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进城、上坟

这话一出,即使自诩沉稳的廖清也忍不住再次失态地露出了一抹惊讶之色!

茯苓膏虽然效果不错,但毕竟只是一剂补养之品,又偏于妇人使用,销量自然就受到了限制。..那么一个方子,他当初提出五五分,林家娘子连个迟疑都没打就答应了下来,如今这疗伤药,他再次提出五五分成,其实心里也做了准备,若林娘子不满意,他还是可以让益分利,回春堂和林家四六分,因为,疗伤药不过是一个跳板,廖清真正在意的是大军的药材供应,那才是最大的一块肉。能把那块肥肉吃到嘴里,疗伤药的利润上让一分又如何?相较起来,这一分利让出来,足可以换来十倍甚至百倍的利润呐!

邱晨对廖清的诧异并不意外,神情也同样平静,再次抛出了一个更大的条件:“我林家负责制药,回春堂只需提供原药材和运输销售即可!”

若,刚刚邱晨主动让出一份利来,廖清只是诧异的话,听了邱晨这句话,廖清可是真真动容了。

林家娘子自己制药意味着什么?意味着疗伤药的配方会对廖家保密。配方拿不到手,就好比林家时时刻刻都掐着廖家的脖子,一旦两家有什么分歧冲突,林家随时都可以抽身。若仅仅是疗伤药还罢了,若到时候廖家已经凭借这疗伤佳药得到了军方药材的供应生意,林家再一抽身,那岂不是就把廖家整个儿陷了进去?换句话,那无异于林家攥住了廖家的生死!

别廖清这种老谋深算之人,是个人都不愿意将自己的脖子搁在别人手心里捏着,随时随地可能被要了命儿啊!

即使深沉如廖清,也差一点儿拍案拒绝!

可,他毕竟是廖清,所以他没有这么冲动不计后果!

平复了一下心情,廖清微笑道:“林娘子出这话,可能有所不知,这次的疗伤药一旦制出来,用量绝对不了,林娘子一个人操持,到时候只怕有心无力。回春堂和林娘子合伙儿做药,若是因此让林娘子累坏了,岂不是我廖三的罪过?”

廖清这是拐着弯儿林家没有能力接下制药的工作呢!

邱晨却根本不在意,仍旧淡淡笑道:“我既然如此,自然有所考量。不知少东家所的用量大能大到哪里?每日一百瓶够不够?一百瓶不够,二百瓶,三百瓶呢?呵呵,句大不惭的话,只要回春堂的原药材供应没有问题,制药之事,少东家尽管放心,绝对拖不了回春堂的后腿!”

这话得自信满满,毫无犹疑畏缩之色,却仍旧让廖清有些难以相信。廖家经营回春堂怎么也有百余年了,炮药制药他自然熟悉。疗伤药可不是一味药的炮制,每一味药都要经过精心炮制之后,再研磨成细粉,根据配方需要调和方成。一道道步骤下来,即使以他回春堂之力,也不敢开口就每日制药达到几百瓶,林娘子却敢如此夸口。

她这份自信,从何而来?

难道她要的药材是炮制好了的?那也不可能啊,孰知炮制药材也是配方秘密的一部分,既然林娘子要把着药方不透露,炮制药材这一块也绝对不应该假手他人啊!

见廖清沉吟不语,邱晨也不管他在想什么,却不想再和他这么耗下去了,淡淡开口道:“林家制药,四六分成,这两项是合作的前提,若少东家无法一时决定,那就请少东家回去好好琢磨琢磨再来吧!”

着起身,竟是直接开口撵人了!

这会儿,邱晨对疗伤药的事儿还真不着急。

粮食有了,院墙房子盖了,手里还有几十两银子的余钱,邱晨就不急着卖手中的配方了。而且,她眼下还有好几个计划,比如种莲藕,比如养鱼,比如沿着后院儿种植玫瑰、金银花,比如制作香皂、沐浴露,比如为了马上到来的夏季制作风油精、驱蚊香……还真是桩桩件件,实在够她忙碌一阵子了。

商场如战场这句话真是不错,在合同洽谈过程中,一方急切就必定失了主动,而可有可无的那一方,则可谓得尽了天时人和,如是,此消彼长之下,失了主动地一方,只好步步退让,丢城割地了!

廖清还从没经历过被人扫地出门的事儿,这一时,一贯沉稳如他也是尴尬不已,走吧不甘心,不走吧又没有脸坐下去!

正犹豫间,邱晨又开口了:“刚刚的是疗伤药的事儿,至于清理伤口所用之物,请少东家五天后再来,届时,我会拿给少东家!”

一听这话,廖清眼睛一亮,脸上的尴尬之色也一扫而光!

林娘子只是性格爽直,并没有厌弃他呀!

至于林家制药--“林娘子所的制药可确是没有勉强?”廖清再次确认。

邱晨失笑道:“没那个金刚钻儿不揽那瓷器活儿。我干不了强揽了来不是自己做找罪受嘛!”着,还毫不客气地白了廖清一眼。

这眼波一横,在廖清眼中,却是惊艳的无以复加,差点儿又晃了神!

被毫不掩饰地鄙视了的廖清,这会儿,却一下子神清气爽,满心舒坦起来!

自己这是怎么了?虽然和林家娘子接触不久,不也了解这女子与他熟知的那些所谓大家闺秀不同嘛!

她不娇柔,不造作,不会一句话拐三个弯儿埋四五个坑儿,她是有啥啥的,而且,话做事还从来没虚夸过。包括茯苓、茯苓膏、罗布麻,还有昨日他拿回去验证了效果的疗伤药,从来都是有一一有二二的,既然她不想交出药方子,那就依了她让林家负责制药好了,回春堂少了制药的人工损耗,还能多得一分利,又何乐而不为呢!

话回来,凭借这个疗伤药取得大军的药材供应后,他廖家也大可再费心搜罗,还怕找不到同样疗效上佳的外伤药方?只要能够找到疗效上佳的外伤药,林家对廖家的威胁也就不存在了。到时候的情势就完全由廖家来掌控了!

人啊,往往就是这样,钻了牛角尖儿,怎么想怎么行不通,想不透,可一旦转过那道弯儿来,之前一直坚持的事儿很可能真的微不足道,甚至引人发笑!

这会儿,廖清就是如此了。

因为邱晨一提及那个伤口清理之物,无异于给他搭了道下坡的梯子。他脑子一转,竟自动地绕过那道弯儿来了,一通百通,自然也就没了之前的僵持、尴尬,一好百好了!

笑呵呵地答应着,廖清还笑着打趣儿道:“在下原本还想着今儿能有口福尝尝林娘子的荠菜饺子呢!”

邱晨这会儿是实在懒得应酬这位公子哥儿了,摆摆手道:“可惜了,昨儿已经把后院的荠菜都挖了,少东家想要吃荠菜饺子只能再待来年了!”

好嘛,一句话把他给指到一年后去了!

她所的清理伤口的东西,搁现代其实人人都知道,那就是酒精。不过,这个时代别酒精,连高度烈酒都没有,据邱晨了解,此时蒸馏酒的技术还不完善,最烈的酒也不过二三十度,想要得到消毒效果最佳的5%酒精,完善的蒸馏是必须的,而且很可能要二次蒸馏!

蒸馏不难,难的是邱晨要去订做适合蒸馏的器皿!

