退尽了,就又转到旁边的半亩园里。丫头们从前头大厨房拿来了肉米面等食材,加上他们再暖棚里新采摘的蔬菜,邱晨挽起袖子,将丫头婆子都打发了,只有娘儿仨开始动手和面做馅儿包饺子。
这个时代,冬至祭祀意味更重,极为重视。
在现代,各种节日都因忙碌的生活节奏淡化了之后,邱晨就记得一句话‘冬至的饺子夏至的面’,说的就是冬至吃饺子,夏至要吃凉面。
新鲜的韭菜,新鲜的猪肉,加上发好的黑木耳,都洗净切成末儿,加一个鸡蛋提鲜,调好味儿,之前和好的面也醒了,邱晨招呼着两个孩子开始一起动手包饺子。
娘儿仨围在炕桌周围,炕桌下铺着光滑的油布,娘三个都穿着简单的细布袄裤,邱晨头上也早去了钗环,只在脑后盘了个圆圆的发髻。孩子们也只是简单地束了头发,阿福头上戴了一顶方巾,阿满的小抓髻上佩戴了曾经在刘家岙戴的小小赤金铃铛……
两个孩子对于亲自动手参与包饺子都很欢喜、兴奋,虽然动作笨拙,却乐此不疲地忙碌着,两张小脸上、发鬓上,都沾了白面也不自知,只有满脸的笑意,毫不拘束的笑声,溢满了正间屋子,传遍整个半亩园内外。
自己动手,分工合作,阿福坐在灶坑里烧火,邱晨煮饺子,阿满则摆碗筷,倒醋碟儿……一顿饺子吃的娘儿仨都心满意足,饺子固然美味,但似乎这单纯母子三人在一起的时光,更让孩子们放松和欢喜。
吃过饭,邱晨简单收拾了碗碟,带着两个孩子在炕上睡午觉。
很自然的,两个孩子一边儿一个,邱晨给两个孩子掖掖被角儿,阿满小丫头撒娇地往她怀里挤了挤,软软地要求:“娘,讲个故事。”
邱晨含笑应着,讲了‘神笔马良’,讲了‘哪吒脑海’……
两个孩子的呼吸在故事声里渐渐放缓,渐渐变得匀细绵长起来。邱晨住了声,侧脸看看两张红扑扑的小脸,再次拉拉被角。手碰到阿福,阿福下意识地偎过来,声音含混着,喃喃道:“娘,家里真好……”
邱晨的手一顿,瞬间红了眼。
自从嫁给秦铮,嫁入京城,虽然阿福阿满仍旧在身边,但她多了许多人情往来要应酬,有了丈夫,之后又有了昀哥儿……她努力尽量多地拿出精力和时间来陪阿福阿满,但总有无暇分神的时候……而且,更主要的是,因为有了秦铮,有了昀哥儿,阿福阿满两个孩子在心理上感觉到自己的爱被分薄了,加上环境的陌生,让两个孩子委屈着,却只能默默隐忍在心里。
今儿带着两个孩子去祭拜‘林升’,又带着两个孩子过来包饺子过节,看到两个孩子完全放开的欢喜和兴奋,她才突然意识到,不管之前阿福的懂事少言,还是阿满活泼好动爱说爱笑,都是孩子们表现在外边的东西,他们俩兄妹内心里,都有委屈,都有惶恐,一直隐忍着,隐忍的很好,连她这个粗心的娘亲都没有发现。
伸手轻轻地拍了拍阿福,邱晨声音极低地喃喃自语着:“福儿乖,娘亲就在你们身边,有娘亲有妹妹的地方,就是咱们的家……”
迷迷糊糊的,邱晨也不知什么时候睡了过去,临睡着之前,邱晨在心里合计,什么时候抽个空儿,带着孩子们回一趟安阳,回一趟刘家岙,回自己那个家里住一阵子去。
这个时候,邱晨还只是隐隐约约有这么一个打算,心里还想着一来一去至少一个多月时间,怕是难以抽出来,她却没想到,这个想法那么快就实现了,而且是以一种她绝对没有想到过的方式。
娘儿仨一觉睡到日头偏西,申时初,邱晨率先醒来,承影从外屋走进来,拿了一件袍给邱晨裹了,又蹲下来给邱晨穿了鞋,主仆俩进了净房,承影才道:“夫人,国公府那边冬至晚宴酉时开始,收拾收拾,咱们也该过去了!”
