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出一阵沙沙的响。大队的骑兵静悄悄的走在山路上,只听到有节奏的马蹄声。
马敬臣少有的沉默,一路上一句话也没有多讲。刘冕担心他心里郁结过深,此时主动找他攀谈:“马老大,等打完了仗,回去兄弟给你介绍一个漂亮娘们,成个家生个娃。”
“免了。”马敬臣意兴阑珊庸懒的道:“一个人多好。”
刘冕笑道:“看来你还真是一个容易受伤的男人。你心里就是放不下苏苏是吧?”
马敬臣的脸皮轻轻抽搐了一下,沉默无语。
刘冕轻笑道:“其实,如果苏苏在天有灵,也不希望看到你这样的。她肯定会希望你快乐,希望你得到幸福。”
马敬臣依旧无言以对,只是沉默。刘冕发现这个浪荡轻浮的家伙,其实也有感性而深沉的一面。
“先报仇再说!”马敬臣恨恨吐出一句。
“怎么才算是报了仇?杀一千?一万?”
“我不知道……”马敬臣茫然的仰头,看向晨曦微露的天际,“也许到时候,苏苏会告诉我。”
刘冕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清楚,世上的每一个人,总有自己坚持和执着的事情。像马敬臣这样的人,也许什么都不在乎了,唯一在乎的就是给苏苏报仇。劝是劝不回来的,顺其自然吧!
刘冕和马敬臣率领兵马走出白马山时,天已微亮。张仁愿亲率大军归随其后,已经在白马山上开始埋伏。前方探马不停的回报着突厥人的动向,代州州城里并无多大动静。
二人分别集结好兵马,各自去做准备。马敬臣率部前行滋扰挑战,刘冕埋伏于白马山山脚的一处山坳里,准备接应。
“马老大,保重。切记要冷静。别冲动。”临分别时,刘冕不忘叮嘱一句。
马敬臣看了刘冕一眼,点头:“你也是。兄弟。”
“来。”刘冕扬起一个拳头。
“干什么?”马敬臣不解的问。
“撞拳。”刘冕笑道。
马敬臣也笑了一笑,伸出手来和他撞了撞拳头,然后大喝一声:“去了!”说罢调转马头。扬起手中马槊大喝一声:“出发!”
一万骑兵,在马敬臣的带领之下朝西北而去。三十余里开外,就是突厥人占据的代州州城。
刘冕眉头轻锁地目送马敬臣和他麾下的人马消失在视线中,扬了一扬手:“整军备战,埋伏!”
五千名训练有素的越骑将士,有条不紊地转到了山坳里静静的埋伏下来。
祝腾跟在刘冕身后掌着那面紫青将旗,兴奋之情溢于言表。刘冕瞟他一眼道:“你应该不是头次上阵了吧,怎么还如此兴奋?”
祝腾咧嘴一笑:“认识将军这么长时间了,还是头一次随将军出阵,高兴。当年在扬州时没能和将军一起上阵。感觉挺遗憾的。”
刘冕婉尔笑了一笑,不置可否。他能感觉到,自己身边地这些将士们,有许多都像祝腾一样。多少有点兴奋。与此同时,他感觉到了他们的期待和信任。
到了拼命的战场,一员值得信任的将军,就是将士们的半条性命。扬州一战刘冕打下的威风。现在多少已经在鹰扬卫里流传开来。再加上这么些日子相处下来,先锋越骑营里的将士虽说谈不上对他毫无保留的信任,但至少有了期待。
这份期待,让刘冕感到兴奋。被人需要的感觉,很好。
太阳从地平线缓缓升起,投出万道金光。
马敬臣披甲执枪,纵马跑到了代州州城的城墙之下。
“突厥地杂种们听着!”马敬臣扯开嗓子亲自上前骂阵:“要么夹起尾巴滚回大漠。要么现在出城来与某决一死战——我乃大唐左鹰扬卫将军马敬臣!”
