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好,不管是杨家兄弟还是林旭,都没让她等太久,一声诧异之后,只有杨树勇还要继续询问,却被杨树猛伸手拉住。在这几人中,杨树猛的表现,让邱晨特别满意。可以说,对于蒸酒技术,杨树猛比她还要喜欢看重,如此情况下,还能克制住自己惊诧和心痛……实在是不容易做到。
邱晨斟了三杯茶,给三人递到面前,微微一笑道:“大家不用太心疼,我们把蒸酒手艺献上去,但并不表示我们自己不可以做,只不过,可能需要过一段时间才能推出产品来卖。呵呵,正好我们要打算做陈酿不是么,现在我们仍旧可以蒸,蒸出来的酒,就存起来……当然,不能都放上十年二十年,三年,三年后,咱们的酒也窖成了,到时候再推出去正好!”
杨树勇眉头皱得紧紧地,急道:“海棠你不知道,若是让人家蒸的酒卖出名头,咱们再推出来,只怕也没人买了!”
“大哥,你不要急。”邱晨安抚了杨树勇一声,接着道,“大哥、二哥、二弟,你们说,蒸酒挣钱不?”
“当然挣钱啦!”杨树勇立刻回答。杨树猛和林旭也同时点了点头。
邱晨也点点头:“我也知道蒸酒挣钱,而且能够挣大钱。可重点也在这里……我们都知道能挣大钱,别人不知道吗?那些高官达贵们不知道么?”
顿了一下,给三人一个思考的时间,邱晨又道:“你说,他们知道咱们家有这门挣大钱的技艺,会不眼红吗?再看咱们两家,杨家也罢,林家也好,都是本本分分的老百姓,亲戚里面扒拉个遍,都没有什么有势力的人给咱们撑腰,就凭咱们两家能够守得住这门手艺么?”
“你们也许还要说,蒸酒的手艺保不住,制药的手艺不也同样保不住?这就是我要把蒸酒手艺献上去的原因了。之前,我一直没说咱们制药卖给谁,不,不是回春堂,我说的是最后要用到这么多疗伤药的买家……”看到林旭第一时间露出一抹恍然来,邱晨暗暗高兴,或许沉稳镇定上林旭还不如杨树猛,但读过书的他眼界明显就比杨家兄弟高,思路也宽阔。
邱晨朝林旭点点头,笑道:“谁需要这么多外伤药……自然是大军!咱们是直接给大军制药供药的。而我也是要将蒸酒的法子献给大军,而大军自身是没办法蒸酒的,那么,这个法子势必会被送往朝廷,由朝廷安排匠人来蒸酒,以供大军的伤员使用!换句话说,咱们的蒸酒法子是献给朝廷的!一旦,咱们能够在朝廷里留了名,咱们家的东西,也就不用再怕有人强抢了!”
为了安抚家里人的情绪,也为了家庭和睦团结,邱晨今晚可以说把话都说白了。说到这一步,不说林旭和杨树猛,就连杨树勇都露出一脸恍悟,然后,再看向邱晨的目光就难免带了些赧然。
他的心不差,但就是太朴实了,给人赶车的时候老实本分是个长处,但遇上这种大事,就明显不够用了。
见几人都明白了她所做所为的缘由,邱晨也露出一个由衷的微笑来:“大哥二哥,二弟,这么个蒸酒的法子你们也不用多心疼。只要能够保证没人敢来下黑手,咱们还有的是挣钱的法子呢!”
三个人都是从苦日子里打熬过来的,一提挣钱不由地就亮了眼睛,齐齐地看向邱晨,露出了催促之意。
邱晨跳下炕,从屋角的箱子里摸出一块用毛边纸包裹着的长方形物事,微笑着放在炕桌上。
杨树猛看了邱晨一眼,伸手拿起来把毛边纸打开,看清里边的东西后,露出一抹诧异,却皱紧眉头若有所思,没有说任何话。
这个杨树勇倒是认识,周氏走的时候,邱晨还给带了几块呢,说是叫什么肥皂,洗衣服洗手用的,好像听了几回周氏和弟媳妇唠叨过,说是挺好用,下泥还去油……
“海棠,你是说做这个来卖?”杨树勇兴奋地问道。
邱晨赞扬地竖起了大拇指,点头道:“还是大哥厉害,一下子就猜对了!”