蒸馏器皿,邱晨用的最顺手的自然是实验室的玻璃制品,但在这里,她压根儿没敢想。最开始,她想的是用陶瓷烧制,可打听了一番后发现,清水镇周边只有两个烧砖的,一个烧陶盆陶缸的,却独独没有瓷制品。陶瓷陶瓷,别看习惯性地连在一起用,但陶和瓷可是相差巨大的。别的不,陶制品相对粗糙厚重,做个陶盆陶缸陶罐儿都好,单做精致物件儿,却异常困难。于是邱晨只能放弃,转而琢磨其他材料,铁的生锈,铝的锡的都不现实,更别提金银之物,最后,邱晨在打听了一番后,做了决定,县城里有一家铜器铺子,据打制铜器的手艺非常高超,邱晨买回来做肥皂模具的那个铜盘子,就是那个铜器铺子的成品,果然做工精细,连花纹都精美非常。想来她要的东西不过是器形有些特殊,工艺上应该不难。

打制铜器至少需要两天,蒸馏需要一天,从刘家岙到县城单程就要半天,也要去掉一天……五天后,廖清再来,应该就能拿到高度酒精了。

廖清眼看着再留下去也没啥用了,拿着邱晨写下的制药原材料单子,干脆告辞走了。是隔天就把制药的原材料送过来。

送走了廖清主仆,邱晨招呼了一群孩子继续认字写字。

特别是俊俊书,邱晨开始在他们认汉字的同时,又开始教他们学习简单的数字和运算。一旦制药作坊开动起来,各种往来物资银钱可都要理清爽,到时候,俊俊书就能做一些验收、质量控制等管理工作了。

教了孩子们半个时辰,邱晨布置了作业,然后,就去动手做晚饭。

家里有兰英三个炒罗布麻的,六个孩子,外边还有十多个挖池塘的青壮,二十多口人的饭,做起来也挺费力的。

不过,邱晨不想应付事儿,亏待了别人也亏待了自己。

菜园子里种的菠菜,肥足水足,长的特别快,已经有一扎高,厚实的叶子呈墨绿色,看着就肉头。邱晨拿了个扒锄,拎了个筐子进了菜园子,刓(,挖、割)了满满一篮子,又刓了一篮子白菜,返回来摘洗干净,水法了两条海带,切成大合适的块,收拾锅灶生火炒菜。

放入荤油葱姜炝锅,倒入一大碗五花肉油吱啦,然后仿佛海带翻炒,炒的海带差不多熟了,也浸透了油水滋味儿,就放入洗净切好的菠菜,继续翻炒几下,菠菜熟的快,变色即可出锅,盛在大陶盆里,盖上盖,在回头炝锅做了一大锅白菜疙瘩汤,用的是昨天猪肉的肉汤,还切了两斤煮熟的五花肉进去,一掀锅,扑鼻子的香。

邱晨一边往外收拾着饭菜,听到兰英三人已经从后院做完了活儿,转回来,就笑着抬头朝屋外吆喝:“吃饭了!”

几个大的也就罢了,阿福阿满立刻欢呼起来,“吃饭咯……”

俊言俊章则啪嗒啪嗒地跑出院子,招呼挖池塘的一干人。

热热闹闹地吃着饭,邱晨就向众人询问各家的家里情况,家里兄弟多不多,地里活儿做不做得过来,有没有闲散劳动力啊……

听着听着,吃饭的一些人就有些不淡定了。刚刚那位回春堂的少东家过来,门外的众人可是看得清楚,后院的三个妇人也是知道的,结合那日邱晨的,不少人就敏感地猜测到,林家娘子这么问,看样子是要再招人工咯……

林子等这个机会好多天了,这会儿一听出林家娘子有招工的意思,哪里还沉得住气,他不好直撅撅地自己问,就在桌下,用脚踢了踢旁边的青山。

青山刚刚也听出了邱晨话里的意思,只不过他家里地多,自家有二十亩地,还租了刘炳善家的二十亩,孩子们还,只有他和老爹两人收拾,根本替不出人手来。像盖房子挖池塘这样的短期工作,不是农忙的时节还行,过几天可就要夏耕,然后夏收了,他根本没时间出来做工。所以也就没在意。林子一踢他,他才想起旁边还有个急着来林家做工的。

林子十六岁了,家里兄弟四个,前边三个哥哥娶亲把家里的老底儿都掏光了,只剩下他一个,家里不缺劳力,缺的就是钱,倒是正好来做工,没结婚也无牵无挂的,干起活儿来利落,脑子也够活泛,关键是心思很正,虽然急着用钱,却并不动那些歪心思,替他问问也算帮这孩子一把。

心里快速地算计定了,青山一脚踢开林子又伸过来的脚,端着碗笑着问道:“林家娘子,听你这意思,是不是又要招帮工啊?”

青山问的直接,邱晨也没有什么不可的,于是笑着点点头道:“是啊,这回的活儿急,要找几个利手利脚的,紧着就要上工,来了还得带上几天,学会了熟练了,才能真担起活儿来……可眼瞅着地里的活儿也忙起来了,就怕村里找不到得闲的人。哦,这回的活儿也不是三天两天的事,一旦来上了工,就要签下年契,平日家里没什么大事儿,就不能耽误活儿了!”

这话一落,青山家的就叹息着对庆和家的道:“可惜,咱们两家的地都多,不然也让他们都来上工……”

自家媳妇这一打岔,青山原本准备好的推荐林子的话就被截了回去,顿了顿,只得换了句话问道:“那要招的工人可有什么要求,还是只招婆娘么?”

邱晨早就看到林子和青山桌子底下的官司了,见青山这话一出口,身子就一撇,显见地是躲开林子的暗示,忍不住笑道:“这回的活儿可不是炒药晾药那么轻松了,做体力活儿,当然要找有力气的,壮年的男子恐怕没几个能抽得出身来,那我这里用半大子也成啊……不过,一定要踏实肯受累能干的才行啊!”

林子刚刚听到青山问及是否只招婆娘,他就有些急,若是只招婆娘他的事儿不就黄了,正焦急着呢,就听邱晨招半大子,登时又欢喜起来,也不再指望青山替他问话了,一听邱晨要肯受累能干的,立刻站起来表态:“林家嫂子,我能受累,你要是用了我,我保准踏踏实实地干活,啥重活累活都成……”

刚刚林子和青山的桌底动作,众人没有不知道的,听邱晨那些话,其实心里都有数,林家娘子只怕早就看好林子这子了,却没想到林子心急慌了神,竟没听出林家娘子的意思,还巴巴地站起来请缨保证,所以,不等林子把话完,就忍不住都哈哈地笑起来。

邱晨也跟着笑了一气儿,瞥见林子被大伙儿笑的满脸涨红,站在那里挠着头憨憨地笑,却也不急不恼,心下更是满意。十五六岁的孩子,搁在现代正是叛逆最严重的年龄,一个个都和倔驴儿似的,咋摸都没顺毛儿。这些日子,邱晨没少关注这个孩子,这么的年龄,搬砖和泥,什么累活儿都肯下力气干,不叫苦不喊累,也没有嫌重就轻的毛病,不管男女老幼都处的好,用句村里的话来就是‘合群儿’,丝毫没有现代那些生活优渥的孩子们那些毛病……

忍住笑,邱晨抬抬手示意林子先坐下,然后又缓了缓劲儿,喝了口水,这才笑着道:“这不是事儿,你今晚回家和你爹娘商量商量,要是来了,试工合适的话,可是要签年契的。”

在村子里,外出做工有两种,一种是短期工,就被称为‘短工’,这个一般不需要签契书的。另一种是长期工,一般按年签订年契,在工期内,工人不得随意离职,主家也不能无缘无故地辞工。而且,一般情况下,长工的月工钱比短工要多一些,有些人能够在一家里做几年甚至几十年长工,基本上已经和家仆一样了,唯一不同的可能只有身份是民籍,而不是奴籍。

这话就是答应用他了?!