代州城头有一批突厥将士在巡哨。此时早已将唐军来犯的消息报知了主帅阿史那德元珍。德元珍带着自己的三个儿子走上城头朝下张望,个个脸上一阵阵冷笑。
“马敬臣何许人也?无名小卒!”德元珍不屑的冷笑道:“想必是来诱敌地。后方必有埋伏。我军不可轻动。”
他身后就站着自己的三个儿子:契力、摩咄、赤必苛。三兄弟一个比一个壮实,虎背熊腰面带凶相。
长子契力道:“父帅,唐军一向都是缩头乌龟,如今主动挑衅上门来,我突厥男儿哪有不应战的道理?既然父帅已经识破他们的诱兵之计,不如将计就计戏弄他们一回如何?”
“大哥言之有理!”二弟摩咄接道,“就让我领兵出战杀溃那马敬臣,管叫他人仰马翻。他若撤退,我也不追赶。敌若增兵,父帅再派兵从后支援。料他们也玩不出什么花样。”
赤必苛也不肯相让:“还是我去吧!”
“唉,不必争了。”老谋深算地德元珍略作寻思,扬一扬手,“摩咄,你带七千铁骑出城探一探敌军虚实。一切听我城头号令行事,不得莽撞。契力、赤必苛,你二人各率五千骑兵在城中待命,随时准备接应。我倒要看看,黑齿常之能玩什么花样!”
“是,父帅!”三兄弟欢喜的应声,快步走下城头点兵去了。
马敬臣本来就对突厥人恨之入骨,此时在城墙下越骂越起劲了。直把阿史那德元珍的祖宗十八辈都问候了个遍,连着将突厥可汗阿史那骨咄录也骂成了猪狗不如的牲口。
饶那德元珍是个城府如海的统帅,也听得有些怒火上扬,恨恨的啐了一口走下了城头。这时候他有点后悔,自己没来由的学习汉语做什么,就为了听唐军地将军骂阵吗?
突然间,代州城地城门打开了,从里飞奔出一队骑兵来。马敬臣虽然火气上来了,但还没有傻到不怕死。这时策马朝本阵奔去。
阿史那摩咄手提一根狼牙棒,披一身兽皮甲,头戴突厥人习惯的白狐皮沿帽率先冲了出来。他地汉话说得有点坳口。愤然的大喝道:“哪里来的无知小儿,敢到我军阵前破口大骂!”
马敬臣闻言就火了,勒住马来用枪指着摩咄骂道:“呸!长得像头野驴还学说人话了!本待说声我是你爷爷地。但你长得实在太丑,我都不敢认!”
二人离得仅有数十步远近,后面的唐军骑兵将士们机警的靠近过来。突厥人也朝前聚拢,两军相距不远了。
马敬臣心中飞快地闪念:突厥杂种的骑射厉害,尽快跟他们肉搏的好!
意念方定,对方突厥大军的阵营里已然传来一片嘎嘎的声响,无数弓弩已经架了起来朝唐军阵营里瞄准。
“***——兄弟们,放箭!”马敬臣又惊又怒,当即大声下令。
“嗖嗖嗖——”两方骑兵阵营里,各自下起一阵箭雨。几名近卫骑士一起上前来护卫马敬臣。挥起刀枪来拨挡箭雨。马敬臣有点狼狈的朝后慢撤,恨得牙齿直痒痒。
凭心而论,突厥人的骑射的确要比唐军的厉害。他们生来以马为家、以射为业,马敬臣所率地万余人马。面对阿史那摩咄的七千余骑对射起来居然占不到半点便宜。
两军所距不远,又是骑兵对阵,自然是面对面的一阵对冲对射。没片刻时间,已然杀到了一团。
一轮箭雨。让双方阵营里都有所损失。马敬臣的衣袍之上沾了许多地血迹,全是自己兄弟身上喷出来的,好几个还是为了救护他而被箭射翻在地。
马敬臣本就怒气填胸,这时更加按捺不句。怒火充红了他的眼睛,两军撞到一起后他宛如怪兽的一声大吼:“兄弟们,杀了这群畜牲!”
