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芸一愣,看着他一脸笑意也明白了几分,遂道:“也罢,闲散没什么不好,本就家族经商,往后不愁吃穿,威名远播,也不怕人打你的主意。”
“嗯。”百泽似是意兴阑珊,朝后点了点头,“入内室说话。”
晓红会意,忙引了他进内堂,后乖巧的退了出去。
百泽这才将那梳妆箱搁在桌上,兀自在桌边坐下,面露担忧道:“丫头,你上回在殿上不舒服,现在好点没?”
“我?”若芸眼珠一转,想这几日他封侯辞州务,定是不知她凶险一事,忙微笑点头,“我自然没事,好的很。”
“那就好。”百泽凝神望她一袭素色衫裙,半点没有一品夫人的尊贵之姿,那双宛若阳光般澄澈的眼眸竟黯淡了几分,“我虽认你做义妹,这宫里却不能常来,你自己小心着点。”
“怎么?有人找你麻烦?”她紧张起来也跟着坐下,着急的问。
“没有……”他认真的看了她一眼,忽然笑起来,摇头道,“在你眼中,我像是那被人找麻烦的人?”
一双眉眼宛若弯弯的月牙让她安心不少,她舒了口气,回笑道:“也是,你不找别人麻烦,就该谢天谢地了。”
不料,百泽似是心事重重,叹息道:“先皇在世时疏于朝政,从而除却西离南疆,天颐十个州郡各自为政。皇帝这几年来逐步收回州权,要找我麻烦的,纵观全国也只有荣锦桓了。”
“所以你卸去戍边三州兵权,只留其余部分,换与皇上相安无事?”若芸替他倒水,感叹眼前锦衣白净的于王也会为此等事烦恼。
“是也不是,这是他想要的。也是我想放的。”百泽颔首以答。
如此直言不讳,倒是让她心惊,微微愣神后。若芸这才叹息道:“异姓王不仅不像传闻中一般贪恋权势,反而期待解甲归田。传出去不知道这江山会不会震颤。”
“那你觉得,我们为何在此?”他目光忽然变得冷锐,唇边笑意渐染。
若芸吸了口气,认真答道:“若要权势,论文论武,异姓王族已然权倾天下,论财……”她打量着他浑身金色的首饰。无奈道,“你即便再爱金银,也不曾见你敛财,我着实想不出有什么人什么事值得你去卖命。”
“唉。丫头,你笨起来还真笨。”百泽转而微笑,干脆压低了嗓音,“我们并非天颐中人,而是来自外乡。外乡,我这么说,你可懂了?”
若芸听他这么一说,心中疑惑愈大,不禁惊讶道:“你们果真不是天颐人?”
百泽收起那打趣之笑。竟万分郑重的颔首。
这回轮到若芸神色一凛,连连摇头:“我先前并不敢肯定此事,先皇再沉迷数术,也不会任由外邦之人掌控天颐命脉,这于理不合。”
“若我们有先皇想要的东西呢?”百泽再问,目光微亮。
“这……”若芸沉默片刻,心中假设矛盾重重,“你们虽有先人的稀罕卷轴在手,可先皇武力夺取,岂不是比许以半壁江山更容易、更安全些?”
万一异姓王族想颠覆江山、改朝换代,岂不是易如反掌?
她顾虑再三,没有说出口。
“比卷轴更吸引人的东西呢?”百泽挑眉,进一步问道。
这回她彻底无言以对,只摇了摇头。
“唉。”百泽见她疑惑,伸出手指敲了敲额头,一改先前的凝重,笑意顿生,“你不知道是对的,猜不到也正常。我只问你,你当真不再见清璿了?”
听他突然提起,她心中“咯噔”一下,下一瞬便坚定的点了点头:“既然他认了我爹的事,也回答了那日常德的问话,我与他再无可能。”
“他今天进宫替公主把脉,稍后会向皇上辞行南下,再回京不知要多少年,你当真不去?”百泽咳了一声,厚着脸皮又问。
她心中悲凉顿生,沉默不语。
虽历代帝王权臣之间权力倾轧已是寻常之事,
“好吧,我也知道勉强不来,你们当真是一个脾气,不到最后偏不听人劝,不识好人心,仔细日后后悔。”百泽微恼,皱了皱眉,道,“本来清璿答应亲口对你说,既然你们现在都不愿再提,我就当回坏人同你说清这异姓王族的因由。你听完,好坏自己拿捏去吧。”
他突然的气闷让若芸不知如何是好,既听他这么说,她只能点了点头,道:“你此行来探我,便是想告诉我的吧?否则,你一来就同我绕弯子,可不像你的作风。”
她说完端起茶杯饮尽水,且听他言。
百泽抓了抓后脑,小心翼翼的开口:“我们来自扶苏。”
若芸猛的一颤,水也不喝了,双眼直勾勾的瞪着他。
百泽点了点头。
她缓缓放下杯子,怔了半晌才道:“那个天颐开国前,便已覆灭了十多个朝代的扶苏?”