林子期盼多日的事情,一朝得以实现,心中激动不已,都失了平日的稳当深沉了,连连保证道:“我爹娘一定没话,这么好的事儿,他们都要欢喜坏了,怎么会不同意……”

青山这回算是找到机会了,狠狠地踢了他一脚,笑斥道:“我你子能不能有点儿出息,稳当会儿,大家伙儿都听你白话了,还吃不吃饭啊?林家娘子让你回家商量,你就回家商量,咋还没来上工呢,就不听吩咐了啊?”

林子被踢了一脚,呲着牙咧着嘴,用手揉着被踢疼的腿,却仍旧止不住地嘿嘿笑着,连连点着头,端起碗狼吞虎咽地扒起饭来。气得青山又笑骂道:“我你抢啥啊,林家娘子准备的饭量足,还怕不够你吃的么?就你这饭量,这么能吃法,干的活还不够你自己个儿吃的呢!”

众人又笑,林子却只是憨笑着挠挠头,又低头吃饭,速度却慢了不少。

一顿晚饭,邱晨就发布了一个很重要的信息。林子的事儿过去后,邱晨又补充了几句,主要是对用工人员的两个基本要求,一是没有疾病,二是只要干净勤快,男女不限。另外也了,这回的活儿虽然急,但用人并不多,只要十个人。

除了林子外,其他人也不是没有来做工的心思,但思虑思虑自家的情况,不是有地多,就是人手不足抽不开身来,也就只能暗自叹息。不过,自己不能来,自家七大姑八大姨的亲邻近枝的怎么都能踅抹出几个合乎条件的来,于是,这顿晚饭的速度就比往日快了不少,大伙儿麻利地吃饱了,匆匆就往家赶,都想着尽快把林家招工的信儿送回家去,有合适的人来做工的,也好尽快来林家道道,若是晚了,不定名额就被人家抢着占了。

等人都走了,兰英三人也帮着把锅碗瓢勺收拾干净了,邱晨也开始琢磨,除了林子外,还有什么人是她比较了解又合适做工的。

制药、制酒精的事情基本已经谈妥了,这两项可不是炒个罗布麻那么简单,真的一天出上百瓶的疗伤药,那可至少要十个人才能完成。而蒸制酒精则需要至少三个青壮来上工,才能完成挑水、搬运等重体力活儿。而且,蒸馏酒的工作耗时长,一个蒸馏过程至少需要一天一夜,那就需要两到三班人轮换……

提到用人,邱晨自然要听听兰英的意见。毕竟,她对村人的了解还少,制药蒸酒又都是需要特别注意技术保密的,用人必须格外谨慎。

兰英家,兰英正和婆婆王氏在蒸馒头。

兰英在林家上工,这些日子得了不少银钱,又有邱晨各种贴补,满囤家的日子眼瞅着宽裕了不少,王氏也就不再掯勒家里人的饭食,这不,婆媳俩蒸的就是二面卷子,看两人搋的两大块面,发了足足七八斤面,这在往常的兰英家,过年也不定会蒸这么多馒头。

邱晨在院子里逗了灵芝和栓子两句,走进大敞着的屋门:“婶子,兰英姐,蒸馒头呐!”

王氏坐在炕上,扎着两只沾满面粉的手笑着招呼邱晨。

邱晨笑着去水盆里洗了手,挽了袖子,从王氏手里接了半块面,用力揉着,一边和婆媳俩着话儿,也算是从侧面打听着村子里谁家能抽出人手来。刘家岙充其量百十户人家,其中还有些极难相处的,剩下的连九十户都不到,邱晨这回两个项目都开动起来,每户一个人都差不多了。

此时,二魁媳妇听到声音也过来话,她要伸手搋面,却被屋里的三个妇人一起拦了,只让她坐着话就成。笑话,搋面可是个力气活儿,不但胳膊使力,腰腹部受力都大,万一二魁媳妇抻着了肚子可咋办!

很快,面就搋好了,兰英拿了把刀,将揉成条的面咯噔咯噔一切,就成了一个个类长方形的卷子,盖上笼布稍稍醒一下,放进锅里蒸就行了。

收拾面板子的活儿,兰英就不用邱晨动手了,邱晨就去洗了手,回头就听王氏和二魁家的话:“红梅啊,你身子不便利,就不用忙着蒸干粮了,后儿寒食,到这屋里来拿几个干粮过去就成!”

寒食?若是没记错的话,寒食是清明节的别称吧!

邱晨眨眨眼,她天天忙忙呼呼的,倒是忘了春天这个很重要的传统节日。不过,听王氏这话的,怎么寒食必须吃卷子吗?她家里还有些馒头,却没有卷子,难道还要蒸上一锅?

洗完手进屋,王氏又对邱晨道:“海棠啊,你那边要是没蒸下,也过来拿,今儿我特意多蒸的,三家吃也足够。”

见邱晨点点头,王氏又道:“后儿寒食,你可是要去给升子上上坟?”

邱晨愕然,不林升死在边关没见尸首吗,哪来的坟?可这惊讶她又没办法出来,只好隐了下去,等回家侧面问林旭去。

点点头,邱晨也算是应了下来。丈夫新丧第一个清明,怎么都应该带着孩子去上坟,邱晨倒是觉得对一个死者应该保持一份尊重,何况于理于情,这都是她应该做的。

看她垂了头,似是哀婉,王氏叹了口气,拍拍邱晨的手道:“应该去,应该去,虽只是升子的几件衣裳,可你们的心到了,他在那边也能知道的。北边儿冷,等会儿我帮你糊两身衣裳,你给升子送去,也免得他在那边受寒!”

被她这么一,邱晨就觉得脊梁上生生地直冒冷气,却也无法拒绝,只好点头应了。

道过谢,邱晨才想起这么半天了,居然没见到本该在家的三个男人,就开口询问。

兰英正好收拾完进来,就笑着接话道:“后儿不是寒食了嘛,咱们村里要搭悠千,他们都去了!”

二魁媳妇在旁边笑道:“咱们村里搭悠千少了谁也不能少了大川叔,都大川叔领着搭的悠千,曲的最高,还不会出事儿,最是结实牢靠呐!”

兰英也笑道:“是都这么呢!”又对邱晨道,“前些年,咱们这边儿没有合适的孩子,今年俊俊书旭子,可都能参加了,海棠你可一定让他们去。咱们刘家岙的悠千搭的好,每年王家庙子、北高村甚至南边儿前窝铺、清水镇的大姑娘媳妇都来瞧呐,曲的一手好秋千,上门提亲的就能踏破门槛子。我看呐,海棠还是赶紧地准备好了,旭哥儿和俊书还咱不,俊长得好,性子也好,到时候啊,你们家的大门儿只怕要挤破了!”

初听‘悠千’一词,邱晨还没反应过来,听了几句又前后联系,邱晨就恍然了。在北方好多地方,清明节有荡秋千的习俗。这儿的‘悠千’估计就是秋千了。

不过,这么隆重的清明节活动,邱晨还是第一次听,被兰英唧唧咯咯这么一,刚刚被王氏的浑身的寒意都散了,笑着点头道:“兰英姐不放心别的,还不放心满囤哥的手艺嘛!”