虽然,她跟秦铮搬到了靖北侯府单独居住,但如冬至这样的大节日,还是要回到梁国公府一起过的。而且,冬至日的家宴不仅仅是梁国公府一支,而是秦家整个大族聚宴。族里上上下下好几十口人看着,他们作为梁国公这一支的长房再去晚了,就很有些不知礼了。
邱晨点点头,洗了手脸,再回到屋子里,看到阿福阿满也睡醒了,含光和月桂正在帮着两个孩子穿衣裳。
看着两个孩子刚睡醒的红扑扑的小脸,因为看到她露出的欢喜和濡幕,邱晨隐隐有些刺心的疼。今儿秦家族里聚宴,邱晨其实不想带阿福阿满过去。尽管秦修仪和李夫人,甚至梁国公府的人对两个孩子都算客气,但那些族里人看向两个孩子的目光里必定有所不同……阿福阿满都是聪慧孩子,她不想孩子们跟着去接受那种目光的洗礼。
可是,她作为长房长媳是必定要去的,难道把两个孩子单独留在家里?在别人都是全价团圆的节日里,让两个孩子孤零零凄清清地跟孤儿一样?不用想那个场景,邱晨都受不了!
她不舍得让孩子们糟罪,却让自己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
这一刻,她似乎突然明白了,为什么好些失婚、丧夫的女人,因为孩子就不会再嫁。拖油瓶……她到了这一刻,才真正明白,那些女子满心的无奈和顾忌!那些女人不是不渴望幸福,也不是不希望有一份圆满的生活,但只是顾忌孩子的感受,只是为了不让孩子成为别人眼中口中的‘拖油瓶’,才毅然断了再婚的念头。
心里难受的犹如火燎一般,邱晨脸上却仍旧只能保持着温和欢喜的笑容。
她走过去,上下端详着已经穿好了衣裳的两个孩子,帮着两个孩子整理整理领子、衣角,笑着打发两个孩子跟丫头们去净房洗漱。
净房的帘子落下来,邱晨脸上的笑容倏地褪了去,她默默地在妆奁盒子前落座,神情木然着,任由承影给她梳着头发,心里却在盘算着,今晚的事情怎么安置。
承影透过镜子看着邱晨的表情,斟酌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夫人,国公府里冬至宴是分男女席的,七岁以上的孩子即在此列。大少爷到了宴席上,要跟着侯爷一起了。”
邱晨眨了眨眼睛,抬眼看向镜中的承影,缓缓露出一抹笑容来。
相对于阿满,阿福更敏感,身份也更难堪些。毕竟这个时候,男孩子比较受重视,却是女人们比较爱八卦。让阿福跟着秦铮去男人宴席那边,应该比跟着她在一堆三姑六婆堆里更好一些。
略略放了些心,邱晨的表情也放松了不少,看着镜中的承影笑笑,心里盘算起给孩子们穿的衣裳来。
丫头婆子们很尽心,不等邱晨安排,阿福阿满的嬷嬷和大丫头已经带了几套衣裳过来让邱晨做决定。
冬至节,邱晨给两个孩子都准备了相对喜庆却不太招摇的衣裳,阿福是湖青色灰鼠里长袍,腰带上嵌了一块莹润的碧玉,又在腰上挂了块杨璟庸给的螭纹羊脂玉佩一个靛青色绣暗纹荷包,头发束在头顶,戴了一顶青玉小冠。这一身打扮起来,阿福身上的孩子气被冲淡了不少,显出了几份少年的青葱俊秀来。
阿福则是淡粉色雪兔里袄子,海棠红色绣了百蝶穿的百褶曳地裙,系了八条新流行的彩绣阑干,小丫头美得不行,衣裙一上身就转了个圈儿,宽宽的裙阑犹如儿一般灿然绽放,映衬着小丫头红扑扑的脸蛋儿,忽闪忽闪的黑亮眼睛,真真就像蝴蝶精灵一般!
邱晨选了两支粉色珍珠攒成的珠钗,钗由黄豆粒大小的珍珠攒成,中间嵌着一颗鲜红欲滴的红宝石,小巧精致的钗攒在小丫头的抓髻上,抓髻垂下两条细细的小麻辫儿,她的小金铃铛就辫在小辫子里,随着她的动作,发出细细脆脆的悦耳铃音。
将一双儿女打扮的如玉如,邱晨左看看右看看,上上下下的看了又看,怎么看怎么爱,揽着两个孩子亲了两口,仍旧觉得心中遗憾,若是有相机,一定给两个孩子多留几张照片!
