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街坊小向来给输液。美芹问:“你扎针是跟你姐学的不?”小向说:“是。我初中毕业没找着工作,前几年一直跟着我姐干门诊。她现在给人家帮忙去,门面就留给我了。”输了几天液,这天小向扎上针,收拾了药箱要回去,彩娟正好回来,招呼说:“你对象是叫喻雪丽不是?我看着她得比你大。”小向说:“她比我大九岁呢,她瞒年龄了。刚跟我见面的时候,她说她是大专生。我想我才初中,她能看得上我吗?结果媒人说她比我大五岁知道疼人。谁知道结婚后我才发现她的证件,她已经三十一了。反正已经结婚了,还说那些干什么。刚结婚头一年她嫌我懒,我说男人谁家那么勤励,我在家都是俺爸俺妈伺候我,到你这里就得伺候你。她妈一个劲地说我,那时候墙上挂着农药,我一下子把那瓶药喝得就剩一指高。”彩娟说:“不能喝药,喝药就完了。喻雪丽快生了不。”小向说:“就是她快生了呐,没法跟她一般见识。我姐说让我旅游去,散散心。就是她没得闲,要不就带我去了。”彩娟说起南方又有泥石流,二人于是就泥石流和洪水哪个危害大谈论了一会,又说哪个小区杀人了。
忽听门响,彩娟去开,扈美芹也脚步嚓嚓出来看。门外正是喻雪丽,问:“向在这吗?”彩娟有点不自在,说:“在这,刚要走。”小向登时脸红了。喻雪丽说:“做好饭了,你老不回家。”小向一声不言语,低着头跟着她走了。美芹进银汉卧室就翻着眼皮说:“那个女人是来找你的。”银汉忍无可忍,说:“你知道她来干什么的吗?彩娟跟她男人闲聊个没完,她不放心才找来了。”美芹毫无愧意,理直气壮地说:“她跟你是一个单位的。”银汉说:“她跟我一个单位不假,我在单位从来没见过她。她是西南片六所的,跟我打不着交道。再说,她早就停薪留职回家做生意去了,如果不是她对象给我输液,我也不知道她跟我一个单位。”美芹毫无羞耻意,示威状仰着脸白了屋盖一眼就往外走,门“当”一响。
银汉在床了上躺了一个星期就下床走动。过了一天,就上厨房里干活。看见放在菜板上的芹菜,就拿起来择。扈美芹笑道:“慢慢就好了。”银汉择了芹菜洗好要切,扈美芹说:“这得剥了丝子,要不咬不动。”银汉伏在菜板上哭道:“怎么这么麻烦!”扈美芹连忙说:“我弄,我弄。”把芹菜放进盆里,坐一边剥。
来俏月来看银汉,说:“听你姐说你出了危险期没事了,我这才放心了。”彩娟给来俏月倒上一杯茶。银汉也端起桌上放着的杯子要喝,凉了。往另一个保温杯里倒上一杯开水兑好要喝,来俏月问:“你怎么不喝茶?”“我喝白开水。”银汉说着,从右手的杯子里喝了一口水,不想这杯是刚倒出来的热水,忙吐在地上吸冷气,“糟糕,喝了刚倒上的开水。”喝左手拿着的杯子里的水,还不怎么放心,小心试试,这才喝下去。来俏月嗔怪:“你记着点。”“能记得住怎么会自找挨烫。”银汉放杯子,仍吸气,舌头烫得疼。彩娟说:“慌什么,我给你吹吹。”于是一边慢慢摇晃着杯子,一边往里吹气。银汉说,“你上班去吧,不用照顾。”彩娟说:“慌什么,我还没上厕所。”“怎么干工作没有一点主动?”银汉喝了一口水,却呛咳起来。直起腰却头晕,身子往右边倒,忙按住桌子;刚站直,身子又往左边倒。来俏月惊慌,愣愣地想扶又不敢,跟着银汉往右边晃,又往左边晃。美芹在厨房问:“大姐,咱今天吃芹菜行不?”银汉扭头看,身子又失了平衡,还好倚在墙上,手扳住门框没倒下。俏月又跟着晃一下,皱着眉头奇怪地端详着银汉说:“你这样怎么行。”
晓风放学回来说:“爸,我想买个短裤,我同学都有。就在体育场外面夜市上,三十块钱一条。”银汉拿出四十块:“宝宝,爸爸不能骑车,你自己买行吗?”“行,我会买东西。”“可爱,委屈我孩子了。”晓风退给十块钱:“三十够了。”银汉说:“多拿点,怕不够,省得来回跑。”晓风信心满满:“不用。”