上梁的时候,满囤爹在西厢房,满囤在门楼,邱晨信得过满囤,就是指的此事。自然引得几人一阵笑,把兰英笑红了脸。

见天色不早,邱晨就告辞出来。二魁家的也跟了出来,匆匆去西厢把做好的衣服交到邱晨手里。大大竟是六套衣裳。

二魁媳妇就道:“一匹布做两身大人衣裳,我看着有剩,就自己做主也给阿福阿满都做了一套,海棠妹子别嫌我自作主张。”

邱晨原就准备做完俊几个的,就给林旭和阿福阿满再做,如今二魁家的一回给阿福阿满做了,邱晨自然只有欢喜满意,哪里会怪她,连连笑着让她别多想,又带了她一起回家,又拿了一匹上好的天青色细棉布出来,让给林旭再做两身夏衣。

之前已经给林旭做过春衫了,加之十多岁的少年正是长个子的时候,春天的新衣到了秋天可能就短了,干脆不再多做,直接做夏衣。等林旭这两套细棉布夏衫做完,邱晨还要做几匹素锦的,只不过,如今二魁媳妇已经怀孕三个月了,到时候她还要看二魁媳妇的身体情况再看。

二魁媳妇摸着柔滑细腻的棉布,连连感叹:“旭子能有你这样的嫂子,也真是有福气了。”

听这话,邱晨就知道二魁媳妇是联想到自家那个极品大嫂了,笑笑道:“现在旭子还,自然是我怎么怎么管都行,等过几年大了,再娶了媳妇儿,就有他媳妇管了,到时候我就能放手了。”

着,还轻轻地叹了一声,倒真有些怅然若失之感。

原来,总听年龄大的人念叨,‘儿大不由娘’,‘娶了媳妇忘了娘’,之前一直没什么体会,这不过当了一个多月的嫂子和娘,想及日后孩子渐渐长大,都会有自己的世界自己的家庭……那种滋味儿,欣喜和失落混杂在一起,还真是难以描述。

二魁媳妇反被她这一声叹息给逗笑了:“哎呀,你待承旭子,就是亲娘也不过如此了。等旭子娶了媳妇儿,自然要好好孝敬你的!”

邱晨笑着摇摇头,却没有什么。她才不会,那才是没病找病,给自己添堵呐!

她现在照顾林旭,不过是为这具身体尽责,而且林旭也确实懂事的让人心疼,可她从没想过将来要弟媳妇孝敬,更不会那么做。她一来习惯有个人空间的生活,二来这一个多月也见多了婆媳妯娌间的矛盾,即使兰英这么爽快的女人,还经常表达对婆婆的不满呢,更遑论品性差的心眼儿多的……

回头,邱晨招呼还在识字写字的孩子们:“你们都停一下,休息会儿,来试试新衣裳,看合不合身!”

一听有新衣裳,阿福阿满第一时间就冲了过了,俊言俊章也乐呵呵地过来了,倒是俊俊书毕竟大些了,懂事了,有些不好意思,最后才过来,俊还向邱晨道:“姑姑,我们刚做了新衣呐!”

邱晨瞪他一眼:“那是你娘给做的,这是姑姑给做的,怎么一样?”着,一边儿将各人的衣衫分了,然后当场给阿福阿满试衣服。

二魁媳妇的针线在全村都是数得着的,孩子们试衣自然没有什么不妥,二魁家的也就拿了新布料走了。

邱晨转身将孩子们放了,让他们去遛马,顺便弄点儿草回来。邱晨则借着孩子们写字的桌子,拿了纸笔开始画图纸,毛笔太软,她跑到灶坑里寻了块木炭削尖,顺手了好多。

晚饭后,邱晨和一群大孩子了明天去县城,四个的是欢呼不已,三个大的也是目光闪闪。

邱晨抱着阿满,微笑道:“二弟自己在家,我已经和兰英姐了,她中午晚上会给你做饭。早上我做完饭走,你只要早晚遛遛马,喂喂苏苏和鸡只就行了。”

只有他一个被留下家里,林旭难免会有些些沮丧,却还是懂事地答应下来。

倒是俊书很出乎邱晨的意料,开口道:“姑姑,赶车我大哥一人就行了,我还是留在家里吧。不明儿要收药了?兰英姑不认字,到时候记账都麻烦!”

出行对于每个孩子的吸引力之巨大,邱晨也是从孩子过来的,自然很清楚。也因此,能够抵御这种吸引力,主动提出来留在家里,是多么不容易。

略略沉吟片刻,邱晨就笑着答应下来,抬手摸了摸俊书的头顶:“俊书长大了,知道替大人着想了!好,明天你就留在家里,不过不用难受,也就过几天,还要去,到那时,就让你跟着哥哥去。”

俊书虽然主动提出留在家里,但的心里不是没有遗憾的,不过,听到邱晨这么表扬,又知道很快还有机会去县城,这子就把那一点点不高兴丢开了,有些不好意思的摸摸后脑勺,嘿嘿笑道:“姑,你尽管放心吧,我会把家里看好的。”

俊这会儿也从错愕中醒过神来,不免有些羞惭,弟弟都能想到替姑姑分忧,他作为大哥却没想到,于是期期艾艾道:“老二,要不你赶车去县城,我留在家里……”

俊书却没让俊完,就笑着止住了哥哥的话:“大哥,还是你去吧。你赶车比我赶得好……嘿嘿,到时候姑姑买了东西,你力气大也能多帮着搬搬运运的。”

俊此时也释然了,笑着拍了俊书一巴掌:“就你子看的最明白!”

俊言也在旁边嚷嚷:“二哥,明天去了县城,我给你带兔儿腿啊!”

安平县城有一个老胡家肴肉,做的肴兔腿最出名,原来杨树勇去县城给孩子们带过,俊言就记住了那美妙的滋味儿。心思里就把这肴兔腿儿当成了最美味的东西了。

俊书也给了这子一巴掌,笑道:“你子,别光记得吃,明儿去县城,大哥要帮姑姑买东西办事儿,顾不上你们,你和俊章都要乖,不要乱跑,还要看好福满,可不能乱跑,心让拍花子的把你们拍了去!”

俊言俊章连连点头,一脸高兴也一脸郑重。

第二天要进城,晚上也就不讲故事了,了几句话,就早早休息了。

一夜无话,第二天天刚麻麻亮,邱晨早起做了饭,一家人吃了,俊去套了车,邱晨抱了一床旧被褥铺在车上,把仍旧睡眼惺忪的阿福阿满抱上车,拿被子盖了,俊言俊章不好意思和孩儿一样,笑嘻嘻地坐到车辕上去了。邱晨不习惯盘着腿坐,总会觉得憋气,而且坐一会儿腿就会麻,就心翼翼地坐在车架子上,一边随着车辆的颠簸晃动着,一边琢磨,等忙过这一阵子,就给车子加个车厢,那样出门就方便了,万一刮风下雨的也不至于找不到个躲避的地方。

去往县城安平城,坐马车大概需要三个时辰,要经过清水镇和程家店,前几天杨树勇运砖的程家窑就在程家店北边儿。

马蹄哒哒,不多会儿,俊言俊章的兴头儿就过去了,坐在车辕上瞌睡起来。邱晨就在俊的帮助下,把两个孩子也抱到车厢的被窝里,四个孩子挤在一起,左右都有车架子挡着,到不虞他们会被颠簸下去。

进了三月,阳光明媚的白天已经很暖和了,但夜里和早晚还是会有些寒意。邱晨临出门给自己和孩子们都穿了棉衣,这会儿坐在马车上,被清晨的冷风吹着,还是有些瑟瑟。她掩了掩衣襟,坐到了车辕上。

在车厢里,除非坐在车架子上才能伸开腿,而在车辕上,则可以把腿垂到车一侧,而且,这边的视线也好……在邱晨看来,就相当于汽车的副驾驶了。

坐稳了,深呼了两口气,邱晨就开始和俊话,无非是杨家的事儿,还有杨家铺子的种种,俊憨厚少言,却也尽心尽力地回答邱晨的询问,让她对‘娘家’多了许多了解。

姑侄俩着话儿,倒也不觉旅途寂寞,不多会儿就到了清水镇。穿清水镇而过,又过了大半个时辰,就到了程家店。程家窑就在程家店北,隔着路不远。一路上,每当经过村庄俊总会给邱晨指点着介绍,程家窑也不例外。

程家窑并不高大,青灰色的圆堡形建筑,周围堆垛着一些烧好的青砖青瓦,邱晨抬头看过去,细细搜寻了一周也没看到现代砖窑那种挖土的大坑,不由疑惑:“他们烧砖不是用土吗?”