杨树勇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嘿嘿笑道:“大哥知道自己脑子笨,不如你和老二脑子好使。不过,大哥有的是力气,要怎么做,妹妹你就说吧,大哥跟着干就成!”
“大哥,你光想着不操心可不成。”邱晨笑着往杨树勇跟前靠了靠,笑道,“别看就是块洗手洗衣服的东西,很不起眼,但利润比蒸酒可大多了。最最重要的是,它不起眼,就不容易引起别人的注意和眼红。嘿嘿,咱们要做的就是闷声发大财!”
邱晨这么一说,连林旭都跟着笑了,杨树猛也舒展了眉头,笑着道:“妹妹,你就说说怎么做吧!”
“嗯,我们最开始就做这一种肥皂,它的制作简单,成本也低,我计算过了,这么一块肥皂的成本大概在六七文钱。咱们卖的时候,价格也不用定的太高,二十文一块。一块就挣十几文钱。等肥皂卖开了,咱们还可以制作专门给大户人家用的带香味儿的,还可以做咱们洗手用的那种东西,分别用来洗手的、洗头发的,甚至是沐浴用的……想想吧,这个洗的可比皂豆干净多了,洗过之后还会留下香味儿……那些大户人家还不都抢着买……”
“嗯嗯,是这么回事儿!”杨树勇听得满脸放光,连连点头称是。杨树猛和林旭也连连赞成。
于是,邱晨后知后觉的这一次家庭会议歪楼了,而且歪到了十万八千里之外,真是囧!
笑着点点头,邱晨也不打扰几人的兴致,笑眯眯地在旁边听着。又说了两盏茶功夫,杨树勇杨树猛和林旭才把制作肥皂的美好前景展望完了。
邱晨笑着道:“该说的也说得差不多了,天儿也晚了,两个哥哥和二弟也辛苦了一天,就去洗洗早点儿歇息吧!”
杨树勇和杨树猛都憨笑着挠挠头,想跟着走了。
林旭却落在了后边,吭哧了一会儿,才道:“大嫂,咱们献方子……不知大嫂怎么铺排的?怎么献?由咱家自己去献,还是让人捎了去?”
邱晨没想到林旭能够在如此短时间内想到这么多,微微一怔之后,露出一个欣慰的微笑来。
“二弟,献方子的事儿还有个数月,我们再商量……不过,这些日子,你不要分心,安心读书上课。嗯,等我再去打问仔细了,再和你商定怎么做!”
林旭自己虽然想到了献方子的方式,却也不敢确定,毕竟,有些事情他只是从书本上看了那么一两句,并没亲身经历,不了解实际情况,也不敢确定。想来大嫂也是差不多。
所以,林旭虽然没有得到回答,却也没有犹疑,辞过邱晨,回自己房间去了。
林旭出门,俊章俊言很快就领着阿福,抱着阿满回来了。阿满小丫头已经扑在俊章的肩头打起了瞌睡,脑袋一点一点的,像个小磕头虫儿。
邱晨失笑,连忙上前把阿满接过来,把被子扯开,给小丫头脱了外衣裤塞进被窝,又去端了半盆温水来,洗了布巾,给小丫头把手脸脚丫擦了一遍,塞进被窝里,小丫头舒服地滚了滚,抱着被角儿睡着了。
笑着摇摇头,邱晨招呼着三个皮小子,去外屋里洗了手脸和脚,一股脑爬上炕,自己拉下被子。俊言最皮,抱了枕头就去夯俊章,却没想到后边遭了阿福的偷袭……一时,三小子就闹成一团。
邱晨走过去,一个屁股上拍了一巴掌,三个小子笑嘻嘻地钻了被窝。
低声地威吓一番,邱晨才拿了自己的换洗衣物去了后院洗漱。
一夜无话,第二日吃过早饭,杨树勇、杨树猛带着二魁赶了车去镇上拉药料,刘占峰带着大壮、俊文兄弟继续种树。
邱晨则借着这个空当,带了几卷线和一副竹针去了二魁家。
简单讲解了编织的基本针法和起扣技巧后,邱晨就没啥可讲的了。
虽然二魁家的觉得这竹针编织挺奇怪,学习的却很认真,而且上手很快,不多会儿,就起了扣儿,手指翻飞地织出了半个手套。到了该分针织手指的部分了。如何分针邱晨也不知道,二魁家的只好停下来自己琢磨。
邱晨一见没自己什么事儿了,就告辞回家。
她想起来一件事,池塘中如今放了大半的水,如今水深已经有一米多了,特别是靠近林家这边的池岸,因为砌了青石,池岸陡直,水也显得格外深。池塘边缘没遮没拦的,若是孩子们不小心掉下去,根本不像普通的河塘,边缘还有个浅水区缓冲,真是危险!