吃了晚饭晓风就骑上自行车出去买裤子,过一会垂头丧气回来了。银汉展开裤子在晓风身上比了比说:“不错,你穿上试试,不合适可以换去。如果过了一两天再发现不合适,没准换不成。”晓风烦恼地说:“没法换去了。”“怎么会,我帮你换去。我娃太小,不会谈事。”晓风换上,却掉了泪。银汉说:“挺好的,不用换。怎么了宝宝?”晓风说:“我去买裤子,那个女老板说三十五。我说我同学都是三十买的,怎么给我就三十五。她说那是旧压箱底的,这是新起的。我说一个样,她说最少三十二。我说再少点,她说三十一。我说就三十块钱,她很生气,说我小地痞。”银汉说:“做生意的,你让她赚不到钱,她当然生气。多给你十块就是防备出这事。算了,买卖成交也就没有什么不妥当。”晓风哽咽,愤懑说:“辱我清白!”银汉吃一惊,说:“你用三轮车带着我,爸爸给你讨还清白去。”
来到夜市晓风就停下,远远指着一个摊子说:“就是戴帽子的那个女的。”“你在这等着,我去跟她说。”银汉过去说:“老板,我孩子刚才从你这里买了一条裤子,他说欠你一块钱,我给送来了。”女老板马上站起来,笑得脸上一朵花:“还给啊。”银汉说:“我刚出院,不能上街给孩子买衣服,只好让他自己来。孩子太小不会买东西,这都怨我,有什么不妥当跟我说,别委屈了孩子。”女老板扭头瞭望一下晓风,马上赔笑脸说:“我以为他不想给那一块钱,我说算了。没事,给他说别生气。”银汉说:“没事就好。我跟他说去,你忙吧。”那妇女歉意笑着说:“没事,再来。”银汉对晓风说:“宝宝,给你洗清冤枉了,咱回家。”到家晓风安心写作业,银汉见稍放心,暗叹怎么这么背运,让孩子受折磨。
石英钟停了,银汉摘下来,是电池坏了。想买一个,却认不清几号电池。七号?三号?有一号电池最常用,应该在嘴边张口就来,但怎么都无法辨别。银汉寻思了好大一会才想出一个好办法,拿着表出门。到了商店,对售货员说:“老板,换个电池。”那老板是个中年壮汉,正在玩游戏,头也不抬:“要好的还是要一般的?”“要好的。”老板拿出电池三下五除二给换上,语速也快:“两块。”银汉付账毕拿起表,两腿不怎么听使唤地转身要走,老板在后面说:“你说买节五号电池就行了呗,至于把表也抱来?”银汉说:“这样不用费脑子。”老板嬉笑说:“要脑子干啥?”银汉转过身来面无表情说:“我是个傻瓜,脑子不会转圈。”老板没答言,认真打量银汉,稍有不安地小声问:“有病?”银汉已经往外走,差点绊倒在门槛上,说:“神经病。”老板尴尬,好声好气说:“慢走,再来。”
银汉一手抱着石英钟一手按着头往家走,经过一家糖葫芦排档车,那车竟然发出飞机引擎般的声音。银汉按着耳屏好生疑惑:卖个山楂串,至于么。晕晕乎乎走到富进巷口,依然认得路,说明并没傻到找不到家。一直到家把表重新挂上才想起一个好主意:“我可以把电池拿下来上街比着买,回来总能安得上吧?”想了又想没自信。“不管变成了什么样,该干什么干什么。这场病耽误了我的研究,还好没有壮志未酬身先死。”银汉把研究的内容重新拿起来,却怎么都不会算账,脑子真坏了。还能做家务,做家务吧。还好过了半个月又会算账了,银汉很开心,打开没设计完的程序接着干,居然可以继续进行。银汉如释重负,又投入到研究当中去。
银汉这天感觉好些了,乘公交车去看碧喜。碧喜正心事重重独自伏案工作,眼泪刷地流下来:“银汉,你能走路了?我还以为你从此再也不能出门了。那天睡不着,光回忆你小时候的事。你还没三岁,我们天黑还没回家,你搬个凳子自己爬上去拉开了灯,那么小就很会生活。”银汉引她开心,说:“这勾当小猴都会,何况小孩。你的爱心让我很惭愧。”碧喜说:“人年龄一大,总是想起别人的长处。”“你善良,对人好。不哭不哭,咱家的困难这就过去了。”碧喜擦眼泪说:“就是,就得这样想,咱家从今往后要过上好日子了。”银汉问:“姐,有什么为难事吗?愁眉不展的?”“没有,就是担心你。”碧喜打量银汉,见他虽然清瘦,但神情俊爽,有一种飘逸的风度。碧喜被他情绪感染,欢喜说:“慢慢就好起来了,我得给你买身好衣服把你打扮起来。”银汉说:“不能花你的钱,姐夫知道就烦死我了。”