俊笑:“当然用土,不过烧砖用的不是普通的土,而是红色的黏土,要去有黏土的地方取,而且不能在一个地方,不然就把地给毁了。”

邱晨愕然,慢慢地转回目光,心里却不出是什么滋味儿。

曾经的老百姓有他们对耕田淳朴的近乎虔诚的爱护和尊重,他们虽然不知道什么叫环境保护,却都自觉遵守着淳朴而有效的保护习俗,打猎会避开春天繁衍的季节,会避开幼崽和怀孕的母兽;砖窑烧砖,却没有为了一点点眼前的利润随地取土毁田,反而牢记着不可毁坏耕田的俗规……这些人如此做,并没有人监督,也没有什么法律法规约束。真该让现代那些为了追求利润,而近乎丧心病狂大肆破坏环境的人到这里来看看,让他们再来听听这些老百姓最淳朴的话语……只是,不知道那些被物质和利益完全腐化的心灵,还能不能被这里的淳朴和真挚所打动!

俊偷偷看了姑姑一眼,不知道姑姑为什么突然不高兴了。他的嘴笨,也不知道怎么劝,只能专心地把马车赶得快而稳。

到达程家店,太阳缓慢地跳出了地平线,暖暖的阳光,逼退了寒风,让人们身上也暖和起来。

清水镇以北多时山坡崎岖,过了程家店,山丘已经完全看不到了,放眼望去,都是一望无际的平原。这个时节,地里的麦苗儿已经返青了,一块块平整的麦地碧翠翠绿油油的,让人的心情也不知不觉地好起来。

“今年天儿好,这麦子长势真不错,若是能够再下两场雨,收成就能保住了。”俊看着生机勃勃的麦田,禁不住欢喜起来。

邱晨回想,自从她醒过来,好像就下了一场雨,这都将近一个月没下雨了,她这个没有多少天气意识的人都觉得要旱了,没想到俊却‘天儿好’。

斟酌了一下,邱晨开口道:“我看这天儿有些旱了,都一个月没见雨星儿了。”

俊诧异地看了邱晨一眼,笑呵呵道:“姑姑,看来你是真的离家久了,咱们杨家祖传的看天气,昨儿晚上的月亮四围有雨晕呐,最多明天就有一场雨了。”

“哦,呵呵,我忙乎着没注意!”邱晨愕然了一下,干笑着把自己的窘迫掩饰了过去,“这场雨要是下下来,倒正是时候。”

心中暗暗告诫自己,别看俊俊书年龄不大,她话行事也要时刻注意着,一回两回也就罢了,再多几次不引人怀疑都难。

他们是约摸寅时末从刘家岙出发,到达安平县城的时候,已经是巳时中了,整整走了五个时,这还是胭脂的脚力好,换一匹马,估计比这还慢。

隔得很远,邱晨就看到了安平县城青灰色的城墙,灰扑扑的颜色并不鲜亮,却厚重古朴,给人一种安全可靠的感觉。

邱晨早早的就跳下车,活动了活动酸麻的腿脚,然后跟在马车旁,慢慢地朝着城门走去。车上的四个的也已经醒了,这会儿正满眼兴奋,却安静地看着越走越近的城门,透出第一次出门的兴奋欣喜和忐忑。看得邱晨也不禁莞尔,就想起自己第一次坐火车去北京时的情形来。

进出城的人络绎不绝,却绝对谈不上熙攘。城门两侧分别站着两名穿着号服的兵丁,却并没有盘查,也没有收取入城费什么的。甚至还不时地和往来的熟人笑着打声招呼,看起来挺和谐,也挺有鲜活。

邱晨也放松了心情,随着马车往里走,却没想到,一个兵丁却伸出长枪挡住了他们的路:“你们是哪里的?进城做什么?”

俊虽然憨厚少言,这会儿却自觉责无旁贷应付官兵,连忙勒住马缰,笑着给那兵丁打拱道:“这位官爷,咱们是清水镇刘家岙的,进城采买点儿东西!这是我姑姑和几个弟弟!”

那官兵上上下下把邱晨和几个孩子打量了一番,见确是一个妇人和几个毛孩子,也就没了兴趣询问,挥挥手让他们进了城。

赶车马车过了城门洞,一个步行的青年笑着道:“你们是第一次进城吧?”

俊憨厚实在,笑着答道:“这位大哥看得明白,姑姑和我们兄弟确实是第一次进城,之前都是家父来的。”

邱晨看那青年二十五六岁的样子,个子高大魁梧,一张微黑的脸膛,浓眉大眼,五官端正,笑容灿烂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来,看起来很淳朴很阳光的样子。

俊见对方穿着一身黑色棉布衣裳,黑色千层底布鞋,都是半旧的,却没有补丁,肩膀上还搭着一个褡裢,于是问道:“看样子,这位大哥是城里人吧?”

那青年笑道:“兄弟好眼力,我就在城门里槐树巷儿住着。”

着,青年的目光在胭脂身上扫过,眼角几不可察地抽了抽,话语也是一顿,继而咧嘴一笑,道,“守城的这些官爷眼睛好使着呐,谁是常来常往的,谁是生面孔,他们都能一眼看出来。若是平日也就罢了,这几日,听北边儿又有鞑靼扣边,县城里进出就查的严一些,就怕又细作混进来。”

邱晨对于这个世界的地理形势还没搞清楚,印象中除了两年前林升被征夫去了边关外,似乎老百姓平时都是安安稳稳过日子,很少有人提及边关之事,下意识里就以为边关离得远着呐,除非大规模战争,不会影响到的刘家岙。今儿听这位一,蒙人的细作都有可能到了安平县,那岂不是边关离得很近?

心中诧异,邱晨不由道:“边关那么远,也能到这边劫掠?”

那青年嘿然一笑,道:“大军对战自然离得远,但蒙人扣边往往只是队人马,他们劫掠了钱财粮米就走,来去如风,每每让边军莫叹奈何。又因为边关有大军驻守,反而不易得手,他们又有马匹,二三百里路也不看在眼里,有时候就会扮成马贼进境劫掠。不过,安平毕竟隔得远,眼下这样也不过是有备无患罢了。”

二三百里路?原来,边境只隔着自己二三百里路,这么近!

这个念头一闪,邱晨的目光不由再次关注到少年身上。这个少年的衣着打扮,就如一般人家的子弟,可听他所言,却对行军之事极为熟稔……这似乎不正常吧?

虽县城的信息接受面比较广,但邱晨也不认为一个普通人家的少年会知道这些!

于是,邱晨话题一转,笑着问道:“我们进城是想找制铜铺子的,请问这位哥儿,该往哪边走哇?”

黑衣青年咧嘴笑笑,抬手指着前面的大街道:“你们沿着这条大街一直走,走到一家客来居酒楼一转,就能看到了。哦,制铜铺子门前放着一只大铜壶,老远就能看到,好找着呢!”着,抬手摸了摸胭脂的鬃毛,笑道:“这马儿不错!”

