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啸原目光盯着张保奴,面色愈加严肃,看得张保奴心里有些发虚,他拭了拭额上的汗水低下了头。
蒲啸原平静的问道:“你说的可是实情?”
“小的……小的不敢撒谎,他们的确不肯借车。”这话听着虚了几分。更何况借车是一回事,驿卒打人骂官又是一回事,明显的避重就轻。
谨惜早已听见外面的吵闹声,微微挑起斑竹帘子,向外张望……
与吴三关系不错的那几个趁势起哄道:“竟然敢看不起老爷,还打了我们的人!今天跟他们没完!”说着,从车上抄起家伙就要走。
这时,钟实站出来拦住他们的去路,大声喝道:“住手!老爷还没说话你们就擅自行动,眼里还有老爷吗?”
那几人自以为摸透了蒲啸原的性格,根本没把这个文弱的“老爷”当回事。虽然停住步伐,可手中的长刀短棒却依然握着。
蒲啸原的目光冷冷扫向众人,开口道:“事情还末弄清,你们就贸然行动。都在官府当过差,难道不知刑律侵扰驿站是什么罪名吗?”
一番话说得他们变了脸色,把手中的武器悄悄放下。另一帮年青的小门子见他们被呵斥了,都面露讥色,只有那个常常窥视映雪,名叫魏泽钊的青年端正的站在那里皱眉不语。
其中一个瘦高苍白的青年叫武光祖,趁机出来显好,说道:“老爷,定是吴三说话不客气,得罪了人家,不如小的们前去交涉交涉。”
蒲啸原抬眼望了望他,不咸不淡地问道:“你是何人?”
他的笑容就尴尬地定格在脸上,憋了半天才嚅嚅道:“小人……小人叫武光祖。”
“我要如何做事还用你来教训么?退下去!”
几个小门子也从未见过蒲啸原发火,只当他是好性儿,却没想到怒起来竟然如此雷厉风行。脸上嬉笑之色都渐渐退却,垂首侍立在马车边不再多嘴。
蒲啸原这才开口道:“留下两人看管车马,其余人等随我去驿站。”
坐在车内的谨惜耸耸肩,叹了口气:一场好戏看不到了!
一回头却看到映雪双手紧紧的绞着衣摆,望着父亲忧心忡忡……
众人簇拥着蒲啸原来到清阳驿,只见门外木桩子上栓着三四匹驿马,吴三正在门口与人吵骂。
他一见蒲啸原和众人到了,马上来了劲,上前去推搡驿吏,口中还喋喋不休地骂道:“你这贱吏,你还敢狗眼看人低,我们大人来和你理论了!”
“吴三,住手!”蒲啸原怒喝一声。
吴三倒吓了一跳,回头看时,却见老爷满面怒容,马鞭攥得死死的,仿佛要一鞭子抽过来似的。
他忙松开手,跑过来跪到蒲啸原马前:“老爷,这狗奴才不肯借车,还出口伤人,骂您……”
“住嘴!退到一边去!”蒲啸原从马上跳下来,看都不看他一眼,径直走到驿吏面前。
他躬身施礼道:“在下蒲啸原,是前往江西赴任的县令。仆从无礼,请驿丞多多见谅!事情究竟如何,还请向蒲某明言!”
那驿丞见蒲啸原礼貌有加,不像是作威作福、包庇属下之人。忙回礼说道:“不敢,在下一介小吏,怎敢劳动蒲大人垂问。方才令仆前来要车,可小驿只有车辆四乘。正赶上广西巡抚回京述职,车子坏损不能行走,给了驿牌索走三辆,只有一辆还要备用。所以跟令仆说,让大人在小驿休整半天,小人派人去给您修车。结果他说什么也不肯,说我耽误大人赴任,还向我索要误路费……”
原来要给驿吏银子却变成向人家索要银子……蒲啸原转头看向吴三,目光无比严厉。
吴三忙跪下狡辩:“他耽误了老爷行程,还不应该给咱们误路费?咱们有驿牌,小小的驿吏还敢欺负人……老爷,小人一片忠心都为了您啊!”
“来人,把他给我捆了!”蒲啸原怒喝道。
随从们见他眉目倒竖知道是真怒了,忙上前把吴三按倒在地绑了起来。吴三还挣扎叫唤……
蒲啸原叫钟实过来:“你去拿我的名帖,把这眼里没有王法的奴才送到清阳县衙。就说这厮侵扰专驿,殴打驿吏,该判何罪从重发落,以儆效尤!”
通常仆从犯错主子动用私刑就代表还能留他在身边,像这样送交官府处置,就是绝了主仆的情份。
那驿吏不知蒲啸原是真想处置长随还是为了演戏给他看,只好上前劝道:“蒲大人不必动怒,一点小事而已。”
那几个跟吴三要好的长随也忙跪下求情,蒲啸原愈加恼怒,用鞭子指着他们道:“何人再敢求情,一并处置!若有觉得本官严苛的,现在就请转回京城,到了任署还有敢打着本官旗号招摇撞骗,收受财物者绝不轻饶!钟实,送人!”
钟实一把抓起吴三,不管他如何哭喊求饶,推推搡搡的把他弄上马直奔清阳县城,一旁报信的张保奴吓得也不敢吭声了。
蒲啸原对驿吏拱手道:“若贵知县传问,就请驿丞从实禀明。”
驿吏忙应承下来,找人给车辆更换大轴。
众人方才明白,原来这位老爷是这样雷厉风行之人,处理事情不留情面,不是个好糊弄的人!眼看着吴三不仅没能拿捏住上官,还被送进了大牢,都开始警醒,不敢再怠慢行事。
蒲啸原从这两拨人中选拔了两个素日勤谨的人,抬举他们做了管事:一个叫陈武浜,年纪约四旬,老实沉稳,办事细心。就算吴三闹事,他也没跟着那帮长随一样,可见是个有城府的;另一个年青的就是魏泽钊,他为人勤快认真,还没有沾染上那些老油子的坏习气,所以蒲啸原想把他收为心腹。
他对手下的长随、门子恩威并重,有功者赏,有过者罚。因为在这一路上对这些人的秉性品行都已了解大概,所以他的赏罚没有人有异议。
经过这次事件,蒲啸原在这些人心中立了威信。长随门人办事都兢兢业业,不敢再轻慢行事了。
谨惜冷眼看父亲行权立威,心中却无限慨叹:官途奸险,就连做一个小小的七品正堂都困难重重。要与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要处理辖县境内的一切事务,上面还有许多不能得罪的达官贵人……未来的路还很长,只能加倍谨慎,绝不能行错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