她得赶紧回去和老何说一声,琢磨着弄出个防护措施来。
石雕栏杆,木制栏杆,费工费时还耗钱,她临时不能想。做个篱笆障子?还是用麻绳在岸边栽下的小树间扯个绳网?
和老何一说,老何笑了:“这没啥难的,要在我们那儿,砍些细竹编个篱笆即可。不过,这里没有竹林……买些细竹竿,想必也不了几个钱!”
邱晨听着还有些不放心:“牢固么?”
老何笑道:“东家娘子放心,竹性最韧,拇指粗的竹竿编成篱笆,大人想要弄破都不容易,小孩子自然无虞!”
邱晨舒了口气,笑着道:“等车回来,就安排人去买竹子!”
说完,还不忘嘱咐老何:“何大哥,在竹篱笆扎起来之前,还要有劳大哥看着些,别让孩子们靠近岸边。”
老何满口应下。
昨天栽种树苗所剩不多,半上午功夫,就栽种完了。
临近中午,杨树勇三人带着满满三车药料返回来,大家伙儿卸车入库忙乎一阵,吃过午饭,就又开始了新一批药物的制作。
邱晨注意了一下,蒸酒那边,成子和玉香两人就够了,于是把大壮抽出来,让俊文带着他学习旋制药丸。
二魁不需要出车的时候就去粉碎药材,粉碎的速度加快了不少。
邱晨又教了俊书几种药料的炒制,以后,上午炒药就有俊文俊书临时做着,粉碎出保险子的粉料后,由大壮旋制药丸。这样,就差不多形成了一个分工有序的制药流程。而且是可以自行运转的流程,邱晨就不需要再亲自动手了。
下午,杨树勇赶着车又去了镇子上,购买池岸上扎制竹篱笆要用的竹竿,邱晨则带着杨树猛在前院做了一回肥皂。
这一回,邱晨提前做好了口罩,给自己和杨树猛戴上。做完一锅放置冷却,她一边看着杨树猛试着做第二锅肥皂,一边琢磨着,也该给帮工的这些人做套工作服和防护用具了。
鉴于条件所限,邱晨能够想到的是一套工作服装,一副手套、一只口罩和一顶隔离帽。一来是对工人们的人身防护,而来也可以进一步保证所制药物的卫生洁净。
理顺了之后,日子在忙碌充实中过得飞快。
林子和泉哥儿捞鱼受了一场寒,当时病势汹汹,很是吓人,寒气却并未真正入里,又让邱晨在极端的时间里下猛药驱散的彻底,俩小子身体也结实,那日发出汗来就退了烧,回家后竟然没再反复,不过休息了两天,就由爹娘讪讪地领着又送到了林家来复工。
林子和泉哥儿自然乖乖地承认错误,并保证不再胡闹;刘满银也专程带了季氏过来赔礼道歉,邱晨没有过多地计较,但也从此记住,有些人只适宜平常来往,不适深交。
林子和泉哥儿就此复工,加入了紧张的制药工作中。
这一日,邱晨去后院转了一圈,见成子和玉香装好蒸酒装置开始蒸酒,刘占祥带着泉哥儿、林子几个各就各位忙碌着粉碎药材,兰英则带着青山家的、庆和家的分装着罗布麻。邱晨就招呼着俊言俊章还有一群小的的,一起回到前院,写字读书。不过,是林家几个孩子读书写字,另外那些孩子则在林家大门内外玩耍。
邱晨自家知道自家事,她因为翻阅研究古代医术本草和古药方,繁体字认、读都没问题,专业方面的内容也看的懂。但牵涉到用于科考的四书五经这些,她是真的懂得有限。即使她知道的那些,也多是用现代理解方式阐述出来的,和这个时代多有相悖之处,若是她乱讲,误导了孩子反而不如不教。于是,她只带着孩子们读书识字,读些简单的诗词,并不讲述经书之类。