百泽再次颔首,补充道:“确切的说,是已二十二朝、逾千年了。”
看着他完全不像开玩笑的样子,若芸猛吸一口气,不敢置信的道:“小时候只在书里看过,初以为扶苏国不过是传说中的盛世之国,原来真的存在?你是说……现在还存在?!”
百泽听罢,露出不好意思的神色,讪讪道:“我也是听说扶苏在世时候,是很厉害的国家,那些典籍经卷多半是先人留下的,可见一斑。不过,我出生开始便在扶苏境内避世,那些盛世朝代我不曾经历过。”
“你们为何避世?”若芸又问,感到心中的疑惑正在一点点揭开。
“据说当年是怕留下的财富被战乱毁于一旦,故而举族迁徙到了无人之地。”百泽这次回答的不十分肯定,站起身在室内踱步,不时的瞥眼关注门窗外的动静。
若芸恍然大悟,不由赞叹道:“但凡国灭身死的,无不为长生全权、美色享乐而亡,扶苏果真是盛世之国。”
扶苏先人将治国之道、大义之卷宗,并着术法要诀等举族迁徙,能看破花花世界、繁华一梦的表象,知晓存道者长久安乐之法,世代避世永存,扶苏先人能有此境界,若芸已佩服之极。
“不过丫头,我们避世而居,却不厌世,千百年来时不时会回来取经,否则我们可都是食古不化的蠢货啦。”百泽粲齿一笑,微微侧头,道,“只是我们遵循先法避世,能出扶苏境内到天颐的人很少,天颐并不知道我等存在。”
“你们现在在哪儿?”若芸脑中勾勒着天颐版图,实在想不出哪里是他们的藏身之所。
百泽似是看出她心中所想,又叹气又摇头,末了瞪她一眼:“你是不是吓傻了,变得如此之笨?我们当然不在天颐境内啦!现在的扶苏,在平州、宣州以南,丰州以西。”
“不可能……”若芸瞪大了双眼,完全不敢置信的翕动唇瓣。
平州在云州之南,乃晋王的封地,宣州在益州之南,已近京师。只是平州也好、宣州也罢,边界崇山峻岭阻隔,车马不行,且数朝之前曾不止一次有人前往探查,不是遇到迷雾失踪,便是遭遇恶劣气候与野兽蛇虫等,走得最远的那一支据说曾翻过崇山,到了一片不毛之地,而不毛之地后又是崇山,无功而返。
扶苏若存于那崇山之后,岂不是与此地有千里之遥?
百泽瞅了她一眼,继续道:“扶苏其实就在那山中,大约过丰州十来坐山,有一处盆地约莫三四个州郡大,风景秀丽、土壤肥沃,可惜只有一个出入口能通往外界。我们只是遵循先人之法,设了迷雾,也设了其余障眼法,凡是入那山岭的人,都找不到我们的地方。”
若芸吞了吞口水,复问:“那你们是怎么出来的?那出入口是……?”
“其实要说出入口,压根就没路。”百泽微微皱起眉头,凑近她用轻不可闻的声音,一字一顿道,“我们有密道。”
“啊……”若芸恍然大悟,瞬间记起在益州之时那规整的机关密道来。
原来如此,扶苏如此强国要举族迁徙,必定千方百计地选址,加上扶苏先人那智慧超群的技术,打个密道开个口,实在并非难事。
她点了点头,心中折服不已。
“我们迁走后,原本这世上还存的不少国家便开战、争城夺地,掠夺剩余资源。”百泽叹息着,目光越过窗棂似看到千百年前的时光里,“再后来不少朝代兴替,有资格出外的扶苏人,在战乱时回,在盛世时取经交流,久之,选丰州一地,仿造先人建了山庄、布了术法于周遭,便于暂时居住,是谓龙华山庄。”
若芸心中一沉,脱口而出:“江南?!”
百泽神色凝重,微微颔首。
若芸恍然,难怪程清璿多次提到下江南,原来竟是要带她去那里,并告诉她扶苏真相?可惜造化弄人,她是再也没可能同他去了。
一时间她心中遗憾,却不甚难过。
“你们既然避世,为何又出世来这天颐掌权?”若芸只此一个疑问,扶苏要长久的太平安乐才举族迁徙,异姓王族在天颐崛起,于理不合。
百泽闻言面色微变,似是有些恼,愤愤道:“还不是摘星阁,遍布天颐的摘星阁让山川走样、地动山摇,天颐如何怎么都没关系,可害的我扶苏境内也天灾丛生,我等怎可置之不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