邱晨心头一跳,目光扫过那青年的手。一双大手骨节分明,看起来就很孔武有力,只不过,这双手与满囤等农人的明显不同,虽然有力,手背上的皮肤却肌肤润泽,而且掌侧的纹路和指甲缝隙里都干净整洁,没有常年劳作积累下来的粗糙和泥垢,更重要的是,这人的右手虎口处明显有一层厚茧……什么人才会在虎口处摸出老茧来?

“那就谢谢了!”邱晨赶紧道了谢,招呼着俊赶着马车顺着大街走下去。

黑衣青年站在原地看着几个人的背景,微眯着眼睛,露出一丝兴味的笑容来。

一名十多岁的童从后边赶上来,凑到黑衣青年身边,疑惑道:“洪将军,您怎么……”

若是邱晨没有急着走掉,她一定能够认出来,这个童正是几次喊她‘泼妇’的那个!

“你子,少在我面前弄鬼,我可不是你们公子那般好脾气,惹恼了我,心马鞭子!”洪展鹏抬手在童脑门上敲了个爆栗,笑嗔着。

司墨抬手摸摸被敲疼的脑门儿,嘿嘿地陪着笑,却还在等待洪展鹏的答案。

洪展鹏抬眼看看那已掩入人流的一家人,狡黠一笑,却没有给童解惑的意思,只暗道,他们家那位什么性子?那人偶发善心他是根本不信的,更不是那种行事没有规矩的。那么,是什么让那人破例将一匹大宛火焰驹贱卖掉……这其中的缘由,可就很值得推敲了。而不管是何原因能让那人破例,这一家一定有什么特别之处,那么他透露一下,让那一家人能够避避险,也是没错的!

咧咧嘴,洪展鹏一挥手,转身走进一条胡同。究竟有什么特别,去探探或许能有什么收获呢!

再邱晨进了城,摆脱了那个让她感觉怪怪的青年,沿着大街没走几步,喧嚣热闹的市声就扑面而来。

临近晌午,正是一天里市面最热闹的时候,街道两旁的店铺或挂着门面招牌,或挑着高高的布幌子,也有的树一根高高的杆子挂一串灯笼,上书店铺的名称或者主卖的商品,各种各样,琳琅满目。

店铺和店铺之间的墙根下,则是一个一个的露天摊子,这卖各种吃的,卖一些手编物件儿的,卖一些件儿刺绣的……些摊子没有店铺的堂皇大气,却花样繁多,灵动多变。

还有一些流动的贩子,扛着草棍子,上边插着红彤彤的糖葫芦;也有的扛着一担灯草花儿,花色艳丽,造型逼真,大老远火红浓绿的耀人眼目……

别几个孩子,就连邱晨也看的感觉眼睛有些不够使了。

这会儿,几个孩子都有些坐不住了,邱晨却还没有失去理智,哄着孩子们在车上坐好,等会儿找地方存了马车,再带他们来逛街。几个孩子撅了会儿嘴巴,很快就被喧腾热闹的景象给吸引住了,一个个把着车架子看的入神,也顾不得使性儿了。

走了两刻钟,果然看到了一座醒目的三层酒楼:客来居。绕过客来居,一只金光灿灿的大铜壶就进入了眼帘!

制铜铺子里,一名老师傅带着两名年轻的徒弟,正在忙碌着,看到大大的进来一群人,那名最年轻的徒弟赶忙起身迎上来。

“几位客官,这是要制铜盆还是铜镜?我们廖家铜铺做的铜盆能用几辈子不漏,铜镜也是最光滑明亮的,嫁姑娘娶媳妇都是最好的。”伙计年龄不大,嘴皮子却很溜,一张口就做了一大通广告。

邱晨听得有趣,笑着点点头:“我们是来打制铜器的,不过,不是做铜盆,也不是做铜镜,我们想打制几个特别的东西。”

“哦?”伙计有些意外,立刻转回头去向自家师傅用目光询问。

那须发花白的老师傅也把手上打制的一把铜壶放下,整整身上的围裙,慢慢地走了过来。

“几位客官,不知你们要做什么物件儿?有没有样子?”

邱晨拿出自己画的图纸,递给老师傅:“你是渠师傅吧?我想打制几个物件儿,这是我画的图纸,你看看。”

那渠师傅拿过图纸看了一会儿,点点头道:“这样子倒不是不能打制,只不过,这位娘子打制的物件大,用铜料多,暂时我这里也没有这么多。”

一听能打,邱晨还没来得及高兴,却又听到原料不够!

愣了下,她才想起来,古代流通的钱币都是铜铸的,铜在民间可是被控制的东西,打闹的打个盆子、镜子啥的没人问,若是打她要的这种几十斤重的大件儿,还不止一件,这铜料还真是不好凑。

邱晨皱了眉头,心思急转,然后道:“渠师傅,我这些东西,只做管子和机关的话,铜料够不够?”

渠师傅默然合计了一下,点点头。

邱晨又道:“渠师傅,您看,我这个要是用陶器的话,在这里打个孔,你能不能把这个机关给装上,做成不漏水的?”

渠师傅这回没有犹豫,立刻就给了邱晨一个肯定的答复。

邱晨立刻就笑开了:“那好,渠师傅,我这套物件儿等着用,您看看能不能给我赶一下工期,最快几天能做出来?”

渠师傅的目光在图纸上盯着看了一会儿,抬头对邱晨道:“这位娘子,你画的这个物件儿,我还从未见过,你能不能给我讲一下?”

渠师傅指的是邱晨画的一个旋转式阀门,这个,在此时应该还没出现吧?

邱晨却没有打算隐瞒,微笑着细细地把阀门的构造细节和原理给渠师傅讲了。

那渠师傅恍然之后,一张皱纹深刻的脸露出抑制不住地欢喜来:“这位娘子,老儿厚着脸问你一句,这物件您做完后,能不能还让我们继续做?”

邱晨笑着点点头:“可以!”

“啊,那老儿就多谢了!”渠师傅对着邱晨躬身施礼,邱晨哪能受,侧了侧身,抬手虚扶了老师傅一把。

那老师傅又道:“既如此,老儿就给娘子赶赶工,嗯,两天,两天后,就可以来取了!”

不等邱晨话,老师傅又赶紧补充道:“娘子只需支付铜料钱,工钱老儿就不要了。还有,娘子需要尽快把所需的陶缸给我送过来,也好在上边钻孔打制!”

邱晨之前了解过,打制铜器的工钱根据工艺繁简而定,像她定做的这些物件儿,个头大而且要求必须精密不能漏气漏水,这一笔手工费可少不了,要比原料还要贵不少。邱晨也不客气,道了声谢,就询问了渠师傅用料价钱,拿出十两银子做定钱,问了卖陶器的铺子位置,立刻赶了车去购买。这个时代,陶瓷业还是非常发达成熟的,邱晨毫不费力地就购得了一口两人合抱的大陶缸,一口可以扣在锅上的中号陶缸,请那卖陶器的店铺给大陶缸打个孔,中号的陶缸则直接切了底儿,只留了一个圈儿,一起拉回铜器铺子。两口大陶缸,加打孔切割,不过花了不到一百二十。