这种情况下,别人家的孩子她也没像送吃食那样主动。说白了,就是邱晨的思维方式仍保留着现代的惯性--简单地助个人为个乐可以,但不会过多地干预其他人的事情。
林家几个孩子握笔写字的姿势已经有模有样,俊文俊书年龄大些学得快不必说,就连手还不够灵活的不足两岁的阿满,也握着一只小毛笔,嘟着小嘴儿认认真真地一笔一划地写着。
看林家几个孩子读书写字,栓子、灵芝、山子、石头、二虎等一帮孩子每每都会聚在门口,羡慕而失落地看着。邱晨平日忙乎着没注意到也就罢了,这会儿亲眼看到这种情形,不由有些心酸。
她实在无法无视孩子们满含羡慕渴望的目光,考虑到这些孩子父母又多是在自家上工的,平素关系也好,几乎没怎么犹豫,邱晨就抬手招呼几个孩子:“栓子、山子,你们都过来。”
栓子山子几个平日里几乎天天儿长在林家,自然和邱晨亲近的很,听到邱晨招呼,立刻屁颠儿屁颠儿地跑到邱晨的跟前,一个个有叫姨姨的,有叫婶婶的,都张着亮亮的眼睛看着她。
邱晨抬手摸了摸离自己最近的山子和石头,笑着问:“你们是不是也想识字啊?”
石头根本没含糊,立刻点着小脑袋答道:“想。我还想像阿福哥一样写字!”
小石头虽然比阿满还大四个多月,但平日里都有些憨,邱晨也没想到这会儿是他第一个答的这么快当,微微一怔之下,心里也难免有些惭愧。小孩子本就最天然最本真,不会掩饰不会作伪,面对于如此纯真如此无暇的孩子,她也难免有些自以为是的歧视,或者凭借世俗的目光来衡量一个孩子,实在是不应该!
心思飞转,邱晨已经恢复了温和的微笑。
她伸手将石头揽进怀里,拿出手帕给石头擦了擦脸上的一点儿灰渍,凑近孩子微笑道:“石头也想像阿福哥哥一样读书写字是吧?那海棠姨教你好不好?”
石头眨巴着乌黑的眼睛,微微蹙着眉头,手指下意识地就要往嘴里放。邱晨把他的手指拿下来,笑着道:“那石头告诉海棠姨,写字要用什么?”
石头眨巴眨巴眼睛,“纸、笔!”
随着石头说一样,邱晨就从桌子上拿一样放在石头面前,纸和笔都拿过来了,邱晨拿了笔在纸上划过,看着了无痕迹的白纸,邱晨又笑道:“吔,纸也有了,笔也有了,可怎么写不出字呢?”
石头的小黑脸儿一下子红了,深深地垂下头,两只小手扭着,晃着小身子低低的闷声道:“还要……墨!”
邱晨作恍然状:“喔,还要墨啊!”说着,邱晨将石头抱起来,让他坐在自己左腿上,然后提笔蘸墨,在面前的白纸上,工工整整地写了两个字--石头!
说实话,邱晨的字很一般,毕竟作为一个习惯了电脑打印机的现代人,用笔写字的机会都很少了,邱晨能拿起毛笔写字,还是因为小学语文老师要求每天都要交两张大字,这才不至于见不得人。但充其量也就是工整罢了,什么风骨、神韵啥的都谈不上。
不过,邱晨觉得,一笔一划的教教小孩子识字也将就吧!
她握住石头的小手,教他伸了食指点着两个字,读道:“石--头!”
石头小脸儿刚刚的羞红还没退下去,这会儿看到这两个字,小脸上又添了一层兴奋的光芒,眨巴着眼睛,看着自己手指指着的两个字,也磕磕巴巴地跟着读:“石--头--”
读完,扭过小脸看着邱晨兴奋地道:“海棠姨,这是我的名字--石头!”
邱晨一下子笑弯了眼,点点头道:“嗯嗯,是的,石头好聪明。来,今天就学会这两个字,回去写给你爹娘看,好不好?”
