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夏明红就敦促着庞垒上市里申请任命,没几天她就当上了书记。明红看见少传就说:“给她调到财局去,还不行吗!”少传称赞说:“你对她够厚道。丽敏小脑袋瓜好使,就是得用这个法才灵。她说你坏,你说她好,大家看着都觉得你是好人,她不是好人。”夏明红壮实的身子和飙升的气势让少传心驰神迷:“她将来能给我养老不?”没过几天机会来了,谭少传径直入明红的办公室,正见庞垒坐那里吃香蕉。谭少传稍一愣神,既而往沙发上一坐,捂着脸哀哀地哭两声。庞垒扔了香蕉皮转身出去,夏明红说:“少传哥,谁欺负你了?”“我这就六十岁了,俺娘还往我脸上bia、bia的打。”谭少传把bia、bia二字说得特悲哀、特响亮。“自家亲娘,打两下不要紧。糊涂老的没不是,别记着,过去就罢了。”明红说着也出去了。少传坐了一会没来人,又去户政科找娜娜同样表演一番。娜娜说:“你家的事跟我说啥!你娘想要礼,你早早去送了她还生啥气。”少传看着脸说:“那你说,我得给她送去?”娜娜说句“你家的事我管不了”,也出去了。
谭少传又来找李银汉,照旧是一进屋就往沙发上一坐捂住脸哭起来。李银汉说:“谭主任,出什么事了?”谭少传捂住脸不动,大约过了半分钟才说:“我这就六十岁了,俺娘还往我脸上bia、bia的打。”说得那么悲催。银汉吃一惊:“她为什么打你?是不是亲娘?”“我到这时候还挨打。”“到底为什么?”少传又不吭声,银汉给他倒一杯水,少传直起身子露出脸,无事一般说:“俺娘嫌我八月十五不送礼了。”“节礼该送的,为什么不送?”“她嫌我送的太晚了。”银汉说:“那就早点送,别让老人家等着。”少传头往后仰,鄙夷嚷起来:“我早晚少不了她的就行了呗!”“她性急,你抻着她干什么。”少传说:“叫你说,那我就早送?”银汉说:“对呀,八月初一就送去,别给她打你的理由。”谭少传欢快起来:“那她就不打了?”“当然,自家孩子多孝顺,她高兴都来不及,怎么会打你。”“俺娘到现在还打我。我幻想有一个无敌神掌,远远一挥就把她的头砍下来。我还能用精神操纵她,让她给我跪下,痛哭流涕地赔礼道歉。”谭少传出神毕,说:“一个劲忙。你看老庞,人家除了向领导汇报材料,具体活一点都不干。你也跟着学点。”银汉说:“学不了,工作性质不同。”
少传笑了:“当一把手是不一样。他啥时候觉得压力大了,就找个理由出差一趟,散散心,买买东西没事了。他让你干活你就应着;你给他阳奉阴违他不知道。不能太实在,在咱局里啥都不能当真。大家都在表演,每天都在说瞎话。我也跟他们周旋,我不得罪他们。他们,别看表面上挺风光,背地里都不是好人。我整天想着把这些坏人都划拉走,我也能在咱局里说了算。我说的每一句话都有我的目的,求人的时候我也算计着他哪里好捣鼓;痛哭流涕的时候心里也是清醒的。我就看看谁敢说我,我就想法撵他走!”银汉拿起卷宗接着看。少传说:“你得习惯表演,不会表演的待不住。你这个人不同寻常,你是咱局有史以来最年轻的主任。我早就想上鉴定中心当主任,老庞就是不让。有时候我也想不明白,你这么个毛头小子什么资格跟我平起平坐。”“这你得跟庞局长商量去,最好你能跟他平起平坐。”少传当即笑了:“我不是嫌你跟我平起平坐,你也是老庞挖来的,不是沾来的,这是人才。我教给你青云直上的妙招,升官快,你得会表演。”银汉说:“我升官太快了,不正常,你还往极端上引,能不能少操心。”
林海英和丁兆元刚才就走到了银汉门前,听见里面斗法,就听着。少传殷切说:“你这样领导不喜欢你。领导喜欢别人你就不生气?”银汉说:“我干嘛吃醋。想象是改变别人,而现实是改变自己。”“你讨他喜欢,他用你;你不讨他喜欢,他不用你了,你咋办?”银汉说:“用了嫌累,不用生气,怎么怎么都不满意,麻烦人物。人对幸福感受浅,对痛苦感受深。得到的时候感受要适当放大,付出的感受要适当缩小,这样就接近公平。”少传啧啧说:“看不出你小银汉有两下子。你看锡平、志凡几个,除了专业说不出几句话。兆元更不行,就连徐晶,肚里也没多少货。”兆元转身就走,海英也忙离开。少传出去看,却只看到海英的背影。