邱晨自己就简单了,随意从丫头们拿来的衣裳中挑了一套雨过天晴色连衣月华裙,外边罩了一件丁香紫的绣金阑干宽袖长褙子,头发梳成富贵同心髻,戴了一只累金丝珍珠宝石冠儿,用一支赤金凤尾嵌宝簪子攒住,除此之外,再无其他钗钿头饰,却也端庄大气,气度雍容。
平日里她在家也好,出外应酬也罢,大可清雅素淡一些,但这种大节日上,她却不得不考虑一些忌讳,在自己的承受范围内打扮的富丽一些。
娘儿仨收拾利落,邱晨披了一条霞紫色缂丝白狐裘,阿福阿满则都是大红色白狐皮斗篷,出了半亩园直接上了等候在门口的暖轿,娘儿仨一路往外,去二门乘车。
不等娘仨到二门,二门上的婆子急急如风地从后边追了上来。她进来传信径直去了沐恩院,却不想邱晨娘儿仨直接从半亩园往二门去了。她差一点儿给错过去。
呼哧呼哧喘着气,数九寒冬的,婆子额头鼻尖儿上都挂着汗珠子,跑到轿子跟前,喘的跟风箱似的,磕磕巴巴回道:“夫,夫人,安,安阳来人了!”
邱晨一怔,登时露出满脸的喜色来。
今年俊文俊书和成子都通过了府试,已经正式有了秀才功名。虽然,每次往家里写信,她都是报喜,宽慰着二老哥嫂和侄子们,希望他们能够放心,并鼓励孩子们安心读书,明年乡试考个好成绩出来……但其实,她是真盼着孩子们能来一趟,她很想念孩子们了。到明年乡试还有一年呢!
一听婆子通报,她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孩子们来了。
跺跺脚,抬轿的婆子登时停了脚步,将轿子平稳地落了地。
邱晨忽地挑起轿帘子,看着外头的婆子就催促道:“安阳来的人还用着进来报啊?还不赶紧请进来!”
那婆子一口气儿还没喘匀乎,听到这话,一下子愣怔住,迷迷糊糊地看着邱晨呆愣着,半天反应不过来。
承影看着着急,皱着眉呵斥道:“没听到夫人吩咐么?还不快去请进来!”
那婆子神色一凛,迷迷瞪瞪地连声答应,喘着气拔腿就跑,跑了两步,才察觉出不对来……她迷迷瞪瞪地竟然是朝着沐恩院的方向去了。
醒过神来,又连忙告了罪,原本已经力竭的身体竟然又爆发出巨大的潜力来,又往二门处跑了去,速度虽然不快,却远比一般疾走快的多了。邱晨被她闹的头晕,忍不住笑着摇摇头,连忙又在后边补充道:“直接请进松风院!”
婆子连连答应着,继续跌跌撞撞地往二门跑过去,邱晨从惊喜中回过神来,看着婆子踉踉跄跄的样子,不由笑着摇摇头,连忙吩咐跟在身边的承影:“你去看看,将表少爷引到松风院,顺便安排人送热水过去。”
又吩咐含光:“你也去……这个点儿吃饭不成了,弄点儿热乎汤水先让表少爷们垫垫!”
承影和含光应声而去,一个越过那跑不动的婆子赶往二门,一个则脚步匆匆地赶往大厨房,安排点心、晚餐!
主子们晚饭不在家,大厨房原本定是没有准备主子们的晚饭的,这会儿不赶紧过去吩咐了准备起来,就耽误了!
临时想到的都吩咐下去了,邱晨又连忙催促婆子们抬起轿子继续前行。
有将近一年没见到孩子们了,她是真的想念了。俊文十九岁了,应该褪去些些青涩,更沉稳更成熟些了;俊书也十六岁了,个子一定又长高了,不知道超没超过俊文去?成子一贯沉稳,年纪比俊书还小一岁,却一直比俊文还沉稳内敛,经过一年,又得了秀才功名,会不会……成了小老头儿?