石头兴奋的小脸儿放光,像磕头虫一样用力地点着头,连连答应着。
邱晨就握着他的小手,在纸上一笔一划地写着两个字。接连写了四五遍,邱晨放开石头的小手,微笑着鼓励他自己写。石头很兴奋地握着毛笔,写起了自己名字的两个字。可惜,刚刚还乖乖听话的毛笔,这会儿没了邱晨的支撑,变得特别不听话起来。颤颤巍巍好不容易写完……邱晨很惊喜地发现,石头居然没有写错,把‘石头’两个字完整地写出来了--虽然写的比例失调,横不平竖不直,但,这对于第一个拿起笔的两岁小孩子来说,已经非常非常不错啦!
“真厉害!石头太厉害了,第一次写字就写对了!”邱晨很及时地竖起大拇指,给了石头一个有些夸张的表扬。
村里的孩子平日听到最多的就是训斥、喝骂,淘气些的挨打都是常事,但像邱晨这么表扬的却非常罕见,或者干脆没有。对于很少得到表扬的孩子们来说,邱晨这句表扬让石头顿时觉得比吃了心里还甜,其他几个孩子也都露出了满脸的羡慕和期望,恨不得此时受到表扬的是自己。
石头的小手有些颤巍巍地摸着差不多写满了字的纸,然后小心翼翼地把纸张拿起来,看向邱晨。
邱晨想了想,问道:“石头是不是想拿给你爹娘看?”
石头用力地点点头,邱晨一下子笑了,摸摸石头的头,“去吧!先去后院让你爹爹看看,再拿回家给你娘看!”
“嗳!”石头脆脆地答应着,两只小手捧着那张纸,匆匆跑了几步,又猛地停住脚,转回身来给邱晨躬了躬身,算是道谢了。
邱晨笑的有些感慨,眼睛涩涩的,扬扬手道:“快去吧!”
石头这才捧着纸啪嗒啪嗒往后院跑去。邱晨看他跑的磕磕绊绊的,就连忙道:“跑慢些,别磕着!”
不过等她说完,石头小小的身影已经绕过屋角不见了,也不知听没听到。
有了石头的例子,栓子几个学习识字写字的热情也空前高涨,见邱晨回过头来,纷纷挤到跟前来,争着让邱晨教他认字写字。
邱晨也没含糊,一声令下,几个孩子乱七八糟一阵,就各自跑去找来小凳,坐在邱晨身边,学起识字写字来。
当天晚上,几个孩子无一例外地都受到了爹娘家人的夸奖,一张张小脸儿兴奋地涨红着,一晚上都没褪去,只怕夜里做梦还给笑醒了呢!
自此之后,这几个孩子就不再总踅抹着怎么淘气,每天都自己记着点儿,到了时辰就都过来学习识字写字。有时候邱晨手里的活儿没忙完,他们就自己乖乖地去寻了小板凳和自己的一套纸笔,端端正正在院中的矮桌旁坐好等待。
兰英和青山家的,几次向邱晨道谢,说邱晨有办法,把几个皮小子套上笼头了,一个个乖得不行,而且见了人也知道叫人行礼,眼瞅着懂规矩了。她们几个还主动提出给孩子拿纸笔钱,被邱晨拒绝了。
笔墨纸砚对于普通村民来说贵的很,但现在几套笔墨纸砚对邱晨来说已经不算什么了。况且,孩子们用的最多的也就是几张毛边纸,毛笔不过一人一支,墨则是几个孩子合用一个砚台,都是俊文俊书提前磨好了,放在桌子中间,给一大群孩子用,也费不了多少。
这些孩子很节俭,也不知是不是跟林旭学的,拿来练字的纸都会用几次,第一次用淡墨,逐渐增加墨色浓淡,差不多每张纸都能用三遍,看的邱晨很欣慰也有些心酸。
不过四五天工夫,几个孩子拿起毛笔来已经有模有样了,写出来的字虽然还谈不上多好,但构架比例要比最初几乎看不出字来的时候已经好多了。最少,横竖撇捺都凑到一起去了,渐渐能够看出字的形状了。
这一天午后,邱晨又带着几个孩子在院子里读书写字。邱晨教了几遍之后,孩子们就一个个嘟着嘴,非常认真地握着笔练起字来。