“杀——”
轰隆隆地声响传来,双方骑兵都开始奔腾对冲。短距离的对碰。马匹的冲击力并没有完全发挥。其实座下战马也是有意识、怕死的生物。眼看对面有一大片东西迎面撞来。它们也不会舍命的狂奔撞上去找死。
因此,两方骑兵冲杀到一起。开始了马上对战。
马敬臣十八岁从军,在军队里混了有十七八年了,大小的战役也参加了不少。虽然他从来没有认真系统的练过武艺,但战场之上地经验非常丰富。这时,他和身边几个最信得过、最有勇力地近卫组成了一圈小战团,杀进了突厥人的人堆之中!
突厥地弯刀,最是适合在马上砍杀。虽然相比唐军的长枪短了不少,但是加上手臂的长度挥砍起来,霸道又凌厉。
马敬臣虎眼怒瞪一枪刺出,终于是瞅着一个空门插进了一名突厥骑士的腰间,然后大吼一声拔出,那人惨叫一声就摔下马来,被四方冲腾的马匹踩成了肉泥。
“哈哈!杀、狠狠的杀!”杀人见血之后,马敬臣狂喜的大呼,越发起劲。压抑了近十年的怒火在此刻全然喷发出来,浑然忘我的陷入了杀谬之中。
主将用命,唐军众将士也不含糊,个个拼了性命在战场上厮杀起来。
一万唐军武骑和七千突厥骑兵,转眼就杀成了一团。
阿史那德元珍又回到了城头上,静静看着城前的杀场,眉头不禁慢慢皱起:打得这么狠,真是来诱敌的吗?一万人马就敢到代州城前来讨死,这马敬臣是疯了还是傻了?
白马山山脚下,刘冕坐在一颗大石上,左手的几根手指轻轻扣着自己的下颌。他最近养成了这样的小习惯,兴许是颌下开始长胡子了有些痒,因此总忍不住去扣一扣。这个动作,让他显得非常的放松和惬意,全然没有大战前应有的紧张和压抑。方天画戟就插在他的身边,两片月芽刀刃闪现着冷冽的光芒。
一骑快马斥候从前奔来,刘冕抬了一下眼睑,依旧纹丝不动。斥候滚落下马来单膝一拜:“报将军——前军马敬臣所部,已经与突厥大军开战。代州城门大开,约有七八千突厥铁骑杀出城外。此时双方正在征伐,胜负不分。”
刘冕轻皱了一下眉头,扬手:“再探!”
“是!”斥候迅速的爬上马背,身背三色令旗快马奔走。
刘冕又恢复了那个样子,伸出左手小姆指轻轻的扣着自己的下颌。
身边侍立的祝腾、胡伯乐和二百近卫鬼龙兵王个个面色沉寂,都有意无意的打量着刘冕。
刘冕这副悠然淡定的样子,让他们这些人心中无形的增添了一丝信心,如同吃了定心丸一般。
主将胸有成竹从容淡定,则表示将心稳。将心稳则军心稳,久经沙场的越骑将士们对眼前这个年轻的将军多了一份欣赏和期待。毕竟就要即将面对生死搏杀了,能真正做到临危不乱的人,都不是寻常之人。
一炷香的时间之内,前方连续回报三匹快马:
“马敬臣所部与突厥大军杀得性起,完全胶着成了一团,全然没有撤退的迹象!此时胜负仍然不分!”
“再探!”刘冕的脸上添了一丝肃重之色。
“突厥人增兵,马敬臣所部渐处下风,但仍没有撤退之意!”
刘冕沉默半晌,果断的一扬手:“再探!”心中想道,马敬臣,你可别玩得太过,把自己的性命搭进去了!
“突厥人再度增兵,马敬臣所部开始溃败,想要全身而退已是困难!”
刘冕的眼睛轻轻眯起,眼角闪露出一丝凶悍的杀气。他从大石块上站起身来,重重一挥手:“全军上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