把蒸馏器具打造的事情办完,邱晨此次进县城的主要任务就算完成了。看看天色还不到午时,于是就把马车托付给制铜铺子,带着一大四五个孩子去逛街了。

槐树巷儿,本是无名巷,只有四五户人家,因为巷首一户人家院子里有一棵大槐树,主干粗如怀抱,枝繁叶茂,每到夏季绿叶伸展开来,碧翠如盖,这条巷也因此树得名。

三月初,古槐上刚刚生出点点嫩绿的叶芽儿,树下一张石桌,桌上一壶香茶,旁边坐着一位年轻的公子,身着一件青色茧绸长衫,正捧着一卷书看的入神。

大门开启,一个黑衣青年哈哈大笑着快步走了进来,打破了院的宁静悠闲,也打扰了那位看书的公子。

“哈哈,难怪庸那家伙耿耿不忘,那匹红马真是不错,没见识的人或许以为是胭脂雪血统不纯,庸那家伙一定看出来了,那可是大宛的火焰驹,比什么胭脂雪可强太多了!”着,黑衣青年伸手捞起桌上的茶壶,也不用茶杯,直接对着壶嘴儿咕嘟咕嘟一阵狂喝。一气儿喝下半壶茶,这才觉得解了渴,抬起袖子擦擦嘴巴,将茶壶往桌上一放,随意地扯过桌旁的另一张椅子,手脚摊开地往上一坐,长长地吁了口气,却仿佛又想起什么有趣的事儿来,嘿嘿地笑开了。

另一边的公子握着书卷,横了那青年一眼。那黑衣青年脸上的笑容未变,摊开的手脚却不知不觉地缩了回来,规规矩矩放好。

“大哥,据斥候所报,咱们那布袋已经备好了,只要猎物一入套,咱们可就要收口了……”

握书卷的公子略略点了点头,抬眼看向半空,目光凝于一点道:“可有上佳疗伤之法报上来?”

黑衣男子脸色也是一凝,随即略显沉重地摇摇头:“还未见回报。不过,时日尚短,或许过几日就能有了。”

握书卷的公子抿抿嘴角,将手中的书卷往桌上一放,起身道:“只怕,赶不及……”

黑衣男子的脸色也彻底沉重下来。

虽然话没完,他却知道,这赶不及之后意味着什么,那将意味着大战后无数没有把命丢在战场上的兄弟,会因外伤感染恶化而悲惨死去。他忘不了那些兄弟们不甘的目光,忘不了那些兄弟被伤病折磨的不成人形的悲惨模样……

“嘛的,什么医药世家,悬壶济世的,却连个治外伤的方子都拿不出来,偏偏还个顶个两眼盯着给大军药材供应……我这就去把那些只吃粮米不干正事儿的草包货抓来审问,我就不信问不出一个治外伤的好方子来!”黑衣青年一巴掌拍在石桌上,愤愤地起身就要往外冲,却被喝止住。

“站住!”

一声清喝,声音并不大,甚至语气都是淡淡的,却让黑衣青年暴怒的脚步戛然止住。

“大哥!”黑衣青年转回身,有些不甘地低叫。

秦铮抬眼,目光清冷地看过来,“你去把那些人抓来,就能问出治外伤的方子了?即使用刑逼出方子来,你敢给兄弟们用?”

黑衣青年瞪着眼,嘎巴嘎巴嘴,却一个反驳的字也不出来。

他是武将,上阵杀敌行,斥候打探都行,却独独没有办法对付那些绉绉手无缚鸡之力的郎中!那些人,他一拳头下去估计就能打个半死,却没办法让他们想出上好的疗伤方子来。

看着黑衣青年一脸的不甘,秦铮抬手在他肩头拍了两下,安抚道:“你且安下心来,再等两天!”

“……就这么等着?”黑衣青年的目光在院和石桌上扫过,边境战事一触即发,他们这半个月来却窝在这院子里……他早就焦躁的要冒火了!

秦铮将他的不满看在眼里,竟勾起唇角露出一丝微笑来,这个洪展鹏是他身边的一员虎将,也是他从军前就结下的义弟。这个家伙打起仗来有勇有谋,偏偏平时就做出一副憨粗大的样子来,也不知是故意给谁看!

哼,以为他不知道他的心思嘛!

低头,将眼中的那一丝笑意掩了去,也不再理会洪展鹏,弹弹袍角,径直朝外走去。

洪展鹏怔了怔,急忙抬脚跟了上去,想张嘴问,终是没敢开口,却忍不住回头朝无声跟上来的两名侍卫打起眼色,得到的却是摇头表示不知道的回应。

玩玩看看,邱晨带着五个孩子悠闲地一路逛下来,然后在一个吃摊子上买了几碗面和十来个包子,吃了午饭。

当然,还买了俊言俊章念念不已的胡记肴兔肉。这种肴兔看起来颜色有些暗红,味道在邱晨看来也称得上佳品。没有野兔肉那股子土腥气,即使冷食,也是咸香满口,有一股特异的香气。邱晨一问价格,每只肴兔儿不过八十,干脆多买几只,带回去给大家伙儿都尝尝。

经过一个卖首饰的摊子时,摊子上摆放的一些木雕簪子和镯子,雕工拙朴可爱,邱晨选了几只簪子揣在怀里。

在一家香料铺子里,邱晨看到货柜上挂着一串红色的细细尖尖的东西,差点儿让她惊喜地蹦起来。这些日子,好多菜都因为没有辣椒的调味,做不出地道的味道来,原本想着这个时代辣椒还没传进来呢,没想到居然被挂在香料铺子里做装饰!

经过一番讨价还价,邱晨花了五两银子买了一包丁香和一盒玫瑰膏子,就把那串朝天尖椒当成了搭头儿拿到了手。只不过,一出香料铺的门,邱晨就把花了五两银子的丁香和玫瑰膏子随手放进俊背后的筐子里,只喜滋滋心翼翼地将那一串朝天尖椒包起来,揣进怀里。惹得俊和几个的都有些不解,纷纷询问是什么东西,值得邱晨这么宝贝,邱晨却故作神秘地笑着摇摇头:“等回到家你们就知道了!”

他们还在街尾看到一个老太太守了个篮子卖鸭蛋,邱晨想起美味的咸鸭蛋,一口气将老太太带的四十几只鸭蛋都买了下来,又加了五个钱儿,把老太太的旧垸子也买下来,里边老太太垫了厚厚的麦穰,倒不怕鸭蛋颠破了。

当然了,县城里有的是清水镇没有的,比如白糖,比如紫菜、笋干,比如上好的茶叶、笔墨纸砚,邱晨斟酌着买了一些。还有一个让邱晨惦念已久的物件儿,一只大澡盆。

逛街的时间过得飞快,一眨眼就过去了一个时辰。午时末,一行人去制铜铺子取了马车,在几个孩子的恋恋不舍中,踏上了返程的路。

一路上,几个孩子拿了麦芽糖玩的不亦乐乎,每个人拿了两根棍子缠了麦芽糖,看谁玩的花样儿更多。阿满手玩的不利落,过一会儿,就忍不住伸出舌头舔一下,然后,就眯了眼睛,仿佛吃到了什么极品美味儿似的,看的邱晨的心里也软软的。

玩够了麦芽糖,阿福阿满就爬进大澡盆里,邱晨怕他们颠簸,取了褥子给他们铺在木澡盆里,最后,俊言俊章也挤了进去,几个孩子躺在澡盆里,邱晨就给他们讲故事,马车颠簸着,几个孩子竟挤在澡盆里睡着了,邱晨就拿了被子给他们盖上。

一路急赶,酉时末才赶回刘家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还没进村,在村口的岔路口,老远就看到昏暗的天光下,两个细瘦的身影在翘首以待,已经睡醒的四个孩子站在马车上就开始大喊,叫二叔的,叫二哥的,热闹成一团。

“二叔,娘给你买了新书、新方巾!”

“二哥,我给你带回了肴兔腿儿!”