本来买给孩子们练字用的毛边纸比较厚,但几次用淡墨写过之后,到后边几次都会变得皱缩了,孩子们一只小手用力压着纸张,一手握笔写字,看着就觉得吃力。她就开始琢磨着,找个什么东西来替代纸张,让孩子们练字用。
在现代的时候听说过专门用来练字的练字纸,可以重复使用许多次。只不过,那个可想不可求的,于是邱晨又从记忆的最深处,挖掘到一种练字用的‘石板’,那个可以用毛笔沾了清水练字,虽然没办法与纸张练字完全等同,可总比孩子们这么费力地用皱缩不平的纸张好得多。
只是,她大脑中关于‘石板’的记忆太久远了,已经没有材质之类的信息了,只在印象中记得石板的表面并不太光滑,而是有一种磨砂的感觉,她不确定这个时代没有电动解石工具的情况下,能不能把石板做成那种薄而平整的石板。因为太厚重的话,或许可以写字,但孩子们搬动起来就不方便了。
心里琢磨着,还是去采石场问一下,看能不能做出来吧。
琢磨完了写字工具,邱晨再看一个个认真读书写字的孩子们,特别是俊言俊章,还有在一直忙碌的俊书俊文,邱晨那个请先生的念头又冒了出来。
教教小孩子们识字也还罢了,虽说是繁体字,邱晨基本都能认识。但那些之乎者也还没标点的文言文,邱晨自己有些地方都读不通,根本没办法给孩子们讲述。最开始识字的阶段影响还不大,但时间长了,势必会影响到孩子们的学习进度和成绩。
心里胡乱琢磨着,邱晨又去后院转了一圈,看着众人忙碌而有序的工作着,还有工夫说笑几声,倒也热闹和谐,她也就在此转回了前院。
几张小矮桌上,俊言俊章阿福阿满仍旧认认真真地写着字,石头也有模有样地拿着一支毛笔费力地写着。最皮的栓子和山子不知怎么地跑去菜园栅栏边儿,蹲在那里嘀嘀咕咕地研究着什么,二虎和结实正拿了自己写的字互相比量着……这些,邱晨都不觉得意外,让她意外的是灵芝小丫头,没有写字读书,也没有和小伙伴们玩耍,而是蹲在东边的墙根下,小小的身子背对着邱晨这边,不知道在做着什么?
难道是,那个皮小子把灵芝惹哭了?
邱晨心里疑惑着,轻手轻脚地朝着灵芝走过去。只不过,灵芝这孩子也不知是不是因为从小失了母亲,又缺了父爱的原因,特别的纤细敏感,尽管邱晨尽力地放轻了脚步,但离着小姑娘两三步的时候,灵芝还是被惊得一下子跳了起来,并在邱晨反应过来之前,匆匆用脚把地上划写的什么搓掉了。
一个四岁的小孩子防备心如此重,大大出乎了邱晨的意料,也直觉地让人不喜。
怔了怔,邱晨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和表情,微笑着问道:“灵芝,你这是在写字么?”
灵芝眨着一双湿漉漉带点儿怯怯的眼睛看着邱晨,片刻之后,才轻轻地点了点头。
邱晨暗暗呼了口气,心中给出了一个自己的解释,想来小姑娘是怕自己写的字不好被人笑话,才急匆匆把自己写的字抹掉吧!
抬手抹了抹灵芝的小辫儿,邱晨笑道:“海棠姨不是给你们发了纸,灵芝为什么要在地上写呢?是不是纸用完了?”
灵芝的小手背在身后,睁着大眼睛摇摇头,晃动的两只小辫子一阵猛晃,却并不说话。
邱晨也不勉强她,也不再追问,只摸了摸小丫头的头顶,笑着道:“灵芝在地上纸上写字都行,不过记得在地上写过字之后,要洗洗手!”
灵芝点点头,把手里的一截树枝扔掉,匆匆地跑去孩子们那边了。
邱晨看着小姑娘瘦骨伶仃的背影摇了摇头,轻轻叹了口气……突然,她心中一动,猛地转回了视线,盯着地上的已经模糊了的字迹……她想起来了,简便又可重复使用的练字工具除了石板,还有一个--漆木板!