少传回来又盯着银汉看,小心说:“你是个谨慎人,说的话都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我这都是为你好,给你当参谋,帮你青云直上。没有我办不成的事,人家想让我帮我还不稀得理,你就不觉得荣幸?”银汉说:“不能主动送上门。等对方花钱雇你给咨询时再帮忙,免得操心白搭了。人要靠自己奋斗,不能靠别人帮助。”“你是圣人,跟你说话就没劲,你小银汉油盐不进,不食人间烟火。咱局里没有一个敢不对我恭恭敬敬,就你小银汉敢调侃你大叔。我没事就琢磨你,咱局里的每一个人我都搞得清清楚楚,唯独看不透你小银汉。不管咋说,你是个本分孩子。别看老庞现在喜欢你,你要有错我也说你。我担着三家的董事长,领着他们的年薪。谁开业都得我给看时辰,我不给他开光他赚不了钱。我给你说,我当过皇帝。”银汉说:“举头三尺有神明,糊弄别人不怕作茧自缚?”少传退后两步打量:“看不出你小银汉有点本事。能得我夸奖的人可不多,你小银汉算一个。我觉得你跟别人不一样:人家得了夸奖都高兴得不得了,你咋不那样。我没事就琢磨你,琢磨不透。你才多大,能有这样的见识和能力?你是个超人。”
银汉出去站站又回来,少传还在屋里没走。见窗户新区派出所所长跟别人说话,少传说:“这个龟孙原来是何庙的工头,包咱局的修路工程,赚大发了,现在财大气粗。他原来算个啥东西,就是个提泥兜子的下工子,见人就点头哈腰;现在不是他了:泡歌厅、美容院,谁的钱都装进了他的腰包,变得人五人六,也不知道哪辈子修来的福气。他五短身材,还糖尿病。就那,有福。”银汉起身倒水,就站在门口喝。少传跟过来说:“上回请客,他也在饭店请人吃饭,那份巴结样,一脸鲜花。我说:你现在又在哪得意呢?要不是弟兄们帮衬,你能这么体面?他赶紧点两个菜给我送桌上。我就给他个面子,不跟他个龟孙一般见识,要不我数落得他尿泥不值。我也想三妻四妾,我也想吃香喝辣,我哪点不如他!这个龟孙最不孝顺,他爹死的时候他一点不当回事。出殡那天,我故意看看他跟他儿的表情,他低着头不跟我说话,我跟他儿说:呦,你今天打扮得怪俊,比你爹还强呢。他儿喷儿笑了。他儿一笑,他闺女也笑了。近门子开始还装装样,这下全笑了。”银汉说:“这不是让人家出丑吗。”少传得意说:“弟兄们在一起热闹热闹怕啥,谁也没把谁的孩子扔井里。”银汉说:“平白无故搅了人家的事,大家对你的印象怎么可能不打折扣。”少传大吃惊且不忿:“总不能!”
下午谭少传到各个科室看看。见郑才干在桌前办公,刘慧霞、王龙举蹲在书架前翻找记录。少传小声对才干说:“刚才你见吗?上咱局里来的那个女的多性感。我就想啊,我能在梦里见到她也行。”王龙举干笑说:“不能那个样谭主任。男女得保持距离,不能闯祸。”“人与人之间不应该有距离,谁不喜个好话。男人不坏,女人不爱。”少传说着,盯着蹲在地上找东西的刘慧霞。王龙举小声说:“话不能乱说,回头有人砸黑砖。”“谁也没把谁的孩子扔井里,才干你说是不。”才干大声说:“下面没有,在柜子最上面那一层;档案袋在下面那一格。”少传好大会子没吭声。
有人找才干开介绍信,少传就溜达着出来,又来到银汉办公室:“你离我心目中的形象就差那么一点点。”银汉说:“谭主任,没事你去忙吧。我们这个事上级等着要呢。”少传嘴角带着一丝不屑继续说:“整天忙,何必给公家出力,你都图啥。”银汉头也不抬:“图不闯祸。”少传说:“闯啥祸,你这样,到老了后悔。我能指点谁是谁的福气,恨不得给我磕响头。你看彭耀泉,都是对我彻底交心,说:真人面前不说假话,少传叔啥都知道。你咋跟别人不一样?你这样容易得罪人。”银汉说:“随大流就好吗?越错越远。早消业障,速登极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