还有俊言俊章,那两个小皮猴儿,也分别十二、十三岁了,也成了青葱少年,个子……定然是长高了,会不会已经超过了她?若是那两个小子也超过了她,家里的孩子就只剩俊礼、俊仪比她矮了。个子长高了,就感觉是大孩子了……
孩子要小小的才好玩儿,长大了,就没意思了!而且,孩子们大了,也是从另一个角度映衬着她们这些大人老了……会莫名地让人在欢喜之余,生出一股子忧伤和惆怅来。
没走几步,邱晨又挑起轿帘子来,吩咐跟在轿子旁的渊虹:“你去一趟沐恩院,找玉凤把给几位表少爷备下的冬衣拿过来!再让人看着备出几套干净帐幔寝具来,让人看着去前头客房里安置了去!”
渊虹应声而去,邱晨坐在轿子里又细细地琢磨了一回,确定暂时没有太着急的事情了,这才轻轻松了口气,转眼,又禁不住挑起轿帘子往外看过去,恨不能一眼看到孩子们到了跟前。
统共没多远,不到两盏茶功夫,轿子已经在松风院门口停了下来。
邱晨不等人搀扶,忽地一声挑起轿帘子,自己下了轿,另一边阿福阿满比她更快,也利落地下了轿,阿福还知道回来照应着娘亲,阿满小丫头下了轿子就一阵风地跑进了松风院,一边跑还一边喊着:“大表哥,二表哥,满儿来啦……”
这脆脆的小嗓子如铜铃儿一般在寒冷的空气中扩散开去,松风院的大丫头青禾迎在门口,曲着膝给阿满行礼,阿满甜甜地叫了声青禾姐姐,脚步却半刻没停,穿蝴蝶般飞进松风院里去了。
阿福看看邱晨,娘儿俩露出同样无奈又纵容的笑容,邱晨想伸手牵着阿福,侧眼看到阿福身姿亭亭俊逸的少年模样,不由笑了,阿福也渐渐长大了呢!
阿福微微带着点儿羞涩,拱手略略一揖,道:“让儿子扶着您吧!”
邱晨鼻子发酸,微微红着眼连连点头应承了,却是抬手携了阿福的手,娘儿俩从原来的掌心交握,换成了相携而行。
母子俩都有些心急见到亲人,所以脚步都是急匆匆地,走到松风院门口,也顾不得询问青禾什么,只略抬抬手,就径直跨进院门,也不走游廊,直接从院子中间的青石甬路上直穿过去,直趋正堂而去。
丫头婆子们跟在后头,却不敢多说什么。青禾更是一脸诧异着,眼看着小姐飞奔过去、眼看着大公子……奉着夫人也一路疾奔过去,她有些不太明白,那两个人怎么说也是外男,让进二门见客已是有些违例,夫人和大少爷、小姐都这般急匆匆……就着实有些过了吧!侯爷离京一年回来,也没见夫人和少爷小姐如此激动和欢喜啊!
青禾正诧异着,就见正屋门帘一挑,从门内走出两个人来。不,确切的说是三个人,小姐正被那一身宝蓝锦袍的男子抱在怀里。
邱晨携着阿福已经走到了院子中间,猛地看到从屋里走出来的两个人,登时愣住,脚步往前冲了两步才停下。
脸上的喜气在愕然一瞬之后,迅速重新换成了欢喜,只不过相对于之前的毫无保留的满心喜悦,换成了略略矜持的喜悦。
“云二公子,文清,哎呀,竟然是你们?!”邱晨笑着道。
云济琛挑着眉,想开句玩笑,却终究略略收敛了随性,拱手笑道:“可不就是我们哥俩儿!许久未见,夫人看上去气色倒是不错!”
邱晨已经止住脚步,听到这话,忍不住心里掠过一丝苦笑。当年,她跟他们几乎都跟亲人一样,都是无话不说极随意的朋友交情。时隔近两年再见,彼此间身份不同,那份熟稔和随意似乎已经不复存在了。
虽作如此想,邱晨还是很大大方方地含笑屈膝回礼,笑道:“二公子和文清也更加俊逸不凡了!”
一句话说的云济琛露出了满脸灿烂的笑容,呵呵笑着,连连对邱晨拱手道:“承蒙夫人夸奖!”
这话……嘚瑟的!
邱晨忍不住心情放松起来,笑着白了他一眼,转眼看向旁边抱着阿满一直没有作声,只含笑望着她的廖文清,微笑道:“文清,这是刚从辽地回来?”