其实就是用一块长方形的薄木板,表面刨光滑,然后刷上漆,木板的漆面就变得油亮光滑了。拿毛笔沾了清水在这样的漆木板上练习写字,水迹干了或者擦去,就可以一遍遍地重复使用。
虽说,漆木板不能完全替代纸张,却可以让孩子们用来学习写字,字写熟了,再用纸笔练习笔画和毛笔的运用,就可以省下不少的纸张!
因灵芝小丫头让邱晨想起一个代替纸张练字的工具,她也没注意地上已经模糊的字迹,兴冲冲地去找池塘边找杨树勇和杨树猛了。经过一段时间的了解,邱晨不断地发现着两个哥哥的种种才能,简单的木工活儿就是其中之一。制作漆木板不用太多技巧,找杨家哥俩就足够了。
一边往外走,一边还盘算着请先生的事儿……先生不好找,要不就让林旭去问问徐先生,能不能让俊言俊章去就塾?俊文俊书也可以空出半天的时间来,去学塾里跟着上课,剩下的半天再回家帮忙即可。
当天晚上,杨家兄弟不负所望地制作出了最简易的练字工具--漆木板!邱晨也和林旭说了,关于俊文兄弟就塾的事儿,嘱咐他明天去孰里的时候,问问徐先生。
几个孩子兴冲冲地用毛笔在漆木板上写写画画,可以无限制重复使用的漆木板,使得孩子们去了节约用纸的约束,可以任意地写、画,把几个孩子都兴奋地小脸儿放光。
邱晨也不像其他妇人那样,做针线,就沏了茶和两位哥哥轻声说着话。他们兄妹们说话的内容很随意,说杨家铺子的邻里百舍,说他们小时候的童年趣事,说父母的种种,这些日子,邱晨则会时不时地问一些杨家兄弟赶车外出时的见闻,去过的地方,各地人的独特习俗趣事……在这些闲聊中,邱晨渐渐了解了许多在书上没寻找到的问题的答案。
譬如,杨家铺子所属的清和县和刘家岙所属的安平县,同属于安阳府,而安阳府又隶属于直隶省,位于直隶、山东、河南三省交界处。邱晨对应现代的区域规划,她所在的地方大概在河北省邯郸市。刘家岙后边的大山,应该就是太行山脉。
渐渐地,地理位置在邱晨的脑海里清晰起来。
安平县距离北方边境并没有先前她想象的那么远,也没有后来从洪展鹏嘴里听到的‘三百里’那么近,到达戎人的地盘最少有八百里。只不过,由于边关交战不断,边境上一大片地域人烟稀少,距离安平县最近的边关重镇怀戎,离戎地还有百多里,距离安平县大概在六百多里。
另外,邱晨也从杨树勇杨树猛口中得知,长途行商并不能像他们进城的速度那么快,一来是胭脂要比普通马匹速度快得多,而来,载重之后,车子行进的速度自然就慢了,一天能走八十里,就算很快了。若是遇上大雨、大雪、大风等恶劣天气,就只能停在一处等待,等恶劣天气过去,才能重新启程上路。这样盘算下来,从清河镇出发去往怀戎镇,最快最快也得十天,加上到达之后的交接,一个来回就差不多要耗时一个月!
如今是四月初,再过十天出发的话,等返回来,怎么也得五月中了。还好,农历的五月还不是太热,也没到雨季……
她和廖文清约定之后,一眨眼就过了半个月,时间不算长,却可以做许多事情。
杨家兄弟去县里买回来的几十坛酒已经蒸馏完毕,做成的酒精也分装蜡封完毕。疗伤药也做了足足六百坛出来,因为熟练度提高,人员调配分工更合理,速度比第一批快了不少。
蒸酒停下来后,闲下来的玉香和成子补充进了炒制罗布麻这边。刘家岙周边的罗布麻采的少了,刘满银和林子的两个哥哥却赶了车去了周围村里,开始做起收购罗布麻鲜叶的生意。每天都能送三四百斤罗布麻鲜叶回来,让林家的罗布麻茶产量,不但没降,反而提高了不少。
季节转换,已经从邱晨初醒时的初春到盛春季节。一出屋门,就能看到草木葱翠,春烂漫,在一日暖似一日的天气里,人们也终于彻底地摒弃了厚重的衣夹袄,换上了轻薄明快的春衫。
第二日清晨,邱晨挽着头发走出屋门,就闻到一股子甜丝丝的淡香馥郁到了鼻端,嘴角就忍不住翘了起来。
原先林家院子中的几棵果树都陆续地开了,后院的杏已经有了颓势,桃却刚刚盛开,虽然只有一棵树,却仍旧开的粉红粉白如锦似霞,绚烂而美丽着。
她没有急着做饭,而是首先去了菜园看看,她心心念着的辣椒已经出了苗儿,如今已经有一寸多高了。最初只有尖尖细细的两片尖角状的子叶,现在已经长出了四片近菱形的叶片,舒展着蓬勃着,寄托着邱晨的满腔希望!