林旭和俊书也欢喜地迎了上来,阿满第一个从口袋里摸出两块麻糖,塞进林旭和俊书嘴里,引得两人抱了丫头亲了又亲,把阿福和俊言给眼气的不行。

回到家里,青山和庆和家的都已经回去了,兰英正在做饭,听到马车声,就从屋子里迎了出来。

俊书、林旭帮着俊把车卸了,就牵了马去遛马饮马,邱晨则张罗着给几个的洗了手脸,把他们都打发到炕上歇着,自己将买回来的东西扒拉出来,取了一只肴兔一包点心一包糖交给兰英。还从怀里摸出几根木簪子,招呼兰英过来挑。

“快来瞧瞧,我买了几只簪子,你挑一支去戴!”

村里的妇人很少有首饰装点,绾头发很多就是用一根树枝削一下来用。有的娘家富裕配送嫁妆里有那么一两件银首饰,平日里也根本不舍得带,都是在重大节日时才会拿出来一用。然后深深地藏在箱子底儿,留着给女儿做嫁妆。

邱晨买的几支簪子,虽只是木制,雕工却还算精致,兰英看到怎么会不喜欢。想着木簪子也不是什么贵重物,心中也欢喜就没有推辞,笑呵呵地挑选了一番,最后选了一支桃花簪。

邱晨拿了直接把她头上的筷子替了下来,连声赞了。旁边阿满也拍着巴掌,乐呵呵道:“好看,兰英姨好看!”

把个兰英高兴地,伸手抱住阿满亲了好几口,逗得丫头咯咯咯地笑起来。

听到动静,栓子和石头也跑了过来。邱晨拿扦子一人缠了一团麦芽糖,还给灵芝、芝儿、香儿、山子也都缠了,让两个子给哥哥姐姐们送回去。

兰英戴了新木簪喜滋滋地回了家,邱晨就招呼一家人吃饭。

吃罢饭,邱晨就开始忙忙碌碌地烧水,把木澡盆放在堂屋里,倒入半盆热水,先把阿福、俊言、俊章剥光了衣服,抱进澡盆里,一阵揉搓冲洗,把几个猴子洗的皮肤发红,这才擦干了,抱进早就放好的被窝里。然后换了水,交给三个大点儿的男孩子洗澡。等一家人都洗完了,原准备留着和自己一起洗的阿满已经滚在被窝里睡着了。邱晨也困得有些睁不开眼,却仍旧把房门关了,自己痛痛快快地泡了个澡。

坐进热气蒸腾的澡盆里,邱晨长长地舒了口气。当年用着二十四时供应的淋浴时,绝对想不到如今为了洗一回澡,需要折腾一整个晚上!

泡的皮肤发白了,邱晨才赶紧搓了搓身上的老泥,拿干净的热水冲洗干净,擦干了身体,穿了衣裤,借着热水,将一家大换下来的脏衣服洗了,又将脏水一盆盆端出去倒了,把澡盆清理干净,这才抖着冰冷的手脚爬上炕,钻进被火炕烘得热乎乎的被窝,头一挨枕头就睡了过去。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邱晨终于得酬所愿洗了一回热水澡,随着一身污垢被洗净,仿佛她与这具身体的契合度都提高了许多,整个人身心舒坦放松下来,这一觉睡得自然分外香甜,第二天居然破天荒地起晚了。

一睁眼,天光已经大亮,还没回头,就听到身旁唧唧喳喳地压低了的话声,竟是连几个孩子都醒了。

邱晨觉得有些脸红,抬起手搓了搓脸,起身穿了衣服,同时也招呼着几个孩子穿衣起床。一看才知道,炕上躺着的只有俊言俊章和阿福阿满四个的,连俊书那子都早起了。

走到外屋,锅上冒着热气,灶坑里尚着余火,有清淡儿朴实的米饭香从锅里透出来,让人自由地生出一种欢喜和满足来。想来是林旭和俊俊书早起了,连早饭也做好了。

邱晨嘴角溢出一抹宽慰的笑容,招呼着几个的一起洗漱了,把昨晚洗干净的衣服拿到院子里,抖开晾在晒衣绳上。正用力抻着衣服上的皱褶儿,林旭和俊俊书牵着马,挑着一担新鲜的青草回来了。

“昨儿那么累,你们几个怎么也不多睡会儿?”邱晨笑着把饭摆上,一边和几个大的打招呼。

林旭笑笑,俊俊书则连称不累,俊又道:“姑姑,我和俊书去池塘那边了,何师傅今儿早上开始给荷塘放水,蓄水后晒上一集,就能种莲菜了。”

“哦,已经放水了!呵呵,看来,我们吃莲菜的日子就有指望了!”邱晨笑应着,心里却在提醒自己,待会儿去三奶奶家看看。

那日,刘金才带了何师傅来,认了主家后,就林家不方便,把何师傅带到三奶奶家吃住。当时邱晨忙得没顾上,只让人送了些米面肉菜过去,这一眨眼都好几天了,她也忙过去那一阵儿了,却差点儿把这茬儿给忘了。还真是忙糊涂了。

一家人围桌吃饭,都要吃饱了,邱晨才猛地想起,这一天可是清明节了。那日兰英婆婆还特意提醒她去给林升上坟呢,一忙乎又差点儿忘了。

貌似,她还是把寒食节不动火的风俗给忘了!

去给林升上坟,林旭和阿福阿满是必须去的。

于是邱晨抬头向林旭道:“二弟,你们学堂可放假了?”

不过是随口一问,然后准备让林旭请假的,没想到林旭倒真的点了点头:“是的,徐先生祭扫乃孝道人伦的大事,不可轻忽!”

这么一,邱晨就只能答应着了。

点点头,邱晨道:“那好,吃过饭,我们去给祭扫一下吧!”

俊四兄弟都是杨家儿郎,不需要去给林升祭扫。却也跟上,打算着万一姑姑悲伤过了,也好有个照应。

邱晨拿了几样祭品,和昨天去县城买回来的香烛等物,装了两个垸子拎着,由林旭和俊各拎了一只。邱晨抱了阿满,俊书和俊言俊章领了阿福,一起出门去给林升上坟。

临出门时,兰英婆婆王氏果然送过来两套纸糊的衣服,都是内外衣裤鞋帽俱全的,看得出很是费了一些功夫的。邱晨自然连声谢过。

王氏宽慰了几句,还嘱咐道:“看着天色怕是有雨,你们快去快回,别给淋在路上。”

邱晨带着几个孩子谢过,沿着缓坡一直向东而行。

林家是十几年前刚刚落户刘家岙的,没有祖坟,林升的衣冠冢就建在东坡下林家的一片田里。孤零零的一抔黄土旁,当初下葬插的柳木有一根已经萌发出几簇鹅黄色的嫩芽,可以想见,几年后,这根柳木将会成长为一棵柳树,陪伴在这座孤坟旁边。

一路上,邱晨让林旭抱了阿满走在前边,她则领着阿福落后一步。无论如何,林升媳妇海棠不可能连自家男人的坟都不记得!

天气果然如俊的,阴沉着,似在酝酿着一场珍贵的春雨。

邱晨默默地跟在林升身后,阿福阿满似乎也感受到了娘亲和叔叔身上的那份沉重,也特别乖巧地一声不发。这一行人就显得特别安静,一路连一个话的都没有。

因为坟立了不久,土色尚新,也没有什么枯草衰枝,就那么一个大大的黄土包,顶上用一块青砖压着几串褪了色的纸钱,在风里瑟瑟着。坟包前边用青砖砌了一个的祭台,连块墓碑都没有。祭台尚遗留着立坟时焚烧香烛纸马留下的痕迹,显得格外凄凉。

到了坟前,林旭默默地把阿满放下,注视着坟堆片刻,回头对邱晨道:“大嫂,你带着福儿满儿把祭品摆上……我给哥哥添捧土!圆圆坟……”

------题外话------

两万字的大更,亲们满意么……

累死了,这是要死人的节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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