说着话,邱晨提步,携着阿福走上台阶。
“是。”廖文清含笑应和一声,看着邱晨的目光里包含着欣慰。
云济琛心中微微叹了口气,连忙转着话题,笑着道:“这是孝孺?都这么大了?看着像个大人了!”
邱晨含笑回头看向自己的儿子,同时松开手。阿福恭恭敬敬地拱手行礼,一揖及地道:“孝孺见过云叔叔、廖叔叔!”
“哈哈,好孩子,免了,免了,跟你云叔叔和廖叔叔就不用这么多礼了!”云济琛上前一步,拍了拍阿福的肩膀,陪着邱晨一起进了屋门。
林嬷嬷是在刘家岙伺候过了,见过邱晨待客的爽朗,并没有觉得异样,连忙吩咐着丫头们上茶上点心,一边在心里暗暗着急,夫人和大少爷小姐是卡着点儿出的门,这突然来了客人,耽搁下去,梁国公府那边的家宴可就耽误了。
或者,夫人不过去,那也要赶紧打发人过去知会一声才好……唉,那可是冬至家宴,去年因为夫人即将临产没去,过年是坐着月子没去,如今侯爷回来了,小公子也马上就要周岁了,夫人正该去族人面前露露脸才好……夫人本来就是那么个身份嫁进来的,这要是不去,那些族老们看法只怕更加不好了!
跟云济琛和廖文清那真是最贫困的时候结交的朋友,见了面自然无限欣喜,同样也有无数的话题可以唠扯。
邱晨坐下,丫头们上了热茶,也就只来得及问上几句云济琛和廖文清的近况,廖文清完全改了过去的跳脱,甚至稍稍带着一点儿玩世不恭的性子,变得温和平淡起来,从见了邱晨,几乎没怎么说话,总是含着微笑淡淡地倾听着她跟云济琛说话,问到他脸上,这才言简意赅地回答上一句。
一盏茶没喝完,云济琛就抬眼看了看屋外的天色,笑着道:“今日冬至,我们兄弟俩到了京城,跟夫人亲近,也没顾忌这些,就这么来了。刚刚在大门上听说国公府那边有家宴的,夫人还是收拾收拾过去吧,别耽搁了。我们兄弟俩既然到了京城,一半天也不走,等夫人有了空闲,咱们再慢慢叙话不迟!”
说实话,若是邱晨有得选,她真是愿意跟云济琛和廖文清说话,也不愿意去梁国公府去参加那个什么无聊无趣的家宴。
但想及秦铮,那个家宴她却又必须去,那是她作为秦家媳妇的一个责任。也是作为秦铮妻子、作为秦昀母亲的责任,由不得她偷懒,也由不得她退缩。
略顿了顿,邱晨问道:“那你们?”
云济琛看了廖文清一眼,爽朗地哈哈一笑道:“夫人还不知道我们么,不论到了哪里,我们兄弟也能自自在在的,您就放心吧!我刚刚就打发人去会春园定好了位子,听说他们新排了一出《蟠桃会》,我们兄弟俩去瞧个新鲜,完了再去尝尝那个鸳鸯五珍烩,据说那可是前朝宫里传出来的御菜,轻易尝不到的!”
听他说的轻松随意,邱晨也露出了一个了然的笑容来,笑着点头道:“那《蟠桃会》我倒是去看过,倒是真不错……嗯,我就不多说了,给你们留点儿悬念。至于什么‘鸳鸯五珍烩’,我就持保留意见了。今儿真是巧了,恰逢冬至节,今儿晚上我不能照应你们了,改明儿,我用心收拾几个菜,咱们再坐到一起,好好叙叙话儿。”
说到这里,邱晨笑着道:“你们这两年都走得远远的不见人影子,必然又去了好些地方,你们可一定要给我好好说说,各地的风土人情,风闻趣事才好!”
“好说,好说!”云济琛笑应着。回头看着廖文清,目光商量着就要告辞。
廖文清笑笑道:“前头有几个箱子,是我们俩从各处捎带的一些小玩意儿,给阿福阿满的……”
不等他说完,仍旧倚在他怀里的阿满一下子欢呼起来:“给满儿的么?我要去看看!”
阿福一听说有带给自己的礼物,同样眼睛亮亮的,不过,却比满儿懂得克制的多,只是拿眼睛看向自己的娘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