拎了半桶水,一只葫芦瓢,邱晨一点点耐心细致地浇了一遍菜园,又拔了一大掐菠菜出来,心里盘算着,韭菜割了第一茬毛细不堪的苗儿后,这一次生发出来的叶片厚实了不少,也粗壮了不少,过个五六天,就能割一茬韭菜吃了!
韭菜黄瓜两头香,这个时候的韭菜可是最好吃的!
邱晨往屋里走的时候,俊文俊书和林旭就起身洗漱过,和邱晨打声招呼,牵了三匹马儿出门遛马割草去了。俊言俊章也很快起来,跑去后院喂香獐子,喂鸡。杨树勇兄弟起的更早,每天一大早都会去池塘边,与老何汇合,观察池塘的水流,观察河水中是否有了鱼苗,还有藕种的萌发--一集之前,种藕就种下去了。
手下麻利地做着早饭,邱晨脑子里却在飞快地盘算着。
眼瞅着回春堂商队启程的日期一天天临近,她也筹备了一些。
定制了一辆带车厢的马车,这段时日,每晚都会让林旭、俊文、俊书几个练习骑马,还缝制了几身换洗衣裳……
为了方便运输,后边六十坛酒蒸馏出来的酒精,没再装小坛,而是仍旧装了二十斤的大坛。整整十大坛子酒,加上坛子的重量将近三百斤,一辆马车足够了。不过,大车需要在车板首尾加装挡板,坛子装入车厢后,中间填充干茅草防震,每一只坛子再用麻绳固定,就很稳固了。
邱晨琢磨着,若不是只运送这一次,真该去定制铜质酒桶或者木酒桶,既轻便又不怕摔……唉,条件就这样了,先将就着吧!
一天忙忙活活就过去了,傍晚林旭从学校回来时,带了一个消息回来,徐长文辞了馆,明天,徐先生就离开刘家岙,也就意味着,刚刚复学一个多月的林旭,即将失学了。
这个消息如此突然,邱晨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下意识地问:“为什么?先生可说过原因?”
若是,徐长文是因为不满刘家才辞馆的话,她不正好可以把徐先生挖过来作先生?
不过,林旭的下一句话就打破了邱晨这个小念想:“先生单独和我说了,他蒙朋友推举,要去出仕了。”
“哦……出仕啊!”邱晨很失望地应着。
出仕就是做官,这个时代的读书人十年寒窗为的就是做官。‘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封妻荫子’,‘改换门庭’……就是读书人的梦想与追求。与这个梦想追求相比,她根本拿不出什么去劫胡!
罢了,罢了!邱晨暗暗摇摇头。
徐长文是林旭的先生,一直对林旭也多有关照,人家既然要离开了,不管是不是出仕,他们家总得表示一下,送点儿程仪过去才是。
琢磨了一下,邱晨回屋拿了二十两银子,一套文房四宝出来,交给林旭,让他给先生送去。
“你去问问先生,明日何时动身,可有车辆来接?没有的话,我们家的车刚做好了,你赶车去送送先生,也是应该的。”
林旭躬身应了,包着包袱去了。
原来还想着再等等,忙过这些日子再考虑请先生办学的事情,可如今徐长文突然辞馆一走,林旭面临失学……请先生办学的事情,立刻就变得拖延不得了!
可现在她连刘家岙的人还没认全,外边的人也就认识回春堂那几个,一时找先生的事儿还真是毫无头绪。杨家兄弟往日赶车虽说接触的人比较多,但多是普通百姓底层民众,恐怕也不知道哪位读书人的品行、学问都好,又乐意来他们这个小村子里坐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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